“想出国留洋,就好好说话,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难不成苏夫人和苏逢不许?”
苏黛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豆蔻,又怔怔看向走到身边的沈顷,直觉是有什么事。
不然豆蔻,何至于这个时候非得去留洋?
又何至于为了想留洋去,哭成这样。
豆蔻哽咽着垂下头,强自镇定着自己的情绪,顺着沈二爷的话说道:
“是...,是少爷身体大好了,如今夫人也能照顾的来,奴婢才有了想留洋的心思,但夫人和少爷舍不得奴婢...”
沈顷敛目瞧着苏黛的脸色,声线凉了几分。
“你先起来,这事爷知道了,会让人给你安排,出去吧。”
豆蔻眼睫颤动,低低应了一声,爬起身便匆匆跑了出去。
苏黛直勾勾盯着她明显在‘逃避’的背影,好半晌,抬眼看向沈顷。
“出什么事了?”
沈顷绯薄唇线微抿,“能出什么...”
“出什么事了!你们都合起伙儿来瞒着我!!”
苏黛抑制不住心头的不安与慌怒,一把将身后的软枕掷在了地上。
她紧紧盯着沈顷看,眼眶里溢出湿红,唇瓣轻颤着问他:
“是不是阿逢...”
沈顷抬手揽住她,“苏逢好好的,人在医院呢,岳母还能骗你不成?别胡思乱想。”
苏黛被他搂在怀里,素手紧紧攥住他衣袖,湿润瞳眸动了动,猛地明白过来什么。
“那就是...是小竹他...?”
沈顷修眉微拧。
事到如今,也只能跟苏黛坦白小竹的事,才能解释豆蔻的异常。
总好过让她知道因为小竹的死,豆蔻而跟苏家离心,还要参加平民义军的好。
他不说话,等于默许。
苏黛抬手捂住心口,唇鼻埋在他手臂上,压住低低一声哽咽。
“小竹怎么,怎么出事的?嗯?”
沈顷一手搂着她,一手轻抚她头,语声沉柔安抚着。
“是在苏逢被绑走的那日,那些人痛下杀手,找到的时候,人已经...”
他话没说完,苏黛已经将脸埋在他怀里,嘶声低泣起来。
沈顷眉心紧拧,喉间滚了滚,将她紧紧揽住,掌心一下下顺着她纤细单薄的背脊。
“黛黛,小哥早晚会跟胡璧山算清这些账,你还在月子里,不能大悲大喜,也不能哭,你听话。”
苏黛攥着他袖管的手紧的发白,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哭声。
她失声哭念着,“他才不过十三岁,他还是个孩子啊...”
沈顷被她哭的心腔难受,俯身将她抱紧,面颊贴着面颊,温声哄着。
“小哥知道,小竹死的冤,所以胡家的债,一定得讨。”
“你别哭,振作起来黛黛,你若哭伤了身子,我们儿子怎么办,嗯?”
苏黛骤闻此等噩耗,如何也没法迅速的冷静下来。
沈顷耐心陪着她,一遍遍安抚。
等到苏黛哭的睡过去,整个人软在他怀里,他心底的怒意已经烧到了眼底。
将人轻轻放在榻上,沈顷转头喊人请大夫来。
一路走出堂屋,朴淞看他寒着一张脸,硬着头皮低声禀话。
“属下安排人送豆蔻回去收拾行李,明日一早送她登船...”
“让她赶紧滚!”
沈二爷怒斥一声,胸膛处剧烈起伏着,眸色阴郁直盯朴淞,声线凉的如三九寒天的冰渣。
“告诉她,滚了永远都别再回来,否则...”
他没说完,但朴淞已经一头冷汗。
“是!”
他低着头脚步匆匆下了台阶,一路快步奔出院门,直到上了回廊,才暗自舒了口气。
二爷是气狠了。
这个豆蔻也是!
让她来磕头,磕个头说个话都不会说!
添乱的东西!
赶紧走吧,走了倒清静了。
沈顷的确是气狠了,气得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抬手捏着眉骨,好半晌才缓下气来。
先前对豆蔻的丝丝仁慈与容忍,如今已经彻底抹去。
送她出国,已经算是替苏黛做的最后一点情谊。
这蠢东西,日后不回来最好。
他真是替苏家,替苏黛感到不值。
......
大夫很快到了,替睡着的苏黛把了脉,又开了些静心安神的补药。
接下来几日,苏黛整个人的情绪都不太好。
冯岑月来了几次,想与她谈谈小竹和豆蔻的事,苏黛也不太爱搭腔。
直到这日夜里,沈顷侧身揽着她,主动挑开话头。
“你是怪小哥,这么大的事,让人瞒着你。”
苏黛阖着眼没接话,仿佛已经睡着了。
沈顷不管她睡没睡着,自身后将她搂紧,鼻梁轻蹭她耳鬓,语声温润徐徐。
“你知不知道你生儿子多惊险?小哥现在回想起来,还十分后怕,黛黛,小哥并非想瞒着你,小哥是怕。”
苏黛唇角抿紧,“早晚都是会知晓的。”
“对,早晚都会让你知晓,小哥无非是想让你晚一些知晓,将身体养好以后。”
“那可是一条命,是我的家人,这么大的事...”
“就是因为事关重大,明知你会悲恸伤怀,所以必须等你养好身子后,再缓缓说与你听。”
苏黛心里明白他的担忧和顾忌。
但是明白归明白,她眼下依然没法不难过。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豆蔻伤心崩溃泪意涟涟的脸。
苏黛睁开眼,眸中泪水自眼角滑落。
“你知道那晚豆蔻来找我,她迫切希望我能见一见陈伟明,希望我能答应她带来的助力,她那么急心想要找到阿逢,是因为她知道小竹已经遇害,她害怕阿逢会像小竹一样...”
“可是小哥...”
“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还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她。”
“在她眼里我是什么冷血无情的东西?小竹死了,阿逢遇难,我却无动于衷...”
“嘘,嘘~”
沈顷手上用力,将她转过身来,抬手抚去她面上泪水,温声打断她。
“你怎么是无动于衷了?”
“你只是不知情罢了,黛黛,不论你是否知情,任何时候,遇事冷静都不是错。”
“你若不冷静,如何能那么快救得阿逢?”
“你想想,小竹的死在阿逢被绑走那日就已注定,你就算是一早便知晓了,你怀着身孕,悲恸之下一个不慎引发早产,那你哪还有精力去翻看你外祖母留下的古籍,更别提是动某些能力去感应阿逢。”
“黛黛,我们不能让已死之人复活,但是必须竭尽全力救下活着的人,这是最好的结局。”
......
第297章 看命
冷静下来想想,沈顷的话没有错。
苏黛没再开口,只是她还需要一段时间,来调整自己。
她阖上眼静默了片刻,而后问沈顷。
“豆蔻执意要离开,一定是既难过又伤心,小竹毕竟是她的亲弟弟,豆奶奶才刚病逝...”
“这个时候,我娘顾着阿逢,我却还在坐月子,是我们忽略了她。”
沈顷闻言,浅舒口气,抚着她背脊缓声说道。
“所以她离开,其实也是好事,让她出去走走看看,面对新鲜生活,比留在这儿睹物思人,郁郁寡欢好。”
苏黛缄默。
见她态度软和下来,沈顷着实松了口气。
他声线温和,继续哄着苏黛。
“她在那边,也不会受苛待,小哥会交代朴淞,按时给她邮生活费,这样,你可以放心了。”
苏黛掀起眼睫看他,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沈顷与她对视,面上总算有了笑意,他拇指轻轻摸搓苏黛白皙嫩润的面庞,柔声低语。
“那你别再胡思乱想,放宽心,好好养身子。”
“等你出了月子,就能见到苏逢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到时候...到时候小哥陪你们回鸿运镇,去拜祭你父亲,豆奶奶,还有小竹。”
苏黛眼眶不禁又有些发热,“好。”
沈顷搂着她拍了拍,唇瓣贴着她额角轻吻。
“乖。”
......
苏黛是正月初四夜里发动的,正月初六天亮时,才将孩子平安生下。
因着事态发生的仓促又惊险,所有人当时也没顾上太多。
事后,苏黛月子里过了几日,沈老夫人才想起来看孩子的生辰八字。
这日,她吩咐余嬷嬷将沈顷喊到跟前来。
“我派人去请城里那个有名的刘老算命,结果回来说,你的人在那儿看守,怎么了?他犯了什么事儿惹着你?”
沈顷端坐在围椅间,闻言面不改色答道。
“没什么,先前找他掐算过黛黛的临盆之日,他说是大好日子,孩子也是贵子,可如今闹得这么惊险,倒看不出是什么好日子。”
沈老夫人听了这话,捻着佛珠的手一顿,舒眉看向他。
“还有这回事?”
“嗯。”
“那如今呢?孩子也生了,你可有让他重新看过?”
“最近太忙,没顾得上。”
沈老夫人轻嗔他一眼,“你的人耳根子硬,连我都使唤不动,你让人去将他带过来,让他当面给小郎掐掐八字。”
沈顷指腹轻捻,淡淡嗯了一声,转头喊了朴淞进来,如是吩咐他。
朴淞抬眼看了看沈老夫人,又看自家二爷波澜不惊却分外幽深的眸色。
当即点头应是,转身亲自去带人。
等刘老算命来的功夫,沈老夫人又问了问沈顷给孩子取名的事。
沈顷还是先前对着沈大帅的那套说辞。
沈老夫人听罢,默了半晌,捻着佛珠浅叹颔首。
“好,这是大事,等掐过八字,你再跟你二叔去商议吧,难得他肯费心。”
沈顷侧目挑眉,“奶奶也觉得‘佑’字不甚好?”
不然为何还提,让他再跟沈大帅商议。
沈老夫人抿抿唇,最后委婉说道:
“你二叔为这事,特地过来与我商议过了,我觉得,他选的那几个字,也都还行。”
“既然还没拿定主意,那就等掐过八字,让那算命先生再给挑挑?”
沈顷似是而非笑了一声。
“这是多大的事儿?还非得可着八字,成,那就等掐过八字再说吧,总归离满月宴还早。”
不一会儿,刘老算命的被朴淞带进来。
来的路上,他便被朴淞耳提面命的一番。
这会儿一进屋,瞧见沈二爷也在,他更是精着心,不敢乱讲话,专挑好的说。
沈老夫人得了满意答复,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等从院子里出来,沈顷偏头扫了眼赔着小心的刘老算命,似笑非笑开口。
“你这么低头哈腰的,不知道的,以为是爷逼你说的那些话。”
刘老算命的扯唇笑了笑,“不敢,不敢...,都是真话!小少爷乃人中龙凤,日后必定前途无量,乃建功治世之领袖!这么大的事,老朽绝不管乱言!”
沈顷听罢,淡淡收回视线,负着手往前走去。
“回去吧,等去黎山那日,自然会有人去带你。”
刘老算命低着腰,直等到他走远了,这才缓缓站直身,悄悄暗松口气,跟着朴淞离开了帅府。
......
苏黛在月子里被沈顷管制的严,给她定下了一堆的规矩。
这也不准,那也不准,偏还所有人都站在他那边。
她自觉在榻上蜗居的日子度日如年,每日也只有将儿子抱过来逗弄一会儿,才算是解解闷。
除她之外,旁人倒是觉着这日子一晃眼儿就过了,时间紧张的怕还不够用。
只因沈环溶出嫁的日子,定在正月十八。
如今阖府,都在忙着这件喜事。
虽说三小姐沈环溶,不过是大帅的庶女。
但沈大帅膝下也唯有那么两个庶女而已。
四小姐沈环汝被打发去了边线,连同三姨太都被发配到了那边去,那婚事办的,没人瞧得见是好还是坏。
而今在外人眼里,三小姐,算是守在沈大帅跟前的唯一一个孩子了。
只剩这一个小姐,还分的什么嫡出庶出?
这么一来,联姻的刘司长家,更是牟足了劲儿要将婚宴大操大办。
其中诸多细节,处处都要来过问帅府的意思,生怕稍有怠慢,惹了沈大帅的不悦。
如此一来,胡满华这位帅府主母,既要忙着帅府里布置喜庆,还要忙着应付刘家来问事的人,忙的她脚不沾地,也就顾不得费心琢磨,如何缓和与冯岑月和苏家的关系了。
毕竟,苏逢被救回来时,沈顷可是人证物证确凿了,此事正是胡璧山干的。
胡满华对此既羞恼又气愤,虽不是自己的主意,可胡家毕竟是她的娘家。
做下这种事,她日后是没法跟冯岑月如旧来往了。
且不管人家介不介意,她是没那个脸。
因着这份心思,她只能闷头让自己忙碌起来,甚至连岩柏院的门,都没脸踏入过。
倒是转眼正月十五这日,因着苏黛在月子里,没法参加家宴。
一大早的,沈老夫人和沈环汐,二姨太和沈环溶,先后过来探望了一遭。
二姨太和沈环溶,是在沈老夫人她们走后来的,专程岔开的时间没凑到一起。
一进屋,二姨太对苏黛关怀慰问了几句,继而便让沈环溶跪下,给苏黛磕头。
苏黛靠坐在榻上,闻言一怔,连忙抬手阻拦。
“这是做什么?何至于如此呢?快别...”
沈环溶已经垂着眼跪了下去,端端正正对着苏黛磕了头。
苏黛哑口无言,拧着眉头看向二姨太,语气沉了两分。
“快让她起来,这是专程来让我难做的不成?”
二姨太抿唇一笑,上前将沈环溶拉起来,而后婉声与苏黛解释。
“她该给二奶奶磕个头,日后出了嫁,就没这机会了。”
苏黛气笑,“我倒是不明白,有什么必要非得给我磕头?”
......
第298章 这沈帅府难不成有金山银山?能这么肆无忌惮地挥霍?
沈环溶闻言,一脸真挚的抢话道:
“二嫂,实不相瞒,过往这些年,环溶在这府中,除却我姨娘,从未受人关怀过。”
“二哥是少帅,我更不敢不知尊卑,主动去扰他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