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笑着抬眼看向苏黛，“你有心了，不过日后在咱们府上，不讲那么些规矩，你不用束缚着自己，自在舒心了最是重要，啊。”
苏黛眉眼柔婉，浅笑颔首，“唉，我记下了，谢老夫人关怀。”
沈老夫人将手里东西递给余嬷嬷，含笑点点头。
“快坐吧，尝尝我这儿的茶，初秋第一批正山小种，这时候就得喝暖胃御寒的红茶。”
苏黛轻应一声，依言落座，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
沈顷坐在她身边，长腿微敞，手肘随意搭在围椅扶手间，偏头看她一眼，而后毫不避讳地当面问沈老夫人。
“胡家那个走了两日了吧？二婶那边儿闹腾没？可有过来烦您？”
提到胡满华，沈老夫人便下意识蹙了蹙眉，她捻着佛珠叹口气，语气不耐：
“走了，胡家派人来接，李副官亲自带人给一路护送回宛城去了。”
沈顷闻言挑了挑眉，“李副官没跟着二叔回边线？”
沈老夫人摆摆手，“你先前不说你这趟出去给你二叔办差，你二叔答应你料理胡家那边儿？那李副官留在这儿，大约就是准备亲自送胡莹的。”
“可算他留下了，不然你二婶儿找不到出气筒，还不掀了屋盖？来来，让余芳给你说说。”
说吧，沈老夫人佛珠也不捻了，支着头一副头疼厌烦的神情。
苏黛坐在一旁，静悄悄搁下茶盏，无声旁听。
余嬷嬷对视沈顷看过来的视线，连忙接话：
“那之前老夫人从鸿运镇回来，就交代老奴招呼府里管事们，给二爷筹备喜宴的事儿。”
“大帅夫人带着胡莹小姐就来了，听说老夫人去给二爷定亲，还越过她，跟避讳着似的，便好一阵不痛快。”
“这些日明里暗里给那些管事的施压，跟老夫人在暗地里较真儿呢。”
“后来过了些日，说是收到了宛城胡家那边儿的家书，也不知那胡家人在信里说了什么，胡莹小姐跟大帅夫人在院儿里哭哭啼啼了好一番，姑侄俩闹腾的生离死别似的。”
“听说胡家来人接的时候，连带李副官一起去主院里请人，还被大帅夫人抡了鞭子，嚷嚷着要亲自去边线找大帅讨个说法。”
“都吵到大帅是不是不想认胡家这门亲了，是不是还要休妻什么的，总之是在气头上，什么话都敢说。”
“军令如山，胡莹小姐那是被扭送走的，走的不情不愿，眼都哭肿了，大帅夫人这几日正上火，动不动就来这院儿给老夫人添堵。”
“又是哭天抹泪儿说这家里都拿她当外人，又说自己这日子过的太憋屈，不如也干脆回娘家了度余生算了，只是舍不下翊少爷，要走也得带走翊少爷。”
“她怎么说也是老夫人做主给大帅娶回来的，还要老夫人问问大帅，是不是后悔当初娶了她，要是后悔，不如就休了她了事，反正这府里日后她也没指望了。”
“那是三句五句不离一个‘休妻’，一个‘没指望’。”
“老夫人都称病好些日不见她了。”
苏黛听罢，只觉得这大帅夫人，可真是个能人。
......
第87章 人他娶了，就没有让别人欺负的道理。
平头老百姓家那些胡搅蛮缠的大婶子，骂大街的老伯娘。
遇到个不痛快，也不过就是像大帅夫人这等做派了。
不过，苏黛倒是因着心里早有底，也不觉得意外。
她侧目看向沈顷。
沈二爷一手端起茶盏，眉眼冷淡呵笑一声，浅浅抿了口茶润喉，声线不清不淡。
“她要回娘家，自己回就是，没人拦得住，偏还揽着小翊不放，倒是都让她使出来了。”
“素日里也没个深仇大恨的，我娶妻那是大喜事儿，犯得着这么败我喜气？”
搁下茶盏，他眸光深黑如墨，挟着丝丝清凉看向沈老夫人。
“奶奶若是厌烦了，接着称病便是，左右我回来了，喜宴我自个儿张罗，二婶那儿我来应付。”
沈老夫人无奈长叹，“她终究是个长辈，怎么说也是家里主母，你为娶个媳妇儿，在后宅里跟她搭台子闹不睦，笑话不笑话？传出去，打不打你二叔的脸？”
沈顷哂笑一声，理了理军装袖扣，语气不置可否。
“二叔的脸早让她打完了，还差我这两下子？”
沈老夫人气笑，“去你的，混样，听听你说的像不像话？你二叔白为你费心了。”
沈顷不以为然，“怎么是白费心？我给他办的差事，多悬命没搭上？”
沈老夫人闻言一怔，腰背当时就坐直了，上下打量着沈顷，沉声问道：
“他给你安排什么差事？还搭命？你可没说你伤着了。”
沈顷手肘轻搭扶手，眉眼不动，“我伤着了还能坐在这儿跟您唠嗑？还能领媳妇儿给您看？没伤着，那也是我自个儿的本事。”
说着顺口岔开话题，“过去了不提，我的意思是，我也不爱掺和这些妇道人家的腻歪心思。”
“早前就是顾及着她是长辈，给她留着脸面了，若不然就一个胡莹，我还用得上二叔来插手？”
“她若是不领我这份情面，我也没得必要给她什么主母脸面。”
总归苏黛是他娶回来的。
胡满华若真是一门心思扭着不认，诚心添堵。
人他娶了，就没有让别人给欺负的道理。
沈老夫人知道他这是一心护着苏黛，拿苏黛当眼珠子了。
她心下暗叹口气，不动声色地看了柔婉怡人的苏黛一眼，沉着心说道：
“到不了那个地步，这事儿...”
话没说完，听见廊下侍婢低声见礼。
“五小姐。”
紧接着垂帘一掀，进来个穿藕荷色袄裙的小姑娘，留着薄薄的齐发帘儿，绾双圆髻，柳叶眉杏核脸儿，也生了一双与沈顷如出一辙地瑞凤眸。
苏黛一眼看过去，认出是沈家五小姐，沈顷一母同胞的妹妹，沈环汐。
她与沈环汐只有过一面之缘，便是上一回被请来帅府，在沈顷他母亲的病床前。
沈环汐进门先瞧见的，便是苏黛。
四目相对，小姑娘唇瓣微张，眼底掠过一丝显而易见的诧异。
“你...你不是先前...”
沈老夫人开口打断她，“环汐，这是苏姑娘，她大你五岁，你眼下，就先称呼一声苏姐姐吧。”
沈环汐视线收回，看了看沈老夫人，又下意识看向自己二哥。
对上沈顷清冷无波的眉眼，她不自觉咽了口口水，连忙对着苏黛颔首以礼，乖乖改口。
“苏姐姐好。”
苏黛宛然一笑，站起身来，声线清柔。
“五小姐。”
沈环汐弯起唇冲她笑了笑，而后加快步子匆匆走到沈老夫人身边，似是畏惧地悄悄看了眼沈顷。
沈老夫人笑的满眼慈蔼，看她一眼。
“你怎么过来了？小翊不是在跟着你习字？”
沈环汐捏着帕子，小声回她，“奶奶，我听说二哥回府了，正巧二婶身边的冬霜来接小翊，我就赶过来看看。”
这是知道沈顷带了个姑娘回来，一时好奇。
不过，看来主院那边，大帅夫人也已经得了信儿了。
沈老夫人看向沈顷，“约莫说话的功夫，她也该到了。”
沈顷面色波澜不惊，长腿杵地，缓缓起身，看着沈老夫人淡声道：
“也陪您说了一会儿，您歇歇吧，我送黛黛去住处，晚些时候来陪您用晚膳。”
沈老夫人微微颔首，“去吧。”
沈顷牵住苏黛的手，提脚往外走，又偏头叮嘱余嬷嬷桌上的小皮箱。
“一会儿使个人，将这只小皮箱，送到黛黛院子去。”
余嬷嬷连忙点头应下。
沈顷一手挑起垂帘，牵着苏黛跨出堂屋门。
垂帘落下，沈环汐眨眨眼，侧头与沈老夫人轻声说道。
“奶奶，我二哥，牵人家手唉~”
沈老夫人被孙女这难掩惊异地表情和语气逗笑。
“那可是你二哥未过门的妻子，他牵个手罢了，有什么不成的？”
那还给人家建栋宅子，俩人住在一处呢。
小丫头天真无邪的，没见识。
沈环汐闻言吐了吐舌，迟疑问道：
“奶奶，我二哥他...真要娶这个苏姐姐啊？”
沈老夫人挑眉，“嗯，这么大的事儿，他能是闹着玩儿的？”
“可是...”，沈环汐满眼不解，“先头我娘在的时候，将人请进府，二哥不是见过的么？他当时还把人给送走了的，这怎么一转眼就...”
沈老夫人听得笑出声，摆了摆手。
“小孩子家家的，别管那么多，等你长大，自然便明白了。”
沈环汐不满地噘嘴，“我才不是小孩子呢...”
余嬷嬷在一旁将桌上小皮箱扣上，听到这儿笑呵呵回头插了一句。
“我的五小姐，这位苏姑娘，可是当年二爷在平宁城国寺那会儿，就相伴在一起的旧识。”
“二爷啊，是真喜欢人家的，您日后可别在琢磨东琢磨西的，要待未来的二嫂掏心掏肺的好，不然，当心二爷知道了不高兴。”
沈老夫人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语重心长叮嘱沈环汐。
“记住余芳的话，这是你二哥心尖尖儿。”
“他是你二哥，你日后甭管是出嫁前，还是嫁人后，大半辈子都得依仗你二哥。”
“跟你二嫂走亲近些，没坏处。”
沈环汐虽然不知道这位苏姐姐，到底在二哥心里何等分量，能被奶奶称呼一句‘二哥的心尖尖儿’。
但奶奶和余嬷嬷都不会诓她的，她自然将这几句忠告都记在了心里。
“我记下了，奶奶放心吧。”
言罢，沈环汐眼珠子转了转，拎起裙裾，“应该还没走远，我也去送送苏姐姐，知道她住在哪个院子，回头好走动的。”
说完提脚匆匆追了出去。
沈老夫人眼瞧着她脚步匆匆的背影，一时失笑，与余嬷嬷笑语道：
“瞧瞧，这丫头如今，也长大了，有自个儿的心思了，懂得替自己打算。”
余嬷嬷闻言笑叹点头。
“大夫人这一去，五小姐是该长大了，这样也好，您能省心一些。”
沈老夫人含笑嗯了一声。
沈环汐原本以为沈顷和苏黛早走了，脚步匆匆准备要追。
谁知掀帘子出来，就瞧见两人立在院门外，正依偎在一处，姿态亲昵低声细语说着话。
......
第88章 那你瞧好啊，可别走眼了
月洞院门外，沈顷身姿笔挺，一袭石墨色军装，顶天立地如同伟岸高大的苍岩古柏。
他微俯首迁就着身边的姑娘，冷峻的侧颊面廓都显得格外清润温和。
那端雅柔丽的佳人挽着他臂弯，另一只素手被他牵着，温顺依偎在他手臂上，微微昂着头朱唇轻嚅，不知在说什么。
沈环汐立在廊下，因为隔着些距离，所以听不清。
但苏黛纤长如玉的净白颈子，轻昂起的弧线柔和的不像话，连同她柔丽娇俏的眉梢眼角，都瞧着格外温情依顺。
想来她说话时，也是轻侬软语的惹人心怜。
不然她二哥，怎么会如此温和而有耐心。
这画面，一柔一刚，温情相依，瞧着分外相配，简直天造地设，天作之合。
沈环汐这么些年，是头一次知道。
原来那秉性凉漠如清雪寒霜的二哥，也是能有个女子，能引他低头卖柔情的。
真是又新鲜，又令人感叹。
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
沈顷带着苏黛从屋里出来，却驻足院门处不再挪步子。
苏黛一瞬就明白他为何如此，故而侧目抬颚，轻声问他：
“小哥在等大帅夫人来啊？”
沈顷眼睫半阖，淡淡瞥着一侧来路。
“嗯，左右她就是来了，也是奔着咱们来的，既然咱们回来了，她也不必再去烦扰奶奶清静了。”
苏黛抿唇浅笑，“怪得老夫人偏心小哥，这是何等孝心的贤孙啊。”
沈顷被她这话逗笑，眼尾挑着笑痕敛目看她：
“自己的事要自己处理，总指望别人，能指望到哪天去？”
“如今你是在爷眼皮子底下，爷还能给你撑腰，今日你就让爷瞧瞧，改日爷不在府里了，你能不能应付得了她。”
苏黛精巧的下颚线扬了扬，哝声低语。
“那你瞧好啊，可别走眼了，日后不定还能再有幸看到这么好的戏。”
沈顷瞧她一脸娇俏轻纵，低低笑出声。
沈环汐听见这声笑，暗自提了提气，抬脚追下台阶，清脆唤了声：
“二哥，苏姐姐。”
苏黛侧首看去，小姑娘扬着嫣然笑脸迎上来，视线直盯着她，清透如水满目纯净和小心。
“不知道二哥给苏姐姐安排到哪处院子去了，我也一同送苏姐姐过去可行？改日走动起来，也省的我再找人打问...”
苏黛瞧这小姑娘小心试探着来亲近她，心下软了软，温浅笑应：
“当然好，我还有礼物要送给五小姐，就一同过去吧。”
沈环汐眉梢笑弯，连忙不好意思的接话，“怎么好让苏姐姐破费，苏姐姐日后唤我环汐就好...”
苏黛笑了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冲沈顷眨了眨眼。
两个小姑娘相互亲近，沈顷自然是乐见的。
日后他不在，苏黛也有个说话解闷的人。
于是，他垂眼看了看沈环汐，清声开口。
“黛黛头一次来，许多地方怕是安排不周到，你一会儿帮着盯一盯，日后也替我照顾好她。”
沈环汐眸子微微瞠大，简直称得上是受宠若惊，缓过神，对上苏黛澄澈如秋水柔和的月眸，连忙点头应声。
“好，二哥放心！我一定照顾好苏姐姐！”
说着又想起什么，笑盈盈继续说着，语声欢快的像只百灵鸟：
“啊，不知道苏姐姐能呆几日？你还没来雾城逛过吧？”
“明日得了空，我带你出去四下逛逛也好，雾城许多新鲜玩意儿呢~”
“对了！你们回来的赶巧，后日便到二月二了，听说这边有习俗会祈福龙神，奶奶定会去城外半山腰龙王庙上香，城里还会有庙会，到时我们一同去看热闹呀！”
她说的高兴，叽叽喳喳嘴没个停，仿佛是终于找到了一个难得的玩伴。
苏黛觉着这个小姑娘欢快的十分讨喜，便都笑着颔首应下。
“好，到时一起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