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屹系上扣子,不咸不淡的瞥她一眼:“不准。”
郁欢不解,也不明白一大早他的戾气从何而来:“为什么?”
“我拿主意还需要理由?”
郁欢觉得他未免太无情,明明昨晚还好好的:“可你答应我了,不是说跳完舞就去看看我爸爸吗,为什么不守信。”
时屹系完扣子冷冷一笑,带着无限嘲讽:“男人床上的话也能信。”
“你……为什么?我又惹你不开心了吗?”
郁欢想来想去也不明白缘由,昨晚她那么配合,是拿命来满足时屹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时屹还是那副冷淡的表情:“别多想,只是单纯的不想遂你的愿。”
郁欢被这句话呛住,时屹真的很过分,床上床下就是两个人,需要她时就温柔似水,下了床就又是另一幅样子。
有时候真的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心理疾病。
郁欢还是想争取:“时屹,能不能不要这样,我又没有做错什么,我只是想看看我爸爸,求你……”
话没说完就被时屹冷声打断:“我也想见见时玥,谁来满足我?”
郁欢顿时被噎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再考虑要不要去见郁江野。”
郁欢不明白,拿起手机看了一眼,12月7号,时玥三周年的忌日,也是时屹的生日。
她的心猛地沉到谷底里去了,看来够呛了,也明白时屹的情绪是为什么了。
记了那么久的日子,到这天却给忘了。
时屹没打算让她好受:“至少郁江野还留了条命,即使不见你也知道他活着,时玥呢?我还能见她吗?”
郁欢攥着被子的手微微发颤:“知道了,我能去墓地看她一眼吗?”
时屹面庞如同结了冰般冷淡:“你去,以什么身份?”
郁欢心里难过,可还是想说清楚:“她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时屹,求你让我去好不好,三年了,你不肯让我去见她,可我也难过,时屹,我也是人。”
时玥死了她的痛苦不比时屹少,何况她是为自己死的,亲眼看着最好的朋友倒在血泊里。
时屹一直盯着郁欢看,双眸漆黑如深渊,似乎是想看透她每个表情。
郁欢觉得每个毛孔都在无声的哭泣,心仿佛被一根极细的线缠住,随着时屹的目光一寸寸收紧。
疼的无法动弹。
“时屹,让我去看看时玥好不好。”
第19章 可以让我扶一会吗
最终时屹还是松了口,双眸跟着闭了闭,似乎疲惫至极:“我妈会跟我一起去,你自己打车过去。”
看时屹答应心间的那根线突然松开,郁欢连声说:“好,我会藏好的,不让阿姨发现。”
时屹没再说话,推门出了卧室。
郁欢不敢多歇,拖着酸痛的身子进了浴室。
或许她和时屹本就该纠缠在一起,就像是两根并不平行的线,无限延伸,总有一天会相交。
在她爱上时屹之前,并不知道自己的妈妈赵意年是时怀远的情妇,不知道俩人有了私生子,更不知道时屹母亲因此患上躁郁症。
可时屹什么都知道,所以对她的主动那么厌恶,认为她的靠近都是别有用心。
郁欢后知后觉,直到时玥去世才明白了这一切。
时玥葬礼上,时屹母亲杨宛一杯凉水兜头浇下,不顾名门闺秀的教养,一巴掌打过去,哭喊着指责她搞散自己家庭不够,还害死时玥。
郁欢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同样也是受害者,本来和母亲关系就不好,长这么大,母亲从未唤过她的名字,唯独和父亲关系还算融洽。
可一切都变了,母亲带着私生子离开了,父亲想去讨公道结果被撞成植物人。
她看着黑白照上笑靥如花的女孩失声哭泣。
自那之后郁欢再没出现在杨宛面前,与那位名义上的母亲也彻底断了联系。
三年了,她甚至连时玥的墓地在哪里都不知道。
时屹从不肯让她去,甚至将两人从前的合照也全部删掉,不给她留一点念想。
可郁欢也是人,怎么会不难过。
或许老天也看出氛围,出去时天空居然飘起了雪花。
京都的十二月,时玥忌日,时屹生日这天,初雪来了。
郁欢先去了趟花店,然后才打车去了墓地,在停车场看到了熟悉的车牌号。
她叹声气进了墓园,手里捧着一束茉莉花,那是时玥最爱的花。
和灰暗的墓碑相反,松柏依旧绿意葱葱,上面覆了层薄薄的雪,略显孤寂。
或许人真的有灵魂,就栖息在这寸许的墓碑上,在世间游荡,看着亲人走出伤痛,替自己完成那些没来得及实现的理想。
所以郁欢无论如何也要坚持跳舞,要替时玥看尽世间繁华。
等哪天自己也老去,可能会看到脸带笑意的时玥,抱着她最爱的那只白猫,那时候郁欢一定会抢先抱上去。
走了没多久就看到前方依偎在一起的两抹身影。
时屹打着把黑伞,一手抚着杨宛的肩膀,即使看不到正脸郁欢也能猜到,杨宛一定是满脸的泪。
她不敢上前,就躲在松树后看着,直到两人离开才走了过去。
循着方向找过去,总算见到时玥了。
黑白照有些褪色,唯独笑容还是那么甜美。
郁欢放了花束,跪倒在墓碑前,看着照片泪跟着就流下来了。
单薄的肩膀不住颤抖,她却紧紧咬着牙,一点声音都不肯出。
雪越下越大,从最初的雪渣变成雪花,洋洋洒洒,不一会就落得满头都是。
郁欢哭的起劲,浑没注意到头上多了把伞。
时屹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的看着哭泣的女子,眉眼间居然还带了点不耐。
过了许久,看郁欢哭的厉害,冻的手都红了他才冷冷的说:“哭够没有?”
郁欢被吓了一跳,仰着头看他:“你……你没走啊。”
时屹没有回答,视线看着碑前的茉莉花:“有什么用,她又收不到。”
郁欢固执的摇头:“她肯定会收到的。”
即使收不到,时玥灵魂也会沾染到一缕茉莉幽香。
时屹的声音和雪一样清冽,像是寺庙屋檐下的风铃相触,随着冷空气融进尘埃。
“死生催,轮回迫,没休期。”
郁欢听不明白,只是看着墓碑的照片:“她现在应该两岁了,下次再来带上松露蛋糕,玥玥最喜欢了,之前因为保持体型一直不敢吃,现在……”
时屹没说话,听她唠叨个不停。
又过了好几分钟他才开口:“起来吧,该回去了。”
郁欢没动,抬头问他:“以后我还可以来吗?”
怯生生的语气,生怕被拒绝。
时屹却不给她希望:“不能。”
郁欢眼里的光顿时暗了,但还是想争取:“我只来送花,就陪她一会,别的什么都不干。”
时屹总是那么干脆:“不准。”
“知道了。”
郁欢扶着地面想站起来,可是跪的太久膝盖都麻了,挣扎半天也没起来。
时屹看不下去拎着她的胳膊直接拉了起来,用力太猛郁欢直接扎到他怀里。
郁欢本想推开,奈何腿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攀着他的肩膀借力,低声说:“对不起,但是我的腿没有力气,可以让我扶一会吗?”
“对着成排的墓碑,你也搂的下去。”
郁欢身子一僵,仰起脸看他:“我们又没有做什么,我腿麻的走不了路,他们应该会谅解的。”
郁欢冻的鼻子通红,眼睫毛上也落了雪,经体温一烘化成了水珠,晶莹剔透,模样说不出的娇俏。
时屹只觉得心跟着她眨动的幅度颤了颤,只好收回视线:“跟鬼讲什么道理。”
郁欢迟疑的收回手,抬腿用力跺了几下脚,表情说不出的酸爽。
跺完脚她吐口气:“走吧,腿好了。”
时屹淡淡看她一眼,自己举着伞走在前面,没有要给郁欢撑的意思。
快到停车场时郁欢脚步顿住,朝着前方的身影问:“我自己打车回去吗?”
时屹头也不回:“不用,上我的车。”
“那杨阿姨看到怎么办?”
时屹回头看她一眼,神色隐隐透着不耐烦:“听不懂话?上车。”
第20章 再不松手连你一起打
郁欢朝着车内看了一眼,没发现杨宛的身影,想来她是先走了,这才放心不少,一路小跑到了车前,打开副驾驶坐了进去。
时屹发动车子出了墓园。
雪越下越大,到别墅的时候院里那棵海棠树已经落满了雪。
时屹打开车门下了车,郁欢也跟着下去,看着海棠树发了会呆,时屹刚巧进门,黑色的背影站在海棠树下,鬼使神差的,她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落满积雪的海棠树,和时屹落寞的背影。
大概是因为心情不好,时屹一直没出去,就坐在落地窗前的懒人沙发上,手里捧着杯咖啡,看着屋外的雪发愣。
郁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今天是他的生日,可时屹已经三年没过了。
不管怎样得吃饭,郁欢从早上到现在一口饭没吃,饿的胃里都没知觉了。
她翻出面条下了两碗,又单独给时屹卧了个鸡蛋,一份简单的长寿面就做好了。
她捧着面条端到落地窗前的小桌子上,然后轻声说:“吃点东西吧。”
时屹垂眸扫了一眼,嫌弃的皱了皱眉:“不想吃”
“你想吃什么,我去下厨。”
时屹摇了摇头:“没胃口,吃你自己的去。”
郁欢不再勉强,把自己那碗面条吃了个干净。
下午漫长时光不知怎么打发,她靠在懒人沙发旁边,身上围了毛毯,随便找了本书翻看。
看了没一会就觉得无聊,翻出手机看着拍的那张照片,总觉得时屹的背影孤寂苍凉,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她很内疚,这种情绪自时玥死后就没有消失过,时屹虽然有父母,但亲情淡漠,尤其是和父亲,这几唯一亲近的只有一个妹妹。
当年时玥知道她喜欢时屹后变着法的撮合两人,找各种机会见面,那晚两人出来,就是为了给时屹过生日。
郁欢返回微信,屏蔽时屹用这张照片发了条动态,什么文字都没配,大概是想到什么,又瞬间删了。
还是保存好给自己看吧。
然后靠着沙发看书,昏昏欲睡。
等再次醒来是被男人痛苦的嘶吼声惊醒的,她被吓了一个激灵,下意识就去抓时屹的腿,抓了个空。
时屹不在这里了。
郁欢从地上爬起来,桌上那碗面已经坨掉了,汤汁被面条吸走,一滴不剩。
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大,惨叫声中夹杂着脏话,伴随着清脆的铁链相碰声。
她顿时明白过来,小跑着进了地下室。
越往下声音反倒越小,辱骂声没了,换上了颤抖的求饶声。
郁欢停在楼梯上,看到了正挥动铁鞭的时屹。
背着脸看不到表情,但从动作能看出来,时屹乖戾阴狠,几乎是奔着要他命去的。
男人趴在地上已经没有躲的力气,都不动弹了。血染红了地面,潮湿的空气中,尘埃混着血腥味,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她踉跄着跑下楼梯,结果动作太急脚一崴直接摔了下来,来不及缓缓又爬起来,从身后抱住了时屹。
声音发颤:“时屹,不要再打了,他会死的,平复下来好不好。”
听到她的声音时屹动作顿了顿,反应过来胳膊一抽就甩开了她,然后鞭子又挥了下去。
铁鞭挨到皮肤发出闷响声,男人大概昏过去了,这次连呻吟声都没有。
郁欢被推倒,胳膊碰到铁笼,疼的整个小臂都麻了,几乎没了知觉,她爬过去抓住时屹的裤脚,仰着脸求他:“时屹,不要这样了,再打他就死了。”
时屹低头看她,双目赤红,阴鸷目色透着寒意:“松手。”
郁欢不肯,声音都带了哭腔:“别这样了,跟我上去好不好,时屹,你这样我很害怕。”
“再不松手我连你一起打。”
郁欢固执的拉着他的裤脚,哭着几乎说不出话来:“好,如果真的这么难受,你就打我,我不怕疼。”
时屹的身体在颤抖,气息急促,鞭子就这么扬了下去。
郁欢躲不及,后背硬生生接了一鞭,棉质睡衣顿时破了,瘦弱白皙的后背泛起条可怕的红痕。
她疼的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昏过去,手还是不肯松开:“跟我回屋吧。”
时屹看着她背上的红痕,饱满的唇微微勾起弧度,最终将铁鞭扔了下去。
郁欢挣扎着爬起来,拦腰抱住他,柔声安慰:“我知道你恨不得杀了他,但就这么死去岂非太简单,今天就先留他一命吧。”
时屹没说话。
郁欢抱得很紧:“跟我上去,安稳睡一会好不好。”
看时屹没拒绝郁欢松了手,拖着地上的男人关进笼子里。
然后牵住时屹的手,很凉,一点温度都没有,能感觉到他指尖在发颤。
一路回了卧室,郁欢想帮他脱掉衬衣,可时屹烦躁的很,胳膊一抽就甩掉了她:“出去。”
郁欢内疚的心情在此刻达到巅峰,只恨为什么那晚死的不是自己,又恨为什么有个这样的母亲。
倘若没有这些事,两人根本不会走到这个地步。
她轻手轻脚出了卧室,就这么坐在门前,看着窗外的雪花出神。
楼下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她担心打扰到时屹休息连忙下楼查看。
是阮颂年打来的电话。
郁欢没接,反倒先看了看地上时屹的手机,全是阮颂年发来的微信消息。
“时屹,今天我们一起去看时玥吧。”
时屹回复很简短:“不用。”
“下雪了时屹,你在做什么?”
“怎么不回复我,我过去陪你吧,我们喝点酒。”
“时屹,你还好吗?”
透过字都能看出她对时屹的关心,也能看出时屹的冷漠,大概是心情实在不好,连逢场作戏都懒得做了。
郁欢的手机还在响,她只好接了。
阮颂年的声音没有起伏:“郁欢,你在哪里呢?”
郁欢一愣,顿了顿才说:“在我家里,怎么了?”
对面笑了笑:“今天是时玥忌日,你不方便,上午我已经替你去过了。”
郁欢有点想笑,阮颂年这是上赶着让自己难受,她只好敷衍道:“谢谢你。”
她居然就这么接受了“不用谢,就是今天时屹的状态一直不好,想来是还没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