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静带着徐恩再另一个城市生活,那一年,程静的脾气越来越不好,越来越暴躁。
但凡徐恩的成绩出现一点下滑,程静就好像天都塌下来一样,对着徐恩又打又骂。
打完之后又后悔莫及,抱着徐恩哭着说对不起。
而徐恩也在那一年变得越来越沉默,不爱说话,不爱笑,程静不给她手机,就是怕她会联系燕嘉禾。
有一次,她趁着倒垃圾的时候用公用电话给燕嘉禾打电话,被程静发现的时候,程静对着徐恩一顿打。
鼻血都打了出来,打完徐恩之后,她又狠劲扇自己的脸,边扇边说对不起。
从那之后,徐恩就很少再偷偷联系燕嘉禾了。
徐恩不知道的是,程静去看过徐廷尧,十多年没见,他们都变了很多。
程静给徐廷尧打印了很多徐恩从小到大的照片,她说:“算算时间,再有七八个月左右你就要出来了,这是恩恩的电话,你要是想她的话就见见她吧,毕竟是你的亲生女儿,如果她要是不愿意的话,也别太勉强她,你只要给她留一个后路就可以了,免得她以后受了欺负连个撑腰的人也没有。”
徐廷尧听出话里的不对劲,隔着探监的窗户皱眉问道:“程静,你发生什么事情了?”
程静笑了一下,“我很好。”
说完她挂了电话便离开了。
高考完的那一天,天气阴沉沉地,徐恩心里却无比开心,她终于可以去见燕嘉禾了。
程静那天也突然变得特别温柔,她给徐恩做了一桌子好菜,买了一部智能手机送给徐恩,还给徐恩耐心地梳了一个漂亮的辫子。
她说:“恩恩啊,你也长大了,有很多事情要学会自己做主了。以后呢,要是找男朋友一定要擦亮眼睛,不要像妈妈一样。还有...”程静掏出一张纸“这个是你爸爸的地址,你以后要是有时间的话就去看看他吧。”
徐恩没有在意,为什么要去看他。
吃完饭后,程静说:“徐恩,我想吃西街的馄饨,你去买一下吧。”
“啊?刚吃完饭就要吃馄饨啊?”
“我刚刚没吃多少,现在饿了,你去帮妈妈买一下吧。”
徐恩“哦”了一声,她穿上鞋,准备开门时,程静叫住她,“恩恩?”
“怎么了?”
“记得回家。”
徐恩笑了一下,“我知道了。”
看着徐恩走后,程静把一封信交给了楼下的阿婆,说是看到自己的女儿之后记得交给她。
她穿了一件很漂亮的白色的裙子,头上戴着一个褐色的发箍,程静给自己画了一个很漂亮的妆,像她曾经年轻的时候。
她走到沿江桥边,风轻轻托起她的发丝,她微微一笑,跳了下去。
江水湍急,扑通一声过后,又缓缓归于平静。
徐恩买完馄饨回来的时候,楼下的阿婆叫住了她,给了她一封信,徐恩疑惑地接过这份信,里面除了信,还有一张存折和银行卡。
她慢慢展开信,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手里的馄饨落在地上,汤水撒了一地。
“恩恩,当你看到这份信的时候,妈妈或许已经不在了,不要难过,也不要哭泣,妈妈走的时候没有任何痛苦。
恩恩,妈妈一直想和你说句对不起,妈妈很没用,没有给你一个完整的家,让你跟着我吃了这么多苦。还有,妈妈很后悔那么对你,我总是控制不住我的脾气,每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我看着你哭着睡去的样子,红肿的脸颊,我就恨不得剁了我自己的手。
我很痛苦,恩恩,搬来这里的每一天我都睡不好觉,我的这一切不是你造成的,可是你的苦难却是我带来的。
我这一生,何其荒唐。我没有一天不在痛恨上天,痛恨自己,为什么会碰上燕京华这样的人。
所以恩恩,请原谅我的自私,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我死了之后,不要把我埋在墓里,我这一辈子被各种东西束缚着,死了,就让我自由一次吧。
你要好好生活,多去看看这世间的繁华,勇敢地去面对这世界的一切,我爱你。”
她哪里是向往自由,她是怕徐恩因为买不起一块墓地而自责难过。
徐恩被通知赶到江边的时候,被打捞上来的只有程静的遗体,她浑身都湿透了,脸色苍白的吓人,了无生气。
她想说话,可是嗓子发不出来任何一点声音,她死死地抓着程静的手,任凭警察和医生怎么扯都扯不开。
可是有些东西,终究是要逝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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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适配BGM《Eutopia》.上卷就到此结束喽,我感觉前面的文章章节节奏还是有些快,所以我会大篇幅修文,但是!整体故事不会再有改变的,所以不会有太多影响哦。
# 轻舟已过万重山
第25章 玛尼堆
铺天盖地的记忆戛然而止,徐恩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脸上冰凉一片。
她快速的抹去脸上的泪水,从床上下来,刚打开卧室门,就看到端着一碗红糖姜水的燕嘉禾。
徐恩睡了一天,晚上凌晨两点还发起了高烧,燕嘉禾一直在旁边照顾,给她擦汗,喂药,量体温。
“醒了?肚子还痛吗?”燕嘉禾把人拉在沙发上坐好,杯子放到一边,又用手去探徐恩额头的温度。
还好,不烧了。
他松了口气。
徐恩有些不知所措,一瞬间面前的人陌生又熟悉,哪里都变了,又好像哪里都没变。
“这里是...?”
“我家。”他言简意赅。
徐恩点点头,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幸好桌子上的电话铃声及时响起,打破了这短暂的局促和尴尬,徐恩接通。
“徐医生,赶快到医院来,有急诊病人....”
徐恩连忙应道,挂了电话就走,燕嘉禾知道她有急事,他拉住徐恩的手腕:“徐恩,留下你的联系方式吧,别再让我找不到你了。”
他的眼神带着恳求。
徐恩抿了抿嘴,接过他递来的手机快速敲下自己的电话号码。
到了医院之后,徐恩换上手术服,步伐匆匆,问旁边的护士长,“病人什么情况?”
“男,42岁,B型血,消化道大出血。”
“有病史吗?”
护士点头,“患者乙肝肝硬化,但是血色素只有79克,血库现在也没有血。”
到达抢救室后,徐恩简单地检查病人各项指标,发现他的皮肤已经泛起出血点。
这对于大出血病人来说不是一个好的现象。
徐恩眉头微皱,朝护士道,“等不及了,找家属签字,做脾切断流手术。”
俩个小时过去了。
手术完成后,徐恩从手术室出来伸了一下懒腰,她侧头锤了锤自己发酸的肩膀,走到自己的休息室。
四下安静,脑海里酒吧的一幕幕开始涌现。
她没有想过会再见到燕嘉禾,或着说,再活着见到他。
十年前的一场意外,徐恩改变了所有的计划,她改了志愿学校,断了和所有人的联系,起过很多自杀的念头。
程静把什么都给她安排好了,上学的钱,包括她和亲生父亲之间的联系。当年她义无反顾地带徐恩离开了旧城,可是又把她抛下了。
徐恩怎么不怨,她还记得程静给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恩恩,早点回家。”
可是她没家了,她在那个时候唯一能依靠的人走了。
可是程静偏又在信里让她好好生活,多么讽刺啊,那个时候徐恩就像个行尸走肉一样,别人都沉浸在高考解放的喜悦当中,而徐恩则一个人火化了程静的遗体,带着她的骨灰沿江边随风散去。
徐恩选择了医学专业,曾经燕京华给她的恶梦她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因此她逼着自己去面对那些血腥的东西。
医院的工作太忙,她走的太仓促,还没来得及问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手机叮咚响了俩声,徐恩打开手机一看,是燕嘉禾的好友申请。
他的头像是暗黑色的海,一层波浪涌起,像白线一样。
徐恩愣神了几秒,点了通过,那边很快发过来消息,“晚上一起吃个饭吧,给个地址,我去接你。”
徐恩靠在椅背上,咬着嘴唇,眼神思索着,沈棉推门进来,“小徐徐!”
徐恩失笑,“干嘛啊?”
沈棉眯着眼,用一种“我就知道”的表情看着徐恩,“好你个徐恩啊,有暧昧的人不告诉我是不是?”
“什么暧昧的人?”
沈棉坐在徐恩休息的小床上,两手撑在旁边,“就前天晚上的那个啊,你晕倒之后,他看着可着急了,掏出手机打120。”她连“啧”几声,“连手机都快拿不稳了。”
徐恩的神色一顿。
“不过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啊?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啊?”
什么关系?
是啊,他们现在算什么关系,他们的故事又该从何说起。
她知道沈棉是个好奇心重的,“好啦,你怎么这么八卦啊,以后有时间告诉你,”徐恩转移话题道:“刘主任让你写的手术会议记录写完了吗?”
沈棉一拍脑袋,才猛然想起这件事,她从徐恩的床上跳下来,“完了完了完了,你不说我都忘了,先不说了啊,我忙去了。”
沈棉走后,徐恩才又拿起桌子上的手机。
燕嘉禾给她连发了三个“?”,徐恩一笑,回道:【好。】
然后又发了地址过去。
燕嘉禾坐在办公室,手机一响,他几乎是立刻拿起来看,徐恩答应他了。
他看了眼下面的地址:安和医院。
这不是他之前带冯燕检查过身体的医院吗?
为什么之前没有早点见到她。
燕嘉禾正想着,手机显示有电话打过来,他拇指一滑,接起电话,嗓音淡淡的:“妈。”
冯燕在电话那边说:“今天回家里吃饭吧,你刘姨的女儿也来家里吃饭呢。”
“我今晚有事,就不过来了。”
冯燕“啊?”了一声,又问道:“很重要的事情吗?”
燕嘉禾看向办公桌上的一张照片,那是他和徐恩在烟花下的合影,已经有些泛黄破旧,上面还有深深的褶皱,“嗯,很重要。”
冯燕挂了电话后,沈景敲门进来。
沈景和燕嘉禾是在大学时候认识的,关系好的还有另一个人,叫陈晋。
他们三个毕业之后一起入了伍去当兵,只不过燕嘉禾22岁出任务受了重伤之后就退伍了,沈景和他一起退的,他们一起联合创办了这个公司。
只有陈晋还留在队伍里。
沈景把一个文件放在燕嘉禾的跟前,燕嘉禾打开文件看着,就听到沈景颇为不满地说:“我说燕嘉禾,你嘴巴挺严啊,都认识这么长时间了,有女朋友了也不告诉我?”
不愧是姐弟,八卦的内容都一模一样。
燕嘉禾翻页的手一顿,嘴角微微勾起,“暂时还不是女朋友。”
沈景“嘁”了一声。
他不信。
“再说了,”燕嘉禾看完文件后,签上自己的名字递给沈景:“我什么时候没告诉你?”
沈景反应了一会儿,眼睛突然瞪大,“她不会就是你之前和我们提过的女孩儿吧?”
沈景对燕嘉禾提到的徐恩可谓是印象深厚。
有好几次他们去执行任务,燕嘉禾受过俩次最严重的伤,差点连命都没了的那种。他浑身是血的躺在床上,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照片,任谁都拿不出来。
还有一次,是他们一起去西藏,那是海拔高5200米的珠峰大本营。
山上空气很冷,队伍里还有几个高反的人。
燕嘉禾背着又厚又大的背包,喘着粗气,蹲在地上用石头小心翼翼地垒起玛尼堆。
沈景那时候还拿他开玩笑,“我们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你还相信这些啊?”
燕嘉禾当时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他说:“我信,只要是和她有关的我都信。”
那是他与她分别的第四年,他找了她很久,去了她曾经在电话里面说的大学,可是她食言了,他没有找到她。
但他从没有一天放弃,一有机会就会打听她的消息。
在登上西藏珠峰的那天,日照金山,他小心翼翼地垒起高高的玛尼堆。
风吹过一次,便为她祈福一次。
最终的一次伤,是在22岁,燕嘉禾身上重了两弹,为了保护沈景。
当时在医院里昏迷了一个多月,那个时候沈景一点也不像上过战场的人,天天在病房外面哭。
重伤之后他就退伍了,沈景和他一起退的,沈景曾经问过燕嘉禾,为什么退伍。
燕嘉禾笑了笑,自嘲道:“惜命呗,想留着命去见她。”
他低头看向手里陈旧褶皱的照片,拇指在女孩的笑脸上摩梭,“昏迷的那一个月,梦到她在哭,问我怎么还不去找她。我要是死了,就没人给她擦眼泪了。”
那一刻,沈景才知道,他是真的把这个女孩子爱到骨子里了。
“是她。”
燕嘉禾的视线移向窗外,面色柔和,当年突然失去了联系之后,他疯了一般地找她,可是没有任何消息,每一个没有她的夜晚,燕嘉禾的心就像是被根丝线缠绕再缠绕,不断收紧。
这十年他恨过,怨过,却从来没有想过放弃,他不甘心,不甘心他们的结局就此这样。
但好在上天怜悯,让他们再次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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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烂命一条
晚上,燕嘉禾开着欧陆黑武士去接徐恩,他特意把自己穿的成熟了一些,黑色的西装裤,没有一丝褶皱,黑色的单排马甲里是灰色衬衫。袖子半挽,手腕被一块黑色的手表扣着。
简约而又不失沉静。
燕嘉禾看了眼腕上的手表,等着徐恩下班。
手机这时传过来信息,燕嘉禾打开手机一看,是徐恩发来的信息【抱歉,我这里突然有些急事要处理,要不我们改天吧?】
也不是医院的急事,徐恩准备下班的时候,被医院的刘主任叫去了办公室。
刘鹏飞四十来岁,带着一个眼睛,他对徐恩说:“咋们医院呢需要引进一批新的医疗器材,上头派了人去和那家公司的经理谈合作,希望把价格再压低一些,你和我一起去吧。”
徐恩疑惑,用手指了指自己:“我?”
刘鹏飞双手一摊:“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徐恩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主任,我就是个医生,谈合作这种事情我做不来的。”
刘鹏飞头往后一靠,“别这么看轻自己嘛,科室里大家对你的反响都挺好的,尤其是许妮妮,她可是在我这力荐你的,本来是想叫她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