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以为你精神出了问题，我们差点以为你死了，你知道吗？”
云漾漾看她这么生气，忙不迭地安抚她：“不好意思啊冰冰，这里信号不好。”
她拿出手机给何冰看，手机信号连一格都没有，完全是打不进电话的状态。
“话说冰冰，你和李烨为什么突然都找我啊？”李烨平时只有早上会给她发微信报备行程，何冰本来说今天下午陪她去医院换药，但是她临时起意，打算自己去换，临走前也给何冰发了微信告知情况。
按理来说，他们都不该在今天下午找她的。
“当然是因为――”何冰顿住，眼珠子转了转，似乎意识到自己态度恶劣得异常，她忽然放轻语气，故作温和，“当然是因为李烨啊。”
“他今天下午回了家，却发现你不在家，打你手机也打不通，这才找的我。”
“他怎么会在家里啊？”除了上次要给她惊喜，李烨从来没有不打招呼就回家的情况，他一般情况下，每天早上都会在微信向她报备行程，如果要回家的话，都会提前一天告诉她。
但是李烨昨天和今天都没说过他要回家。
何冰简直被她气得不轻：“当然是因为知道你今天要去拆线，专门回来陪你的啊老板娘，他专门丢下工作回来陪你，你倒好，一个人过得挺惬意。”
说得云漾漾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将头发别到脑后：“那我们现在就回家吧。”
“姐姐。”正起身时，小蝶一把抓住她手腕。
何冰这才注意到，云漾漾的身后还有个女孩子，这孩子太瘦弱，可以缩成小小的一团时，很难让人注意到她。
“漾漾，她是谁？”何冰蹙眉问道。
云漾漾拉着小女孩的手，将她牵到自己身前，让小蝶面向何冰，向自己的好朋友介绍道：“冰冰你看，她就是我那天在河里捞上来的小女孩，叫李蝶，我叫她小蝶。”
“你们这是……”何冰手指曲起抵着鼻尖，上下扫量一眼小女孩，嫌弃得不动声色。
小蝶触上她的目光，当即就咬着嘴唇低下头，不敢和这个自信又光芒耀眼的女人直视。
云漾漾以为小蝶的反应不过是怕生人，介绍完后就一手牵着何冰，一手牵着小蝶往公园的出口走，：“小蝶，这个姐姐呢，叫何冰，你可以叫她冰冰姐，那天她也在场哦。”
“谢谢冰冰姐。”小蝶的目光从她们肢体的缝隙间穿过去，触及到何冰后又很快收回，似乎何冰是一块烧红的烙铁，多看一眼都会烫伤她一样。
“冰冰，小蝶给你说谢谢呢。”
“哦。”何冰像是现在才听见一样，“是吗？不用客气，举手之劳而已。小女孩，你家在哪里，姐姐送你回去好不好？”
“姐姐，我……我没有家。”小蝶快要哭出来了，她用力地攥紧云漾漾的手，紧紧的，生怕她把她抛弃。
“没有家，那姐姐送你去警局好不好？”
“我……我不要。”
“好啦冰冰，小蝶不想去警局。”如果愿意面对警察，小蝶那天也不会从医院溜走。
手机一有信号，何冰就给李烨打了电话，告诉他她们的具体位置。李烨公司忙，本来就只请了三个小时的假回家，现在已经回到公司，听说云漾漾没事后，他又向妻子打了电话确认一遍，这才放心工作。
带着小女孩的车回到家里，铃铃立马扑上来。
何冰帮她喂了铃铃就先行离开，家里只剩他和小女孩。
放松下来，云漾漾才闻到一股酸腐味儿，这酸味儿隐隐约约的，很像是垃圾桶里食物腐烂的味道。
“姐姐……”小蝶抓着自己的小兔子包包，腼腆地扯开嘴角，露出小兔子一样的牙齿，“你还是闻出来了。”
她已经很多天没洗澡了，十天前在医院衣服湿淋淋的就套在了身上，六月份的天气，中午无论如何都会出一层薄汗，一天又一天，身上自然是有些味道的。
云漾漾将她安排在一楼的一个客房，又带她去洗了澡。
怕小蝶不好意思，她在浴缸内扔了两个沐浴球和鲜花，让绵密的白色泡沫把小蝶的身体完全覆盖，沐浴球内含有精油成分，不仅能养肤润肤，还能缓解肢体和精神疲惫，让这可怜的孩子放松一点。
小蝶的辫子油腻腻的，云漾漾放轻了力道，用了十几分钟才将缠成一团的头发解开，用梳子一点一点地梳通，再用花洒将头发淋湿。
质地黏稠浓厚的洗发水在手心打出泡沫后，她才将泡沫铺满小蝶的发顶，为她力道轻柔地按摩头皮。
云漾漾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她向来不是一个喜欢孩子的人，尤其是小蝶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正是整天叽叽喳喳的时候，但是对于小蝶，却多的是耐心。
可能是因为小蝶是她亲自救上来的，她对于小蝶就像是对待自己的所有物一样，就像铃铃是她亲自挑选的，所以无论铃铃这条小狗怎么拆家，她都很少生气吧。
“姐姐，谢谢你。”小蝶和铃铃一样，瞳仁都很亮，亮得跟小电灯泡似的，什么都藏不住。
“怎么了小蝶，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她这么问，小蝶却又什么都不说了。
“那我问，你回答，好不好？”
小蝶抿着唇点头。
“那你先告诉姐姐，你多大啦，家是哪里的。”
“我十三岁，家是A省天平市清平县河西村的。”
“那你怎么一个人来了海清市的？”A省和海宁市之间，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坐高铁也要七八个小时，这小姑娘怎么可能一个人来，“是你爸爸妈妈带你来的吗？”
“不是的，我爸爸妈妈早就死了。”小蝶这样的年纪的小孩，对于生死还没有特别清楚的理解，她一边拘起一把绵密的泡泡，轻轻地将泡泡吹远，一边轻描淡写地将自己的身份说出，“他们三年前就出车祸死了。”
小蝶是个可怜的小女孩，她十岁的时候父母就出车祸离世，由爷爷奶奶抚养她，可是父母走了不到一年，爷爷奶奶开着电动单轮车带她去山上摘猕猴桃，在一处陡坡上车子溜了，三个人掉到山崖下。
爷爷当场身亡，奶奶在重症监护室，花光了她父母留下来的钱后还是没救过来，也在半个月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就连爷爷奶奶的葬礼，都是亲戚帮忙办的。
后来这两年，她就一直吃村里的百家饭长大。
那个小兔子包包是小蝶的奶奶给她准备的生日礼物，没想到老人家还没等到小蝶生日就离开了人世，包包藏在炕上一角，给奶奶举办完葬礼后她才发现。
小兔子包包里有一个手机，是她父亲生前使用的，那个手机已经是几年前的款式，手机屏幕在车祸中碎了一角，只能勉强将就着用。
这两样东西是两两代长辈，四个人给小蝶留下来唯一的东西。
所以她才无论走到哪里都攥紧她的小兔子包包，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如果这两样东西她也失去，那她就真的一无所有，成为飘在这个世界上的孤魂野鬼了。
“可是小蝶，你父母不在了，是谁给你的手机卡交费？”云漾漾问。
“这个啊。”小蝶美丽的桃花眼突然变得晦暗，“这个是心清哥哥送我的手机卡，不过前两天已经没有话费了，现在也不能用了。”
“心清哥哥？他姓什么？”听上去像是一个随处可见的网络昵称。
“我不知道啊，他就叫心清哥哥啊。”
小蝶父母去世之后，手机到了她手里，她每天晚上都躺在奶奶的炕上蹭隔壁邻居家的无线上网，那个时候，她在网上认识了一个男网友，两个人加了QQ好友。
心清哥哥很温柔，经常会在她不开心的时候安慰她，她手指头划伤了会给对方说，被邻居家的男孩拽着辫子欺负了也会告诉他，就连被村口的大黄狗追着跑，她也会告诉他。
那个时候小蝶才十岁，第一次碰手机这种对小山村来说十足高科技的东西，从小就没怎么上过学的她不会用手机打字，就只能给对方发语音。
第19章 小女孩的身世2
通常情况下，她给心清哥哥发语音后不到几秒钟，心清哥哥就会回复她。
心清哥哥的声音很好听，就像山间的溪流一样，摸上去有点凉，却柔和的恰到好处。
在无数个蹭着邻居家无线网络和心清聊天的夜晚，小蝶都觉得那个人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关心她的男人，她无可安放的心脏终于有了栖息之地，那是她父母家人去世后，她头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温暖。
邻居阿姨会表面对她笑呵呵的，却在背后骂她丧门星，先是克得她父母生不出儿子，后是克死自己全家。
村里有个叔叔对她很好，却打着让她给他那傻儿子当童养媳的算盘，她全都听见了。
至于她的亲戚，都避她如蛇蝎，生怕沾染上她这个晦气的东西，只是每周给她送一顿饭，冬天还好，夏天的话，几个馒头吃不完，家里又没有冰箱，没两天就馊了。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在时候，她从来不知道，大人们和善宽厚的笑脸背后，会是算盘和嫌弃。
好在村子里还有和爷爷奶奶交情好的阿公阿婆，时不时回来看看她，将自家孩子穿剩的衣服送给她，提醒她天冷加衣，她才不至于死了都没人知道。
小蝶提起这些帮助过她的老人家时，一双桃花眼里满是笑意，别人对于她的一点点小帮助她都如数家珍：“王奶奶送过我一个小荷包，是她亲手缝的，我去山上劈柴，卖下来的钱就存在里面，一共好几百呢。”
“还有这个辫子，是我临走之前李奶奶给我编的，我没告诉她我要走了，她要是知道肯定不会答应我来找心清哥哥。”
心清哥哥是不一样的。
村子里的爷爷奶奶会把自己孩子不穿的衣服送给她，但是心清会给她买新的。
他用自己的身份证给她办了一张电话卡，通过快递邮到镇子上，再通过QQ通知她去取。
那天小蝶背了一个她姐姐上高中的时候用过的大书包，记好取件码去了镇子上。
河西村离镇上很远，一共十几里地，十岁的小蝶背着大书包，天刚蒙蒙亮就打开家门，踏着晨光出发去镇上。
走到半路就下起了雷阵雨，大约十来分钟的大雨将她淋得眼睛都睁不开，几乎难以向前走动，她躲进路边的竹林里，一边默默地背诵心清哥哥告诉她的取件码，一边等着雷阵雨过去。
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十几分钟后天放晴了，她才走出竹林。
昨晚刚洗好的蓬蓬松松的头发贴在头皮上，衣服也湿漉漉的，重重地拽着她，在竹林里脱了衣服拧至不出水，她才继续向镇上走去。
天晴了，但是下过雨地里也湿，干不成活，村里阿姨好不容易休息，一起开着电动三轮车去镇上采买。
一个车后箱坐了五六个人，路过的时候认出她，一个阿姨喊她，问她去干什么，要不要捎她一程。
小蝶拒绝了。
心清哥哥说过，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是秘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能告诉任何人，哪怕是对她很好的王奶奶李奶奶也不行。
一想到马上就能拿到心清哥哥给她的礼物，她就心里暖暖的，像是寒冬里抱着一个小暖炉一样。
她听见电动三轮车上别的阿姨说她晦气，不让别的阿姨多事，她也不在乎了。
走走歇歇几个小时，才到了镇上。
她一路上问了好几个哥哥姐姐叔叔阿姨，终于到了镇上的快递点。
站在门口犹豫了好一会儿，她才掀开了印有“快递寄存点”的门帘。
小蝶经常看见村里的阿姨去镇上取快递，但是那天，她才知道原来快递在回到主人家里之前是这个样子的。
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箱子一堆一堆地堆着，每一堆都是不同的日期送来的，快递箱上是黑色粗壮的一串数字，大概就是心清哥哥说的取件码。
进去的时候，快递寄存点的老板娘正在桌子后低着头玩手机，小蝶小心翼翼地走近，等了五分钟老板娘都没注意到眼前多了个人。小蝶这才出声向她问好，之后才说出了自己默念一路的取件码。
“自己找，你的在那一堆。”老板娘头也不抬，伸出粗壮的手指指向墙角的一堆快递。
小蝶找到自己的那一个，很薄的一个长方形大纸袋，拿到之后又向老板娘鞠了个躬才离开。
“哎别走。”
“对……对不……”她下意识就想道歉。
砰，一只黑色碳素笔扔到她面前，老板娘还是低着头玩手机，指着旁边秤一样的深蓝色机器，用粗哑的声音命令她：“签上名，把东西放在扫描台上再走。”
小蝶抓起碳素笔，格外珍重地写下自己“李蝶”两个字，将快递放在机器上，听到“商品出库成功”后，才又拿起那个又薄又大的袋子。
这次离开时，老板娘没有阻拦她，她终于顺顺利利地走出那个印着“快递寄存点”的门帘。
一出门，明媚的阳光打在睫毛上，她手里抓着袋子，远远地伸向太阳的方向，看到快递周围闪着一层光晕，开心地咧开了嘴。
紧着着，像是怕别人发现她的宝藏，她立即利索地将快递袋塞进来的大书包里，蹦蹦跳跳地按照原路返回。
一来一回几十里地，回到家时已经天黑，李奶奶正在门口等着她，问她今天一整天都不在是去哪儿了。
小蝶欢快地抓着李奶奶的手，告诉她自己去见了一个好朋友，林奶奶不多问她，只摸着她的脑袋说小蝶开心就好，但是以后不准天黑了才回家，更不准走得自己脚都磨破了也不知道休息。
李奶奶是个好人，给她带了包子过来。
送别老人家，她抓起一个包子，蹬掉鞋子一把扑到炕上，轻车熟路地连上邻居家的无线网络，将快递拍了个照给心清哥哥发过去。
【这个上面的名字和地址，是心清哥哥的住处吗？】小蝶很庆幸爷爷奶奶教过她认字，她才能看懂快递单号上的名字。
【不是哦，那个是发货商家的名字，心清哥哥给你的礼物就是从这里买的。】
小蝶有些失望，心清哥哥几乎知道了她的一切，她却对对方一无所知。
【那心清哥哥叫什么啊，又住在哪里？】
【心清就是我的名字哦，它不是一个昵称，小蝶告诉我自己的名字，我告诉你的当然也是真的。】
原来她一直叫的对方的名字，不是一个可有可无随时可以更换的网名，小蝶那一刻心里怪怪的，她说不上那只一种怎样的情绪，只知道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对着心清哥哥那条消息笑了半天。
得到心清的准许后，她才打开那个包裹。
那么大一个包裹，里面的东西居然只有指甲盖大小的东西，上面刻着青花鱼图案。
那是国家四大运营商之一的青花鱼通信公司出的电话卡，村里的叔叔阿姨都有一个，就连邻居家七八岁的小孩，父母也因为他在镇上学习而给他办了电话卡，方便联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