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洱垂眸看他,眯着眼面露尴尬:“有些不适应,这里变化太大了。”
其实之前的图书馆她也没来过几次,基本上就临近期末时为了沾染点学习气氛,来这块转上一转。
“确实变化很大,但也不用紧张,不是还有我在吗?”
他轻笑,抬手揉了把她的头发。
覆在发丝上的力道缓缓,尹洱下意识闭眼。
再睁眼时男生已经将手收回:“像只小猫一样。”
他嗓音温柔,让人一度觉得他不是来看书的,就是来撩人的。
尹洱心脏怦怦跳,本就想不出来要怎么回话。就连呆愣的表情都没来得及转换,男生已经又站起身来。
“是在这里等一会儿,还是和我一起去找找书?”
他给了两个选择,但那含着欣喜等尹洱起身和他一起的神情,早便暴露了他的想法。
藏书室地方还算宽敞,书册颇多,每隔几个架子便放有一个软凳,供来寻书的人坐下阅读。
尹洱指着一排书打量,在行进时未注意到隔壁软凳上坐着那人伸出的一条长腿。
猛地一绊,差点摔倒。
寻攸骆扶着她的一条胳膊,本想担忧询问,却见尹洱的视线正定定地挂在那“罪魁祸首”身上。
“怎么了嘛?”他问道。
脚脖子一阵犯疼,那用铺开书本蒙在头上的人猝然惊醒,本便慵懒的脸上又添了少许不明所以的迷糊。
“不是。”尹洱拧着眉,又低头试着从各个角度去瞧了他好几眼。
这人来历不明,就算真的认识,也没到可以离这么近的程度吧。
寻攸骆蹙眉,把不知分寸凑近的某人直接拦腰拉了回来。
覆在腰间的掌心温热,虽然只存留了几秒,尹洱还是感觉身心一颤,要出口的话顷刻堵在唇间。
她羞赧轻咳,极快地回头和男生对视了一眼,小声说了句“谢谢”。
忽略寻攸骆在背后依旧盯着她不放的目光。
尹洱看着面前正皱着眉抬头看她那人算得上熟悉的一张脸。罕见地严肃了表情。
“你是贺忱?”
“啊?”坐着的人头发凌乱,闻言反应过来后轻哼,“真是邪门儿,那贺忱谁啊,最近怎么总能听到。”
他站起身来,像一簇刚冒芽的春笋拔地而起,压迫感也随之而来。
尹洱退后一步,被雷打不动的寻攸骆扶住肩膀。
她不觉奇怪,神色复杂。
贺沈和莫可琳谈了那么久,却是没正经露面过几次。
唯一的两三次还是被可琳逼的在视频里潦草说了两句,尹洱如今认错倒也不算奇怪。
可他说的“总能听到”又是怎么回事?
男生和寻攸骆身高基本持平,三人憋屈在两排书架中间,地方狭窄,连带着氛围也变得让人不大自在。
尹洱抿着唇:“抱歉,认错人了。”
“只不过......”她话还没说完,那男生已经一手揣书一手插兜地往外走去。
这地方又不敢提高音量。
尹洱紧追几步跟上,拍了拍他的肩膀。
男生扭回来后的脸色不算好看,尹洱哑了片刻,平复情绪后冷静问道:“方便告诉我你方才说的,和我一样向你提起过‘贺忱’那人是谁吗?”
在她说话之余,寻攸骆也一并跟了上来。
顾念呈朝他望了一眼,再低头时微微哼笑:“你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
他歪下头,在尹洱被戳穿后愣怔的瞬间,又挑根手指出来指了指寻攸骆,“还有啊,你男朋友都快把我给盯穿了,姐姐您就行行好,放过我吧。”
顾念呈做了个眯眼求饶的表情,又以一瞬改变了颜色,冷着脸也不管后续如何,直接走远。
一下两个重大打击,尹洱木然。
再回神,寻攸骆已经“闪现”到她面前,弯腰与她平视。
“什...什么?”结巴了才是真的紧张。
尹洱都不敢呼吸,朝四周看了看,见无人注意才微微后仰,逃开他幽怨的盯视。
“不打算解释解释?”
寻攸骆见状也直起身来,拉着她走向离人群较远的角落里。
尹洱却是慌乱:“到这里干嘛?”
“还能干嘛?”
“喂!”尹洱轻甩了甩手,说话压着音,并没有多少气势。
“你想什么呢?”男生轻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尖,又靠着墙壁和她隔开一定距离,“这里离得远,不会打扰到别人。”
什么啊……这下面子是真要全丢了不可。
尹洱暗骂自己没出息,揉揉脸缓和几分后才抬起头来。
“那人和我认识的一个朋友挺像的,就多看了几眼。”
“认识的朋友?”寻攸骆轻挑了下眉,“只是认识的朋友的话,你对人那么凶干嘛。”
凶?尹洱猝然皱眉,怎么会凶?
“没有吧,就正常语气说话啊。”
“那你现在和我用的也是正常语气?”他问得认真。
尹洱卡了壳,这般听他说完后才发觉自己如今话音有些许娇慎。
“咳。”她咬着下唇,开始耍赖,“没有没有,反正没有凶。”
“那男生长得不赖,其实我是看他长得帅才想找机会搭讪...唔......”
“说什么呢。”他原本调侃的眼神霎时阴沉,捏着尹洱的半边脸,明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但还是心情不爽。
他使得力气没有很大,尹洱稍一偏头躲开,鼓着脸瞪他。
“去看书,不和你说。”
这本就是不确定的事,更何况还有关情感,尹洱避而不谈,直接朝着一旁外国文学的柜栏走去。
那密密麻麻又看不懂的字母瞧得她眼花。
寻攸骆没有跟来,周围又半天没有声响。
积案盈箱,她缓行了好一阵都没找到一处空缺。
她干脆绕到了尽头,先小心翼翼地露出一双眼来。
男生果然就在这个位置,他捧了一本书,大概是看得认真,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动静。
在看什么呢?
尹洱好奇,又露出半边身来,歪头去看那被他掌心覆盖住的书封。
面颊突然被人从下往上碰触,她惊诧间一时脱力,绊着腿脚将整张侧脸平稳地放在了男生手上。
“干嘛呢?脑袋要掉了?”他笑着,为了与她平视,干脆也弯腰扭了半边身子。
尹洱闭着嘴不想说话。
他也没再说话。
本就怪异的姿势让她调整起来诸多不便,好不容易费力直起身来,又扒着书柜扭头,不情愿面对现实。
“尹洱。”
他又在后方轻唤。
她屏住呼吸,像是一头躲在草丛中连风声都在警惕的兔子。
“就不要生气了。”对面的豺狼好不容易露了身影,本应该狩猎,却是在撒娇。
“也不要说别人好看,我会伤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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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哥:撒娇男人最好命
第38章 灵魂,被怪兽吞噬
暗含着令人窒息的缺氧,心跳像是无尽大海上的浮木,随着不知从哪儿飘来的浪涛,荡啊,荡啊。
尹洱深吸口气,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扭回头来,那方才还在和她撒娇的人却已经绕到了另一边。
暧昧在无限发酵,酿出来的醇酒让过往的每个人都心神荡漾。
尹洱没再执着于去探究他看书的喜好,来到与他相对的书架的另一面,指尖轻触,将那方的散文诗集抽出。
她想说她不会,想说在她心目中,没有人会比他更符合她的审美。
可是在这里只能看到他一侧通红的耳根,和因为低头露出的白皙脖颈。
他也在害羞。
用豺狼形容他并不贴切,果然还是小狗更好。
尹洱笑了笑,同样背靠着书架,将那本有缘相遇的诗集翻开。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
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
好像你的双眼已经飞离远去,如同一个吻,封缄了你的嘴。
如同所有的事物充满了我的灵魂,你从所有的事物中浮现,充满了我的灵魂。
你像我灵魂,一只梦的蝴蝶,你如同忧郁这个字。”
在很多年前,莫可琳曾经问过她。
问她为什么会喜欢上寻攸骆,又是为什么喜欢上了却不敢将自己的心意大大方方地告诉他。
抛开以学习禁锢的青春不说,仅仅是触动的心跳,便已然是一个未解之谜。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喜欢从何而来,又以何为终。
感情太过复杂,它从生活中摄取一切可能,或许是一种颜色,或许是一个声音,或许是一次时间......
而那本该平静的一天,正是由于这偶然的加注而变得沸腾。
他会成为一生中最浓烈的调味剂,即便之后又经历了很多,又有众干别的成分熔铸、稀释,可他依旧留在里面,或许沉底,但依旧流露出清淡且熟悉的滋味。
他融入了灵魂,如蝴蝶振翅般虚无缥缈的灵魂。
是它让她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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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草坪旁总是好多蚯蚓。
为了呼吸几口短暂的空气,毅然决然地从土里爬出,缓缓来到湿润的水泥地板上。
甬动甬动,直到最后太阳出现,于炙热的灼晒下干涸至死。
莫可琳拧着眉,一步一顿地从这几乎被蚯蚓覆盖的水坑地面上缓慢跨过。
所有的无脊椎动物,特别是这种滑溜溜还会妖娆扭动的生物,于她而言,简直像是噩梦一般。
她将挎包甩到身后,把眼睛睁得巨大,比幼时和小伙伴玩跳方格游戏时还要认真。
可是那粗如麻绳的小东西没半点眼色,瞧出她害怕扭得更欢。
“顾念呈。”她终于忍无可忍,大吼一声,“过来帮帮我。”
她揣着手臂立在原地,昂起下巴自傲的模样不像是在求人。
“什么?”离得太远那人没有听清,插着口袋吊儿郎当回头看她的模样像个顽童。
年纪小就是不贴心。
莫可琳撇撇嘴,又把手放在嘴边,朝着那边高吼:“帮帮我!我不行了!这破路谁爱过谁过吧!”
她自暴自弃,吼完后一皱眉,对面那人却还是一动不动。
“你听见没有?”她又低声附加,盯着男生依旧是无半点变化的俊脸。
诡异的对视持续了好一阵。
顾念呈歪了下头,视线下移,终于开口。
“蚯蚓。”
“什么?”莫可琳拧着眉,这边也听不清。
“蚯蚓快要爬你鞋上了。”
他语气缓缓,说出的话却如同惊雷轰顶,只是听着就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莫可琳捂着嘴大叫一声,往后挪步时差点栽倒在这蚯蚓的“洗澡盆”中。
玛德,真是要死了。
她捏着手心,寒颤不断。
如今也不敢蹲下,去离那把她堵在这里的东西太近。
她踮起脚尖,觉得自己就不应该这个时间这个天气里出门。
那小子根本没有丝毫怜悯之心,带的都是什么破路。
“你嘀嘀咕咕说啥呢?”顾念呈终于肯回退半步,远远地望着她。
莫可琳拧着眉没说话,看着那在水面上兀自欢悦的小蚯蚓摇头摆尾,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她靠近,却犹如滴答作响的倒计时正预感着什么不祥之兆。
她的腿肚子发软,像是已无半点知觉。
果然还是不能对自己太过自信,有些磨难并不是一咬牙就能迈过去的,即便有人在隔岸观火。
挣扎仍在继续,就像她当初不明白为什么高中学校图书馆门前与花坛间隔的空地,总会在雨天成为噩梦之地一般。
以同样的处境,面临着同样的心情。
她选择跟着顾念呈走本就是错误,蚯蚓大抵也是这样认为,所以才会“好心”拦住她的去路。
“你怎么了?”顾念呈又问。
他不知道从哪儿捡了根木棍子,在她诧异的眼神下,将本还在地面上安稳扭动的蚯蚓挑起、下落。
正好落在她脚尖。
“......”莫可琳一时不察,反应过来后倏然睁大双眼。
踉跄一下被人扶住,莫可琳吸了吸鼻子,甩开他的手,心情不是一般糟糕。
“刚在骂我?”他话里罕见地带了点笑音,“本来是想帮忙的,方法没用对罢了。”
那地下的蚯蚓怕是都没料到它功力如此巨大,能让体积是它数倍的人都行走困难,栗栗危惧得像只刚学走路的小黄鸭。
顾念呈啧声,朝她背后伸出了一条胳膊。
莫可琳未作声,点了点头,之后便一个天旋地转、视线上移。
“是你非要跟着我,我都说了让你回家你偏不听。”顾念呈轻哼,捆住她不规矩乱摆的双腿,“我的好姐姐,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谁是你姐姐。”莫可琳还是冷着脸。
不讲道理的人果然从来都不讲道理。
顾念呈迈步,在一旁未积水的石台阶上站定。
“之前在高铁上逼着我喊,现在又不认账了?”他挑了下眉,把人放在比他高一级的台阶上。
骤增的上下差距,让惯常以仰视视角和臭脾气的“倔猫”对话的莫可琳,终于能和他平视。
她撅嘴不服,气不顺,但事实又确如他所言。
“那是你年纪小。”她解释,妄图让这在出事高铁上偶然碰到的“烂桃花”早些认清自己的位置。
“那又怎样?”他攀着双臂回复,眯着眼将人上下扫视了一遍,调侃的意味昭然若揭。
莫可琳不想和他置气,将挂在背后勒脖子的挎包重新摆在它应该在的位置。
平和语气道:“你要去哪儿?”
“嗯?”
“我问你要去干嘛?”她又重复一遍。
“不去干嘛,和你没关系。”顾念呈道,说的话前后不通。
他稍一瞥神,朝前方的市图书馆看了一眼,自觉无语地叹了口气。
“别跟着我,无不无聊。”他说完后便一拧眉,往右行去。
莫可琳才不管他态度如何,继续踮着脚尖跟在他身后。
“你是想去图书馆学习吗?想去就去呗,再过几天就要升高三了,多看点书又不是坏事,或许姐姐还能帮你辅导辅导,让你期末考试多考几分呢。”
她大言不惭,实际上大学两年过去,早把高中的那些老本给忘了个干净。
顾念呈没舍得给半点反应。
她又继续道,“你现在是在哪个高中上学?是不是零城一中,要是的话你就是我学弟喽,还不好好的多叫几声学姐听听,或许我还能在教导主任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