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离风景区渐近,窗外的景色愈发清新美观。
先是葱茏的树木、后是煞白的瀑布。
因空调直吹过久而有些犯冷的尹洱打了个喷嚏,她稍抬头将风向拨转。
而一旁本执着于将窗户打开却使不上力的莫可琳已经撇嘴,拧着眉干脆隔着玻璃将手机摄像头点开。
此时已下高速,进入附近的城乡公路地带。
以昏昏沉沉为由又确实精神劳累的秦利帆果断“下岗”,由栗柏顶上。
道路两侧的店铺颇多,还总有非机动车亦或是人群经过。
栗柏需要集中十二分精力,才能将因为陌生而摸不准右轮的车辆驾驶得当。
为了全车人的性命着想,莫可琳暂时接替了帮人指路并积极提醒避免擦车的重任,来到了副驾驶。
如今离目的地还有三公里左右,导航上显示的前方路线已开始一橙一红。
果不其然,过了几个急转弯刚到山脚,便不见源头地堵在路上。
“总有人不好好排队,想过来当这搅屎棍。”莫可琳呲着牙发狠,忍气骂完后提醒栗柏离前车远点。
人多的地方除了喧嚣就是堵车。
龟速移动的长龙不见尽头,即便是要下车打探情况,遥走十来分钟,也搞不明白前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早该知道在假期来这里会是这般境况。
车上有空调制冷,外面却依旧炎热,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再次探寻无果却在返回时见盘龙轻移的秦利帆紧跑几步上了车。
车门一开一关间将炙热的空气和冷彻的空气短暂融合,尹洱又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眯眼抬头时,秦利帆正扭回头来看她。
并没有移动多少距离,在她疑惑地眨了两下眼后,极缓的一阵前仰,车辆再度停下。
“吹感冒了?”秦利帆问。
如今后排只剩尹洱一人,她大可以窝躺着躲避头顶的风,亦或是缩在角落里躲避从正前方吹来的风。
她端坐着摇头,即便直说了自己没有,但秦利帆还是自顾自地嘱咐莫可琳将空调调高了一点。
山区经常没有信号,手机顶部显示一直在3G和无信号之间徘徊。
聊天界面还停留在寻攸骆说他下午要去给他妹妹开家长会。
尹洱并没来得及回复,瞅着想要发出的消息悠悠转过几圈后,又变为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
您有一条消息未发送成功......
您有两条消息未发送成功......
之后是三条、四条......
她实在闲得无聊,栗柏在谨慎地开车,莫可琳在使劲浑身解数地骂空气,顾声好像已经睡着了,秦利帆则躺在靠背上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堵车了...
—发不出消息
—你妹妹可爱吗,好想见见啊
—有点犯困了
—但是睡不着
—有点想知道你有没有再说些什么...
—其实是有点想见你了
她低着头一刻不停歇地发着,直到不知什么时候扭回头来的秦利帆极其短促地唤了她一声。
“什么?”她没有听清,怕吵醒顾声睡觉也没敢问得太大声。
秦利帆又歪过身子离她近了一些:“问你什么时候开学。”
“九月多吧,还不确定。”
话题就这样终止,以含糊不清的回答,配合他摇摆不定的心。
这种场合并不适合说悄悄话,所以秦利帆低下头,将握在手里只是装样子用的英语单词书放下。
那急转弯完全狭窄的路面拥堵了多少车辆,直到下午四点,才跨过门槛,到达看起来也没多么好玩的地方。
水光殷殷,照的是临近落日的余晖。
天空一片湛蓝,连着绵延的山峰。
又确如秦利帆所言,出来就是为了游山玩水,再没其他更深远的意向。
所以顾声笑了笑:“可以去泛舟啊。”
下车后又步行了一段距离,晕车已经好了大半。
她一直是活泼的,只是不适应那种狭小又憋屈的空间,像是无数密集的白蚁在蚕食她总是跳脱的灵魂。
“说划船就好,还用什么泛舟啊。”秦利帆没忍住笑出声。
见那下边穿着红色救生服的年轻人撑着木槁,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中间立了一面红旗的假山靠近。
穿着蓑衣戴着渔帽的不一定是船夫,但拿根木棍蹲坐在小板凳上摇摇晃晃看水的,一定是脑袋瓦特的泛舟人。
尹洱将出门时带的包揣在怀里,秦利帆在前撑杆方向,栗柏在后挑着浑水往她腿上淋。
不远处的漫水高台上一大堆人光着脚丫子在上面走。
秦利帆颇有几分嫌弃道:“咱这划的怕不就是人家的洗脚水。”
他有空调侃,但船技却是真不过关,引得在后边使蛮力的栗柏咬牙切齿的,简直想让中间的几个女生让开,拄着快有两米长的木棍去甩他一下。
秦利帆顽皮的天性不得以轻易更改,即便是这样无聊的划船活动,也偏要提起几分兴趣。
“我要去那块的假山上看看,冲冲冲!”
他大言不惭,等真到了假山附近,又被成堆的宽大水草拦住去路。
“不行,过不去。”栗柏残忍告诉他真相。
秦利帆轻叹一声后另辟蹊径:“可以从后边绕过去嘛。”
确实可以绕过去,那后边还飘了一个看起来陈旧、又着实遭殃的破木筏子呢。
“你干脆自己飘过去得了。”栗柏不想听他闷臭屁。
顾声也跟着应和:“这山也不好上吧,还不如去那块看看。”
她指了指被夕阳照射下显出人虚幻暗影的漫水高台。
秦利帆自然是无话可说,因为后方的栗柏早已对他的意见闻所未闻,操纵着木筏朝那方行去。
波波缓流,漂浮着几根不知是有多长的水草。
尹洱应景地掏出手机拍照,本想去一旁看看莫可琳动态,诧然瞪圆眼,才发现她正撅嘴开着美颜臭美自拍。
尹洱浅笑着没说话,但身后的栗柏还是注意到动静,毫不留情地拆穿。
这时候是莫可琳不愿了,不满哼气:“哎呀就不能假装没看见嘛。”
她语气娇怪,虽说确实有些尴尬,但既然已经被人发现,也就不用像先前一般过多关注于躲藏。
举着手机大大方方地试过不同特效,还偏要拉着尹洱一起。
顾声在后半段路时动了想要试试的心思,让秦利帆去一旁休息,自己站于前方操纵方向。
到这会儿可是没了栗柏多嘴的机会。
也幸得顾声方向感优越、脑袋瓜也灵光,并没让秦利帆的上岸大计耽搁太长时间。
终于靠岸。
木筏摇晃两三下,尹洱赶忙抓紧一旁的铁杆护栏,眼见秦利帆纵身一跃,到达片石参差的下沿。
他迈着长腿进行了极短促的一阵攀岩,抵达高台,比执着于跃龙门的鲤鱼还要活跃。
浸了水后的小旗并没显得多么张扬。
在秦利帆以之为背景自拍一张之余,本靠岸的木筏被冲击的水流推向远方。
“走走走,干脆现在直接走得了。”栗柏笑着出馊主意。
“他还在上面拍照,笑死。”莫可琳道。
秦利帆根本不觉危机,对身后在密谋着干坏事的几人的计划充耳不闻。
尹洱也被引去注意,之后便见秦利帆扭回身后瞪大眼睛歪头,迈几步后蹲在边缘可怜兮兮。
“不敢走啊哥们。”
“不敢留我一个人在这儿啊。”
他拄着胳膊在那儿挥了两下手。
顾声瞧他果真可怜,给他提了一条出路:“叫声爸爸我们就过去接你。”
“不敢啊。”秦利帆更是苦着脸,将手捂在脸上做掩面痛哭状,将诙谐的意味表现得淋漓尽致。
莫可琳把包往尹洱怀里一放:“来给咱帆总拍张照,这可是历史性的一刻。”
说完果真举起手机咔咔拍了好多张。
秦利帆也属实是无奈住了,知道他们几个只是开玩笑,便撇着嘴安稳地在那儿等着。
离时容易,来时难。
那不显湍急但还算有些规律的水流阻碍着秦利帆回船的道路。
等到终于再次靠岸,宽远的天已又昏了好几个度。
他刚上船就开始过河拆桥,不满地哼声挽回自己本就寥寥的尊严。
“没了我,你们几个都回不了家。”他朝面前几人一一指过教训,说罢还掏出兜里的钥匙晃晃指证,“车还在我这儿呢,难不成你们还想飞着回去?”
“我们可以打车啊。”莫可琳摊摊手。
“对。”顾声也跟着应和,甩甩酸累的胳膊,将木槁又还到了秦利帆手上。
“谁都不打算陪你,你就自己往这青龙湾睡觉得了。”栗柏调侃,趁着谈话间隙稍休息会儿。
莫可琳看出他有些劳累,便起身接替他的位置。
“睡个屁,还要去山上逛逛呢。”秦利帆依旧固执。
扭头往后一看,瞅准方向后,木槁抵住近岸漫水的石块,一施力,船头歪了大半。
这慢慢悠飘行的木筏,恐怕便是要有人存着目标又甘愿奉献出稍显童真的幼稚,才能勉强提供些乏味的乐趣。
微风吹拂着河岸边的柳树轻摇,空气中有股淡淡的水汽,洗涤得眼前的画面总是清晰。
在船上不能常看手机,再加上此次出行的目的,本就是为了与朋友相处。
尹洱将自己总是兜转到别处去的心思收回。
看青绿河面上一跳一跳的虫豸,拖着轻盈的身躯蹦向远方,看振翅的蜻蜓从每个人头顶掠过,渐渐不知去向。
“尹洱过来试试。”秦利帆在前方叫她,扭头看来的脸上尚带着欣喜。
尹洱点头,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坐着不觉危险,如今重心上移,那未反应过来的木筏大抵也和她一般心惊,像是顺着浪,可这处并没有浪。
“老柏坐我对面去。”顾声招呼人维持平衡,原本位于尹洱身后的栗柏闻声听话调整位置。
船身不再剧烈晃动,尹洱仍低头谨慎注意自己直线行驶的脚步。
此时离假山已不足一米。
尹洱走到秦利帆身边时缓了口气,将道具接过。
沾水后湿漉漉的木棍比想象中要长,吃了水后划行要用挺大力气。
秦利帆在一旁看她操作片刻,之后便又灵敏一蹦,到假山与河相连那处布满尘土的底层。
顶峰上的红旗飘飘,如若真能攀登后触及,也算有种不虚此行的成就感。
秦利帆深吐了口气,在此种视角下带着全部人入镜还是有些困难。
他半蹲着伸长胳膊,看屏幕上几人迥然不同又全部可发一噘的各种表情。
“抬头。”他喊着提醒。
另外几人全都闻声看了过来,唯独一人,还拄着木棍在捞一旁密集到能织成一件衣裳的水草。
秦利帆轻笑,又压低声音轻喊一声:“尹洱抬头。”
光线不算明亮、景色也不算诗情画意。
带着某些私心的照片在他手机中成像,定格成一次别有用心的回忆,
那崎岖又坎坷的山峰到底还是有些难度,它并未得到任何人的明理和支持,也耗费了一次并没有结果的被草率打断的机会。
可它依旧在那里耸立,等着来人攀登,等着红旗飘扬。
让他的相册里,她能和他靠得最近。
第42章 有一条消息,发送成功
八月里天依旧昏得早,到七点左右太阳便准备歇工罢业,在离去之前,用最后一抹光亮绽放了满天彩霞。
秦利帆是个聪明人,短暂的几秒时间按了好几下快门,挑出其中一张应人要求发在今日出发前临时建的小群里,其他的就这样像个秘密一般藏在他的手机里。
回去的路不比来时的路舒坦,又在同样的路段堵了好久,一直到惊叹罢晚霞后,在黢黑的车内开始昏昏沉沉、摇摇欲坠。
困是真的困,但从对面驶来的会车时乍亮的炫目白光,根本不给人间歇休息的机会。
山上照旧信号不好,手机上下的小游戏在如此沉闷的环境下没有丝毫用武之地。
尹洱靠着后背腰疼脖子酸,翘得二郎腿久了又被莫可琳严词厉色地告诫,这样的坐姿对脊椎不好。
人都是有些多动症的前兆在身上的。
不翘腿了又开始抖腿,反正不论怎样都不会让自己闲下来,除非睡着。
所以顾声并没有和他们一般的忧虑。
她在回程途中又蒙着栗柏的外套闭着眼小憩,虽说两人最近因为一些特殊的矛盾在闹语焉不详的别扭。
但因为自小的习惯和依着年龄一同增长的情感成熟,他们谁都不敢把问题说破,便习惯了谁都保持沉默。
或许是在等对方先开口,像顾声这样的。
或许是不敢先于对方开口,像栗柏这样的。
在一小段龟速的爬行后,先是栗柏的手机轻响。
是栗柏他爸打来的电话,问如今的近况。
栗柏开车,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应和作答,位于一旁的秦利帆帮他接起,又在再次拥堵后停止的空当,将手机递了过去。
都在呢,山上太堵车了,刚才信号不好,前面这段路我开,到了后边的高速让秦利帆来......
昂昂昂,都没啥事,一会儿就回去了.......
—声声怎么样?
在安静的场合下,能将对面说话的声音听得很清楚。
在混沌的视觉下,听觉更是敏感。
顾声缓缓睁开眼,并不想因为这电话中的提及而暴露自己并没有睡着的事实。
栗柏稍有停顿,音量一下子变得很低,宛如隔着玻璃在说,渐渐有了冰冷的空间感。
他像是扭回头来看了一眼,然后继续转过去交代。
“没什么事,现在大概是睡着了,让顾叔叔和杨阿姨都别担心。”
前方车辆的尾灯又开始亮起,栗柏匆忙应过之后便交与秦利帆,简单听了几声嘱咐后挂断电话。
顾声再次将眼睛合起,她可以将一切都表现得很是镇定。
就如同前几天,秦利帆发消息将她拉进那个四人组小群时,她根本没想到栗柏也在,却又在感知到这个真相时很快接受。
就像是早有预料。
在一片满是未知的领域,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在栗柏通话结束后不久,莫可琳的手机铃声也开始响。
尹洱刚调侃这是趁着有信号了赶快问话。
这方刚说完,自己的手机也传来震动。
按开通话键,老尹的大嗓门透过发声孔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