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好远,亭子里的交谈声还能隐约传到慕容仙乐耳边,是上官清雪见凤浅汐手中并未摘叶,要将自己的赠与其一些。
东篱见自家殿下耍着小脾性,她拉住慕容仙乐欲说什么,却被慕容仙乐先一步道:
“哎呀东篱姐姐,我知道,我是一国帝卿应该举止大度,我就是一时没有那个耐心送秋了,你就当我发神经,得了神经病吧。”
东篱:何为发神经?何为神经病?
简直闻所未闻,她在脑子里寻了一圈儿也不见有这词儿,她回过神时,只见自家殿下已经走远,倒是连膝盖疼着也忽略了。
而慕容仙乐嘴上是硬,但是心里在将叶子扔进水里那一刻他就后悔了。
那可是他辛辛苦苦刻的呢,还没享受到乐趣就被自己给扔了,他这什么暴脾气,被二皇姐传染了不成?
不过他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一行人入住了闲云观,夜幕高挂了不知多久,却有一人未眠,可能也只有晚上,四下无人,自己深处黑暗,才觉安全,也最能袒露自己的思绪。
‘慕容仙乐,你以为自己是别人的什么人?又有什么权利在别人面前发脾气呢?简直丢脸死了,以后怎么见他们二人?’
他一把掀起被子将自己整个头都捂住,有一句话叫做睡上一觉,把前一天的烦恼都忘掉,又是崭新的一天。但是,他真的觉得做不到呀。
今日上了马车,他还叫东篱将身上的披风送了回去,遇到他们二人的其中一人,远远看见衣角都主动直接避开……
觉得委屈,又觉得自己小气,觉得自己就是随性,但思绪又觉得很乱,他是不是真的生病了,需要个心理医生?
夜阑如水,夜半后慕容仙乐的呼吸声才平稳下来,闷在被子里没有了其他动作。
只是他不知,在他终于睡下后,房梁之上一道身影却是睁开了眼,从上面轻声下来后走到了慕容仙乐的床边。
借着月光,不难看出是一女子才有的高大身形。
看着床上将自己裹成一团,捂住自己头的人,凤浅汐叹了口气。
像是解绳一样,缓慢又轻柔地将人的头从被子里解救出来,就是月光不比白日,依旧能够看到小脸被闷得红润,手指一触,脸颊发着烫。
慕容仙乐身体像是感觉到了没有了禁锢,终于靠着身体记忆自己恢复成了标准的睡姿,只不过双手抱着一角被子,像只缺乏安全感的小猫儿。
别说慕容仙乐平时见着不老实,睡觉却是挺老实的,静静地躺着就像是月光下的睡美人,被子因为刚才的睡姿的变动,雪白小巧的脚踝就这样展露在人眼前,在月光着色下更显得透亮,仿佛能看见薄薄一层皮肤下那脆弱的经脉,一见就让人好欺负,就和现下躺着的主人一样。
凤浅汐拉了一角被子给人牢牢盖住,免得脚底受凉,本来膝盖上的伤还没全好。
本该要离去了,可凤浅汐看着床上人乖巧的睡颜,没有任性,没有招惹事情,她想再继续看一会儿。
“姐…回…”慕容仙乐嘴唇微动,似乎在呢喃着什么。
凤浅汐凑近,手撑在人枕头的两侧,想要听听小帝卿在说什么,小帝卿的梦里,又是怎样的?
不过当她靠近,人却是一个字也不说了,她见此微微无奈摇头,却是抿出一抹笑意。
两人的气息很近,相互交缠着彼此,是芙蓉冷香与沉艾之香。
身下刚才呓语的嘴唇微微轻闭着,想起平时,这朱唇红润得像是蓉江芙蓉国色初开,凤浅汐就感觉心里痒痒的。
她手指轻触上去,感受上面的温热与柔软,细细来回滑动着。
该如何,才能将这朵娇花藏在自己秘园里,不受他人窥视?
作者有话说:
晚安安~
第三十一章
临近清晨, 寒气最旺,这时入梦而来的,却是一阵阵慌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慕容仙乐的睡意一步步被吓得退散, 他惊得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透过窗户花纹间的间隙,能隐隐看见来回晃动着的火把稍处, 燃烧起光亮。
山鸡未鸣叫, 道钟未撞响, 远山远树远处人家都还在睡梦之中,唯山间平时的清净之地却是处在一片反常的热闹之中。
火色映山丘, 将枫叶林照得更加的火红。
也不知从哪里突然起的火,竟然将道观的一处宫观纯阳殿给连着一起给烧了。纯阳殿背面隔着一颗树的房间便是留客房, 那处当火扑灭后, 也仅仅剩下了漆黑的悬梁,是一间屋子的标准骨架。
但是好在似乎受纯阳殿内以慈悲普度众生为愿, 常以手中之剑干预人世间不平的神仙保佑, 里面的人被救顺利救了出来,周边有道士围在一旁, 嘴里默念着什么。
慕容仙乐穿好衣服出来,便是看到这一场景。
凤紫伽则是大方与观主保证, 纯阳殿的重建与请神、塑身的钱都将在后续捐来。
空气湿寒,没出来多久慕容仙乐便搓了搓自己的双臂, 双手虚虚环抱着自己。也就在此时,他肩上骤然一暖, 那件熟悉的披风又回到了他身上。
他身体有些不自然的僵硬, 像是被这温度给冻住了一般, 他双手欲想蜕下双肩上暖和的披风,然而他的手却被凤浅汐用手按住了,她道:
“我凤浅汐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何况是给仙乐帝卿的。”
听到凤浅汐如此说,手上要反抗的力气自然而然的就此消退,顺从地让凤浅汐从背后手绕至他胸前,帮他将细绳细致地系好。
“谢谢三殿下。”
慕容仙乐低着头想将自己的头缩进这件披风似的,他匆匆道谢后,没有再与凤浅汐继续待在一处的想法。
东篱在不远的门前朝他招手,脸上沾了些黑色的碳灰,待慕容仙乐走近,见东篱衣服上有一层浅浅的灰烬,他便知道东篱也参与了救火。
“有人死了吗?”慕容仙乐问。
东篱一脸愁容地摇了摇头。
“那伤者何人?”慕容仙乐见面前的门紧闭,但是依稀能听见屋内的一些声音。
“殿下,是和凤浅汐殿下住同一间屋子的四皇女殿下。”
京江四皇女凤凌月,陇贵君之女,父家靠着将军府,同时也是慕容仙乐认为是小时在雪地里救的那个人,虽然到了京江似乎她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原小说中凤凌月的生命截止于那个雪夜,而没过多久,远在京江,对外称面目久病需要掩面示人的“凤浅汐”,痊愈后摘去纱布,却是性格大变,可以说是幼年黑化正在进行时。
他和东篱跟着众人在门外候着,日出东山,旭日破晓之时,道观里的医师这才开门走了出来,一身道袍黑色与红色交杂,嘴唇干涩发白,旁边的道童立刻给人倒了杯茶,喝完平息下气息后,她道:
“性命无忧,就是这右腿,怕是保不住了。”
门开了一股生肉烧焦后的焦香与血腥味交杂着从里面飘散出来。
随着道观医师话落,空气有几秒时间滞留似的沉寂,互相只道性命无忧已是万幸。
不过随着屋里“啪嗒”,水盆铿锵落地,以及女子含着不甘地怒骂,可想而知这并不是一般人轻易能接受的。
“乡野庸医,再敢说混账话?快备马车!本殿要立刻回宫,耽误了治疗,你们都担待的起吗?”
凤紫迦与观主谈妥后一来便听到了里屋传来的声音,而现在这里最为年长的二皇女凤紫南,则是早已经安排人备好了马车,就等人醒来的这句话。
随行的宫侍得到命令后则是就近用木头和树枝做成了临时担架进了屋子,凤凌月身上盖了一层有重量的棉被,可以明显看到其右脚那处的被子凹陷了下去。人还清醒着,却是无法从担架上坐起来,人还有说话的气力,像是已经感觉不到下半身的痛处般。
凤凌月一路骂骂咧咧,后面越发不得力气。只不过随凤凌月一起离开的,还有含泪似乎刚才就在屋子里的楚云怀,也就是京江唯一能和上官清雪齐名的云怀公子,京江县卿。
不过见这往常低调、淡然的云怀公子竟然为四殿下露出如此神色,还有以前他们听说个这两人以前有过一段奇遇,不难猜出这云怀公子可能早已经对这四殿下芳心暗许了,有人为其名声解释道:
“云怀公子以前治理瘟疫有功,对医术颇有研究,一起着急回宫,估计是医者仁心,想要为四殿下的腿一起尽一份心吧。”
几人默契地微微点点头,倒是没有说什么。不过将凤凌月安全送走后,众人的矛头似乎一下子便变了。
凤紫迦看向凤浅汐的目光带着些许探索,她道:“三皇姐和五皇姐昨夜住在一处,三皇姐可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也是,这火起的也太过于离奇,要说这火是从纯阳殿烧起来,半夜遭了老鼠,老鼠将油灯给打倒引起了火还能解释的过来。
可这,直接从屋内烧,目标似乎明确,房内两人,一人昨晚却不在房内,另一人活活地遭了这一场灾,怎么说,这半点事也没有的另一人,怎么也有些嫌疑。
风浅汐听这话,心里泛起冷笑,“不知,昨夜本殿瞧着夜景不错便出去了,看见火光才回来,什么也不知。”
这时候难道不是越说自己不知,越有嫌疑吗?凤浅汐还如此说,简直是一点儿也不怕摊上事情,当然,现在说什么也并没有证据,再加上似乎缺乏动机。
凤紫南见两人视线中的针锋相对,她走过来拦在两人中间,“此事不能妄下定论,还是回去禀告母皇,请母皇再做定夺。”
“现下送秋自是没了兴致,不如都先早些回宫,事及皇女,最好上奏请大理寺立案彻查,我们留下一些宫侍先将此地封锁,待案件查清再进行修缮也不迟,两位皇妹意下如何?”
口中说的是两位皇姐,凤紫南却是看着凤紫伽说道,以往似乎都是这位五皇妹在做主。
凤紫伽道:“皇姐安排便是”,说完便僵硬着脸离开了此处。
凤浅汐道:“无异议。”
她应付完这边,目光想去找寻那不知是否受到惊吓的小帝卿的身影时,却是只是远远的只见其在晨雾之中虚虚实实披着她披风的背影。
不过,她看向这堆废墟,眼中闪现出几丝疑虑,乌烟滚滚,还在空中翻转,是沾水后燃烧不充分所特有的景象。
四周的人都已慢慢散去,准备回城。
凤凌月此人警惕性会这么低?火将腿烧成那样才知道喊疼?这其中,倒是恐会生出贼喊捉贼的把戏,她已经示意黑月暗中去查。
这火石兜兜转转,似乎这是要落在她脚背上的意思?
“三皇妹在想什么?放心,我知道皇妹行事一向不碍于别人眼光,光明磊落,定不是皇妹所为。”
凤紫南差不多还是第一次这样帮着她说话,让凤浅汐觉得奇特,不过这同父同母的两姐妹,从小到大都是对立面,如今凤紫迦似乎明确站在了她的对面,那么态度对自己好转也不是什么惊讶的事。
风浅汐反问道:“不怀疑我,那皇姐是在怀疑谁?不过我们局内人干预不得,还是叫查案的给个说法了断便是,先走一步,告辞。”
对于这两姊妹之间的浑水,风浅汐兴趣寥寥,没有多大兴趣。
然而她刚走两步,背后传来凤紫南悠悠的两句话:
“上次我去给父后请安,正好撞上父后与母皇商讨众皇女们的赐婚之事。”
“听说今日慕容帝卿送了五皇妹香囊?你猜这事儿传道宫里,会怎样?”
她听见此话脚步一顿,腰间的白玉环佩之声在空中晃荡,弥补了这中间人声与脚步声的停顿。
“哦?会怎样?”风浅汐反问,不过没等凤紫南回答,她便提步离去,神色冷淡,眉宇间透着一股寒芒。
路边的草茎之上湿漉漉的刚接受了一场沐浴,衣边轻扫而过便能留下几笔水墨画色。
回到宫中后,事情似乎并不像一般人想的那样,有皇帝的大怒,君后的严峻脸色,大理寺的加班调查。
就像一阵风卷过一样,风止树止,一笔丹青绘过,人也袅袅,水也袅袅,风轻云淡。
很难相信,这是以前一位受宠皇女的待遇。
将军府不比从前,在富贵色中淡去了英雄血色。以前本受皇宠、行事高傲的陇贵君心死宫内,对着三千佛灯,夜夜诵经。利来势来,利去人散,可以说是将军府的真实写照。
只余下一位默默隐忍,余有不甘,却现在是有莫大委屈也无人申诉,只能与一只退潦草过完此生的皇女。
要知道,身体有残缺者,要登太女之位,在皇嗣绝尽前,绝无可能。
待到大理寺终于有了个论断,却只道线索缺失,查无实据,虽为悬案,但非人力可断。
凤凌月捂脸而笑,她坐在轮椅之上,背后推着她的人正是楚云怀。
“你何必去请旨要嫁与我这个前途无望残废?云怀。”
楚云怀蹲下为她整理好腿间的遮料,推着她在府中散心,走的都是阳光照晒之下的路,他柔声道:
“殿下失去了很多,我不想最后让殿下觉得最后,就连我也走了。”
作者有话说:
走亲戚终于归家了,还是家里舒服,哈哈,谢谢大家评论区的建议,我都收到啦~
第三十二章
一月后, 慕容仙乐终于搞出了个东西。
他带着东篱自自在在地走在街上,手中抛着五皇女凤紫伽给的皇女令,这东西还真是好用, 问是怎么来的, 凤紫伽会道:送的, 慕容仙乐会道:胡说,只是暂时借的。
他敲响了四皇女府的大门, 在管家的通知安排下, 时隔一月再次见到了凤凌月和楚云怀。
凤凌月日渐消瘦, 相比以前,整个人随着腿的萎缩也变得似乎成了一根杆子一样, 隔着肉皮都能见着里面的骨骼。
“看我带了什么过来?”
凤紫伽给了东篱一个眼神,东篱就拿出来一个木制精美的东西, 制作十分精巧, 里面似乎还有什么灵活的零件组装在上面。
楚云怀在佳伊府时名气大却是十分低调,也没有什么人去找麻烦, 倒是和慕容仙乐没什么交际, 关系不深不淡。今日他会来,楚云怀是有些惊讶的。
“仙乐帝卿, 这是何物?”
慕容仙乐对于自己一月的成果十分满意,有些小骄傲, 像是一只小狐狸抬起了尾巴,他道:
“这叫义肢!”
义肢?自然是十分陌生的词汇, 但是待慕容仙乐展示它的作用时,众人比见其精巧外观时更加惊讶。
楚云怀在慕容仙乐的指导下, 固定在凤凌月截肢的腿上, 然后将凤凌月从轮椅上扶了起来。
凤凌月脸色未见好多少, 每每看见她的腿,只会让他增加愁绪与愤慨,对于这东西,她根本没有抱有什么期待,以为在腿上套了根木头,就能立住,还能走了?
“四殿下,您小小地向前迈一步?”
凤凌月并未给出任何好脸色,甚至冷冷看了慕容仙乐一眼,她已经是个废人,何必要如此折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