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那边。”
慕容仙乐顺着上官清雪指的方向看去,像是巧合似的,一只火箭射上云霄,照亮了几秒清雾云层后,隐匿消失在空中。
此时前殿的君后正说到皇女赐婚之事,刚好便是欲要宣旨给凤紫迦赐下婚约。不是这只箭时间真巧合,而恰恰是这只箭便是因此而燃射的信号。
“有刺客,来人,护驾,护驾。”
前殿的慌乱声清晰地让后院的男子们都害怕地逃乱,也果不其然,这里刚才游荡的宫侍第一时间便将门死死把守。
这时江汀像只幽灵一样突然摸到慕容仙乐身边,揽着他的肩膀道:
“慕弟,你希望哪边赢?”
慕容仙乐带着疑惑地眼神看向江汀,拍开他的手反问道:“什么谁赢?”
江汀啧啧两声,扇子抵在下巴,“你就装吧,慕弟你表面一副什么都不知的样子,实际上什么都知道。”
一个下棋能赢过棋圣徒弟的人,再加上是皇宫里的帝卿,就算被保护的再好,心中也总会有所预感。
一层又一层的人涌入宫中,像是一团团黑水,倒灌进这金碧辉煌的金洞之中,完全就是逼宫的趋势。
宴席上的人几乎完全都被控制住,无论文武达大臣,都不得动弹。
君后和皇帝被一群身边忠心的属下堪堪护在身后,此时盯着凤紫迦正想要说什么,却是一口喷出来艳丽的鲜血,他摸了一下唇边湿润,一指鲜红,他瞳孔怒睁。
“谁?是谁害本宫?”
君后的倒下让几名属下围了过去,剩下拔刀相向的似乎隐隐在往后退,底气明显没有之前足了。
而君后回想着今天他所接触和吃过的饮食,他立刻想到了凤紫檀献给他的那块什么神木香,味道怪异,他也就因为凤紫檀还是个孩子,没有争权的心思又怕他,他才放松了警惕。
那这样便是有人利用了她!
“快传太医,君后快不行了!”
然而周围根本没有一个人回应,也没有一个人有动作,在君后快觉气绝时,他目光看向凤紫迦,手指颤抖地指向她。
“是你?为了摆脱本宫所以下毒?”
凤紫迦没想到父后在濒死时会给她扣这么大一个帽子,但人死前的想法,是不是也代表着他生前最执念的思想?
“父后,绝不是不是儿臣!”凤紫迦跑过去跪在君后面前。
“那是谁?是你?还是你?”君后将凤浅汐、凤紫南、丞相,他能想到任何一个人都指了一遍。
最后在他断气之时的前一秒,他终于看见他的第一个女儿凤紫南,对他勾出了一抹笑。
身边的属下一探鼻息,半跪在地宣布道:“君后,薨了。”
几乎那一刻,所有宴席上的大臣都跪了下去,只有老皇帝和凤浅汐两人直直站着,异常突兀。
而随后凤紫迦也站了起来,拔剑指向她道:“凤浅汐,你这是在逼宫,当着众大臣之面,就算你成功了,未来如何能坐稳九江之座?”
凤浅汐指尖夹住这把利剑,手一动便将剑震得粉碎,她道:
“你似乎找错了人?”
说罢她像是她自安然的模样,悠闲地坐回位置喝着酒。
在凤紫迦困惑之时,凤紫南从地上站了起来,刚才那一跪,算是了断这一段只生不养的父女缘吧。
“是我。”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凤紫南,这位几乎在自己亲妹妹凤紫迦光环的掩盖下,没有任何彰显,一直安分守己的二皇女凤紫南。
凤紫迦愣了一下,怒道:“就凭你?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凤紫南淡笑:“我自然是知道,但是皇妹在做什么?谋杀父君?可不见得有什么资格来评价我。”
凤紫迦这罪,她凤紫南是要她坐实了,她对一边像个木头一样跪在地上的凤紫檀道:“九皇妹,你说呢?”
凤紫檀指着凤紫南道:“胡说,明明是你……”
凤紫南冷笑一声,真不知明明是一个父亲生的,怎就生出这样一个脑子不懂择善选择的妹妹,天真的要命。
“我?这东西可是你的好五姐手下搜罗出来的东西,你说她找这东西是为了什么?”
凤紫迦脸上表情有些开裂,手上多了支古笛,她吹了一声,只见她备下的手下也都冲了进来。
凤紫迦道:“难道我就没有后手?”
说实话,凤紫迦这些日子她准备防范的,一直都是凤浅汐,她大致料定凤浅汐会在今日出手,却忽略了她这位一直隐忍到现在的皇姐,也没有料到父后竟然会在他们面前就这样陨落了。
老皇帝垂着眼,没有任何动作,似乎像个局外人淡淡地看着这一幕幕,四肢半天没有动作,像是肌肉已经僵硬了一般,要不是还自己站着,恐怕都有些令人细思极恐。
殿外四处都能听到厮杀声,似乎唯一安宁,没有一滴血污染的便是这被封闭起来的后殿。
这些人像是无令不动一样,不管外面再激烈,似乎也不关她们的事,她们只负责看守,或者换一个褒义词语,名为:保护?
面对外面的包围,凤紫南的人节节败退。
宫中之变,当然会有一批皇城护卫队杀进来,而此时却迟迟不见,凤紫南与凤紫迦的人几乎都涌了进来,那么那群护天子的人,被什么事给耽搁了?
凤紫迦和凤紫南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凤紫迦更加快速地对凤紫南说:“现在不是你我互斗的时机,如今我们鹬蚌相争,只会让渔翁得利!”
两人都看向还在肆意悠闲喝酒的凤浅汐,在手下的厮杀声中,与群臣畏首畏尾缩在案桌之下,她却恣意安然,甚至莫名地觉得她们刚才所为,实为助兴。
“都停下!”两人号令道。
凤浅汐这时才抬眼看向很快便明白过来、一致对外的两人,她背手站立了起来,脚下动了几步。
实际上凤紫南的事先出手,也在她的意料之外,她只是稍微调整和配合了一下凤紫南,让她更顺利,而后她才来收拾这句残局。
一支与事发几乎一样的箭再次在空中发出嘶鸣,这让凤紫南的眼皮一跳,所以刚才第一支箭是……
“凤浅汐,你哪来兵力与我们对抗?”
凤浅汐没有他们二人的嫡皇女身份,谁会帮她?朝中势力谁会站她?
是一个死去的人。
这时门口传来身穿重甲的将士才会发出的厚重脚步声,这是……
“将军府,楼然前来护驾!”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三十六章
楼然其实年岁和老皇帝差不多, 只不过老了也坚持练武强身健体。说实话这人还挺抗气的,楼家后辈整日不思进取,一个比一个纨绔, 一年也要气他个三十几次, 也没把他气出大病来, 反而身体还结实着。
一年前察觉到君后和丞相联手要把她调到京江边界上去,彻底架空将军府, 楼然也是个狠人, 直接摔断了一条手臂。
毕竟是三军心中的英雄人物, 总不能派一个单手将军去镇守边疆吧?皇帝想起楼然的功过,还是赐了个禁卫军副统领的位置, 主要权利还是被把控在正统领的手里,她这听着高端, 实际上算个闲职。
楼将军心里豁达, 闲置就闲置嘛,至少人还在京中, 总被家里偷了自己还在十万八千里之外, 也不知这群不孝后辈的消息吧?
随着楼家在宫内的维系一一倒戈,楼家后代不思进取, 还不如他一个老女人中用对否?她摸了摸花白发虚。
“楼将军,怎是你来带队, 正统领人呢?”凤紫迦有些急切地问道。
主要是刚死的凤凌月、楚云怀、初云怀肚子里的孩子,是这楼然外甥女、外甥女郎君和外孙女。
有句话叫做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若是为此有人心虚,倒是要好生琢磨一下了。
瞧瞧这五皇女说的一点也不叫人爱听的话, 楼然这张老女人的脸立刻悲凉起来, 单膝跪向皇帝, 她口气悲愤道:
“陛下,正统领刚遭歹人杀害了,臣虽然废臂一只,但考虑到宫中您的安全,纵使年老体衰,纵使单手可用,臣也立刻集结着人,立刻杀了进来!”
糟老女人狡猾的很,怎么子孙就当猪养了呢?
现在的局势,简单来讲,不就是一层一层包着粽子吗?谁包在最外围,谁不就赢了吗?
但是关键在于,最外围这个统领的人,到底是谁的人呢?
刚才楼然跪的是陛下?
那刚才为什么是风浅汐放的箭?
此时凤紫迦和凤紫南心中有些忐忑,母皇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到现在似乎也没有开口的意思,总感觉还有是什么她没有确定的。
而她接下来到底是站凤紫南这边,还是楼然这边,凤紫南这边已经挑明的逼宫,现下似乎该与楼然联合绞杀了凤紫南的势力才对。
凤紫迦想到这里,便对自己的人道:“与楼将军一道,铲除叛乱者!”
凤紫南一听这短短几秒达成的合作啪的一下断了,她瞄了一眼凤紫迦,嘴下暗道一声:“蠢货。”
也不知道为什么父君偏心于她这妹妹。
这场逼宫真像是土豆、红薯、莲藕大乱炖,简直混乱得可以。
二打一,自然凤紫南的人很快被瓦解,场面血腥,有些文臣单位衣袖上都洒满了红稠的粘液,凤紫南被凤紫迦下令押进了天牢之中。
“今日之事,母皇受惊了。”
此话相当于凤紫迦放弃了遇势宫变,一举夺得帝位的机会,更多地是想依偎皇帝的力量。只要大局还是稳当,宴会继续下去,现在剩余的众皇女中,没人比她适合成为太女的了。
京江皇帝抬眼终于眼神转动一下,半黑半白的眉毛一抬,露出了里面一双带着精明的眼睛,他对身边常伴的宫侍使了个颜色,桌上的酒席被撤下,而案桌之上,多了一张明黄色的空白圣旨,笔墨都有人早已备下。
让人有些心惊,这些东西备的太过于合事宜。
这是京江皇帝要当场立太女?
凤浅汐依旧坐在一旁,凤紫迦余光看过去,这位三皇姐越是如此,她就越觉得心头不安,看着母皇已经下了笔,她离的有些距离,并不能看到上面写的是是什么。
就是因为心里那被牵引出来的不安,让她这次没有跳出来与楼然硬碰硬,或是直接顺势逼宫夺位,而是在名义上站住脚跟,后面不管发生任何事,她至少保全,日后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云层流过清辉,正殿的正对面种着一颗常绿数,乃是在冬日,也不见枝叶飘落多少,只见那些空隙之中,除了填充着夜的黑暗,还填充了一抹来自冷兵器光亮的反射。
皇帝笔落,静风拂过,无事发生。
圣旨被宫侍拿起来的那一刻,殿下之人皆齐齐下跪。
众人听着那一字连着一字从脑海中滑过,都在等着那关键的几个字出现,直到……
“五女凤紫迦,天资粹美,德行内敏,然乏魄力,略有寡断,非太女择佳人选,封为迦王,封地南艺……”
众大臣几乎都倒吸一口凉气,这,凤紫迦可是现在几乎正位太女的唯一人选。君后三嫡女,嫡长女天牢之中,现二女封王,三女年幼还未成年,陛下这是何意?
作者有话说:
呼啦~
第三十七章
何意?
“吾年老体垂, 犹感壮年之悲,往时之事,如飞絮不可再追, 吾三女浅汐乃天命所归, 时立太女, 掌右虎符,赐蓉江九子卿为太女正君, 宗庙, 社稷, 授以册宝。”
竟是抑嫡立庶,古来虽有, 却未有如此大的出入。而除了凤紫伽被封王,其余剩余的皇女, 皆无半点安排, 若是新皇不发难还好,礼部会按照规定请求新帝封王, 若是发难, 这历史上可就有些脚本可以参照了。
而右虎符,则是凤紫伽之前从大皇女那次事件所得的那一块儿。
待圣旨念完, 众人抬起头,只见皇帝双目紧闭, 背靠桩椅,祥和地安坐于位, 有些与往日不同,一旁的宫侍连叫了几声陛下, 可却未见位上之天子有任何动作, 他向前探了探鼻息, 又大胆地摸了脉搏,双腿颤抖着一下子俯身跪在地上道:陛下,归天了。
丞相一听,感觉身体一下子就撑不住了,直接当成晕厥在地,这场元夕佳会,却是以这样的结果而收场。
凤紫伽看向凤浅汐,她问:“为什么?”
为什么最后母皇选择的会是这位庶女,为何不是她?
只见凤浅汐从袖口的一声铃铛声一响,一只锦袋一开,一只左虎符掉落,在空中旋转了两圈才静止下来。
这不是在仙乐手上吗?怎么会在凤浅汐手上。
“凤浅汐,你把仙乐怎么样了?你混蛋!”
凤浅汐抿出了一抹笑意,走近凤紫伽的身旁,在她耳边说道:“吾的人,迦王你猜我能把他如何?”
凤紫伽本来下一秒就要冲上去打人,结果余光却见在楼然领着的一行人中,靠凤浅汐较近的地方有一个穿着铠甲的人,而此人正是慕容仙乐身边的侍女——东篱。
原来如此,凤紫伽捏紧的双拳松了下去,原来仙乐最后将虎符给了凤浅汐好……
不出她所料的话,楼然应该已经归顺于凤浅汐了,如今凤浅汐手握虎符,位居东宫,军政大权系于一身。
这是一场她必败之局面。
所以,原来母皇是早就看穿了罢了。
她从腰间取出另一半虎符,丢在了案桌之上,她笑得突然,也觉得自己确实如母皇评价的那般,一直在父后的羽翼下生长,没有磨砺出那份野心,想要冲破父后的管控,却迟迟下不了手。
那神木香确实是她找人寻得,因君后常年喜用幽兰之香,而这两种之味交错,刚好却是一种毙命的剧毒,但当这东西到了她手上之时,她却熄灭了心中的烈火,然而见宫宴之上小九献此物时,她却定定坐于下位,没有任何举动,人有时候,就是在矛盾之中不断挣扎着,不得解脱。
“伽王恭贺太女,太女千岁。”
凤紫伽在这般局面,不愿看着随自己一路而来的人皆死于此,她此一言,也就相当于承认了凤浅汐的太女之位,而她将在凤浅汐登基后将按照礼制前往封地,无诏不得回。
凤紫伽正要抬步走,却见凤浅汐剑已拔除,快得她根本没有看清凤浅汐摸剑柄的动作,利剑正指着她的颈部跳动的脖脉,周围大臣跪着,被凤浅汐面泛杀意的一面震慑的大气都不敢出。
“那东西,留下。”
凤紫伽自然听得懂凤浅汐说的是什么,这人,占有欲不是一般的强。
母皇已经率先赐婚于他们二人,而她与仙乐之间的约定实际上需要赐婚圣旨下来才得奏效,她本想留个念想,却没想到凤浅汐势必不让仙乐的一点东西留于她手。
她从怀里拿出那张纸,直直盯着凤紫伽的眼神,亲手将其撕开,抛向空中,纸花飞舞,像极了一场璀璨的蝴蝶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