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此事不可,哪有架空后宫独宠一人之说法。”
“古籍上只有一皇有载,那就是梁皇独宠妖后,最后成了亡国之君。”
好家伙,此话一出,几乎众人都看向了这位“勇士”,不,是“猛士”!这是将上面最尊贵的两位都给骂了。而此人正是病号好之后重新上朝的京江上官丞相。
上官丞相这架势,也是非要将自己儿子上官清雪送进宫的意思了。
可能上官家也确实只有这一条路,才能尽可能求得最大的保全。以他之前和凤浅汐之间矛盾,想来之后定是要针对他上官家的。但是要是有上官家的男子在后宫,那就不一样了,只要获得凤浅汐的宠爱,为其诞下皇女,家族至少能稳定几年。
这时,凤浅汐站了起来,她俯视着这位老丞相,她道:
“梁皇为何亡国丞相不知?奸相当政,勾结敌国篡夺帝位,而后被敌国反将一军,落得家国沦落的境地。”
风浅汐冷笑一声,这些历史杜撰,版本多样,就看后世之人如何评说罢了,这是以为她以往虽不在储君中心,便觉她一概不知?
慕容仙乐在心里给凤浅汐鼓掌,骂的好呀,奸相。
凤浅汐继续道:
“新一年的科考在即,如今九江风气重开,纸币带来新的流通,各江太女皆立,然朝中重臣大已年迈,不宜积劳,如今倒是选拔人才非常之时。”
“你说对吧?上官丞相?”
凤浅汐说得很明白,以前你能久居丞相,是托了你家出了君后的福,而这些剩下的老臣要是敢站出来支持这位上官丞相的,做什么官?直接一起滚回老家颐养天年的好。
几乎座下寂寞,无人敢吭声,这位新帝比想象中的还要强势、能言善辩,光是登基几日间便将京江朝内稳定如初,政务井井有条,这已经非一般人所能达。
这上官丞相没有答复,闷着声退回了位置上,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以前这三皇女在朝堂那是一声不吭,丝毫不参与,群臣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可原来,竟是如此擅长。
待朝礼、午宴皆落幕后,慕容仙乐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回殿换回了日常服饰,换下的一刻人都松了口气,他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
“东篱姐姐,传个膳”?他在宴席上几乎没有吃什么,总感觉有太多视线集中在他身上,一举一动都不得失了礼数与分寸,实在累,现在他其实还有点饿。
“殿下,姐姐她暂不在殿内,俾男为殿下传膳?”
慕容仙乐一瞧,这是上次那位他问过名字的男子,妩青。
他追问道:“可知东篱去了何处?”
妩青像是比以往合规矩了许多,说话时都低着头,他回答道:“陛下那边来的人叫走的,俾男也不知。”
慕容仙乐没再追问,估计给东篱安排的相亲对象?晚上待东篱姐姐回来倒是可以问问情况。
算了,又不怎么饿了,他直接叫妩青下去,不用再传膳了。
他提起衣摆出了殿,颈间带着的子玉平安锁随着小跑地动作微微颤动。他想去找凤浅汐要出宫令牌,几江应该都在皇城驿站住着,蓉江自然也不例外。
然而没小跑几步,注意到周围宫侍看他的不妥的眼神,他只好停下由小跑改为走着,一般宫内不可疾行,他身为君后需更加恪守。
他不喜走哪里都被人无时无刻地跟着,早已将人遣散了去,然这宫里多的便是宫侍,他为君后,走到哪里不妨碍身上总有视线盯着,与蓉江的感觉很不同,可能自己已经成婚,不再是那个可以容忍跳脱的少年了吧。
他走到御书房内,外面的人没有拦他,他也就顺势进去了,不过里面却没有人。
而后有宫侍赶来,为慕容仙乐戴好慕笠,领着路带着他去了一处宫门,那里停着一辆马车,而马车旁,则是已经换好便服的凤浅汐,已经等他良久。
两人远远视线隔着慕笠便已相接,慕容仙乐脸上微微歪头一笑,竟是早已经准备万全。他提着衣服加快了步伐,早知要出宫,他应该再换一件简单的衣服才是。
他现在戴着慕笠没人认得出他,而且周围除了守门的侍卫并无那些被深宫思想武装起来得宫侍们,他应该可以跑吧?
想着,于是慕容仙乐小跑过去扑进了凤浅汐怀里,被稳稳接住的那一刻,就如同榫与卯间相契合般,安宁,舒适,紧密。
他扶着凤浅汐的手上了马车,凤浅汐也进了马车,二人的气息在相对狭窄的马车间相互交织。
行过熙攘与喧闹处,慕容仙乐会好奇地破开小截车帘,看着外面的市井热闹,冬季烹饪升起的袅袅白烟,排着长队的胭脂铺,街边摊子摆着驱寒的热辣汤……
不过于他而言,他看见更多的是这些人自由地行走,自由地有说有笑、勾肩搭背,自由地去每一处想去的茶楼、戏院。
余光之下,像是记忆重现般,在一处转角他瞧见了像是在希江他随意丢过钱的那么名乞讨者。应该只是相似吧,毕竟希江与京江相隔之远,她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呢。
他收回视线,却感受到凤浅汐落在他侧脸的视线,他笑着疑惑地转动那双灵动的杏眼儿,像是在讨问:为何这样看着他?
凤浅汐摇头未语,只是手握着他的手,帮他暖着。
第四十二章
行驶至人烟较少的后院门, 那里黑月已经派人团团把手,马车行过车水马龙,车辙声犹如远方悠扬牧笛缓缓传来, 却是低涩、惆怅、哽咽之调, 汇成跌宕起伏的一曲。
后门打着两个“和安”的灯笼, 只是白天未点亮着,进门时却还能闻见那带着油花耔的蜡油香。凤浅汐拉着慕容仙乐的手, 一前一后跨过红高木门槛, 慕笠的薄纱扫过她的手, 有些痒意。
入了门,却是由慕容仙乐跑到了前面, 一手小小撩开幕篱跟着引路的人,一手则是拉着凤浅汐迫不及待地快步走着。
凤浅汐配合着丽嘉他, 不然以他那小点力气, 怎拉得动她,她中不过适当让他减速, 别心急跑快了, 路上还有碎冰,易滑。
有时拉不动凤浅汐时, 小帝卿会回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那双眼睛仿佛在说着幽怨, 这时凤浅汐会走快几步配合着他。
小帝卿似乎嫌她走慢了,想要松开她, 哪有那么容易?她自是将人的手紧紧抓得牢实,十指相扣, 手心间因为步行磨出了薄薄的细汗。
“妻主, 快些~”
凤浅汐听到小帝卿的催促, 眼中毫不吝啬地带着丝宠溺,心头像是沿路上几朵儿腊梅落在心间之上,是花蕊处的淡淡蜜甜涌上心间,清疏,漫长。
“好。”凤浅汐终是顺着他的意,快步跟上。
慕容又泠坐于屋内,大老远地就听见了自家那弟弟的声音。她放下茶杯,微微叹了口气,这都是一江君后了,性子却是没变多少,来京江规矩也没像学着什么一样,她揉了揉眉心。
步伐声渐近,待到了门边,慕容仙乐便将幕篱摘下,拉着凤浅汐一起进了屋。
只不过这右脚刚踏入,整个人就有些微愣住了。眼角慢慢淡出微红,他与凤浅汐对视了一眼:
为何没有提前告诉他,母皇和父后也来了?他的姐姐们也几乎都在……
“哟,这是嫁出去的男儿,泼出去的水,连姐姐和母上父上也不会叫了。”还是个性喜乐的慕容又桢率先打趣道,不然见着架势,等下怕都是要哭了。
“怎么会。”
慕容仙乐摸了摸眼睛,松开凤浅汐的手,凤浅汐自然顺势松开。只见这么大的男孩子了,却像个孩子一样扑进父母的怀中。
“母上,父上……”
蓉江皇与君后都呈一身简洁的常衣打扮,不用想也是隐瞒着身份冒着风险过来京江的。
“这次除了你军务在身的二姐和你那准备在浄江老死的三姐,人可都齐了。”慕容又桢解释道。
大皇姐慕容又泠要代表蓉江来献朝礼,母皇父后又要来,其余皇女要么偏才要么就像六皇女慕容又桢一样不太靠不住,这留守皇城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二皇女慕容又祚身上。
这分做法,几乎外面想都不敢想,就不怕这二皇女乘机反了吗?对此慕容又桢表示:治国理政,她还是喜欢练兵打仗。再者,其余八江权力受京江制约,就算乘机夺位,也得冒京江是否承认的风险,而不像京江一样内部权位变动相对直接。
至于他这三皇姐,估计是还憋着一口奋进的气儿呢。
原因便是有一年慕容又芷从浄江求学回来,那是个少年得志,意气风发,诗才文才几乎打遍蓉江无对手呀,然后……
然后慕容又芷人抑郁了。
你说她就才求学了个几年,这就轻轻松松在文坛上有了些成就,就连浄江和她同岁的新辈天才也就才寥寥几个。唉,这一回到蓉江,放眼望去,狂傲之中带着愁呀~
感春花秋月,叹悲欢离合……哎,哎,哎,这慕容又芷一天要叹息几声。
慕容仙乐:干脆改名慕容又叹吧。
那段时间,简直这些个皇姐们,见慕容又祚她那随着文人墨客一起走火入魔的模样,就连父后、母皇看着她都跟着一起愁。
于是乎,慕容仙乐出手了。
直接上门挑衅慕容又芷,分为了作诗作词作赋三场,三场慕容仙乐写下了陈大家的《登幽州台歌》、苏大家的《水调歌头》、杜大家的《阿房宫赋》。
三场一结束,慕容又芷整个人都懵掉了。连问慕容仙乐这些个大家都是何许人也,如此大才,为何从未听说过?
慕容仙乐道:君子藏器于身。
随后,慕容又芷人悟了,又投身到了学海茫茫之中,如今在文坛颇有建树,然摒弃自己从前作风,虚心继续学习,转头又去了浄江,遥无归期,估计目标就是希望能作出比这些更好的诗词赋。
“不过他们给你带了东西来。”慕容又泠指了指桌子上的两个盒子。
“嗯。”慕容仙乐语气中有几丝哽咽,凤浅汐见此搂住他的肩,轻拍他的背部,早知小帝卿反应这么大,应该早点告诉他了,明明是惊喜结果却将人弄哭了。
“这就是小九选的妻主?”蓉江皇对凤浅汐微微点头开口后,对慕容仙乐询问道,她母皇敛着表情,神色上暂时看不出她对凤浅汐是什么态度。
慕容仙乐正要回,而凤浅汐率则率先开口道:“凤浅汐,见过母丈大人,父丈大人。”
凤浅汐此话一出,意思便是现在在此的是凤浅汐,而不是京江皇,这里有的只是慕容仙乐的妻主,将慕容仙乐的母上放于最尊。像凤浅汐这样地位的人,几乎没多少人能拿得起又放得下身份。
又见刚才凤浅汐对慕容仙乐细致入微地安慰,两人情谊比她们预想的还深。
众皇女们都相互看了一眼,他们这皇弟,倒是找了个好的妻主。
“嗯,不错,坐下吧。”不过蓉江皇却是还端着,显然并不会那么容易就认可了。
“听说今日宴上,京江皇说要‘吾此一生,唯娶一人?’”
凤浅汐自然是知道,这是母丈大人在试探她,而刚才蓉江皇已经应了她一声,这是一个不错的开端。
“众目睽睽,天地为证,浅汐自是所言非虚。”
不过似乎蓉江皇并不想要这个答案,她叹了口气,年轻人的思维。她道:“那你可知,我儿又当在史上背负怎样的言论?女子三夫四侍又何其平常?为皇者后宫怎空?今日所做所言,我自有听之,唯独这句,实属荒唐。”
慕容仙乐有些惊讶地望向母皇,好家伙,母皇这是劝凤浅汐扩充后宫来的?
“你我如今皆是皇帝,你又是九江之主,应懂我的意思。”
就算不论慕容仙乐自愿承受后世评论,而她凤浅汐能打破女子多夫侍奉的常规,但是凤浅汐,你的皇位当真能坐的安稳吗?
后宫的作用,远不止繁衍后代这么简单,更是平衡朝堂政党势力,甚至各江关系维系的纽带。
凤浅汐一时沉默,并未说话,而蓉江皇继续道:
“若是真爱,就算后宫充盈又如何?不过是幌子,何必在乎这些?”
显然,按照蓉江皇的阅历,这似乎是已经为他们长远的以后所做的建议。君后的神色似乎因为蓉江皇的话,黯淡了下去。
慕容仙乐脑海中的那本书翻动,上面写到了蓉江君后与蓉江皇的爱情故事,而凤浅汐与他现在所经历的与选择的,与这二老当年的抉择一模一样,而现在的结局表明了最后的选择,是不得不妥协于女尊大陆的设定。
就连男女主也不例外,女主凤紫迦娶了上官清雪后,后宫也有其余佳丽常在。
他抬头看下凤浅汐的侧脸,有些晃神。
谁能有有他心中挣扎呢?让他一个拥有现代人思想的人,去做这样的抉择。
“算了,我话就说到这里,你们还年轻就自己折腾去吧。”蓉江皇也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太超前”的话,瞧着一室沉静的样子,罢了罢了,不言此事了,今日本该高兴才是。
不过可见这两人的情谊,不比他们两人爱的浅。
众人也主动跳过了这一插曲,脸上又开心起来,他们可每人都准备给皇弟的新婚礼,虽然婚礼他们没有赶上,但是礼是必须得补上的。
“仙乐,你且过来。”父君冲他摆摆手,递了个精致的巴掌大的小盒子过来,慕容仙乐有些眼熟。
他接过一看,难怪眼熟,这不就是蓉江传说中的无价之宝,血芙蓉吗?竟然给了他一颗当……嫁妆?
“小九,这可是三姐姐专门给你找的难得的冰蚕丝,用它做衣服夏天绝对适宜京江的温度。”
“小九九,五姐姐这个才是最有用的,女男之事,自然床上问题最重要,这可是补肾的精品!”
慕容仙乐扶额,就知道六姐送的东西总是出人意料。
“小九九,三姐姐今年在地里杂交出了一种新瓜,取名为小香瓜,你没事儿种来试试?种植手册都放里面了,绝对惊喜!”
……
后半段算是一切像是正轨,都聊的挺开心,他们在驿站一起用了晚饭,一直聊到快到宫禁才结束,而分别之时,却又成了两眼泪汪汪。
经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想见,众人都知这个理。
而实际上蓉江来的,还有一人,她自慕容仙乐进来之时,便远远地看着,她正是随行护卫而来的司南静。如今,她远远望着那缓缓驶离的马车影子,心中有些伤感又有些释然,她道:仙乐,祝你幸福,也祝我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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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时车里空荡荡的只有两人,走时车里已经被物件堆满了,空间的压缩让车内两人坐的更近。
慕容仙乐可能因为今日情绪的起伏跌宕过大,又到了夜晚,人有些倦意,随着马车摇摇晃晃,跟着被催眠似地。
凤浅汐见他靠着她的肩浅睡过去,她小心护着他的头,以防撞到脑袋。只是眼睛却扫着这双哭过又笑过紧闭的眼眸,她指尖微微滑过那眼角,又顺势将额间落下来的碎发绕至耳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