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帅——鸣蒂【完结】
时间:2023-04-30 23:16:33

  半晌才听到上面说道:“辽南王姬乡,私自联络鞑靼,意图插手燕东军兵马调度,致使北庭起战事,鲁莽灭裂,即日起,留在洛阳祁王府中,每日闭门思过,非诏不得外出。”
  姬乡伏在地上,听说只是禁足,爵位还在,心中松了一口气,又磕了三个头,“臣乡叩谢皇恩,谨遵圣旨!”
  “嗯,跪安吧。”
  等姬乡慢慢退到了殿外,才直起腰来,低着头跟随宫官离开了上阳宫,此时正有祁王府派来的马车在宫门口等他,他想到等会儿见了父王,少不得又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垂头丧气地上了车。
  还没等姬乡回到祁王府,宫里的消息就已经送到姬燃的随园中了,得知凰平帝虽然训斥了姬乡,但最后只是下令禁足,她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
  看来凰平帝还是顾及着祁王的颜面,若这个时候再去提江南弹劾案,岂不是触霉头,到时候有理反成了没理的了。
  姬燃坐在书房里,看着案上准备好的证据和奏疏,揉了揉太阳穴。
  **
  蓟州。
  姜严著收到姬燃的消息后,立刻去找了一趟老太太,姜老太太思忖半晌,说道:“姬燃是个稳当孩子,但我还是担心她为了给你翻案,贸然进言,反倒不好。”
  于是她还是派了轻吕快马进京,以了解朝中局势,并劝告姬燃不要轻举妄动。
  洛阳的朝局,忠毅侯府几乎是时实掌控的,每日都有洛阳的飞鹰传来,但有些要紧事,还是派人走一趟更放心些。
  眼下因为辽南王的事,祁王行事愈发低调了,凰平帝似乎也有意不再提起江南的事来,洛阳当前朝局颇有些微妙。
  这日,姜严著从城防大营交了班下来,同着几个旧友相约去喝酒,晚上回来时已近三更了,路上早无人走动,舒园门外的街道上也是一片静悄悄的,只有悠扬的棒子声不时从远处传来。
  姜严著走到舒园的西角门时,却见这门外内道里停了辆车,正有几个执事人在从车上往园里搬东西,老太太的贴身大女使龙泉站在一边看着。
  龙泉一转头,见是她回来了,笑着朝她点了点头,姜严著走上前去看了两眼,“龙泉妹妹,这是在搬什么呢?”
  龙泉抿着嘴儿微微一笑,没说话,指着那车上的箱子给她瞧。
  她回头细瞧,那些人搬的箱子角上,都有个小小的印戳,是一个芙蓉花图案包着的一个“姞”字,这是江南姞家的印花。
  姜严著会意一笑,拍了拍龙泉的肩膀,“有劳妹妹在这里辛苦,我今儿吃多了酒,风一吹有些上头,就不在这里陪你了。”
  龙泉也笑道:“大姑娘快回去歇着吧。”
  她进园后,还是先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此刻已歇下了,她便在门外行了礼,又去给母亲也请了安,才回到自己院中来。
  她回屋洗漱毕,躺在床上想了想方才在门口瞧见的那几个大箱子,看来江南姞家这是见祁王屡造打压,终于决定要弃暗投明了,她双手垫着头,翘着脚,自言自语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呀。”
  果然没过几日,洛阳传来消息,金陵刺史姞高怀奉诏入京述职,并调入御史台,升任御史大夫,上回去江南调查弹劾案的御史台巡按,则被调任到了金陵担任刺史。
  扬州也发了邸报,长史姜屠薇代行刺史职务期间,仁民爱物,政绩颇佳,着升任扬州刺史,并兼整个江南地区的盐铁转运司督察。
  姜严著这日在姜齐涵的书房里,看着邸报上这几条人事变动,笑道:“辛苦晋王铺垫了这样多,看来距离我起复之日也不远了。”
  **
  洛阳。
  姬燃这几日又开始闭关,对外称要专心为凰平帝炼丹,所有门客一概不见。
  御史台的事务也都交给几位御史大夫酌情处理,姞高怀此刻已赶到洛阳就职了,但因姬燃一直在闭关,他求见了两次都没见上,于是每日只在御史台与其他几位同僚了解卷宗,并接手了几件案子。
  其中有一件案子是江南道湖州长史弹劾顶头上司湖州刺史贪污受贿,案子本身已经调查完毕了,姞高怀接手只需要处理一些收尾工作,但他在卷宗里发现了一个细节,与江南道节度使姜严著的弹劾案有些关联,于是借着这个机会,又把姜严著的弹劾案卷宗翻出来捋了一遍。
  这一捋不想拔萝卜带出泥,发现其中多处都有苏州沈家贿赂江南各州府官员的痕迹,于是他就着这条线,一连翻阅了多起江南道近期的弹劾案卷宗,查了三天三夜,然后写了一封十分详尽的奏疏,呈给了凰平帝批阅。
  这些日子祁王低调了许多,让凰平帝心中怒气也消了不少,又听说辽南王如今在祁王府中吃斋念佛,每日跪在堂前悔过,也有些满意。
  这日精神头好些,她闲来翻了翻御案上堆积的奏疏,一眼就瞧见了最厚的那一本,正是姞高怀递上来的,事关江南多起弹劾案的调查。
  她拿起来翻阅了一回,越看眉头皱得越深,半晌,将那奏疏重重地往桌上一拍,对身边宫娥说道:“叫姞高怀来见朕。”
  姬燃这天正坐在丹房里,听暗探来报说姞高怀被紧急召入宫中面圣,两个时辰之后才被送出来,她低头想了一想,吩咐道:“你去找一趟姞高怀,就说我的话,三月初一之前,我要见到些进展,否则他就仍回江南去吧,也别见来我了。”
  那人领命去了,姬燃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打坐不提。
  过了两日,在姞高怀的督办之下,御史台里一连串的江南弹劾案都有了结果,其中有不少都是诬告,人证物证都已齐备。
  自从那日召见姞高怀,凰平帝问了他许多案中细节,见他答对简明,条理清晰,又见他曾是祁王在江南时十分仰仗的世家所出,所言亦颇有几分可信,她私下想了许久,这江南官场,还是得要个外人在那里把那些世家治一治。
  正好见御案最上面摆着姜严著弹劾案的翻案证词,于是提笔写了一道御旨。
  “复蓟州城防营六品裨将军姜严著开府仪同三司,复抚远将军职,调往江南军任中军营统帅,接旨即刻前往金陵,不必进京谢恩。”
  很快便有一骑从洛阳城里飞驰而出,身后插着一杆黄旗,示意其为八百里加急御旨,行人见之退避。
  那人出了洛阳城,便往东北方向快速奔去,不多时就消失在了茫茫天地之间。
第120章 起复
  蓟州, 三月初三日,上巳节。
  这日是本朝历来的一个大节庆,传闻此日是王母娘娘诞辰, 天庭会在这一日举办蟠桃大会, 而在民间, 三月初三正值初春时节,天气渐渐和暖, 嫩芽初发, 也正是踏春的好时候。
  这天的忠毅侯府也十分热闹, 满园张灯结彩,不只是因为上巳节, 还因为这天也是长孙姜严著的生日。
  算起来,她已有十多年没在蓟州过生日了, 所以这一日舒园连带着旁边的畅园都布置得十分隆重。
  上午合府由姜老太太带着, 先去了城外后土娘娘庙烧香。
  因这日过节,城外踏青的民众很多, 往常忠毅侯府出城烧香, 庙里总是会提前清场,但因这日过节, 所以姜老太太特意嘱咐了,不必清场影响其他民众烧香, 只单给忠毅侯府留一个独院歇脚即可。
  那庙中的住持老尼与姜老太太也是多年的老相识了,听说候府的马车快到了, 亲自带着徒众,走出山门相迎。
  因她们到得早, 此时庙中烧香的人不多, 老太太带着姜严著先进大殿上了香, 后面姜齐涵和姜俞容等众才走进来上香。
  随后众人一起跟着老尼往偏院歇脚,那老尼拉着姜严著细细看了一回,当着老太太笑道:“从前我就说过,老太太府上这大阿姊,是将星入命,又有吉星助之,这一时磨难也算不上什么,将来还有入相正运,那时节,必然是大权在握,利禄亨通。”
  姜老太太知道她不过是趁着节庆,说些吉利话,也不甚在意,只是呵呵笑道:“那就借住持吉言了。”
  众人又在院里喝了一回茶,才告辞出来,这庙本是建在一处山脚下,所以她们出来又到后山上去踏青,姜老太太这日兴致极高,带着众人直上到半山腰,才在一处凉亭歇息。
  从亭子望出去,一片春意盎然,伴着鸟鸣,十分惬意。
  她们在亭子里坐着的时候,一旁还有执事人在不远处的一块平地上,搭起了大帐,支上锅来,将带来的食材烹了,众人便在这山间,就着春景用了一餐便饭,饭后才慢悠悠下山打道回府。
  姜老太太回来后照常要歇晌,姜严著则带着二姨妈家的小妹宜娘和小弟宁郎,到后花园里打秋千。
  这秋千架子是一直就有的,但每年上巳节前,都会换上新的绳子和踏板,今年的绳子配色也换了新的,十分鲜艳好看,红黄蓝三股编成的两根粗粗的绳子,下面连着一个鹅黄色的踏板。
  姜邱宜是最喜欢打秋千的,一路小跑着过去踩上里面的踏板,上去一蹲下就把秋千自己荡起来了,这架子下面有两个秋千,姜严著走过去坐在了旁边的那个踏板上,笑道:“我还是坐着荡自在。”
  那小宁哥儿这些日子时常跟着宜娘跑过来找姜严著说话,也不似从前腼腆了,他笑着走上前来,“大阿姊,我来推你。”
  她们几个在那里玩了好一会儿,才有执事人来请,说老太太已歇晌毕,下午的祓禊快开始了,请她们回院中准备。
  这祓禊也是上巳节的固定活动了,每年这天府里都要把花园后头的两个温泉池子洗刷干净,放上提前配好的药草香薰,再重新把温泉口打开,将水放进来,等药草香薰泡上一个时辰,便可以下水沐浴了。
  府里的两个池子,一大一小,大的坤池像一个小湖,旁边板壁隔着的还有一个乾池,因候府里女多男少,所以这乾池也小得多,只有坤池的两三成大小。
  坤池这边是老太太带众女眷泡着,乾池那边则是二姨妈家的新婿带宁郎泡着。
  此时初春,早晚还是有些凉意的,好在这日白天阳光好,温泉水又暖,在屋外面沐浴,倒也不觉寒冷。
  直到太阳快落山前,众人才沐浴毕从池中陆续出来,到宅中更了衣,又往前院来赴宴。
  这时前院的席面已经布置好了,等她们从后院出来迎客的时候,已开始有许多亲友到门口了,姜严著也换了个新袍子,站到了舒园大门口亲自迎客。
  今日园内没有摆戏,只叫了个箫管班子奏乐,等众人入席,便开始上菜。
  因是曲水流觞席,所以上的菜都是按照顺序每人一份的,先上了一盅热汤,随后是八冷八热的精致菜肴,吃完撤下去后,再上饽饽和甜汤。
  众人面前大桌内,是一条细细的流水,上面飘着用木托装的酒杯,酒杯下面压着酒令。
  那水流速很慢,酒杯时走时停,若停在了谁的面前,谁就要端起这杯酒来,带上酒令里的酒底酒面,说一句春日词,里面要带上一个贺寿典故,还要带上今日席间的一道菜品。
  这些酒令都是二姨妈想的,倒有些新鲜,众人边吃边喝酒行令,热闹了许久,最后有执事人端了长寿面上来,也给众人都上了一小碗,吃完了,又到园内湖中游了一回船,看过花灯才散。
  姜严著是最怕应付这样节庆的人,生日这天从早忙到晚,情知第二日是再起不来的,所以早早就跟城防大营的统帅告了假,这日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她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眼睛问道:“是怎么了?”
  门外传来轻吕的声音,“大姑娘,快起来吧,圣旨到前院了,老太太叫我来催你快出去接旨。”
  她一听立刻清醒了,连忙起身下床,梳洗罢,换上了六品裨将军的官服,匆匆跟轻吕一起到前院接旨。
  等她走进正堂时,那传旨的宫娥已经坐在这里喝了一会儿茶了,她赶忙作了个揖,“末将失礼,叫姑姑久等了。”
  那宫娥倒也不恼,笑盈盈地说道:“不妨事,摆上香案吧。”
  姜老太太早已吩咐人将香案备好了,见说忙吩咐人抬出来,然后她本人带头跪在最前面,姜严著跪在她身后,旁边还有姜齐涵和姜俞容等众,一起跪接圣旨。
  那宫娥清清嗓子,将圣旨展开,徐徐念了一遍。
  姜严著跪在下面,听到复她开府仪同三司和抚远将军,轻轻勾了勾唇角,这并不令她感到意外,有姬燃这段时间在洛阳的奔走,起复是早晚的事,但她听圣旨中只是让她去接管江南军,并没提复节度事一职,心下不免有些疑惑。
  等那宫娥念完,姜老太太带头朝上磕了个头,伸手接过了圣旨,那宫娥赶忙走上前来将她搀了起来。
  随后由姜俞容带着人,请那宫娥到花厅喝茶,亲自跟随招待,姜严著则陪着老太太回后院去了。
  圣旨上说,让她一接到旨意就赶往江南上任,所以她今日就得打点行装,等送走宫娥,明日就要启程上路了。
  回后院的路上,她将心中疑惑跟老太太说了,姜老太太笑呵呵地拍了拍她的手,“你只管去,去了就知道了。”
  那宫娥在忠毅侯府用了一顿便饭,下午就告辞回京了,姜老太太亲自领了众人直送到园门口,见她上车方回,晚上姜严著也将行李都打点齐备了,又跟家中众人喝了一顿饯别酒。
  到第二日一早,她背着包袱,骑着追风马,告别了老太太和母亲姨妈,仍旧是一个人,轻快地离开了蓟州城。
  刚出城不久,她抬头见一直有只海东青在她头顶打转,她停下来看了一会儿,那海东青很快落了下来,她认得这是姬燃的,见果然脚上绑着木棍。
  她取下木棍一看,里面花笺上写着让她在蓟州城外的一家十娘脚店等她的消息。
  十娘脚店是蓟州城南门外一家供客人歇脚喝茶饮酒的小店,也倒顺路,姜严著想着也许是她有什么消息托人送在那里,便骑着马往十娘脚店走来。
  到脚店外面,她叫了一碗茶,坐在店外的桌边,一边喝一边四处打量。
  只是等了约有半个时辰,还没见有任何动静,她身上有御旨,也不好在路上耽搁太久,于是开始有些不安起来,想着是不是再留个消息给姬燃,然后仍旧上路。
  正想着,忽见远处赶来一辆黑绸马车,模样十分低调,但车厢车轴都是名贵木材,一眼可知这车中人非富即贵。
  姜严著觑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放下了茶碗,将茶资留在桌上,走出店来。
  她牵着追风马迎着那辆车走了几步,那赶车的见是她,在十步开外的距离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只见车帘一开,伸出一张俏皮的脸,蛾眉杏目,竟是姬燃。
  她见姜严著在面前,也是惊喜一笑,遂起身走出车厢,姜严著见她只穿了一件单布道袍,忙一面走一面解下披风,到车前给她披在了身上,“春寒料峭,早晚还凉,怎么穿得这样单薄。”
  姬燃将那披风领子往上收了收,笑道:“走得急,忘记了北边冷些,上车说吧,车里暖和。”
  姜严著点点头,抬脚进到她这车里,坐下来又打量了她两眼,看她今日这打扮,知道她又是偷偷从洛阳跑出来的,笑道:“一定有要紧事,才这么急匆匆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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