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住推向我的餐牌：“不用客气，你先点，之后我再看看，有想吃的我再补。”一抬眼与程孝实笑得弯弯的眼睛对上。
他一双眼不大，内双，但眼皮弧度还算顺畅。
可跟田牧比起来……
同样是眼，却是卖家秀和买家秀的差距。
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见过最漂亮的眉眼，再看回平凡人的眼睛，都是睁眼的瞎子了。
等等，一场相亲田牧怎么老是阴魂不散。
不对，不能怪田牧，该怪我，是我对田牧念念不忘。
果然是讲究效率的程序员，程孝实没再推脱，低头挑选菜色。
我正要托腮发呆，宋宋适时推过菜单：“咱俩一起选吧。”
我道：“好。”
第5章 03③
三个人，点了四个菜，而后招呼服务员下单。我们便继续聊起来。
刚刚宋宋引导程孝实自报家门，而今该换我了，宋宋便问我：“柱子，你最近有看什么书吗？”
目前为止，我已明确不想跟程孝实深入发展的心意，便死了卖弄的心，随口扯了本冷门书籍：“《万历十五年》。”宋宋不爱看书，这本她肯定没接触，至于程孝实，我正是不希望他接话才扯的这本。
程孝实一听，叹道：“666，牛逼！”
我眉头本能地一皱——老铁、牛逼、666……
典型的直男夸赞。
大概是教语文的缘故，常我对人的遣词造句总是不自觉地留意。我尤其膈应那些满口流行用词的人。中华字典里那么多好词佳语，为什么要随波逐流？
宋宋看看我，又看看程孝实，果然一副“？？？”的表情，最后化为老母亲般的慈爱笑容：“对吧，我们柱子很厉害的哦，看的书可多了。”
程孝实点点头：“好巧，我最近也在看这一本。”
我：“……”
接着程孝实开始一本正地经高谈阔论：“张居正好气魄，大刀阔斧改革，‘一条鞭法’击中时弊。可惜，触动太多财阀的利益，最终没能执行下去。不然明王朝气数还可能绵延几代。”
我：“……”
老子还指望能堵上你的嘴呢，还是失策了。而且最重要的，相亲场上把话题聊得这么学术趣味，也是一种本事了。虽然不想接话，但出于礼貌，更因为宋宋在场，我还是给点面子，便说道：“也有历史必然性吧，张居正一人不太可能改变历史走向，但他的经验，可以吸取为方法论，之后清朝的经济改革，就是借鉴了张居正的理论。”
程孝实竖起大拇指，肉眼可见的由衷赞叹：“老铁，真6！”
又来了。
这些男生口中最寻常的赞美之词，以前不觉得有什么。
但经过田牧之后，我才发现，和男生的对话也可以没有俗气的流行用语，尤其是当你想和一个人真诚交流的时候，你更会注意措辞，因为语言代表了一个人的精神风貌。
彼时，服务员前来上菜，一锅高汤杂蔬、一碟咖喱多春鱼、一盅腐卷煲、一盘深井烧鹅。
记得烧鹅这一肥腻菜色是程孝实点的，于是我便悄无声息把烧鹅推过去，把我点的素菜挪到跟前。
但程孝实却没有夹近在眼前的烧鹅，反倒是夹起一条多春鱼，说道：“没记错的话，这种小鱼很多鱼籽的，挺好吃的。”
宋宋应和：“嗯，多春鱼的特色就是鱼籽嘛。”
程孝实小小惊讶：“啊，原来它叫多春鱼啊，吃了好几次，但我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
“哎，你这种不做饭的直男当然不知道啊。”揶揄完了，宋宋又稍加安慰，“不过也没关系啦，会挣钱才是王道。”
程孝实谦虚道：“别这么说，我只是社畜一枚啦。不过话说回来，做饭我确实不擅长，所以肉菜我都分辨不太清楚，”说道这里，程孝实看了我一眼，补充道，“不过我挺乐意学的，我希望能做饭给喜欢的人吃。”
“正好耶，”宋宋一拍我肩膀，“柱子刚刚好也说想学做饭，你俩可以凑一起耶。”
我：“……”
真抱歉，我想学的动力来自田牧，那天拍了他做的一桌饭菜，回去我就整理并附文“突然想学做饭”，发表在朋友圈。
那一桌饭菜很美味没错，但我并非留恋唇舌滋味，而是……
那是我头一回见一个男生，对放进自己和他人嘴里的食物负责如斯。
感情初期，恋人可以不厌其烦迎合对方的喜好，但激情淡去，接下来的时间，便是彼此的本能在相处。
就像我的前任，初时愿意为了我去学着分辨蔷薇、玫瑰与月季的区别，但到了后期，他变回了吃进嘴里是哪种青菜也懒得深究的糙男。
底色一致，才是长久相处的根基。
在“愿意为了我变得更好”与“本来就这么好”之间，我倾向后者。
激情终会退却，但习性永存。
所以，比起唾手可得的程孝实，我更想掬一捧田牧的白月光。
跟宋宋程孝实分别后，我第一时间掏出手机，戳进田牧所在的三人小群，然而，点击‘添加到通讯录’的刹那，向来一往无前的我，却犹豫了。
先不说田牧前任是男人而我是女人的现实，单单我这突如其来的请求，未免也太唐突。
毕竟我只跟田牧见过一次。
于是我便退出界面，转而拎出爱因斯坦，曲线救国：【亲爱的！帮老子追田牧！】
第6章 04①
我信息过去后，收到了三条秒回信息。
【啾咪】
【什么！？】
【你确定？】
我还打着字准备回复呢，爱因斯坦就语音电话过来。我接通。
“来我家，这事得当面说。还有，不要坐地铁，直接打的。”
“遵命！”虽然已经滴卡过闸，但我还是立马折返，上到地面打车。
毕竟，兵贵神速，好男人靠秒杀。
来到爱因斯坦家，然而，等待我的并非爱因斯坦期待八卦的脸，而是被他推向室内。
我：“？？？”
“待会林睿会来我家，你先进去呆着。”
林睿是爱因斯坦的前任。卧槽，这么急着呼我过来竟然不是为了我的人生大事！而是他的什么狗血劈腿前男友来了！
气归气，我还是关心一下：“他来做什么？！你俩要复合？”
“还不知道呢，他只说要来我家，但没说要做什么。”
单单听这语气，就知道这场感情的输家是谁了。我恨铁不成钢：“你清醒一下好不好，想想他当初……”
没等我说完话，门铃响起，爱因斯坦连忙把我推进客房：“拜托了！”
看着他双掌合十祈求的可怜样，我哀叹一声，‘嘭’地摔上门。
房间门隔音忒好，完全听不见外边动静。考虑到客房没开灯，外面看不到室内，我便眯开一条门缝儿。
瞅过去，林睿正跟爱因斯坦说话，很快林睿转身，准备朝我这边走来，我赶紧退到一边，接着是浴室门拉开的声音。
过来上厕所？不至于吧。
洗鸳鸯浴？就算林睿想，爱因斯坦也不会答应，他定不会让我难堪。
我又探过头去，林睿正好从浴室出来，去了餐厅方向，很快又折返，手上好像拿着些东西，再次进入浴室。
我靠？记得爱因斯坦上午说过他马桶盖坏了，这厮该不会真的千里迢迢上门修马桶吧？
不对啊，如果真是修马桶，至少该有句对话吧，怎么会一直沉默呢。
就在我疑神疑鬼的时候，浴室门再次拉响，接着听林睿好像撂下一句”谢谢’“，就没下文了。
我再次望出去，林睿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抱膝坐在大门旁边的爱因斯坦。
我第一直觉就是不妙，冲过去问：“怎么了！”
没等我蹲下去，爱因斯坦就先抱住我小腿，委屈道：“他又欺负我了。”
看着一米九的大个子，被前男友欺负得缩成一团，我当场想要破门而出，追上那个王八蛋，自损一千我也要杀敌八百。
“别！别！他男人等在楼下，两个大男人，你去了吃亏！”
我气不打一处：“那咱们报警，把他坑你钱的事抖出去，看他怎么做人！！！”
“算了算了。其实刚刚的事想想还挺搞笑的，我说给你听。”
哎，我的爱因斯坦小傻瓜，被人欺负得狠了还不忘转移话题，避免盛怒的我找对方算账。
这是爱得有多惨啊。
我扶起爱因斯坦：“行，我听你说。但你别坐着，给我起来，地面凉，冻着就不好了。”
一听我不计较，爱因斯坦就露出金毛式笑容：“是这样的。林睿要跟新男友去跑温泉，路上想起没带洗发水，正好经过我家，就过来找我拿了。但他事先没说明来意，不然我也不会放他上楼的。哎，这倒还好，最让我不爽的是，林睿说他没带分装瓶，然后你知道这杀千刀的干了什么吗！”
“干了啥？”
爱因斯坦咆哮：“他丫的直接拿了我桌上装周黑鸭的袋子，把我剩下的洗发水挤光带走了！！！”
我：“……”往死里憋笑。
“要笑尽管笑吧。”
我象征性地拿手背掩了掩嘴：“想问，立刻笑还是排队笑？”
爱因斯坦白眼一翻。
我：“噗哈哈哈哈哈……”
第7章 04②
等我哈够了，爱因斯坦委屈巴巴，问：“给我一颗熊抱，好吗？”
我凑上去，然而还没踮脚，爱因斯坦就弯腰环抱住我。
哎，这是亲人之外最持久的一个怀抱了吧。
爱人来来去去，朋友分分合合，只有爱因斯坦，陪伴了我整个成长岁月。
平日唇枪舌剑互相揭短，可到了关键时刻，却是比恋人更靠得住的存在。
爱因斯坦深吸气，叹道：“还好有你。”
“嗯，我也这么想的”
“不提他了，提了晦气。你说的对，他配不上我。”
“你才知道！”没听他接话，我又补充，“笑岩笑岩，别辜负了伯父伯母给你取名的初衷。”
爱因斯坦的姓，是我见过最雅致漂亮的——玉。
玉，美石也。爱因斯坦父母也是风雅之人，不与世俗同流，在孩儿名姓里寄托望子成龙之意，而是点石成金，惟愿这块美玉能终生常开笑口。
故名，笑岩。
玉笑岩。
之后叫他爱因斯坦，是因为人如其名，念书念得倍儿棒。
“对了！你的大事！！！”爱因斯坦激动得弹跳起来，冲过去拉紧窗帘。
我：？？？不就追个男人么，怎么搞出个杨震拒金的排场？
爱因斯坦拉着我坐下：“怎么突然看上田牧了！”
我想了想：“因为我去相亲了。”
话一出口，我就：“……”
爱因斯坦也：“……”
二十几年青梅不是白当的，爱因斯坦即刻get到我意思：“那个男人得有多差啊，相亲一场让你觉得gay都比他香。”
“……”我苦笑，“不是他差，只是我不想再和直男浪费时间了。咱们谈谈田牧吧。你俩怎么认识的？怎么之前都没听你提过。”
“不瞒你说，我跟田牧不是很熟。两个月还是三个月前，gay吧认识的。清吧！别想歪了。”爱因斯坦什么屎尿屁都跟我说，泡的各种吧也是，怕我误解，因此特意强调清吧。
他继续说：“当时聊了聊，还算投机，兴头上就加了微信，不过之后谁也没戳谁。直到上个星期，那晚我gay吧出来，外面正好有人起争执，我本没想理会，可经过时赫然发现，那地上跪着的，竟然是田牧。”
我震惊得无以复加：“他跪下？”实在无法想象云淡风轻的田牧会有这么一面。
第8章 04③
“哎，为情所困。田牧相恋多年的男友出圈了，那人也过分，瞒着田牧劈腿，最后都订婚了才撂开田牧。”
“这么惨！”
“还有更惨的，要不要听？”
我一把卡住爱因斯坦脖子：“别吊着老子胃口！”
“嗷嗷，你放开啦”爱因斯坦揉着脖子狼狈道，“跟田牧前男友比起来，林睿骗我的那点钱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你知道吗，田牧为了这男人买房了，首付和月供都是田牧出的钱，但房产证上却只写了对方名字。”
“啥！田牧傻嘛！花州随便一套房几百万起步，他怎么能说给就给啊！”
“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田牧说，后来他才知道，看房子那会儿，前男友就已经跟未婚妻在一起了。”
“握草！细思极恐啊，这前男友很可能就是骗田牧给他买婚房？！！”我激动得一巴掌下去，啪一声就把爱因斯坦手臂拍红了。
爱因斯坦抱着手臂躲开：“喂，你打我干啥！”
“不打你打谁！”我愤怒地坐过去，把爱因斯坦挤到沙发边上，“对了，你刚刚说gay吧门口田牧跪着？跪着做什么，该不会求那渣男回头吧？”
“你还真猜对了哎你不可以打我啊！”
我这次完全没有动手的意思，但爱因斯坦已经反射性地先抱头缩成巨大的球了。
我：“……”
见我迟迟没下手，爱因斯坦战战兢兢舒展开身子：“其实那晚田牧下跪，很大程度是因为烂醉，头脑不清醒了。我看渣男头也不回逃走，没人给田牧善后，就好心把人带回家了。后来田牧就过来做饭……”
“所以咱们那天吃的，是他对你的感谢宴？”
“算是吧。”
我顿时有些失望：“难怪，连奶奶带进城的菜都孝敬上来。看来那天他对我这么耐心，多少也是沾了你的光。”
“也不全是。”爱因斯坦突然正襟危坐，“虽然跟田牧相处不多，但总体来说田牧真的是很细心温和的一个男生。”
“嗯，不过长路漫漫啊，毕竟人家是弯的，我还不确定……”
爱因斯坦打断我说话：“你可别信这套。除了我这种天生弯的，剩下的都是double。哪儿的报告来着，说国内同性恋，80%是尝鲜，而这80%里又有九成是中小学生，玩玩的；还有15%左右，是因为看上的刚好是同性，而剩下的5%，才是我这种根正苗红的纯gay。田牧他……我直觉是掰弯的。”
我狐疑：“你咋知道？”
爱因斯坦一本正经：“第六感。”
“第六感不是女人专属么？”
“纯零号可以算半个女人了！”爱因斯坦拍拍胸脯，胸有成竹。
我：“……”
“心动不如马上行动！大柱，我们先定个小目标吧。”
我顺口接下去：“怎么？先挣他一个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