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欣然也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朝他们这一边走过来,“明轩哥,这孩子我帮你养着便是,你好生在朝中当值,往后遇上合适的女子,也好生成个家。”
迟明轩将脸埋在蓁蓁的肩上,泪又湿了眼眶,刚刚那一刻,他差点就杀了她,差点就与她共赴黄泉,此时他没脸面对她。
楚哲也上前一步,“迟明轩,你且听好了,今日之事,看在蓁蓁的份上我们不会去报官,往后你切莫再行此不堪之举。”说着他又顿了顿:“还有,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想在朝堂长久地走下去,须得洁身自好两袖清风,莫要再收受一些来路不明的银钱了,好歹也要为蓁蓁想想。”
迟明轩暗暗抹了抹眼角,没吭声。
几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准备离开,李春娘伸手去抱回蓁蓁时,小家伙却紧紧搂着迟明轩的脖子不松开,嘴里还“哇哇”大哭。
她哭,迟明轩也默默落泪。
李春娘安慰他:“父女相认可是大好事,须得高兴一些,反正你得空了随时可去见明坊看望蓁蓁,她是你的女儿,这事儿跑不掉的。”
迟明轩暗暗抹着泪,点头。
但蓁蓁可不讲道理,一声声哭得惊天动地,恨不能把房梁都掀了,李春娘哄不住只得换姜欣然来哄,几人哄来哄去总算出了宅子,小家伙的哭声也洒了一路。
待众人离去,昏暗的屋内终于只剩了迟明轩一人,他身子一软瘫到了地上,双手捧着脑袋,一会儿哭,又一会儿笑。
楚哲此时却总也压不住唇角的笑,眼神仿佛拉丝般不住地往姜欣然身上瞟,虽整整操心了一夜,神色憔悴了不少,但此时他眼里却有春色在摇。
她答应要嫁给他了,要成为他的妻子了,他如何能冷静下来。
丁秋生也觉得他的主子终于魂灵附体了,变回那个楚大学士了,于是登上马车后问了句:“世子,去哪里?”
“回明德街。”
丁秋生忍不住提醒:“您不进宫去见五皇子么?”昨日本就失信了,今日还不去,皇上那儿都不好交代了。
他几乎想也未想:“不急。”
一旁的姜欣然听出话里的意味:“世子今日要见五皇子?”
他握住她的腰将她抱上马车,随后自己也跨上车轼:“取消了,下次再见。”
好吧,他单方面取消了与皇子的会见,丁秋生觉得主子现在有点膨胀了,一见到姜姑娘就有点找不着北了,罢了,他能如何,他只能依命去明德街了。
楚哲现在确实开心得找不着北了,心里暖乎乎的像要炸开了,偏偏姜欣然竟坐到了他对面,让他看得着摸不着,他好想将她抱在怀里啊。
但他现在得忍,不能急,她好不容易答应嫁给他了,若是惹她生气导致她改口了,他岂不是功亏一篑?
车里光线幽暗,映得他愈加目光痴缠,“姜欣然。”
“嗯?”
“没事,我就叫一下你。”叫一下她的名字,心里也会觉得无比幸福。
“哦。”姜欣然垂目羞涩一笑,梨涡在嘴角闪了闪。
“姜欣然。”
“嗯?”
“我想你。”
“我就在世子面前。”
“在我面前,我也想。”
“哦。”她又羞涩一笑,心底像灌了蜜。
“姜欣然。”
“嗯?”
“我现在心里很甜。”
他甜,她也甜,连从车窗外拂过的风都是甜的,连从窗外泄入的光线都是甜的,一切都很甜呀……
马车很快到达梨花巷口,楚哲将姜欣然扶下马车,继而如跟屁虫般手脚不离地跟在她身后。
丁秋生看不下去,他觉得主子遇上姜姑娘后不只找不着北了,还变得很不稳重了,于是好心提醒,“世子,咱们现在要不要赶去宫里见五皇子?”
“不去。”楚哲拒绝得干脆,他眼下满心的喜悦,只想黏着她,天大的事也须得抛一边。
可是姜欣然很忙呀,一回店铺就得清点账目,还得应付哭闹的蓁蓁,哪有空时时都陪着他。
他也不计较,反正她都答应嫁给他了,往后的时间还长着呢,能看到她在眼前晃动也是好的。
寻了机会,他见李春娘进了后院,也提起长腿跟了过去。
“伯母。”
李春娘正要回后院给姜大鹏洗尿裤子呢,闻声步子一顿,脸上露出亲切来:“世子可是想去后院歇息一会儿?”
楚哲神情虽有些拘谨,但眼里的春色藏也藏不住:“我是想告诉伯母,姜欣然答应嫁给我了,说是等孟家夫妇从边地回来后,我便来姜家提亲。”
他知道李春娘是满意自己的,所以得来与她分享自己的喜悦。
“真的?”李春娘当真喜得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了,“这可太好了,太好了,看着你们成了家,我这颗心也就安定了。”
“多谢伯母。”谢她养了一个让他这般喜爱的女儿。
“谢我做什么,该谢你们自己才对。”李春娘对着未来女婿是越看越喜欢,“眼下也就只等她姑父姑母回来,你们便可将喜事办了。”
楚哲俊朗的脸上闪出灼灼光华:“好的伯母。”
可是天不遂人愿,几日后,一封来自边地的信件送到了见明坊,是孟喻之夫妇写来的,他们决定不回京城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尽管案件被昭雪,但他们的女儿终就是走了,回京城无疑是回到伤心地,还不如在边地偏安一隅安稳地度过余生。
胡大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去了侯府,楚哲刚下朝回来,一听消息脸色霎时就白了,立马吩咐丁秋生备车去明德街。
丁秋生看着主子心急火燎的模样,出言安慰:“世子别急,孟家夫妇不回京城,并不代表姜姑娘就不嫁给你了。”
他厉喝一声:“闭嘴。”
他等了这么久才等来她点头,每日患得患失就是担心出丁点变故,没想到最大的变故还是来了,这明明就有可能导致她反悔不嫁了,他怎能不急?
前室的丁秋生撇了撇嘴,不吭声了,他觉得主子自遇到姜姑娘后不只找不着北了、不只不稳重了,更严重的是他失去自我了,不自信了。
他一边赶车一边冥思苦想,有才有貌出身高贵的主子怎么能不自信呢,没道理呀?唉,男人啊,让人琢磨不透!
姜欣然正在店内的书架前整理书册,见楚哲一脸冷峻地走进来,不由得停下手头的活计:“世子来啦。”
楚哲阔步行至她身侧,将她拉至书架后背人的角落,也不绕弯子:“孟家夫妇当真不回来了?”
姜欣然仰头看了他一眼,黯然地点头,光线透过书架的缝隙落到她的发髻上,使她一张芙蓉面又多了几许深邃与妩媚:“嗯,姑父姑母说已经喜欢上边地的生活了。”
他迫不急待地问:“那我提亲的事呢,还算不算数?”
姜欣然嗫嚅着:“我本想……要跟姑父姑母说一声的,但……”
“我可以带你去边地和他们说一声。”他慌忙抢过话头,“回京城后我再来提亲,提完亲咱们就办婚事。”就怕她反悔啊,就怕她改主意啊。
姜欣然一怔,微微挑起眉头,杏眼瞪得圆圆的:“要如此么,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麻烦,我明日就去向皇上告假。”
姜欣然眼如秋水地看他:“真的么?”
“嗯。”
她也欣喜地“嗯”了一声,抿嘴一笑,又羞怯地低头,“谢谢世子。”毕竟边地路途遥远,他能想着带她去见姑父姑母,足可见他对她的用心。
他滚了滚喉头:“想抱抱你,可以么?”
“可……在店里,人多。”
“哦。”顿了片刻,他又问:“那……能牵你的手吗?”
姜欣然仍低着头,却乖乖地将又白又软的小手从身侧伸出去,哪怕在昏暗的书架后,她的小手也罩着一层瓷白的光泽。
楚哲也伸出宽大而温暖的手掌,一把握住了她的小手。
用手指在她的掌心勾一勾,逗她笑。
她也在他掌心勾一勾,两人悄悄在书架后笑得像两个大傻子。
作者有话说:
明天大结局了哟~
第126章 大结局
次日, 楚哲便去威仪殿向仁帝告假。
仁帝斜了他一眼:“听闻你上次放五皇子鸽子,便是为了你那位失而复得的爱妾, 如今告假又是为她?”
楚哲答非所问:“皇上, 她以后是臣的妻,不是妾。”
仁帝语气里带着戏谑:“人还没娶进门呢,倒成了一副妻管严的模样了, 没想到啊,楚大学士如今也堕落了。”
楚哲弯唇一笑,低声道:“皇上……在德妃娘娘面前, 不也是这般么。”
仁帝一甩案上的奏折,故作生气状:“你小子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竟调侃到朕的头上来了。”
“皇上,臣并无调侃之意。”他顿了顿:“臣实话实说而已。”
仁帝简直要被气笑:“行, 你小子嘴上的功夫朕领教过, 懒得与你计较,不过别怪朕没警告你, 假期可以允了, 但若你回来后没法交出一份沿途及边地的民情记录, 朕可不会放过你。”
楚哲伏身而拜:“谢皇上隆恩。”
仁帝慈爱一笑:“起来吧,且带着你的美妻去度假吧。”
接下来的一日,楚哲便窝在他的怡安院里改装马车,边地路途遥远,来回一趟须得二十日有余, 长途跋涉舟车劳顿,他可不能累到了他的女人。
他将马车车厢扩大, 在里面安置了一张软榻, 再在软榻下装了一个大大的抽屉, 在抽屉里放置一些姜欣然爱吃的各类果子、糕点,以车做房,如此便不会让她觉得累了。
丁秋生看着在朝中叱咤风云冷静持重的主子竟开始忙碌于这些家什锁事,心里涌出千言万语,却一句也不敢说出口,他冷言寡语不近女色的主子,真的已成为一个顾家的男人了呀。
出发那日艳阳高照,和风轻拂,正值初夏,气温已慢慢升高,却也并未到炎热的地步,风里皆是泥土与树木的清香,沁人心脾。
马车直接停在了梨花巷口,姜欣然早已收拾停当,一身简练的杏色衣裙,头上梳了个回心髻,插了根银簪。
李春娘将一个个包袱往马车里送,嘴边还不停向女儿叮嘱:“这一包是给你姑母的几匹绸缎,她平时穿衣讲究,定然是会喜欢的,那一包是我做的咸菜,你姑父向来爱吃这口,你可别弄丢了。”
“母亲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会弄丢。”
“还有这一袋,是些林林总总的药材,你姑父在狱中受过刑,应是用得着的。”
“我知道了母亲。”
蓁蓁正在玉儿怀里哭,张着胖乎乎的手臂巴望着姜欣然抱呢。
姜欣然心疼,只得将她抱过来哄了几哄,随后又将她交到玉儿手中,小家伙因此哭得更凶了。
而马车也在小家伙长一声短一声的哭闹中起程了,李春娘看着马车徐徐驶远,眼角也跟着湿润了。
她的女儿长大了,能独挡一面了,而女儿身边的男人也品貌俱佳足以托付终身,可比后院那个成日尿裤子的男人强多了,想来她又欣慰一笑,抹掉了眼角的湿润。
马车里,两人仍是面对面而坐。
以前在马车里这样相对而坐时,他总是闭目养神,不屑于看她一眼;而她也时常沉默不语,不想无故惹恼了他,但今日两人这样坐着时,却彼此莹莹对望,眸中皆灼灼生辉。
“姜欣然。”
“嗯?”
“你开心吗?”
“开心。”
“我想……抱着你,可好?”
“哦。”她羞涩一笑,低下头去。
他得了许可,起身跨到她的一边,伸臂将她抱起来,轻轻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姜欣然便顺势吊住他的脖子,软软地弯在了他的怀里。
“世子。”
“嗯?”
“我还是第一次出这样的远门呢。”
他一挨着她的身体,下腹就好似有火在烧,嗓子都有些发干了:“你若是喜欢,我每年都带你出去走走,去看看咱们大周的山川江河。”
一听到看山川江河,姜欣然蓦地抬起头来,盯着他的一双桃花眼,这双眼沉默起来清冷,欣喜起来媚惑,莹莹闪烁仿佛含了一汪水,当真是好看得紧,却偏偏只识得黑白两色。
“世子,咱们什么时候给你去看眼睛?”
话题跨得有点大,他愣了愣,将脑袋埋进她的颈窝里,低声敷衍着:“以后遇到合适的医官就看。”
“世子好似害怕看医官?”
“没有。”
她微微一笑:“反正不管世子怕不怕,我都会为世子找医官的。”
“哦。”他强行拉回了话题:“反正我也会带着你看遍大周的山川江河的。”
她再次弯进他的怀里,轻轻地应了声“好”。
接下来的几日,他们沿途经历了高山、大河,也歇脚过几座别致的城池,他牵着她看过了山顶的风景,浏览过大河的壮观,更感受到了市井间不同的烟火。
偶尔来不及去城中歇脚时,他们也会宿于山涧,漆黑的夜里,一盏灯,两个人,还有萦绕在四周的无数的萤火虫。
楚哲会将改装过的车顶打开,与她并肩躺在软榻上看天上的星星,以及四面环绕的萤火虫,整个世界好似都只剩了他们,整个世界也都属于了他们。
如此过了七八日,两人总算到达边地的地界。
孟喻之住在边地一座叫青田的镇子,办了一所私塾,平日里教教附近的孩子四书五经,妻子姜妙君则在家中看看书,再在屋前屋后种上些花草,待镇上赶集,她便提着那些花草去换些银钱,日子虽清贫,却也是知足常乐。
这一日两人正在房中阅书,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姑母”的喊声。
姜妙君一怔,又自嘲一笑:“估计我真是年纪大了,竟听到了然然的声音。”
话刚落音,又传一声“姑父”的喊声。
孟喻之也一怔,疑惑地放下文书:“好似真是然然的声音。”
姜妙君忍不住起身去门口张望,此时姜欣然已下了马车,正朝屋前的空地小跑过来,嘴里激动地喊着:“姑父、姑母。”
“然然,真的是你来了?”姜妙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立马出门迎接。
姜欣然跑近后一头扑进姑母的怀里,分别良久,历经生死,如今再见,胸中纵有千言,却哽咽着一句也道不出口,唯有泪染衣衫。
她一向要强,从不轻易在人前落泪,但在姑母面前,她却保留着孩子般的坦然与纯粹,任凭泪落了一脸。
毕竟,姑母是这个世上真正养她长大、教她识字读书,并告诉她诸多道理的人。
姑侄俩落了会儿泪,姜妙君这才开口问:“你父亲母亲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