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哲蓦地顿住步子,冷脸看他:“你且记住了,任何事、任何人都大不过姜姑娘,你且速速去备车。”
丁秋生吓得头皮一紧,不敢再劝了,立马小跑着去备车。
邹伯也躬着背,苦着脸,长长一叹,这个主子啊,除了那位姜姑娘,怕是没人能奈他何了。
楚哲急匆匆赶到了见明坊,此时店铺里也是一片慌乱。
蓁蓁在哭,李春娘也在哭,玉儿一边抹泪珠子还得一边安慰老太太,只有胡大胡三在强作镇定地应付着来来往往的客人。
楚哲从玉儿口中获知了整个事情经过,又匆匆去对面的云兮酒楼打听了一通,跑堂伙计坚称,他确实见到书肆的老板娘上了二楼的包间,但也确实没见着她下楼。
好端端的一个人,又怎会凭空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双更,分别在早上六点到九点。
关于楚哲眼睛的灵感,来自于太平洋上一个小岛,岛上的居民大部分是色盲,但那里的女人织出的毯子能在夜间散发出奇异的色彩;再就是,楚哲与迟明轩的人设其实是一个渐渐成为对方的过程。
能追到此处的宝子相信也是喜欢此文的,在此说声谢谢,也拜托宝子们关注专栏及专栏里的预收文,此文已近尾声,会尽快开新文哟~
第124章 欣然别怕
楚哲穿过马路走回店铺时手臂已在袖间微微发颤, 颤得那衣袖了也跟着在轻轻抖动。
丁秋生看得心下担忧,他这位主子哪怕是入狱、哪怕是刀架在脖子上, 又何曾如这般乱过方寸。
“世子您别过于担心, 说不定姜姑娘只是有事离开两日,待这两日一过她就会回来了。”
楚哲仍是面色发白,气息发颤:“去找找郑时初底下是否还有漏网之鱼, 再去找找这附近流浪的男娃,哪怕将这京城翻个底朝天,定也要找到姜姑娘。”
“是。”丁秋生不安地看了眼主子, 转身而去。
但主仆二人一直忙到半夜,也没找出丁点线索, 郑时初底下那帮人早就流放的流放,斩杀的斩杀, 再无一个漏网之鱼, 而明德街附近的流浪男娃也无一个是玉儿上午见到的人。
楚哲恍如失了心魂,吩咐丁秋生赶着马车不停地绕着京城转, 连每个旮旯角也不曾放过。
深夜的京城寂静而幽冷, 除了更夫不时敲出的梆子声, 便只剩他们的马车在街巷间发出的“踏踏”声,每一声都焦急而迫切,恍如战场的鼓声,狠狠地击在人的胸口上。
楚哲还不停地在车内吩咐:“去南大街。”“去北门大街。”“去后巷。”
丁秋生觉得乱了方寸的主子已全然不似那个冷静持重的大学士了,但他也没得法, 只得听从主子的吩咐如同疯了般在京城里乱绕。
如此一直绕到了五更,两人仍是一无所获。
丁秋生将马车停在松江河衅, 转身安慰主子:“世子, 要不您先在车里歇息一会儿吧, 好歹要留些精力天亮了再去找。”
楚哲如何歇得下,钻出马车一把揪住丁秋生的后领:“你将马车停在河边是什么意思,你以为她沉河了吗?”
丁秋生被揪得都要喘不过气来了,哀求着:“世子,您且冷静冷静,您越慌事情便会越乱,如此又怎能找到姜姑娘?”
楚哲蓦地一怔,松开了丁秋生,幽暗的夜色衬得他的面色冷峻而立体,桃花眼里的黑深不见底,他沉默了片刻,随后转身跳下马车,缓缓走向河滩。
夜幕下的松江河静静流淌,恍如一条白色玉带蜿蜒着流向远方,河水潺潺,平缓而有序。
楚哲扔下手中的剑,义无反顾地踏入了河水中。
“世子。”丁秋生在后面大声唤他。
他毫不理会,步步向前,直到将自己整个身体埋入水中。
丁秋生说得没错,他必须要冷静下来,这个世界他能失去任何东西、任何人,但唯独不能失去姜欣然,他此时越失去方寸,便会越不得章法,如此他便要真的失去她了。
楚哲在河水中潜了好一会儿,继而“噗”的一声钻出水面,大吸几口气后继续深深地潜了下去。
冷得刺骨的河水拂过身体,将他从头凉到脚,从内凉到外,也让他焦躁而急切的脑子得到了暂时的舒缓。
他大喘了一声再次将头伸出水面,水花四溅,掀起一阵凉意。
他仰头看向漆黑的天幕,喉结挺立,刀削般的侧脸拉出好看的轮廓,一个名字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迟明轩!
迟明轩再次出现在屋内时,身上已换上新郎的喜服,手里也拿来了新娘的嫁衣、头冠,还提了一盏橙色的琉璃灯。
他进门后“噗嗒”一声将木门锁死,这才转头看姜欣然,语气仍是温柔而谦和:“你昨晚睡得可还好?”
姜欣然正拿着剪子在剪灯芯,神色淡然,答非所问,“这屋子是在地下吧?”不然何以她呼救时无人应声,何以他来时手里还提着灯盏。
“欣然还是那般聪慧,什么事也瞒不过你。”迟明轩微微一笑,大红的喜服衬得他愈加清秀而娴静,仍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当初我买这栋宅子时,便是看准了地下这间屋子。”
姜欣然抬眸看他,闪烁的烛火下,幽黑的杏眼里皆是粼粼冷光:“明轩哥这是何苦。”
迟明轩将手里的衣物放到屋内的床榻上,同样答非所问:“欣然还是赶紧换上嫁衣吧,待吉时一到,咱们便要拜堂了。”
“我不会与明轩哥拜堂的。”她拒绝得果断。
他对她有着极好的耐心:“不拜堂也可以,那咱们就直接圆房,待圆了房,你也就是我迟明轩的妻子了。”他用温柔的语气说着极狠的话,说完朝她逼近了两步。
他即使清瘦,却也高了她半个头,想要制服她是轻而易举的事。
姜欣然举着剪子后退了一步,眸中没有畏惧,只有果断与坚定:“明轩哥若执意要如此,不只不会赢得我的喜欢,反而会让我心生厌恶。”
听到“厌恶”二字,他眼睫轻颤,苦笑一声:“若无喜欢,厌不厌恶于我而言都不重要了。”他说着看了眼她手里举着的剪子,那是前房主留下的,只怪他没来得及清理:“欣然,你别逼我用强。”
“我都被你囚禁了,你还没用强吗?”
“哪怕你拿着剪子,也是打不过我的。”
“那我也要拼死一搏。”
他温柔地应了声“好”,继而上前再次逼近她。
她举着剪子往屋子的另一侧后退。
他再上前,她再后退。
他飞快地伸臂去抓她的手腕,却不防她毫不手软地朝他刺过来,只听“嘶”的一声响,他的衣袖被划破,手臂一侧霎时出现一道血痕。
他淡然地看了眼那道血痕,继而将破了的衣袖放下去,遮住了臂上的伤口,“欣然,这喜服可不便宜,你当真下得去手。”他并不心疼自己,反而心疼喜服,因为在这世间也没一个人心疼他呀。
姜欣然咬着牙,面色紧绷:“这都是你逼的。”
“欣然。”他继续朝她逼近,已快将她逼到了墙角:“你就认命吧,这辈子,你只能是我迟明轩的妻子。”
姜欣然缓了口气,将举着的剪子猛地对准自己的脖颈:“你信不信,你若敢再上前一步,我便死在你面前。”
迟明轩面色一怔,顿住了步子,他虽从不惧怕与她一起赴死,但若真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流血而亡,他也是不忍的,“你就这般不愿与我在一起?”
“是。”
一向平静的迟明轩嘴唇在轻轻颤动,“我哪里不好?”
“这与你好不好没有关系。”
“那你为何不喜欢我?”
姜欣然沉默了片刻:“没有理由。”
迟明轩仍是不甘,仍是想问个明白:“若我在孟府时便向你表露心意,你是否就能接受我?”
姜欣然坚定地摇头:“在孟府时我年纪太小,根本就不会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
“那之后呢?”迟明轩满脸悲痛地看着她:“若是我抢在楚世子之前向你提亲,你可否会接受我?”
姜欣然仍是摇头:“我一向只将明轩哥当成兄长,何况表姐当初也心慕于明轩哥,我又怎会对你生出别的心思来。”
迟明轩无力地趔趄了一步,昏暗的烛火落到他的脸上,映出他眸中的点点泪光:“这么说来,我从来就没有过机会?”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迟了一步才错过了她。
“是。”
他垂下头,躬起了背,凸起的肩胛骨似乎要刺破喜服:“那你……喜欢楚世子吗?”问完他吸了口气,这才伸直背,缓了缓,扭头看她。
姜欣然沉默了片刻,喃喃开口:“以前我也不确定,但现在、此时此刻,我非常确定,我喜欢他。”
迟明轩心一沉,又无力地趔趄了一下:“你与楚世子出身不同、门第不同、经历不同,你们乃是两个世界的人,根本就不该在一起。”
“但我们的心是贴近的,这就够了。”
迟明轩的泪滑出眼眶,咬了咬牙,突然朝她大嚷:“不,你错了,真正贴近的是我们的心才对,我们出身相同,处境相同,我们生来便接受了诸多命运的不公,诸多艰难的困苦,我们才是应该在一起的人。”
他说着突然朝前跨出一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剪子,欺身过去,将她狠狠地抵在了墙角。
姜欣然在奋力挣扎:“你放开我,放开我……”
他不放开她,他从来只是被动地接受命运的选择,今日他要为自己争取一次。
他想摁住她的手,又被她逃开了;他想去吻她的唇,却被她用额头狠狠地撞到了鼻梁。他气急败坏,伸手用力地掐住了她的下颌,正要吻上去,背后却突然传来“呯”的一声巨响。
两人皆吓得一怔,扭头看去,锁死的木门被人踹开,楚哲飞身入内,持剑直指迟明轩:“给我放开她。”
迟明轩霎时一个反手,将剪子抵在了姜欣然的脖颈上,面上露出几许颠狂来:“今日我哪怕是与欣然共赴黄泉,也绝不会将她交给楚大人。”他想到了楚哲会来找他,却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楚哲绷着面色,握了握手里的剑柄,“迟明轩,你冷静一些。”
若是旁人被挟持,他大可直接上手去救人,但眼下被挟持的是姜欣然,是他最在意的人,他不敢有任何闪失。
他好不容易跟踪迟明轩到了这儿,好不容易从宅子里找到这个地下入口,又好不容易见到了她,他怎能再让事情出现丁点意外。
“世子。”被挟持的姜欣然低唤了一声,在见到楚哲的刹那,她的胸口好似炸出一团暖光,整个人都安心地松懈了下来。
楚哲满脸心疼地看她:“姜欣然,你别怕,没事的。”
她眸中闪出泪光来,“好。”
迟明轩咬了咬牙,手臂略略一收,将姜欣然更紧地缚在胸前,“是的,欣然别怕,我会很快地划破你的喉管,定不会让你感受到痛的,随后我便陪着你一起赴黄泉。”说完他一提胳膊就要下手。
“等等。”楚哲慌得差点提不上气来,“迟明轩你可知道郑淑娴为你生了一个女儿,为人父者,怎能这般伤人伤己。”他早防备他来这手,故尔提前让丁秋生去见明坊接来了蓁蓁。
迟明轩脑袋一“嗡”,“你说什么?”
第125章 答应嫁他
李春娘抱着蓁蓁徐徐入得屋内, 顶着一双哭肿的眼睛低声问:“孩子,我家然然一直在给你养着这个女儿, 你竟还要杀她么。”她说着将怀里的蓁蓁举高, 好让迟明轩能看到她的脸:“你看,这娃娃不只长得像淑娴,也像你呀。”
橙色烛火下, 白白胖胖的蓁蓁正一边吸着小手,一边瞪着清澈的眼眸朝迟明轩“嘻嘻”笑着,那双单凤眼就跟郑淑娴一模一样, 而那鼻子和笑容,却似由迟明轩刻出来的一般。
李春娘继续劝解:“淑娴在生这娃娃时难产, 过世了,如今你便是这娃娃唯一的亲人了, 可千万不能想不开呀。”
迟明轩浑身打颤, 整个人好似都软了下去,他在这世间一向无牵无挂, 姜欣然是他唯一的牵绊, 眼下却突然多出了一个女儿, 这让他如何接受得了。
楚哲趁他分神之际瞬间飞身跃起,一脚踢落了他手中的剪子,姜欣然也顺势挣脱他的手臂,奋力朝前跑了出去,才跑出几步远, 便被楚哲一把抱进怀中。
他的怀抱温暖而宽阔,她却不过小小的一只, 被他抱着好似也被他完全淹没。
又闻到了无比熟悉的龙涎香的味道, 让人踏实, 也让人安心,她眼一闭,将所有重量都倚在了他身上。
她哭了,他竟也落泪了。
“姜欣然。”
“嗯。”
“你吓死我了。”
“世子我想你。”
“姜欣然我爱你。”
“哦。”
“那要不要嫁给我?”
“好。”
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松开她,垂目看她,重新问了一次:“姜欣然,你要不要嫁给我?”
她像只柔软的猫儿趴在他胸前,动也未动,再次应了声“好。”
“当真?”
“嗯。”
“姜欣然你须得说话算话。”
她终于挪了挪脑袋,将脸上的泪擦在了他的领口上,低声应他:“须得等姑父姑母回来,让他们见见你后,再提亲。”
他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一颗心都要蹦出来了,再次收了收臂力,一把将女人拥进怀中:“好,我都答应你,都答应你。”
另一边,李春娘已将蓁蓁抱到了迟明轩跟前:“孩子,你看这娃娃多讨喜,长得多好看,这可是你的骨肉呀。”说着她又逗蓁蓁:“我的宝,这是你父亲,出生都几个月了,还是第一次见到父亲呢。”
蓁蓁吸着小手,嘴里呀呀叫唤着想往迟明轩跟前凑。
迟明轩不敢看孩子,躬着身子,将脸埋进墙角的昏暗里,泪落了一脸。
“孩子,抱抱你的娃娃嘛,你看这小家伙,也硬要往你跟前凑呢。”李春娘说着硬生生将蓁蓁送到了迟明轩手上。
他手上还有伤,不过不严重,只是他实在没抱过孩子,手不敢乱动,连目光也不敢看她。
蓁蓁倒似如鱼得水,一扑到父亲的怀中,就软软地趴在了他胸前,脑袋一拱,流了一下巴的口水,继而顶着满嘴的口水冲着迟明轩“嘻嘻”地笑。
好暖好柔的笑呀,他的心,以及心里的黑洞,仿佛瞬间就被治愈了、填满了。
他终于怯生生地看了小家伙一眼:“她……叫啥名字?”
李春娘一脸慈爱:“叫迟蓁蓁,是淑娴取的名字。”
蓁蓁一听在叫她的名字,咧着嘴伸着肉乎乎的胳膊扑腾了两下,继而脑袋一偏,再次趴在了迟明轩的胸前。
他贴着孩子软软的身体,闻着她身上清新的奶香,心头虽仍有不适,仍有尴尬,却也有一些莫名的欣慰,他竟然有女儿了,生而为人,他第一次体验到了什么是依赖,什么是血脉相连,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种令人眷念又沉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