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哲与姜欣然刚到达侯府,跨过像征吉祥的火盆,吴公公便亲自上门,一一给他传达了皇上的旨意。
“皇上说了,此案虽未公审,但涉案人员一个也别想逃脱,皇上还说了,往后楚大学士除了料理朝中事务,还须得兼任五皇子少师一职,这可是德妃娘娘亲点的。”
“多谢皇上隆恩,也辛苦公公了。”
吴公公又递上手里的锦盒:“这是皇上让老奴带给您的,说是原废太子宋承,也就是现在的允王为表达对您的谢意,在动身去封地前特意给您留下的。”
楚哲接过锦盒,轻轻打开,里面是一张叠好的宣纸,轻轻展开纸页,上面用肆意飞扬的草书写了一个大字:恩。
仅仅一个字。
看着这个字,他心头竟莫名轻轻一颤。
有些人,虽从未相识,也从未谋面,却在冥冥中总有一种力量能让他们彼此影响一生。
宋承谢他的解救之恩,他又何尝不谢他的玉成之恩,若不是他这数年的委屈,他又怎能因此遇到这辈子最为心爱的人?
他无以回复,唯有感念!
待送走了吴公公,楚哲这才顾得上从头到脚地洗漱。
怡安院的婢子小厮早已被鲁氏偷偷遣散,屋内只剩他和她。
姜欣然一边在主卧给他准备衣物,一边面露喜色地絮叨:“这么说来,姑父姑母马上就能从边地回京城了?”
她高兴,他也跟着高兴:“嗯,应该很快了。”
她唇角飞扬,眸中熠熠生辉:“太好了,我又能见着他们了。”
“姜欣然。”
“嗯?”
“我沐浴时,你能不能坐在盥室外陪我?”
“好。”她现在高兴,什么要求都愿意答应他。
“你还得陪着我说话。”
“好。”
“你还得……给我更衣。”
“好。”
将他送进盥室后,她果然端了张圆凳坐在一墙之隔的门外,听着他沐浴时的水声,脑中想着姑父姑母回来后的种种,心情别说多惬意了。
“姜欣然。”他隔着浓浓的白雾朝门外喊她。
“在呢世子。”
“我的巾子掉了。”
“那我重新给你拿一条。”她说完想也未想,转身就进了盥室,待穿过白雾一眼望见光着膀子靠在浴盆里的男人时,她才猛然一怔,慌忙转身,背朝他,霎时满脸发烫。
“姜欣然,巾子在你左边的木架上。”他故作镇定地提醒她。
她捂了捂发烫的脸,扯下巾子,偏着头避开视线,将巾子放到浴盆里后脚步匆匆地出了盥室。
看着她害羞的背影,他弯起嘴角轻轻一笑。
他多想得到她呀,多想与她做那晚做过的事呀,可这事怎么开始呢,他一点头绪也没有,他只能将她留在身边,拉着她一点点靠近自己。
“姜欣然。”她刚一坐下,他又在喊她了。
“在呢。”
“那件事……你要想许久吗?”
“哪件事?”
“我娶你为妻的事。”
姜欣然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没吭声。
“为何不说话?”
“我……我还得去问问母亲,问问姑母。”
他也沉默了下来。
随后盥室内突然传来一声大的水响,好似男人从浴盆里站了起来,继而又是一阵寂静。
他终于出声:“你的主意这般大,怎会在这件事上决定不下?”
“我……我就是……决定不下。”
他闻言又不出声了,时间好似静止了一般。
随后他在屋内唤她:“姜欣然,能进来给我更衣吗?”
“哦。”她绞着手指,从圆凳上起身,心怀忐忑地进了盥室。
他早已自己穿好了中衣,在屋内的木架旁长身而立。
槛窗的光从一侧照过来,映得他面容俊朗身形健硕,白皙的肌肤蒙着一层淡淡水汽,修长的脖颈喉结挺立,微敞的领口下还可见他凸起的锁骨,当真是好看得如天上掉下的仙君似的,姜欣然的胸口猛地跳了一下。
她拿了他的外衣给他披上,继而穿进他两侧的胳膊,他好高呀,她给他系领口的盘纽时须得踮着脚,将手臂高高抬起。
他的手掌蓦地扶住她的腰肢,往上一滑来到她的腋下,若再滑动便会碰着她的胸了,她紧张得气都喘不上来了,他却往上轻轻一提,一把将她抱到了旁边高高的石台上,让她安安稳稳地坐着了。
她坐,他则站,两人终于高矮相当了。
四目相对,气息交织,光被他挡在身后,暗了几重。
他的声音浑厚而温柔:“姜欣然,你在怕什么?”
“我没有怕。”
“你明明在退缩。”
她微微垂下头,想躲开他的视线,他却与额头抵着额头,让她躲不开。
她闻到了他身上胰子的清香,混得那股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沁人肺腑:“世子。”
“嗯?”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
“我也是,你是我唯一喜欢的人。”
“我不确定……是不是喜欢你,所以……”
“我确定喜欢你。”
他在她的额上摩挲着,他身上温热的气息似要将她融化了,“姜欣然。”他呢喃着她的名字。
“嗯?”
“我不想……再离开你了。”他的声音缠缠绕绕。
第122章 郎情妾意
“我不想……再离开你了。”他的声音缠缠绕绕。
她的一颗心也变得暖乎乎、潮乎乎的, 像灌入了一股暖流,好似瞬间也要化掉了, 变成一滩水了。
他的气息愈加灼热。
她有些慌乱, “世子,你能不能……冷静一些。”
他此时没法冷静,早已轻轻贴上她的小脸, 她低头躲他,他就托住了她的后脑勺,继而将唇印在了她的唇上……
出人意料的是, 姜欣然并未反抗,而是任他长驱直入攻城掠地, 炙热而不放肆,轻柔而不生涩, 直至她喘不上气来、轻轻“唔”了一声, 他才慢慢地松开了她。
她未反抗,他感觉欣喜, 却也不敢任意妄为。
“姜欣然。”他仍如先前般与她额头相抵, 灼热的气息令人沉醉。
她羞得垂下眼眸, 轻轻“嗯”了一声。
“这次我入狱,是不是把你急坏了?”
“没有。”她口是心非。
男人弯唇一笑:“那你还去找德妃娘娘?”
“我……我不过是顺便。”
“你看着我。”
她不敢看,害羞。
他便轻轻捧起她的脸,让她看他。
她脸颊已烫得恍如自己置身于梦境中,眼睫轻颤, 抬眸,面前的男人目光痴缠, 七分媚, 三分妖, 还带着一层淡淡的水汽,当真是诱人得紧。
“姜欣然,谢谢你。”
她的胸口“怦怦”乱跳,垂下眼眸,不敢再看他。
他却继续说,声音浑厚而温柔,如羽毛般扫在她的耳衅,“你记住了,我们的事,不管你还犹豫多久,我都在等你的回答,时时刻刻地等着。”
姜欣然微微一偏头,从他掌心里挣脱出来:“那也请世子……矜持一些。”一定是他的不矜持,才让她的胸口狂跳不止。
“哦。”他乖乖地放下了自己的手,“我会尽量忍住的。”忍不住时她也不会怪他吧?
她垂目低喃,“世子外衣都还没穿好呢。”
“我自己来。”他说完再次扶住她细细的腰肢,一把将她从石台上抱了下来,继而三两下穿好了外衣。
“既然世子自己能穿,干嘛……还喊我进来?”
他眼神温柔得能拉丝:“因为我想亲你嘛。”
姜欣然羞得红了耳尖,“世子的脸皮……越来越厚了。”
他也当真厚脸皮地“嗯”了一声。
她一瞬间词穷了,靠着身后的石台,喃喃低语:“世子快些系好腰带吧。”
“好。”他又三两下将玉带系在了腰上。
“世子饿了吗?”
“你呢?”
“饿了。”
“我们一起去用膳。”
“好。”
她说着逃也般穿过他身侧往盥室外走,他却从身后一把牵住了她的手,继而掌心一翻,紧紧地与她十指相扣。
两人一起用完了膳,又饮了些茶水,姜欣然还给他在后厨做了两盘糕点,这才准备收拾着回明德街。
“我送你。”楚哲跟着她起身。
姜欣然看了看他,眼里仍有未退却的羞怯:“我送世子回府,世子又送我回明德街,送来送去的,怕是会没完没了了。”
总想黏着她的楚哲:“待会儿我自己回来,就不用你送了。”
她也不再与他分辩,都随了他。
丁秋生早已将马车停在侯府门口,待楚哲扶着姜欣然上了马车,几人便直朝明德街的方向驶去。
此时锦秀苑里,孙姑姑眉开眼笑:“老夫人果然料得没错,世子又将姜姑娘送回去了。”
坐于矮几旁的鲁氏心满意足:“这两人如此秤不离砣的,迟早得重新在一起。”
“咱们要不要再推世子一把,催他去姜家提亲,趁着这两人的热乎劲儿,早点把好事给办了?”
“不可。”鲁氏摇了摇头:“子仲那性子你又不是不晓得,谁都逼不得他,越逼他越逆反,眼下咱们都别急,等着他自己来与老身说提亲的事吧。”
“还是老夫人沉得住气。”孙姑姑说着又顿了顿:“按说咱们世子有才有貌,门第也高,该与京城哪位达官贵人结亲才对,老夫人怎的也牢牢盯住这位姜姑娘了?”
鲁氏微微一笑,“千好万好也抵不过子仲自个儿喜欢呀,再说了,这姜姑娘虽出身低了些,心思却玲珑得很,这次若不是她冒险使一把劲,子仲哪能这般顺利出天牢。”说着她又长长舒了口气:“想到之前子仲那般责怪老身之时,她也是两方关照,从未说一句烂话,老身对她只有感激呀。”
“那老奴就祝愿老夫人得偿所愿,早点抱上曾孙。”
鲁氏微微一笑:“你呀,每回都能说到我这心窝子里。”
主仆二人又是一阵说笑。
此时天牢里,刽子手已提着鬼头刀入得郑时初的囚室,室内光线昏暗,但锋利的刀刃仍闪出粼粼寒光。
郑时初盘腿坐于室内的草席上,觑着眼看了看刽子手,嘴角竟溢出一抹笑来,苦苦博弈一世,没想到,他想要的结果竟需用他的性命来换。
罢了,这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吧,只愿五皇子登基那日,还能记起他这个为之付出性命的舅舅。
狱卒上前一步给他戴上刑具:“郑尚书,得罪了,这都是皇上的旨意,小的也不敢违抗,愿您踏上黄泉路后别怪小的。”
郑时初毫不理会,重新闭上眼眸,任凭狱卒给自己戴上镣铐。
随后刽子手拿起随身携带的酒罐,饮下一口酒,“噗”的一声喷在了鬼头刀上,酒香霎时溋满室内。
待酒液滑过锋利的刀刃,刽子手又上前一步,挥刀就朝郑时初砍了下去,郑时初甚至都没来得及再次睁开眼眸,便刀起头落,温热的血溅湿了整整一面墙。
一旁的狱卒吓得脸都白了。
承晖殿里,德妃在“咚咚”地敲着木鱼,嘴里也喃喃地颂着佛经,她知道兄长今日要走,他造孽太多,她没脸救他,也救不了他,只愿他在黄泉路上一路走好。
“咚咚”声持续地响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停下来,问杏儿:“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已到了申时。”
德妃长长吐了口气:“兄长应该已经走了。”
“娘娘节哀。”
德妃沉默了片刻:“近一月内,本宫所有膳食皆改为素食吧。”
“是。”
“辰儿要被流放了,在库房多备些银票,差人给他送去。”
“是。”
德妃又长长一叹:“早点安排五皇子与楚大学士见面吧。”说完她缓缓行至宫门处,抬眸看向明晃晃的天光,心头好似在瞬间苍老了许多。
而此时明德街的梨花巷口,楚哲刚扶着姜欣然下了马车,与她双双步入店内。
李春娘正抱着蓁蓁哄她入睡,一见到这面若冠玉的二人,立马眉开眼笑,笑得眼尾的褶子都挤到了一块儿:“哟,世子来啦,玉儿,快上茶。”
玉儿看着这登对的二人,同样兴高采烈:“奴婢马上来了。”
姜志泽闻声也从后院跑出来,大声唤了声“姐夫”。
众人又是一怔,好歹他真不是他的姐夫了,不过谁知道以后是不是呢,所以也没人去计较了。
楚哲唇角带笑,扭头朝丁秋生使了个眼色,丁秋生会意,立马转身从马车里拿出一副弓箭,递到姜志泽手上:“这是世子送给小公子的。”
姜志泽接过弓箭,喜得瞪圆了眼:“真的吗?”
楚哲“嗯”了一声,语气温和地应道:“读书之余还须得强身健体,练好功夫。”
姜志泽兴致勃勃地将弓箭拿在手里试了试,大声道:“我知道啦,谢谢姐夫。”说完一蹦三尺高地跑出了店门,去向他的同窗炫耀去了。
李春娘看着姜志泽的背影直摇头:“你看这孩子,一得意就忘了形。”
楚哲略一躬身:“伯母言重了。”
李春娘看着彬彬有礼长相俊朗的世子爷,心里是越看越喜,一边哄着被吵醒的蓁蓁,一边吩咐女儿:“然然,喝完茶你且带世子去后院,前头太吵了,怕扰了你们。”
姜欣然瞄了眼男人:“母亲,世子不过是送我回来的,他府里还有事要忙呢,就不坐了。”
楚哲:“……”他明明想坐一坐的,明明想黏着她的。
李春娘尴尬一笑:“那也成,也成。”说完又去哄手里哭闹的蓁蓁了。
蓁蓁压根不想睡了,她听到了姜欣然的声音,正吵着要她抱呢。
姜欣然只得伸手将小家伙抱了过来,小家伙一挨着她的身体,嘴里便立马止了哭,瞪着一双滴溜溜的眼珠四处打量,最后将目光落到了楚哲身上。
楚哲被小家伙瞪得有些无措,一时不知要如何逗她。
姜欣然却游刃有余,“蓁蓁是不是看到一个哥哥了呀,想不想要哥哥抱呀?”
蓁蓁脑袋一偏,扑到了姜欣然的胸前,她才不想要陌生人抱呢。
楚哲却一本正经,“她不能叫我哥哥。”
“那叫什么?”
他抿了抿唇:“蓁蓁以后叫你什么?”
“待她能说话了,须得叫我母亲。”
“那她须得叫我……”本来想说“父亲”二字的,可他害羞,说不出口,只得又改口:“那也不能叫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