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座上并排靠着支离破碎的三人,他们死状极其惨烈,对此我并不像再多做赘述。
看着自己的桑塔纳里里外外都被人血染红了,每个位子上都做着死尸,我有点不大愿意再使用这辆车。但小何说下山的路上不知还会遇到什么状况,我们三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走大路上遇见怪物连缓冲物都没有,还是开车离开更安全一些。
小何话说的十分在理,于是我们将尸体从车内搬出,眼下也没工夫进一步掩埋,只好将几人丢弃在灌木丛中。若眉脸色铁青的过来帮忙抛尸,我见她这副样子本想劝女友一边休息去,可若眉摇摇头,执意参与了进来。
清理完尸体后,为避免重蹈覆辙,我们仨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桑塔纳,确定没有残留的虫卵,才心惊胆战的坐上了车。
除了有些凹凸变形的车门,桑塔纳主体结构没有受到严重损害,并不影响使用。钥匙仍插在车上,我转动钥匙,一脚踩下油门,车辆缓缓启动。
这次很顺利开进了山下的国道,一路上没有鬼打墙,也没遭遇其他攻击。等桑塔纳行驶至山脚下,附近过往车辆逐渐多起来,我们几人才稍稍放松了心情。
我向窗外看去,远处是大片的农田,金灿灿的稻子在秋风中摇曳,三两只耕牛站在水塘边悠闲的嚼着草
如果没有那些事,若眉老家的风景算得上令人心旷神怡。
这时一辆轿车从对面飞驰而来,为了避让它我赶紧急打方向盘。一瞬间我下意识看了眼后视镜,这一看不要紧,吓得我差点撞上旁边的山崖。
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正坐在后排座位中间。
我立刻回头,后座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
第40章 邮件与童年
回到最近的城市后小何帮我联系了家废铁回收厂,车上发生过数条人命,我自然不敢再去使用这辆车,于是以很低的价格出售了这辆桑塔纳。在那里工人们当着我的面将车拆卸肢解。
此后我再也没有看见过那名四五岁的小女孩,一度让我觉得当时只是看花了眼。
处理完车辆,我们三人在长途汽车站附近吃了一顿饭。这一路上小何帮了我们很多,没有他可能我和若眉都得交代在荒村中。虽然一开始有些小摩擦,但经历过生死,过命的交情下,那些小小不愉快谁也没再提起。
为了聊表谢意,这顿饭我做东,饭桌上我们三人互相交换了手机号码。
小何说以后有麻烦可以打电话联系他,我跟若眉结婚记得给他发请帖,他能不能来取决于找妹妹的进程。即使到时候人无法赶到现场,但红包一定不会少。
我点点头,和这位挺讲义气的年轻人做了简单的告别。吃完饭他背着包上了一辆开往平城的大巴,在神婆宅院地下室里找到的花名册上记载了平城,那边有一个黑市开设用于人口买卖的集散点,小何想去平城找找,探寻是否有嘉乔的下落。
小何继续踏上了寻找妹妹的旅途,我跟若眉返回了原先居住工作的城市。
某个下雨的晚上,若眉跟我讲了关于她童年的故事。
她说她家那个村子二十年前非常贫穷,不仅穷还严重的重男轻女。如果哪一户人家生不出儿子便会被左邻右舍嘲笑绝了户,而她家正是这种情况。
若眉的父母是通过媒婆介绍认识的,结婚没几个月便怀了孕,十月怀胎生下一对双胞胎女儿。
一看是女儿,女人的丈夫立刻没了好脸色。接下来女人便已一年一胎的速度生孩子,可每一个都是女儿。那四年的时光里她不是在坐月子便是在怀孕,过于频繁的生育彻底弄坏了她的身子,在生第四胎的时候因大出血,子宫被医院摘除。
除了第一对上过户口的双胞胎,剩下几个婴儿全部被卖出去。丈夫和婆婆骂她是生不出蛋的母鸡,明里暗里想把她撵出家门。
为了挽留住丈夫的心,女人偷偷拿出自己全部嫁妆钱找上当地一个人**,从对方手里买回一个年轻姑娘塞到丈夫的房间里。
这次一定可以生出儿子。女人谄笑着对丈夫保证。
那个被买来的姑娘一开始抵死不从,被饿了几天后绑在床上也就老实了,一年后她在全家人的希望中生出了一个婴儿——仍然是女孩。
新生的女婴按照惯例被卖给了人**,换取了三千块现金,总算让这个赔钱货回了些本。
多年的折腾让张叔一家都有些绝望了,他们暗地里骂老天不长眼,凭什么自家死活生不出男孩。
村中新上任的神婆刚刚解决完蝗灾,名声大噪,所有人都说她比前任那位行脚大夫厉害多了,什么疑难杂症她都能治。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张叔找到神婆,神婆笑眯眯给了他一剂偏方。
她说阴阳相生,想生男孩就得用同源血脉女孩的骨血做药引,喝下这样的药下次怀胎一定是男孩。然而被强行拘来的魂魄很容易早夭,家宅安定需要一些极阴的东西镇一镇。
听完这番话,张叔把目光对准膝下已有的一对双胞胎。
这回女人瑟缩了下,毕竟要下手的可是她的两个亲生女儿,血浓于水,总是有些舍不得的。
但如果不这么做,就无法给男人生儿子,她也没有脸面继续在家里呆下去。
于是一天早晨,她烧了一大锅白米饭。常年挨饿的两个小女孩闻着米香直吞口水,因偷吃而挨打的记忆让她们不敢轻举妄动。
母亲笑着盛了两大碗端到桌上,招呼女儿们过来吃。在吃饱米饭后,大人从身后拿出一只木头盒子,里面装着两支签,让两姐妹一人抽一支。
先抽签的是姐姐,后抽签的是妹妹。姐姐抽到的哪支签干干净净,妹妹手中的竹签末端上画着一个鲜艳的红点。
当时才只有四五岁的孪生姐妹傻傻站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明白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母亲却突然捂住眼睛嚎啕大哭起来,她搂着小女儿干嚎了一阵,然后抹抹眼泪跑出去喊来丈夫,两人一起带走了抽中红色原点的妹妹。
又过了大约一周左右时间,神婆重新拜访了张家,此次神婆手中还提着一副包好的草药。
……
说到这里若眉点起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白色的烟雾从嘴里徐徐喷薄而出,陷入长久的沉默。
听着这血淋林的故事,我心神震颤。虽然在神婆家地下室里村长讲过差不多的情节,此时听若眉亲口复述一遍当年的往事,更是另外一种滋味。
我出言道:“当时你只是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这不能怪你。要怪也只能怪你爸妈和神婆,是他们的自私愚昧才害死了你妹妹,你也是这件事情的受害者。”
若眉又笑了,笑容里带着些许自嘲和无奈,她摇摇头幽幽开口:“不仅如此,早在神婆第一次来我家时我便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我知道他们会用抽签的方式选择出一个牺牲品。
但是为了能活命,前一天晚上我在签条上做了手脚。只要我先抽,没问题的那只竹签一定会被我抽中,毕竟我和若晴中间总得死一个。”
“你是不是觉得很可怕?当年我才五岁,竟然已经会为了保住自己推出相依为命的妹妹。呵……和我那些所谓的家人一样,我也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如果你嫌弃也没关系,我去医院把孩子打掉就分手吧。”
我没有再说一些安慰性质的话,直接俯下身吻住若眉的唇,烟草味从她唇间蔓延进我的嘴里,丝丝缕缕挥之不去。
我们在寒冷的雨夜里相拥而眠,一起同生共死,上刀山,下火海,所谓情比金坚也不过如此。
我爱若眉,就像爱我自己的生命一样。
“之后呢,之后被买来的那个女人怎样了?”
若眉继续将那个讲到一半的故事接着讲了下去。
“之后张强出师表,我父母放松了对买来女人的看管,有一天全家人出去走亲戚,把她一个人锁在屋子里。回来时发现这姑娘用床单把自己吊死在了房梁上。”
……
若眉的户口还在老家,我跟女友去派出所补办了一份户籍证明,在谁也没通知的情况下偷偷领了结婚证。
一个月后我们在当地酒店摆了几桌酒,请了些关系密切的亲戚朋友过来捧场,受邀人员中并没有女方的父母,对此我爸妈颇有微词。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我们没办法邀请已故之人来出席婚礼,而发生在那座偏远山村的种种匪夷所思经历,出于私心我并不想和父母提起。
婚礼前夕我们打电话通知了小何,小何妹妹尚没着落,人暂时来不了。言简意赅附送一句“新婚快乐”,并给我俩微信转账一千块聊表心意。
我跟若眉只是普通上班族,对此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衷心希望小何早日能与妹妹团聚。
再后来某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无意间我从电视新闻里看到一则报导,说某某偏远村庄前段时间因连日暴雨而发生山体滑坡,整个村子都被淹没了。无一人幸免于难,救援队到达现场后,在山石土坡下挖掘出大量遇难者尸体。
若眉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台。
她的肚子一天天变大,妊娠反应比较严重,请了产假在家休息。我每天下班做饭给她吃,扫扫地擦擦灰,虽然有些忙碌,但日子过得平淡而温馨。
就像每一对正常的小夫妻,我整个人沉浸在新婚燕尔以及即将做爸爸的喜悦中。
又过了一段时间,小何给我的电子邮箱发来一封邮件。我点击查阅,发现内容是关于神婆与蛊术的相关资料以及他个人的猜想。
邮件中小何称自己咨询了身边一位懂行的朋友,对方听完描述后,表示我们在村中遇见的怪物很可能是传说中的“砂影”。
这种蛊虫以活人的血肉魂魄为食物,生长周期十分缓慢,通常从幼虫长到成虫大约需要二三十年左右的时间,年限一到便会化茧而出。
然而砂虫化茧之后,并不会变成什么更可怖的存在,反而重新回到最初的卵状物,进行漫长的沉眠,直到某天遇见下一位可以提供血肉魂魄喂养它们的宿主,方才再次苏醒过来。
它们的一生如同没有终止期的轮回,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值得一提的是砂影母体非常脆弱,几乎没有任何攻击手段,被强光一照就歇菜了。平时一般需要寄生在不透光的瓦罐中,直到孵化前才转移进入人体。
虽然本体柔弱,但由母蛊诞生下来的子蛊却彪悍异常,由于子蛊特性繁多,大多数目击过“砂影”之人都死于非命,目前暂无明确资料能完整概述这些子蛊的形态。
资料中只提到了部分子蛊会本能吸收融合周围尸体碎片,形成巨大化的聚合体;也有些能融进影子中,还有一部分喜欢寄生在人类体内,催化宿主进行异变……总之这类说法五花八门,真假难辨。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无论是什么形态的子蛊,它们被生产出来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保护母蛊。母蛊与它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旦母体死亡,其余所有衍生出的子蛊都将不复存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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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大结局啦
第41章 大结局 晴
我将这封邮件从头到尾仔细阅读了一遍,所谓了解的越多就越容易胡思乱想,心中部分疑惑非但没得到解决,反而愈演愈烈。
这些问题我一个门外汉想破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我给小何打过去一通电话。电话那头“嘟嘟嘟”响了几声,很快被接通了。
“喂,小何你在忙吗?”
“不忙,有什么事情。”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背景音有些嘈杂,对方应该在大街上。
“我收到了你发来的邮件,有些问题想咨询你一下。”
“你说。”
“邮件里提到蛊虫以人类的魂魄血肉为食,那么被啃食过的魂魄是否还会有残留,或者说她们是否还会保留自己的意识?”
我一直无法忘记神婆死前的那一幕,空气中呼唤“妈妈”的童音,女人状若癫狂的大笑,和空气中看不见的存在对话,最终用烛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这血腥诡异的画面仿佛一闭上眼就重新出现在了眼前,时不时和出现在后视镜里的小女孩串联在一起。
难道当时出现在后座中间的女孩就是神婆的女儿,可她为什么要教唆母亲自杀?
小何在电话里说:“我也不大清楚,稍等我问问那位懂行的朋友,我先挂了,一会儿给你回电话。”
“好。”
挂断电话,我抓着手机焦虑的等待着小何的回音,脑子里乱成一团嗡嗡作响。感觉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而这些被忽略的东西极其重要,即使我们已经逃离村庄几个月,仍然会因为谜团尚未解开再次被卷入危险中。
大约半个小时候,手机铃声响起。我赶忙举起查看,却发现来电显示上并非小何的名字,而是一串陌生号码。
“喂,您是……”
“您是赵先生么?我是小何的朋友,他给了我您的手机号码,有什么疑问您可以直接问我。”
对方听声音年纪不大,约莫二十来岁,应该就是小何在邮件中提到懂行的朋友。
“您好您好。”第一次和现实生活中的奇人异士打交道,难免有些紧张,寒暄几句后我切入了正题:“小何应该和您提起过之前在村子里的遭遇吧,我想问问被‘砂影’这种虫子啃食的人是否还会残留魂魄,比如二十年后出现和亲人告个别?”
“通常情况下来讲并不会,人死如灯灭,正常人在死亡一段时间后魂魄便会自然消散,更何况还成为了蛊物的口粮。未经炼制的亡魂二十年后跑出来跟亲人告别,我闻所未闻。”
我突然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问:“蛊虫会不会真打算按照约定复活神婆的女儿,所以特别保留了小女孩的魂魄?”
话筒对面传来一阵轻笑声,似乎我说了什么极为愚蠢的话,只听对方回答:“复活从古至今都是禁忌中的禁忌,旷古烁今的大术士想要完成都限制重重,何况只是一条蛊。再说指望蛊虫遵守交易,可能性比晴天出门被雷劈中的概率还低,欺骗才是它们的本性。”
“但是……但是那天我亲耳听见了有小孩在喊妈妈,不止是我,小何跟我老婆也听见了,绝对不是错觉。会不会还有别的什么方法保留魂魄?”
这位懂行的兄弟沉默了一阵,似乎在认真思考我的问题,半分钟后才再次开口:“理论上也是存在的,比如半身人。”
“半身人……什么意思?”
“这类情况大多发生在孪生姊妹或者兄弟之间,他们由同一颗卵分化而成,理论上来说可能最初构建魂魄时也会出现分离不清的现象。如果在成长过程中,一方意外身亡,另一方仍然在世,那么亡者魂魄的一部分将回归原本该去的地方。只要两人中有一人活着,另一人的魂魄便不会彻底消失。
在我之前接触过的一个案例中,客户称他总能听见房间里有异常的响动,感觉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和他同吃同住。但是我检查了他本人和他的住所,并没有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他,客户精神状态也十分正常,未患上癔症之类的精神疾病。之后的调查中,我和同事发现客户曾经有过一个孪生兄弟,在七岁那年因为溺水意外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