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十几分钟前,我们涉水前往对岸时,根本没有察觉到水下还这些异常生物的存在,我们几乎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河对岸。
一时间谁也分辨不清当初的顺利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我劝各位最好不要下水。”神婆站在祭台中央,丝毫没有追击我们的意思。她歪着头打量无处可退的我们三人,笑了笑:“这些孩子也是刚醒来没多久,可能比较饥饿。如果你们执意要走水路,那得多担待一点孩子们难看的吃相。”
“我们与你无冤无仇,全村人都被你害死了,你还不满足么?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们几个?”我转回身怒视着神婆,一路上的压抑与愤怒让我凭空生出几分胆气。
女人又轻笑了一声,她缓缓转过身,将陶罐放回祭台中央凸起的石板上,背对着我们回答道:“真是孩子话,你平时吃鸡鸭鱼肉时,会思考它们和你有没有仇怨过节么?我女儿即将复生,她需要多吃点东西补充营养,你们只是凑巧被选为她的餐点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能和我的孩子们融为一体,用它的眼睛看看不一样的世界,说不定也是种幸运。”
这种幸运我可不想去体会,心想既然她那么在乎女儿,说不定用她女儿打打感情牌,也许能让对方回心转意。
我摇摇头,反驳道:“怎么能这样比较,你和你女儿难道不是人类么?我再饿也不会去啃食自己的同胞,你现在这样和怪物有什么区别?你女儿即使活过来,难道会希望看见一个变成怪物的妈妈?”
“人吃人算什么?人吃人的事情还少么,小伙子我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要多,少拿这些大道理来忽悠我。我是囡囡的妈妈,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无论变成什么样她都应该接受我。”
神婆嗤笑一声,从阴影中抽出两只烛台放在陶罐两侧,她用右手轻轻拂过蜡烛,两根蜡烛瞬间无火自燃。
她扭过头看了我们一眼,继续说:“再说怪物,你身边那丫头怕不也是。”
“什么?”我被她话里的内容弄得有点懵,随即反应过来神婆所指对象是若眉。我下意识扫视一圈女友,发现她的视线也正望向我,眼神中隐含着几分期许。
小何也在悄悄打量若眉,我注意到他的手又重新摸上了扳机。
这种时候任何的怀疑都会造成我们三人之间联合的破裂,我当机立断表明立场。
“你少挑拨离间,若眉是我女朋友,我们相处那么多年最了解不过。她如果被怪物顶替了,我绝对不可能察觉不到!”
“你以为我在诓你,在挑拨你们的关系?”神婆咯咯笑了起来,声音沙哑得像一只老鸦。“反正过不了多久你们都会被制作成餐点,你们几个叠在一起也造不成什么威胁,婆子我有什么必要撒谎?”
她将视线投向若眉,开口问道:“我只是有些好奇小姑娘你是什么东西,可否告诉老婆子我一下?说不定心情好了就放你一条生路。”
若眉平静回答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死到临头还在装傻充愣,可真有点儿意思了。”神婆“嘿嘿”坏笑两声,手上准备仪式的动作仍未停下。
“昨天那些去过后山的女人,我从她们身上取走一小部分灵魂装进尸骨袋,并把一点蛊虫寄宿到她们身上魂魄的空缺处。等到夜深人静村子里所有人都睡下后,只要稍作催化,那些寄生的蛊虫便会破体而出,将宿主及身边所有人都啃个干净。你们说这主意是不是很妙?在睡梦中死去,到了地下还是完完整整的一家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
神婆像是在炫耀自己别出心裁的妙计般,语气中充满了促狭与得意,她咂了咂嘴,仿佛在回味某种妙不可言的乐趣。
“而这些人中只有你一个种不进去蛊虫,取走的魂魄重量倒是没错,但事后我检查了一下你交出来的那只袋子,里面的成分就不大对头了,活人的魂魄中还参杂着一点死人的臭味,但又不完全是死魂。小丫头,能不能满足一下婆子我的好奇心,告诉我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很确定自己活得好好的,也是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若眉皱着眉再次否定了神婆的话。
神婆的话说得确定无比,我的视线在神婆和若眉只见游移,心中也拿捏不准到底谁在说谎话。一想到朝夕相处的女友很可能也是怪物所化,我却完全没有察觉出任何异常,浑身的汗毛不由自主竖了起来。
她是什么时候被怪物取代的?真正的若眉究竟在哪里,是否还活着,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没有若眉这个人?我视线游移不定的上下打量着她,心脏“砰砰”直跳,千万种思绪全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乱成了一锅粥,几乎连眼面前的危险都忘记了。
“你也在怀疑我?”若眉没有搭理神婆玩味的视线,转过头看向我,目光中酝酿着几分失望。
“我……”
我想开口解释几句,但话到嘴边,舌头却跟打结似的,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身体却很诚实的先做出了反应,双腿朝远离女友的方向挪动了一小步。
“就因为那婆子几句无凭无据的话你就怀疑我?”若眉冷冷看着我,说着说着眼眶红了起来,“从小到大发生的每一件事我都清清楚楚记在脑子里,我能肯定我就是张若眉,不是什么怪物变的,也没任何特殊本领,你要我怎么去证明我是我自己?再说一路上我有害过你一次?”
“若眉我错了,我不是……”
女孩子的眼泪是我最见不得的东西,看着女友微红的眼眶,她虽然没哭出来,但声音中已然带上了几分哽咽,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赶忙慌乱的朝她道歉,为自己虚无缥缈的猜忌进行忏悔。
第37章 僵持
“你们俩别在这里打情骂俏,要秀恩爱等出去再秀行吗?”小何看着我和若眉直摇头,满脸嫌弃的说道:“我们也别互相揣测猜疑了,这老婆子嘴里没一句真话,信她的话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呵……看来谎话说多了,偶尔说一句实话反倒没人相信我。不过丫头你不愿意说就算了,你们年轻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我想想……哦对了叫做‘尊重隐私’,反正你们都要留在这儿,带着那点小秘密一起去死,就当婆子我最后尊重一回你的隐私。”
神婆轻笑着看向我们,她不再与我们交谈。举起燃烧的蜡烛,将蜡油倾倒在祭坛四周的地面上,绘制出古怪的形状。女人身体微微前倾,右脚踩在图形交汇处的一个节点,随后她迈出另一步,左脚与右脚交错,旋转身体踏上下一个交错点。
老婆子围绕着祭坛翩翩起舞,举手投足间皆透露着诡异,像是在跳一支没有配乐的荒诞舞蹈。舞者已经年过半百,皮肤蜡黄双眼染上了岁月的风霜,本身没有半点美感可言。
但随着舞曲的行进,这名老妪仿佛渐渐重返了青春正盛的时代,她微微佝偻的腰开始可以灵活舒展,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逐渐变得光滑,就连我这种对音律舞蹈一窍不通之人也能品味出其中蕴藏的美学。
仿佛在向看不见的存在祈祷,通过献祭自身,以换取一期一会的绽放。
她的舞步越来越快,双手双足怪异的扭曲,到后来身体的活动简直不是常人能做出来的动作,整个人如提线木偶一般被看不见的丝线操纵着,摆出操偶者想要的姿势。
舞蹈还在继续,神婆的腹部一点点隆起,女人的脸上出现了痛苦与幸福交织的奇怪情绪。
我们三人既不敢靠近祭台,身后也无路可退,只能傻傻站在祭台边缘处观看这一场诡异的舞蹈。
小何再次举起枪对准了舞蹈中的神婆,有了上一次失败的教训,年轻人并不敢轻举妄动,枪口上下游走,似乎不确定朝哪个部位开枪才能达到预期效果。
而舞蹈中的神婆对此毫不在意,她直接无视了小何,仿佛那只是餐盘里一块煮熟的肉,任何举动都无法对她造成威胁。
一阵轻微的晃动从脚下传来,紧接着我听见悉悉索索的爬行声,这声音和不久前我在地下室里听见的响动如出一辙。我立刻仰起脖子环视四周,发现背后河水中有东西朝岸上涌来,但那些东西在上岸的一瞬间消失不见,化作一团影子朝祭坛飞速爬去。
它们不断从水中涌出,一个接一个。看着一团甲壳虫形状的暗影逼近我们。我本能的朝旁边退出一步,但是地面上那些暗影实在太多,一不留神另外一团阴影爬到了我的脚下。
一旁站立的小何直接朝我脚下地面开了一枪,子弹打在蠕动的阴影之上,擦出亮橙色火花。但这一暴力举动没有给影子产生任何伤害,它们没有实体,子弹只给岩石地面留下了弹孔,影子掠过单孔,不受半点影响朝目的地继续爬行。
“妈的,什么怪物!”小何恶狠狠骂了句脏话。
转眼间那只甲壳虫已经从我脚下路过,意外的没有给我造成半点伤害。在大脑做出反应之前,它已经离开我们相当一段距离。
所有的虫类奔赴终点都是神婆,那些虚无缥缈的影子在接近神婆一刹那便彻底消失了。随着身上虫子汇聚越来越多,神婆投影在山壁上的倒影越来越庞杂。从一个正常起舞的女人一点点膨胀开,逐渐影子边缘生长出一只只手和脚,手脚之上二次生长,到后来各类奇形怪状的器官像堆积木似的堆叠在影子上,乌泱泱一片,再也无法辩认出人形。
而刨除那团巨大的投影,我们肉眼所见的神婆却仍然是一个正常的人类,她依旧在舞蹈,但表情木讷失去了活人的生气,仿佛只是被身后巨大影子牵线的木偶,一举手一投足皆由看不见的丝线操纵着。
此时女人的身体机能已经回复到了最适合生育的年纪,宽大裙装下.身躯挺拔,面庞肌肤宛如二十出头的年轻女性,整个人散发着蓬勃的光彩——唯一不协调的是女人腹部,已隆起至临盆般的大小。
若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视线一直凝固在对方的腹部,突然开口说:“你确定生下来的一定是你女儿么?”
神婆没有理会她,祭祀仪式仍在继续。
“你为什么不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哪里还有一点人形?现在的你究竟是那个小女孩的母亲,还是一堆怪虫子的孵化器?想想是谁告诉你复活女儿的方法,你怎么确定这方法就一定是真的?二十年来你女儿可曾出现过一次,你将要复活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久前神婆才质疑过若眉人类的身份,现在我的女友仿佛要报复回来似的,毫不留情用语言进行反击。
我清楚若眉这么说肯定是想动摇神婆的意志,以此打断仪式进行。但是这样无凭无据的话语恐怕无法动摇对方,她为了这一执念坚持了那么多年,为此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甚至连自己也搭了进去。这样强烈的夙愿怎可能因三言两语而产生怀疑?
甚至可以说神婆走到如今这一步,她早已无法回头,无论是否能复活女儿,女人都会将这场仪式完整进行下去——否则她多年的作为将毫无意义。
我偷偷瞥了一眼若眉,拉了拉她的袖口,想让若眉别再继续说下。,万一神婆听烦了恼羞成怒突然暴走,搞不好还会让目前的局势进一步恶化。
但是若眉这回直接甩开了我的手,她似乎还在为我刚才的猜忌而生气,看也没看我一眼,继续将嘲讽拉到满级。
只听她冷笑一声:“老婆子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性,说不定你的女儿早在二十年前就喂了虫子,还是你亲手把她送到那怪物的嘴里。”
此话一出,祭台中央神婆起舞的身影突然顿了一下,手脚上的动作仍未停歇,女人一格一格将脸转向若眉,神情呆滞,宛如一具发条失灵的木偶。
她嘴唇紊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此时神婆已无法再控制自己的身体,上下两瓣嘴唇碰撞了半天,才勉强发出一个微弱的音节。
“说……”
“是谁教你将女儿的尸体埋入后山?又是谁教唆你每年将大量符合条件的女孩送上山献祭?麻烦你仔细想想她们的下场,这些亡魂究竟成为了谁的养分,是你女儿还是那些蛊虫?同样都是被埋葬在后山,你女儿和其他人又有什么不同,是什么让您产生了她是特例的错觉?”
若眉目光如炬的注视着神婆,笑着说:“还是说你坚信蛊虫的契约精神,认为自己都献祭了那么多人,对方总该回馈一下自己。但是请别忘了你前夫是怎么死的?他是否也和蛊虫有过交易,既然当初那些怪物能抛弃你前夫选择你,现在又怎么肯定它们不会在达成目的后将您也一并吞噬。”
“抱歉我差点忽略了一件事,也许您已经选择了献祭自身,来完成女儿的复活。但是您有没有想过,当初你女儿死的时候才多大?退一万步来讲就算真能复活,那么她再次来到世上后,心智上也只是个牙牙学语中的小孩子,没有了母亲谁去照顾她并抚养她长大?
或者说这么多年您只是沉浸在自我满足之中,为了复活而去复活,至于小姑娘活过来之后要怎么生活,你从来都没考虑过?”
祭台上,神婆投向我们的眼神愈发阴郁,她嘴唇颤动得越发厉害,却仍然无法吐出完整的词句。我猜这婆子一定有很多话想要反驳,如果可以,甚至会冲过来撕烂若眉的嘴。
但是作为被丝线操纵起舞的木偶,她已然失去了话语权与行动权。只能被看不见的存在控制着完成仪式最后一个环节。
接下来若眉给出了最致命的一击:“或者说您早就意识到了女儿有可能已经被怪物啃得一干二净,但为了自我满足,仍在那里装作不知道,继续和杀女仇人合作?我真是要替你女儿感到可悲,死得惨也就算了,还被亲妈亲手埋葬进怪物的餐盘里,连魂魄都无法得到保全。
魂飞魄散后亲妈转头就忘了这回事,一边和害死她的村人合作买卖人口,让那些迫害过她的人各个赚的盆满钵满;一边又在给啃食她魂魄的怪物提供祭品。所有缺德事还都打上了小姑娘的名号,这孩子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才能摊上您这样一位母亲。”
“我不……”
提线木偶再次颤抖着发出一个音节,她的眼珠疯狂转动着,面部表情时而狰狞时而木讷。强烈情绪下甚至让女人夺回了一小部分.身体主导权,祭台上荒诞的舞蹈速度慢了下来。
仪式仍未终止,她的手和脚缓慢踩着节拍,如同慢放的老电影。肚皮不可逆转一点点胀大,几乎到了要撑破衣物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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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我双方互相嘴炮伤害以表敬意,还是回合制
第38章 分崩离析
“开枪,打罐子。”若眉低声音说道。
她并没有特意看向谁,话音刚响起,小何十分默契的举起枪朝着陶土罐便是一枪。年轻人手抬起的一刹那,神婆的身体便有了行动,像是被丝线牵引一般女人整个身体被拽到了罐头前。
那一枪没有命中脆弱的瓷器,而是打在了神婆的胸口。她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般继续围绕祭台舞蹈,唯有脸上或哭或笑的复杂神情,证明神婆仍保留着部分人类的情绪。
子弹卡在女人胸口,没有一滴血流出。但这枚子弹撕破了她胸前衣物,一只隐藏在祭祀裙装下的布袋从裂口处翻出,受重力影响掉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