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指指尖就要落在她手机的屏幕上,周时慕的上半身也理所当然地离她更近了些。
随着他同自己之间的距离进一步缩短,岑声声仿佛能感觉到股无形的、独属于周时慕的气息从四周拢过来,包裹着她,一步步收紧,最后落在她的皮肤上,钻进她的身体里。
连带着,沾染了他气息的手机,好像也突然变得烫手了。
鬼使神差地,岑声声倏地将自己的手机直接塞到了周时慕的手里,企图逃离这股无形的气息笼罩。
她的动作实在突然,周时慕也愣了下。
岑声声也知道自己的举动有些突兀,仰头看着他,急的眼尾都有些泛红,她努力解释,“这样方便。”
周时慕点了下头,视线终于从她身上移开,捏着她手机飞快地点了点,调出她的名片二维码后,又用另一只手机扫码申请好友。
拇指点进她微信通讯录的那栏,最上面一栏有个红圈1,是他刚才申请的那条消息。
他犹豫了下,拇指反方向往上划了下,停在首字母是J的那一段。
确认没有,才又拉回最上面,点进了自己刚才的那条申请,勾唇点了同意。
手里自己的手机随之震动了下,提醒他,他与岑声声从这一刻成为好友,可以开始聊天了。
她的手机在周时慕手里转了下,他只两指捏着手机的顶上一角,将手机递回去,声音里裹着他再三压制后的愉悦,“好了。”
岑声声直接条件反射站了起来,jsg接过手机还同他说谢谢。
“谢什么?”他抬眸看着她笑了下。
岑声声小鹿一样澄澈的大眼睛眨了眨,又词穷了。
“先欠着。”周时慕收了手机插进兜里,“等以后真遇到事儿找我的时候,再谢不迟。”
林石泉终于忙完从书房里出来,走到客厅很自然地先是过去揽着妻子的腰,然后才招呼岑声声坐下。
他问起岑声声在京大的学习情况,关心她的科研进展,以后后面的学习和工作安排。
岑声声尽可能全面地同林老师汇报,只有关于同周时慕公司合作项目的情况,全都略了过去。
周冉阳亲昵地挽着他胳膊,聊天的间隙里同他说,“真巧,声声和阿慕都在京北,我刚还介绍他俩认识呢,我想着以后声声一个小姑娘人在京北,真要有什么问题,也好有个靠谱的人照应。”
完全认同妻子的做法,林石泉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腰,夸赞妻子想法周到。
不光如此,他还在妻子的做法上锦上添花了。
他说起自己的妻弟,颇有些爱屋及乌的意思,“阿慕做事一向妥帖,说少做多。声声,你师母绝不是因为姐姐的身份才这样说。”
“这次也是,冉阳这胎有些不稳,我又不得不去外地出差,他不放心姐姐,所以才大老远从京北过来陪她。”
“只是他好不容易来南城一趟,总该出去看看,看看我们南城的景观建筑。可他人生地不熟的,你师母又怀着孕,尚在过渡期,我们俩实在没办法陪着阿慕在南城转转,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声声啊。”这些年一直很照顾自己的老师,面上挂着诚挚的请求意思,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她,“如果方便的话,老师能不能麻烦你,抽个时间带着阿慕在南城转一转?”
恩师这样言辞恳切的情况下,岑声声没有办法拒绝。
“当然。”她乖巧地点了点头,甚至没有咨询周时慕的意见,便先给出了自己的承诺,“我一定好好陪周——”
她在这里卡壳了下,心里下意识想说出的称呼是周总。
但很显然,在现行的谎言里,她不能称呼周时慕为周总。
“时慕、哥哥。”她几不可查地闭了下眼,缓解内心那股既惧又羞的复杂情绪,“陪他去看看南城的名胜古迹。”
哥哥。
周时慕敛眉,嗓子莫名生出一股躁意,喉结于无人处不自觉地上下滚了滚。
寒暄过后,同林石泉交接了涉.密光盘,岑声声完成了张景同交待的最重要的任务,才算今天过来的目的真正达成。
已经叨扰多时,再待下去也没有由头,她也该离开了。
周冉阳竭力挽留她留下一同吃个便饭,岑声声想了想,犹豫着还是拒绝了。
她需要缓和下自己高度紧张的情绪,有周时慕在,这顿饭她应该是不太能安心地吃下去的。
也不好勉强,周冉阳只能同意她离开,不过过因为实在过意不去,她还是指使周时慕代她送一送岑声声,算是礼节。
哪里敢麻烦周时慕,岑声声当然第一时间就想要拒绝,只是余光里看到周时慕已经率先起身往玄关方向去了。
她才意识到,是不是周时慕有事想单独交待她。
比如警告她,不需要她多管闲事拉他出去玩,又或者是提醒她不要暴露他们是以前男友的朋友和朋友的前女友的身份相识。
沉默着跟着他一前一后进了电梯,看着电梯门关上,岑声声藏在衣兜里的手紧张地扣着,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身旁的男人。
他在毛衣外套了件藏青色的冲锋衣,拉链随意拉到齐肩位置,手上不知何时多了双黑色的皮手套。
似乎手机上有什么急事,他扯下其中一只,单手握着手机,拇指在屏幕上快速地敲键盘打字。
岑声声屏息在他身边默默站着,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想自己猜的不错,看来周时慕果然是有话想要单独嘱咐自己的,不然明明有事要忙,实在是没必要陪她走这一趟。
电梯下到一楼,叮声一下,周时慕抬眸看了眼,先一步迈出了电梯。
左转到一楼单元门口,戴了手套的那只手握着门把手推开单元门,侧身回头看了眼落在后面的岑声声。
意识到对方的绅士举动,岑声声连忙快走了两步,出了单元门,她回头看向周时慕,局促道:“谢谢周总。”
周时慕垂眸看她,似有些不太习惯,慢条斯理地挑了下眉,似笑不笑问她。
“嗯?”
“现在不装不认识我了?”
岑声声又卡壳了,她想辩解自己是因为揣测他的态度才……
只是好像这个说法,缺了些说服力。
这只是她的猜测。
她突然间特别丧气,有些想要摆烂了,不想要艰难地在周时慕面前时刻维持着小心翼翼的高度防备的状态了。
好像每次总是这样,面对周时慕,她单薄的好像一张没有支撑力的白纸,毫无招架之力,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似乎只要他想,自己不管说什么,都是错的。
最后什么也没有解释,她转身继续向前走,也不管周时慕怎么想了。
边上的男人很明显的愣怔了下,然后连忙快步追了上去。
“生气了?”他问,“我不是怪你的意思。”
岑声声摇了摇头,声音淡淡的,“周总,是我会错意了。抱歉。”
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往前,再不见刚才在楼上红着脸叫他“时慕哥哥”时的模样。
周时慕抿唇,戴了手套的那只手,朝前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用力将她往自己面前带了带。
他一张脸黑着,墨黑的双眸里情绪翻涌。
岑声声视线落在他抓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上,满眼错愕。
周时慕确认她站稳,收了手,表情有些难以琢磨。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他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那你能不能…也别叫我周总了?”
第21章 声声
京北最讳莫如深的周家小少爷, 不需要理由只一个眼神就能逼得再嚣张的人也得低头的上位者,圈子里男男女女都想方设法搭关系套近乎的三哥。
毫无背景的普通女大学生, 不恭恭敬敬叫他周总, 那还能叫他什么呢?
岑声声不明所以地看着面前黑着脸的男人,她很想努力地在周时慕面前不卑不亢地维持自己唯一能够自主的东西,自尊。
“那我应该怎么称呼呢?”她捉摸不透周时慕的想法, 最后她只能虚心求教。
“这不是最适合我身份的称呼吗?”岑声声有些自嘲地笑着声。
周时慕没有回答, 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唇线紧抿着, 很想分辨出她这话究竟是真心的, 还是其实在故意气他。
岑声声从前也没觉得自己一米六六的身高不够用,但这刻同周时慕这样近距离的面对面站着,她需要仰头同他对视。
仰视,很累。
两相沉默的这个瞬间, 岑声声突然就想到了生日前的那一天,她在火锅店里碰到的刘建。
她如何不知道,在他们这些人眼里, 她就是这样没有尊严可言的小情儿。
那种心情好的时候给块糖就会乖, 心情不好了就随时丢掉也毫不麻烦的那种小情儿, 还是上一个用完了可以没有芥蒂地承接到下一个继续的那种。
以前她觉得清者自清,管不了周围人众口铄金, 她从来不屑于辩解什么。
下定决心后靳逸琛分手后,她才意识到,这些误解不全是她一个人的责任,不光因为她自己没有辩白过, 更因为该维护她的人,从来没有维护过她。
她不知道周时慕会不会对她有这种想法。他们这些人不会有真心, 至少对她这样的人不会有。
总之,她玩不起,她就是一个普通人,玩不起他们这个等级分明的世界里的游戏。
“我不是你身边那些能迅速精准摸透你心思的解语花,你知道的,我只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穷学生。”
“相信你也看得出来,我这个人也谈不上多聪明,不然也不会被你的朋友蒙在鼓里骗了那么久,还相信他对我是一片真心。”
“我知道,你们在背后都笑我痴心妄想,门不当户不对就应该有自知之明,以前我确实觉得这是偏见。”
“但是我现在承认啦,我的确是配不上jsg你们这样的人。”
“你们的真爱游戏,我玩不起。”
周时慕就那么看着她叭叭叭的说了那么多,很久违地再次见她那样能说,那样的生动明艳,那样的充满生命力。
但可惜就是这次她说出口的没有一句是他爱听的。
心里憋着股气,他敛眉垂首看着始作俑者无辜的大眼睛还不知所谓地眨了眨,只觉得嗓子痒得更难受了。
他其实没有烟瘾,但这一刻,他真的很想抽一根缓解自己愈发压不住的复杂情绪。
岑声声是个敏感又乐观坚韧的小姑娘,他心里一直很清楚。不管是因为流言蜚语,还是她心里没有彻底空出来的位置,他都不该、也不能急功近利的。
周时慕朝后退了一步,同岑声声之间拉开距离。
他垂下眼眸,将手套都脱下,塞进冲锋衣的口袋里,然后再次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岑声声。”他叫这三个字,仿佛曾经练习过无数遍,有股言语难以形容的缱绻意,他说,“不管你信不信,但我其实很后悔,没能在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向你介绍自己。”
“我叫周时慕,周而复始的周,时光的时,仰慕的慕。”他站直了身子,手掌铺平衣服上的褶皱,言语里没有半分轻慢,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认真。
周时慕朝她伸出只手,礼节性的,“希望现在还不算太晚。”
“岑声声,认识你,我很高兴。”
岑声声很认真地在想,周时慕所指的第一次见面。
那的确应该不是个合适的场合。
但现在的场合,或许才是刚刚好。
刚刚好够她平等、正式的认识一个比她稍稍年长的、礼貌而绅士的、能力出众的前辈。
她不卑不亢同他对视,冰凉的手指,慢慢地向上,最后碰到那只骨节分明的温暖手掌,停住。
周时慕克制小心地握住,只那么一下,便礼貌地松开。
“岑声声。”她的音色仍旧是软软的,但底气十足。
“我记得。”周时慕很自然地接了下去,“山今岑,声声不息的声声。”
也许是她矫情,但就是这个郑重地相识,她那句被记住的话,对岑声声而言,它莫名抚平了自己内心一直过不去的那些细微褶皱,那些她从前不曾被给予过的尊重与平等。
“那我们现在是新认识的朋友了,对吧?”他笑了声,问岑声声。
岑声声点点头。
“那叫我名字就行。”他忽的仰头,看了眼头上正好的日光,冬日的暖阳,格外让人觉着温暖。
“周时慕。”岑声声叫他,这是第一次,她对着他,却不是畏惧和防备的架势,而是很高兴,今天认识了一位新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