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妙:“那还行!我们陪你们一起去!万一要是有什么问题,还可以做个见证!”
她在国棉厂的时间不算长,和小铁匠其实没那么熟。但她知道姐姐股票上赚了一大笔钱,是小铁匠介绍的,两人还打算一起合伙做生意。
说完,她求助般地看了倪奇正一眼。倪奇正淡淡道:“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我开车过来了,待会送你去医院,顺路的事。”
杨念远见两人一再坚持,便应了下来,又对钟妙说道:“今天这事你可别跟你姐说啊,太丢人了!”
一个大男人被人打得鼻青眼肿总归不是件有面子的事。
刚说完,老方和那几个打人的男人从调解室里出来了。气氛已经不像刚才那么剑拔弩张。
值班小民警冲倪奇正点点头:“我带他们去医院,你们几个一车去。”
杨念远这会冷静下来。虽说自己这趟属于无妄之灾,生气归生气,生意还得做。
走到门口,他塞了一张名片到刀疤男手上,扯出一抹笑容:“大哥,想买VXD找我。”
刀疤男没想到这小子这时候还能推销自个的VXD,挠了挠粗硬的发茬,嘴角抽了抽:“今天本来是我们跟姓方的之间的事,跟你没关系,不过你小子是不是得罪谁了?国棉厂有人找人修理你啊!”
身后钟妙一听到“国棉厂”三个字,秀眉一挑:“国棉厂?谁啊?”
身后倪奇正清了清喉咙,上前拽住她。
……
老屋马上就要开始动工,钟父拿着黄历看了又看,选定了个适合动土的日子。
日子定好后,钟卉跟包工头黄师傅在电话里约好下乡的时间。
钟母有些担心:“你一个人去行不行啊?要不我和你爸抽一个人陪你去?”
钟卉:“妈,不用!我怎么可能一个人去?一个工程队在那边,包工头到时候会提前带工人过去。”
老两口想着木根老了,家里几个儿子都在外头,不像以前那么嚣张了。既然有包工队,女儿过去应该也没啥事。
钟父叮嘱道:“有啥事多跟村长商量。”
钟卉刚安抚好父母,便接到妹妹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妹妹让她去医院一趟,钟卉吓一跳,以为妹妹出了什么事。
“姐!不是我!是小铁匠被打了……”听妹妹在电话那头连珠炮似的说了一通,钟卉脸色一点点变了。
*
江晟这个年过得很是烦躁,那天和钟卉吵完架后,两人陷入了冷战。
好在公司也开工了,忙起来这些事都抛在脑后。
钟卉后面一直在家里带孩子,没有出门。
两人之间一道看不见的墙立在那儿,江晟心里头像是被塞满了砖块,憋得难受。
钟卉要照顾小树,他开工了就把禾禾带到公司。一进办公室,便让田馨找个地方给禾禾写作业。
禾禾好奇地四处打量,听到“作业”两个字小脸一黑:“爸,我玩都不能玩一下吗?”
江晟:“我不管你玩几下,反正回家的时候你所有的作业得写完。”
他和钟卉已经好几天一句话没说,今天带禾禾出门的时候,钟卉说了句“记得提醒禾禾写完作业”。
这话显然是冲他说的,当时他虽然没回什么,却并不想因为这种事情让钟卉再逮着机会数落他。
女人就是这样,麻烦得很。江晟啜了啜牙花子,抬脚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田馨还是第一回看到江晟带女儿来上班。小姑娘看着七八岁的样子,穿着粉色的滑雪衫,头上戴着白色的线帽,脖子上挂着jsg一对毛线手套,长着一双灵动的眼睛。双眼皮的褶皱很深,一看就遗传了妈妈,江晟是细长的单眼皮。
禾禾卸下书包,田馨将她拉到自己的座位旁,笑道:“你叫禾禾?你坐在窗户边上写作业吧,这里光线好。我给你煮苹果吃好不好?”
田馨在自己座位旁边整了个小小的茶水台,弄了个简易的电饭煲。有一回江晟喝多了,她给他煮过粥,江晟一口气喝了两碗。
打那以后,她偶尔会在办公室煮煮稀饭和面条。
“谢谢姐姐。”
禾禾冲她甜甜一笑,坐下来打开书包拿出作业本,寒假作业里面最让她头疼的是写日记。
老师布置了10篇日记,她到现在只写了2篇,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
要不今天就写来爸爸公司的事吧?她去过妈妈在新世界的档口,里面全是卖衣服的店铺,还有一些漂亮的小东西。看妈妈和小姨卖东西,禾禾觉得很有趣。
爸爸办公的地方没啥意思,但很安静,禾禾咬着笔杆苦思冥想了一阵,终于下笔开始写了:“2月6日,天气晴,今天是元宵节。爸爸带我来他上班的公司,这是我……”
禾禾正奋笔疾书,旁边的姐姐突然站了起来,“江太太!”
田馨看到门口站着的女人,瞬间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不知为何,见到钟卉她莫名有些紧张。
虽然之前已经见过一次,钟卉对她也很和气,田馨就觉得很不自在。每次钟卉目光落在她身上,她都有种被剥光了的感觉。
听说钟卉刚生完孩子,看上去已经恢复了不少,脸瞅着还是比以前丰润。
“妈妈!”禾禾看看妈妈来了,放下笔,冲上去抱住妈妈。
钟卉摸了摸女儿的后脑勺,从包里掏出一张蓝黑色的钞票给田馨,淡笑道:“小田,麻烦你带禾禾去楼下的书店买几本图画书,半个小时以后带她回来。”
她唇角虽然带着笑,眸底却没什么温度。
田馨从她手里结过那张钞票,结结巴巴道:“好,好的。”到了楼下的书店,她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忘了通报里间办公室的老板。
江晟正翘着脚在办公室里抽烟、打电话。
听到外间传来熟悉的声音,他心下一紧,那双脚便放了下来。匆匆和电话那头的人结束谈话收了线,手里的话筒刚搁好,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了。
钟卉站在门口,穿的还是那件黑色的大衣,雪白的面孔,一双眼睛里看不出情绪来。
又或者是外面太亮,屋内太暗,让他看不分明。江晟记得她以前是喜欢艳色的。最近却不知为什么不穿了。
钟卉衣角带着外头的寒意,在距离他两步之遥的位置停下来,江晟这才发现她那双杏眼和这天气一样冰冷。
“是不是你叫人打了杨念远?”
江晟微微松开的唇角瞬间僵冷下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戾气,嘴角牵起嘲弄的笑意:“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杨念远?”
钟卉抿着唇凝视着坐在那儿的男人,提高声量又问了一遍:“是不是你叫人打了杨念远!”
江晟那张俊脸冷峭起来,他往椅背上一靠,干脆利落地承认了:“是!谁让他惦记着我老婆!想拆散我的家庭,我就得让他长长记性!”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森冷。
钟卉深吸了一口气,慢慢仰起脸,无声轻笑:“我早该想到了,前段时间我店里两个闹事的小混混也是你找过来的吧?你是想让我生意做不下去,好回家当一个温顺听话的老婆吧?江晟,我一直觉得你人并不坏,最多只是我们不适合而已。看来是我瞎了眼,你这人已经坏到根子了!”
江晟双眼微眯,神色瞬间染上五分怒意,五分怔愣。
但这也只是瞬间的事,他凝神看着钟卉,神色严厉冷峻:“别什么事都扯到我头上!我只是让人揍了姓杨的那小子!怎么,你舍不得了?这么迫不及待地来跟我兴师问罪?”
钟卉沉默了一下,抬眸看着他,以异常冷静地口吻说道:“江晟,之前说好的,生下孩子就去办离婚手续。你要还是个男人,就赶紧跟我去把手续办了。不然,这辈子我都瞧不起你!”
她的话像钢针一样准确地扎到江晟的痛处,他抬头看向她,激狂的话语冲口而出:“离就离!你以为离了你,我活不下去吗?我告诉你,这次是我先提的离婚!我不过是看你可怜,才拖到现在!你——我早就睡腻了!”
钟卉有些恍然,眼前的画面和上辈子的画面重叠在一起。记忆深处那个轻易不敢打开的盒子被劈开一道罅隙,飞沙走屑,她再一次身临其境。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钟卉感觉自己穿越了。这么巧,又是一年元宵节。这市中心的高楼大厦听不到锅碗瓢盆的声音,她却再次忆起了身下那冰冷的地板和酸腐的呕吐物。
“那正好。离婚了,换个你喜欢又不腻的女人。”
钟卉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办公室响起。
面前这个男人眉骨上隐匿的青筋微不可察地跳动起来,神色顷刻变得森冷凌厉。
外面的阳光从右边玻璃斜斜射进来,折射到他的双目中,混出一道妖异的光。
钟卉冷淡地挪开了视线,不想再多说任何一个字。
……
田馨在下面磨磨蹭蹭了一个小时,估摸着楼上两人应该聊完了,才带着禾禾回来。
办公室一片寂静,里间也没什么动静。她敲了敲里间的办公室,没回应,便推开看了一眼——空无一人。
禾禾皱起眉头,咕哝道:“爸爸妈妈去哪了?怎么不带我去!”
田馨也是一头雾水,只好让禾禾继续坐下来写作业。
过了几分钟,桌上的电话响了,田馨接了起来,电话那头是钟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
“小田,麻烦你十一点的时候把禾禾送下来。”
“好的。”
第67章 盖新屋
白水镇, 钟家村。施工队已经进了场,包工头黄师傅正领着工人在清理地基。
乡下的温度要比市里低几度, 早春寒意凛然。钟卉穿了一件厚厚的棉服, 把屋前屋后逛了好几遍。前些日子刚下了一场雨,村里的土路有些泥泞,不一会儿鞋帮子四周就沾满了泥浆。
这会她站在自家门口干爽的晒谷场上, 才意识到自己脑海中关于老屋的印象已经非常模糊了。
钟卉离开钟家村的时候也就四五岁。那时候, 赶上棉七厂大规模招工,钟向顺和虞桂枝两人都招到城里当工人。
村里人参加招工的年轻人不少, 夫妻双双都被招上的却只有他们这一对, 一夜之间全家人从农村户口转成城镇户口,多少人眼红嫉妒。
两口子咬紧牙关在城里立了足,千辛万苦地将两个女儿拉扯大,一直过得紧巴巴的。
钟家的日子直到钟卉高中毕业, 进厂当了工人,才慢慢好了起来。
这次回来,钟卉才知道为什么父亲看到钟木根翻盖的新屋会生气。前后左右邻居都是相同朝向, 就他一家重建房子时改了朝向, 这下将她家堂屋的光线挡得死死的。
不光改朝向, 钟木根家屋檐还伸进她家的宅地基里头……
黄师傅拿着两张图纸过来,面色有些为难:“小钟, 清理完就要开始打地基了,这两份图纸定了哪一份么?”
自打知道钟卉跟自己老板离婚了,黄师傅不叫她“江太太”,也不叫她“钟太太”了, 改叫她“小钟”。
钟卉觉得挺好。她扫了一眼黄师傅手里的两张图纸,笑道:“不着急, 今天我回城之前肯定会定下来。”
这次翻盖老屋,她特意让黄师傅准备了两份图纸,就看钟木根那头什么个态度。
他态度好,她自然会稍加配合。他态度要是不好,那她也绝不会留余地。
……
钟向顺从里屋拿出两把竹椅,招呼女儿坐下:“站了大半天了,还不嫌累?坐在这儿看也是一样的。”
钟卉原本想着自己一个人来就行了,父亲非要跟着一起来。不仅要跟着一起来,还打算在这盯工程进度。
钟向顺不放心:“村里头盖屋可不是小事,你那么丁点大就去城里了,在村里认识几个人?还是我在这看着比较好。实在到时候有啥抹不开的,我再打电话给你。”
上辈子,钟卉一直把自己当成外嫁女,嫁出jsg去的女儿整日围着老公孩子转,打小生活的老家却渐渐淡漠了。
久而久之,钟家的一些事父亲也就不跟她提了。后来父亲年纪越来越大,有些事他操持不过来,便由着它去了。
直到父亲去世,到钟家村送葬的那天,看到山上叔公们破败的坟茔和山下倒塌了一半的老屋,钟卉心头像针扎般刺痛。
后来,看到父亲的碑牌上没有自己的名字,她的眼泪便再也崩不住。
那一刻,钟卉感到自己身后空荡荡的,是一种再无来处的悲凉。
以前钟卉不理解父亲对老家的执念,总觉得花钱翻盖老屋不值当,现在却不会这么觉得了。
这次父亲坚持要待在这盯工程,钟卉知道他不放心,又心疼钱,怕工人故意拖延,多贴进去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