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得叮嘱父亲:“爸,你想待在这儿当监工,我不反对,但一定要注意安全。一把年纪了,别跑上跑下。有什么事找黄师傅,或者打电话给我,都行。”
钟向顺坐在竹椅上一边抽烟一边道:“我知道。有事我就到村头小卖部打电话给你。”
父女俩坐在晒谷场上喝着热茶,钟卉下午就要回城了。
“钟向顺,做人不能太缺德!”一个粗哑的声音从院墙外传了进来,下一秒钟一个干瘦的老头怒气冲冲地挥着铁锹进来了,指着钟卉父亲破口大骂道:“你这四层楼一盖,我家东边屋还能住人么?!想抢我家风水?!我让你这屋盖不起来!”
钟向顺皱起眉头,仍然好声好气地解释:“木根,你这话说的就不公允了,明明是你家盖屋改了朝向,把我这堂屋的光线挡得死死的。我这新屋朝向跟前后邻居都是一样的,怎么叫我挡你风水呢!”
钟木用力拄了拄手里的铁锹,眼里闪过一抹阴狠的光,威胁道:“你不改朝向别想起房子!就是盖起来了,我三个儿子都会给你推了!”
钟卉在一旁安静听了几句,听到这忍不住冷笑一声:“木根叔,你占了我家的地盘我还没找你!你倒先找上门来了!”
钟木根根本没把钟家这个女儿放在眼里,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钟卉:“诬陷人要坐牢的!我这院墙可是规规矩矩挨着宅基地盖的!你睁开狗眼好好看看,哪里占了你家的地盘?!”
钟卉今天来,早已做好了跟他掰扯的心理准备。听他这么说,并不生气,拍了拍手站了起来,神态自若地开口道:“木根叔,你可别诓我。这乡下盖房子,谁都不想下雨天‘尿墙’!后墙七寸山墙三寸,要给滴水檐留空间。盖一层楼,院墙要往宅地基里缩二十多公分,你这盖的是三层楼,院墙要往里头缩至少七十公分!你倒好,不仅没有缩,院墙还占了一半过道。屋檐直接伸到我家的宅基地上头!”
说到最后,她神色已是一片冰冷。钟木根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完全没想到说起盖房子的事,钟向顺的大闺女头头是道。
半晌,他眼角猛地一跳,梗着脖子粗声道:“我就是伸到你家宅地基又怎么样?你管得了地,还管得了天?!再说我老钟家的事,几时轮到你一个外嫁女说三道四?!一个断了根的绝户,有啥好得瑟的!”
听到这钟向顺的面色已经变了,青着一张脸,手指着钟木根半天说不出话来。
钟卉拍了拍父亲,走到钟木根面前,皱着眉头一字一句缓缓说道:“谁说我钟家是断了根的绝户……”
“木根,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干什么!”村长听到动静,一路小跑走进来,沉着脸训斥道:“什么绝户不绝户的,向顺家如今可不是绝户了!钟卉生了个儿子,跟着咱屋场上姓钟,以后就是咱钟家村的子孙了,可不兴你再这么背后戳人脊梁骨!”
钟木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目光飞快地看了钟卉一眼,面色阴沉站在那儿没说话,心里头却犯起嘀咕:向顺家大闺女前头不是生了个女儿么?好不容易生个儿子,竟然跟着女方姓?
钟卉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既然村长开了口,她便不说话了。
一早来的时候,她就去村长家拜了年。村长看她手里拎的烟酒,笑容瞬间亲切起来。又看到钟卉给他小孙子塞了个红包,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顺口恭维起钟卉父母养了个孝顺有出息的闺女,现在过起了享福的日子。
钟卉便顺嘴把打算翻盖老屋的事跟村长说了。村长一拍大腿,这是好事啊,村里肯定支持。
听到钟卉说已经让儿子姓钟,村长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之前一直听说钟向顺大女婿下海发了财,现在在城里干房地产。这种有钱男人竟然能同意让自己儿子跟老婆姓?
村长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思来想去,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向顺这个闺女是个厉害的角色!
想到这,他脸上笑容便攸的一收,沉声叹道:“你爹这辈子心满意足了。”
……
钟木根没想到村长竟然帮着钟向顺家说话,神色更加激动,一屁股坐在宅基地边上,不让施工队施工。
黄师傅也是头一回碰到这种满地撒泼打滚的老头子,只得让手下人停下来。
最后村长把钟木根和钟向顺父女俩叫到村委会,面对面进行调节。两家人互不相让,一直从上午十点争执到下午三点。
钟卉这边还好,钟木根全程扯着嗓子骂,听到后头村长脑门直突突,黑着脸一拍桌子:“钟木根,你家屋檐占了向顺家的地盘是板上钉钉的事,这不管谁来量都是这么个结果!我劝你还是让一步,不然直接上县法院,你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钟木根脸一黑,也不甘示弱:“老子三个儿子,怕他?!信不信我现在就打电话喊三个小子回来,直接让他这屋子盖不起来!”
钟卉对他这副嘴脸唇角扯出一抹微笑:“木根叔,我没记错的话,你家老大在城里做水泥生意吧,刚扎稳脚跟,就把两个弟弟也带了去。恰好我在城里也认识几个干房地产的朋友。”
说到这,她脸色陡变,语气冰冷至极:“惹急了我,我让他在清荔做不成水泥生意!”
上辈子,很多年后她才知道钟木根儿子是做水泥生意的,规模做的不大,给几个小建筑公司供水泥。她和江晟分居后,钟木根儿子不知怎么找到江晟,想一起做点生意。江晟没搭理,看不上他那个水泥的质量。
眼下她说这话,纯属吓唬对方。
果然,钟木根怔愣地看着她,没想到她对自己三个儿子的底细这么了解。这么一想,便流露出几分犹豫之色,一双三角眼在她身上又觑了好几眼,心里头惦量她这话的真实性。
村长还不知道钟卉跟她男人离婚了,看钟木根不说话,便劝道:“木根,向顺大姑爷就是干房地产的,都是一个屋场上的,和气生财,没准以后还能给你儿子介绍点生意。”
钟卉刚撂完狠话,又开始放软语气:“木根叔,我要求不高,把你家院墙往里缩70公分,把过道留出来!只要你缩回去,我新屋就改朝向!以后咱两家谁也别挡谁的风水!”
钟木根儿子就是干这一行的,材料现成的,院墙推了重建花不了几个钱。他垂着头没说话,最终长叹一声,松口答应了。
从村委会出来,钟向顺一路都没说话,心里头既欣慰又有些许失落。自己老了不中用,大女儿如今实实在在的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了。
回到老屋,钟卉就找黄师傅定了图纸。老黄一听最后定下来A图纸,冲她竖了个大拇指。
钟卉嘴角微扯:“他让步,我自然也让一步。毕竟以后还是邻居。”
钟向顺看女儿就要回去,赶紧给她煮了个挂面,卧了两个鸡蛋,“一整天都没咋吃东西,吃了再回去。这会也叫不到车子,你把那辆自行车骑到镇上,把车放到水金叔的店里,再搭班车回清荔。”
这年月,乡下地方不好打车回去。从白水镇回清荔最后一班车是五点半,错过了就得第二天回去了。钟卉还得回家喂孩子,必须赶回去。
钟家村到白水镇走路要四十分钟,时间确实有些紧张。老屋里有辆自行车,骑到镇上再赶车,时间就充裕多了。
刚好村里水金叔在镇上开店,钟卉把车放到他那,钟向顺有空的话可以去骑回来。
钟卉抬腕看了眼手表,点头道:“行!那我待会把那辆自行车骑走!”
钟向顺叮嘱女儿:“刚下过雨,路上滑,骑车小心点。”
钟卉端起碗喝汤:“知道jsg了。”
第68章 发现了
早上鲍天材来上班的时候, 被田馨给叫住了,“老板啥时候能来公司?这都积了一堆工程报表和合同要他签字。”
鲍天材双手一摊:“我哪里知道?我这还有事找他呢!打他大哥大和家里电话都联系不上!”
田馨抿唇笑了:“我还以为你是老板的小徒弟, 会知道他的行踪呢!”
“确实不知道。”鲍天材挠了挠头, 刚要离开,鼻子使劲嗅了嗅,“你这又在煮啥好吃的?”
“就热个包子而已。”
田馨刚说完, 鲍天材已经揭开她身后的电饭煲盖子, 顺手牵羊拿走一个大肉包,冲她嘿笑道:“饿死我了!早上出门太赶, 没来得及吃早饭。这么大的肉包, 你一个人肯定吃不了俩,分我一个!”
“万一老板今天来了,早饭就不够了!”田馨脸上挂着笑,心里头白眼快翻上天了。
这包子是她早上特意买来给老板当早饭的, 倒被他给捷足先登了。
说曹操,曹操到。鲍天材嘴里叼着大肉包正要走,江晟突然从外面进来了, 抬脚便往自己里间的办公室走去。外面下着小雨, 他的头发还带着潮意, 除了眼眶下有些许暗沉,看不出什么异常。
“老板!你终于来了!”鲍天材几口吃掉一个大包子, 跟着进去:“世界新苑那边已经开始走回款流程了,有好多表格需要你签字。”
江晟从鼻孔里“嗯”了一声,将大哥大随手搁在桌上,面无表情地在办公桌后坐下。
田馨送水进来, 将暖瓶放在桌上,又将自己泡好的茶放在一旁, 淡笑道:“江总,你吃过早饭了吗?”
江晟身体往后靠,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淡着声:“以后办公室里禁止使用生活电器。”
田馨的笑容僵在唇角,胀红着脸小声道:“是我考虑不周了,以后不用了。”
鲍天材有些同情地看了田馨一眼,前台做到她这份上,哪个老板会不喜欢呢?只有师傅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留情面。
江晟没再说什么,转头吩咐鲍天材:“你去让黄师傅来一下。”
鲍天材顺嘴提醒道:“师傅,老黄一早和师母去钟家村了,那边老屋今天破土动工。他昨天来找过你,你不在。”
江晟捏着杯子的手微不可察地紧了紧,才想起黄师表前几天跟他提过这事,他给忘了。
办完手续已经有几天了,听到和她有关的事情,他的心脏仍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攥了一下,难受得想站起来打一通拳。
鲍天材鬼人精一个,看出他不对劲,小心翼翼问道:“师傅,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老黄说的?”
江晟放下杯子,眉宇间透着一丝阴郁:“没事了。你把世界新苑那边的工程返款协议和明细拿给我。”
鲍天材赶紧放下手里的文件,田馨也把这些天累积下来的报表和合同搬了进来。
江晟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开始办公。干技术活出身的人,做什么工作都会有几分心性在,很快便专注起来。
在所有工程报表和合同上签好字,他拿起世界新苑那一摞文件,仔细看了工程回款明细,确定没什么问题了,在右下角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了,江晟阖上眼睛靠在椅背上,猛地想起钟卉那天说的话——“有两个小混混到她店里闹事”。
江晟倏地睁开眼,眸光一沉,他是找人打了小铁匠,他承认。去她店里闹事,用脚趾头想想也不可能!
蓦地,他眼皮一跳,有什么东西在脑中炸开——难不成是王晖?
*
春节假期结束,世纪新苑正式对外出售,许瑶清每天接持客人,忙得脚不沾地。
除了她,其他几个售楼员也是一样。来问的人挺多,实际下单的客人却不到一成。
售楼员每个月都有4套房子的指标,卖出去了,才能拿到提成。提成是房款的千分之三,以世界新苑的房价来估算,4套房子光提成就有二千多块。
加上工资,每个月能拿到将近三千块!
三千块的月工资,这是许瑶清以前在国棉厂的时候不敢想的。为此,她卯足了劲推销,眼看这个月过了三分之二,还有两套没完成,她急得直上火。
售楼处现在卖出去最多的是孙文芳,她已经卖出去5套房子了,就连平时不苟言笑的王晖看到她都亲切喊一句“小芳”,顺嘴跟她开几句玩笑。
其他几个售楼员眼红孙文芳的成绩,却也没办法。她在清荔的人脉实在是广,朋友介绍朋友,熟人介绍熟人,房子就在谈笑风生中给卖出去了。
为了避免售楼员抢客人,每天8个售楼员轮流站在门口迎宾,客人谁接进来的归谁。
这下刚好轮到许瑶清,她整理了一下裙角,一路小碎步跑到门口,冷不丁和进来的人撞个正着。
“王晖呢?!”江晟森寒的一张脸,漆黑的眼眸里一片冰冷,正瞪着她。
许瑶清从未看过他这样的神情,心下一乱,手往身后指了指,“在里间会议室。”
江晟大步往里走,全然不顾大厅里侧目的眼神,“哐”地一声用力推开会议室大门。
王晖和财务经理李有良坐在里头,两人正低声说着什么,听到门口的动静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
江晟看也不看李有良,眼睛紧紧盯着王晖,嘴上道:“李经理,你出去一下,我有事跟王总说。”
李有良看这架势,知趣地起身离开。走到门口轻轻拢上门,听到里头传来江晟的声音。
“你是不是让人去搞我老婆的店了?”
话刚说出口,江晟就觉得不对头,但这个时候也没那么多讲究。
王晖想了几秒钟,才想起来,唇角缓缓勾起:“嗐!我不是想着她那个店要是开不下去了,肯定就听话了,不会跟你闹离婚了。我也没拿她怎么着,就是让两个小混混去吓唬吓唬她!”
江晟简直怒不可遏:“王晖,你就是个人渣!你TM别把用在你老婆身上那一套,搁我这显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