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陆延舟回去给旗下艺人善后是假，乃至网上放出的公司声明都是烟雾弹，只是为了将公众的注意力转移到国内，好掩盖他还在尼斯的这个惊天大秘密……等等！
视线不受控地落到对面紧捏的手指骨节上，就听咔哒一声轻响，一个更为惊悚的想法突然闯进她的脑子――自己撞破了陆延舟苦心经营的秘密，下一步，是不是得被他掐死以绝后患？
不要吧！
秦羽整个人都不好了，眼睁睁地看着对面松开双手，更是把自己进一步推去了脑补的恐怖片里……倏然间，掌心像是被什么膈到似的，她下意识地低头一看――
“后特沃特（hot water）！”
电水壶高高扬起，擦着魏金利的鼻尖掠过。
刚爬起的他差点又摔下去。
陆延舟眉心极为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秦羽没注意，继续解释：“依次不弱肯，都油海雾，后特沃特（（It’s broken，do you have ，hot water）？”
魏金利：“……”
他被这魔音穿耳的口音弄得脑壳疼，见秦羽还要开口，赶紧制止：“你可以说中文。”顺便不经意地挡住陆延舟。
秦羽有点意外地瞧着眼前这位大高个儿――短T配沙滩裤的装扮，有着堪比肌肉健身模特的身材，茂密的棕发下是混血的亚裔轮廓，还能说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英语苦手的秦羽瞬间开心，却又很快地忧愁起来。
虽说用国语交流肯定会更有效率，可自己的身份很可能在掉马边缘反复横跳。
但转而一想，一个被薛丛景压制了整整四年、连个单曲都没出过的小歌手，以陆延舟今时的地位，会有闲工夫认识她？
于是秦羽又不慌了，把电水壶往前推，可怜兮兮道：“看在都会中文的份上，我的水壶坏了，可以借你们的用一下吗？”
没有人会想拒绝一个漂亮姑娘的请求，更何况她眼里还缀着点点水光，十足真切地请求着你。
魏金利下意识地张开嘴，却听见身后隐约一声不耐烦的弹舌，回头一瞧，陆延舟的背影正好没入房间的昏黄光影里，然后他手一甩，门被砰地摔上。
余下两人面面相觑。
魏金利指着身后尴尬地解释：“他不喜欢见陌生人。”
秦羽低头盯着脚尖，小小声地应道：“嗯。”
向来关爱他人的魏金利心里头怪落忍的：“这样，你门口等一下，我给你拿。”
他转身刷开房门。
陆延舟半靠床头坐着，脸冲着小阳台的方向。这间房虽然舒适度远不比他前几天住的星级酒店，但好在也算朝向尼斯的海湾，视线穿过层层叠叠的建筑缝隙，能隐约瞧见地中海的一抹深蓝色。
他就这样瞧着入了神，魏金利进来的时候，见到自己这位差脾气的哥们儿仿佛一尊雕塑，微卷的后脑勺上面写满了沉思。
“哎，我把水壶给那姑娘送去。”他冲着那后脑勺喊。
没动静。
魏金利干脆绕过去：“你也看见了，她不认识你。”他开门见山，带着不解问，“就是顺手帮个忙的事，再怎么不喜欢被人看见，也不至于这么生气吧？”
陆延舟眼神挪到他脸上，冰碴子似的。
魏金利顿觉汗毛倒竖，吸着气后退了一步：“你别这么看我！”
陆延舟轻嗤了声，翻身整个儿地往床上一卧，闭上眼，看似一副要入睡的模样，却仔细听着魏金利缓慢向门边挪动的脚步声。
“告诉她。”对方临开门前，他倏然开口，声音清晰冷淡，“不用还了。”
白昼终于失去了它的最后一线光，夜幕降临尼斯，仿佛开了二倍速的视频画面，秦羽不过扭头看了眼刚弹起开关的烧水壶，再转回来，满天繁星已经跃然于眼前。
泡面的时候，秦羽扫了眼存货，加上马上要吃的一共四盒，本来可以满足她在尼斯呆两个晚上的全部需求。
毕竟，要不是有陆延舟“回国”的意外，此时的她应该在领壹的酒会上，或许正因为某些紧张情绪的唆使，索然无味地嚼些有营养价值的食物以平复心情。
秦羽无端羡慕了下自己的臆想，又做了好久的心里建树，才依依不舍地摞起两盒泡面夹进胳膊――虽说不用还电热水壶，难道她还不能找其他借口去陆延舟眼皮子底下晃吗？就算没想到下步计划，也不妨碍先去人家那里混个眼熟。
她深吸了口气，另只手提起外壁滚烫的水壶，艰难地去抓门把手。
拧了几下，门被慢慢勾开，走廊回荡着不知从哪个房间传出的摇滚乐，沉闷又铿锵的击打声连地面都隐约颤抖。
秦羽迈出去，心突然跟着摇滚节奏往上一窜。
对面房间正半敞开着，门好像还有点晃动。
是忘了关门？秦羽不太有把握地凑近了些：“你好？”她抬高声音，“你好，我对门的，来还水壶！”
奇怪，没有声音。
她手里基本腾不出空，只能尝试拿胳膊肘去敲门，可惜第一下力道就没掌握好，反而推开更大的间隙――“你干什么！”倏然间，身边扑来一句张牙舞爪的呵斥。
秦羽下意识地转过身，电水壶直接贴上对方胳膊。
魏金利一声惨叫：“烫死了快拿开！”
“哦哦哦――”她赶紧照办，看对方捂着胳膊倒抽气的倒霉样子，内心十分愧疚，“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伸头，想去看看魏金利的伤情究竟如何，却被闪避开。
魏金利指着大敞开的门：“怎么回事？”
“和我没关系……我看到的时候就这样了。”
“哈？”他瞪圆了眼，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拨开秦羽就往房间里面冲。
房里只开着盏壁灯，光线柔软静谧，铺洒在空空如也的床头。
魏金利左右看了下，没发现陆延舟，火气瞬间涌上来：“这他妈的人――”
秦羽在后面领受到暴躁，也赶紧关心询问：“怎么了？”
魏金利这才想起后面还跟着个外人，一口气憋在嗓子眼，转过来指着秦羽手里的电水壶：“不是和你说过不用还吗？”
听他语气莫名的不善，秦羽忙把两盒泡面推过去，解释：“我怕你们吃不惯这里的东西。”
魏金利眼睛在她脸上扫了圈，不耐烦地挥手：“行了，你放桌上，出去帮我带下门。”说完走去阳台，一面探头往下看，一面拨着电话，明晃晃地不想浪费时间在秦羽身上。
秦羽慢腾腾地往外走，到门边时又回了头，正瞧见魏金利盯着手机，嘴唇极快地无声蠕动，盲猜又是国骂。
她隐约生出个想法，不过手还是抓着门沿：“需要帮忙一起找吗？”
这一次，魏金利肉眼可见地升起丝犹豫，无声胜有声，瞬间让秦羽抓住了机会。她微微地笑起来，折回去：“我可以在这里等着。如果他回来，我就能第一时间告诉你。”
壁灯点进她的眼中，真诚得发亮。
“那……行吧。”魏金利勉强点头，报出手机号，又帮忙用笔画按键打下名字。
“魏金利。”秦羽念出来，看着他随口问，“那他呢？”
“谁――哦哦！Eric，他叫这个。”
混血儿用中文名字，反倒陆延舟用起英文来？
真是个欲盖弥彰的马甲，她心里吐槽。
魏金利走后，秦羽仔细打量屋内陈设。
这是与她房型一致的标准单间，一张床、一个立式柜，加上一张小圆桌与两把藤椅，就能将逼仄的空间填得满满当当。
而属于房客的除了零星几件衣物，就只剩下个贴着字母K的登机箱靠着墙，秦羽用脚踢了下，里面传来空荡荡的一声。
一切无所遁形。
却没有任何关于陆延舟的信息。
这……与她留下的本意差距有点大啊。秦羽揉了揉额角，对这个一拍脑门跳进来的大坑感觉不是很妙。
混眼熟也好，帮忙也好，无非是为了找到陆延舟留下来的原因，以此来看怎么更顺利地与他搭上关系。现在，原因遥不可及，主动权便越发掌握在那个毫无音讯的男人手里――而他会有什么变数，谁也不知道。
毕竟他留在尼斯，就是个不该被人发现的意外。
秦羽不由失神，下一秒，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魏金利的电话。
人找到了？
秦羽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想法，紧张肯定有，但更多的应该是迫不及待，可划开接听键喂了声，对面又一下子挂断。
嘟嘟嘟――忙音刺耳，仿佛刚才的连接是场错觉，摁下回拨竟直接提示关机？
误拨，还是……她心绪不宁，乱了。
而距公寓不远的地方却是另一番秦羽万万想不到的光景。
“手机还我！”魏金利跳着脚，试图强抢，“Eric你发什么疯！”
陆延舟不闪不避，五指张开，速度极快地抓住他的胳膊，然后就势往他背后一反扭。从始至终，陆延舟控制着力气，魏金利不疼，却也背过身无法挣脱，被治得服服帖帖。
“还给她打电话吗？”声音冷淡。
“不打了不打了，都听大爷您的！”魏金利嗷嗷求饶。
陆延舟这才放手，把手机递回去。
魏金利看也不看地接了，负气猛揉着胳膊：“一网打尽也不带拖人下水的――”他记打，低声抱怨完又话锋一转，“除非那姑娘和骗你出去的人一伙，那当我没说。”
耳边轻嗤：“验证下不就知道了。”听语气很无所谓的样子，只是说完就再也没出别的声了。魏金利奇怪地抬起头，就见陆延舟死死盯着脚下一块石砖，周身萦绕着一股专注又别扭的劲儿。
这是……良心发现？他嘀咕，对面沉闷地呼出口气：“我给你留的档案袋――”
魏金利却余光瞥见一景，猛地抓住陆延舟的胳膊指给他看：“Eric！”
陆延舟猝然抬头，视野里，有几人正借着夜色跑进公寓。
房间里，秦羽还在忐忑刚才挂断的电话，突然听见咚的一声。
有人敲门？
她不太确定地看向门。
咚――又紧跟着一声。
秦羽下意识地站起来，想起魏金利莫名关机的电话，心里瞬间发毛，脑子里涌入无数画面――拐卖、杀人……林林总总全是关于国外的恐怖传闻，特别是一个亚洲女孩所能遭遇的最残忍的行径。她不由双手交握，牙齿咬得嘎啦嘎啦地响。
咚――第三声，那是比前两次都要用力的敲门，仿佛外面耐心已经耗尽。
秦羽一把抓过登机箱，抖抖索索地升起拉杆。
门外安静稍许，突然退步几声，然后重重的一踹脚――砰！脆弱的木制门板轰然撞上墙面。可来人没等闯入，迎面一道迅猛的银光，仿佛棍棒挥舞般地虎虎生风，毫不留情地往他们脸上揍。
几下正中目标的击打，令对面退出点空隙，几乎同时，登机箱使劲朝前一怼，白衣黑裙的影子便趁乱窜上走廊，踩着狂暴的摇滚鼓点狂奔而去。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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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四楼到一楼，电梯运行不过二十秒，再加上登机箱砸出的缓冲时间，脱身理应容易，可秦羽却忘了老破小的电梯多道手动操作，这样一来，等她好不容易到了底要往大厅冲去时，身边楼道的门也被同时粗暴地推开。
“东西呢？姓陆的要你藏哪了？”胳膊倏然一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放声尖叫，音波直冲前台，吓得抓她的人瞬间松手。
秦羽瞅准空当直扑门外。
正打盹的前台小哥也被惊醒，刚茫然地抬起头，眼前人影晃过，还一面冲着大门挥动胳膊：“快走！”
那边刚进来陆延舟和魏金利。
“Eric，是我眼花了吗？”魏金利喃喃自语，而话音刚落，秦羽几步跨到跟前，直接忽略他将陆延舟胳膊一拽：“走！”
陆延舟还真被拽地转过身，眼看就要跟着跑出去。
魏金利：“？”
他本能地想拦住那俩，结果对上陆延舟往里示意的眼神，当即会意，随即大马金刀地杵门前扎好马步，兴奋地朝蓄势冲来的那几位勾起手指：“来来来――”
公寓外，夜幕暗沉。
秦羽毫无目的地奔跑，每逢遇到路口就随机选择方向，如此接连拐过好几条小巷子。当路灯从稀疏到适度，明灭的光影亦无需瞬间反复时，她终于开始松懈地慢下来。耳边微风拂过，咸腥的潮气溜过鼻端，不远处传来海浪拍岸的声音。
“你跑什么。”身后冷不丁地传来一句淡漠的、甚至平静到不像话的陈述。
秦羽大脑嗡地一下，惊觉自己竟一直抓着陆延舟。
她一下子松开手，结结巴巴：“我，我……”
此时此刻，在陌生的异国街道上，她面对陆延舟，像面对着这辈子都无法逾越的困境，所有准备好的说辞就在他懒散掀起眼皮的那一瞬间烟消云散。
陆延舟转着手腕，淡声：“嗯？”
秦羽赶紧解释：“那些人在找你，我听到你的名字――”话到一半她哽了下，随之噤声。
可阴影已经拢下来：“我的名字？”陆延舟轻声慢碾，“他们说，我叫什么？”
秦羽像被黏住脚似的，动弹不得。
“我叫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E，Eric。”她垂死挣扎。
陆延舟没什么表情，盯着秦羽，在捕捉到她面容稍显松动时，突然恶意地眯起眼：“这个名字，一般不太会有人知道。”他在对方的震惊中俯下身，冲着她耳边轻声叹气，“而你是第三个，秦羽小姐。”
秦羽腿一软，跌坐在地上：“你怎么――”
“我怎么会知道你？”陆延舟也蹲下来，光影斜落在他的头顶，半张脸都在阴影里藏匿着，唯有薄唇一张一合，露出一颗锋亮的尖牙，“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谁让你来的？”
她的目光迅速垂落：“没有人。”
陆延舟不动声色片刻，微微偏过头，眼睛沿着地砖飞掠，尽头是横向排列着的白炽灯柱。
“那边，盎格鲁大街，再过去就是地中海。”他抬手指了指，“去坐过游艇吗？”身边的沉默在意料之中，陆延舟并不以为意，停顿片刻，倏然漫不经心地笑了声，转回头重新看着秦羽，语速极慢：“薛丛景有一艘常年停在那边港口，他没带你上去过？”
她骇然抬头，正对上陆延舟的双眼。
瞳孔深得纯粹，所有情绪潜藏其中，很难分辨得出真假。
可他刚才说，薛丛景……
电光火石之间，秦羽一个激灵――难道公寓出现的那几人和薛丛景有关？她控制不住地颤抖，激动地分辨：“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他――”
可电话铃声却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陆延舟低头瞧了眼手机，径自走去边上接听：“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