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噌的一下站起来，嘴唇哆哆嗦嗦。她当时喝多了，什么也不记得……
“其实我……”她想告诉陆延舟实话，可话到嘴边又想起容岁，如此脸色，看得陆延舟自己觉察出不对劲：“秦羽？”
回答他的却是几下敲门声，魏金利的声音随之传来：“Eric，我们得走了。”
秦羽猛地回头，陆延舟已经站起来，一面系着袖口一面往外面走。
他仿佛打定主意不再投给秦羽哪怕一眼，但终究在手掌搭上门把手时微微偏过头，眼睛斜睨着，很轻地啧了声。
“我耐心有限，这周以内给我答复。”
而今天，已经是周五了。
秦羽直到回去租的房子里都没想明白怎么就扯了陆延舟下水，就算是昨晚她酒喝多了胡言乱语，陆延舟也明明可以完全不管。
他是脑子抽了还是真想包她？可前者暂且不提，后者才是真真正正的脑抽吧――以他的意思，他至少知道她秦羽和薛丛景有不小的牵连，就这样还愿意给自己惹麻烦？
总不至于是被美色所惑……这才是最不可能的好吗！
秦羽坐在客厅沙发上，双手往自己脸上猛地一打。
啪！
清脆的声响把刚起床出来的程颐吓得顿时清醒：“你找虐吗？”
她手掌挤着脸颊慢慢往下，眼角和嘴角同时耷拉，硬是弄出张沙皮狗的脸型。
程颐不想和神经病废话，不过走几步又回过头：“昨晚几点回的？”
秦羽心里当的敲响一记警钟。
“以前都不见你这么关心我。”她小心翼翼地打趣。
“你以为我想？通宵写东西呢，三点睡过去的，那时候你好像还没回。”对方打了个哈欠去洗漱。
程颐心大，说什么就是什么，不会玩虚的。秦羽放下心，不过片刻却弹起来，冲到卫生间哐哐敲门：“通宵写东西？你来活了？”
程颐嘴里含着牙刷，含糊不清地嗯了声。
秦羽不满：“好消息怎么不早告诉我？”
“才定下来。不是说过吗，不到最终确定谁也不能告诉，不然会不灵的。”程颐打开门，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倒是你，解约进展得怎么样？”
这问题简直戳人肺管子。
秦羽闷闷地扁了下嘴，却听程颐又不淡定地哇了声：“卧槽中彩票了吗你？这么贵的衣服都舍得买？”
陆家小姐陆欣仪的品味，自然和她堂哥一样贵。
不过这也提醒了秦羽。她想联系陆欣仪什么时候还衣服，可拿起手机一瞧，信息栏竟有封十分醒目的新邮件提醒。
秦羽的公司邮箱注册后使用时间不到一个月就作废，里面早八百年就全是垃圾邮件了，谁没事会往那里面发私人邮件？
她奇怪地点进去，在看到发送栏的瞬间倒抽口气。
Xue？
薛……丛景？
目光不由自主地再往下移，整个页面只有附件栏里有个新东西：录音.aac。
秦羽心里忽然升起不妙的预感，她赶紧戴上耳机点开录音，电流声不过三秒钟，第一句随即传来――
“……她确实还没解约呢，不过也不妨碍提前了解。”
相伴五年的声音实在太过熟悉，刚听个开头秦羽就脚下一软，五脏六腑都被攥得生疼。
耳边，容岁还开玩笑。她能想的到吗？朋友会那么快地转投薛丛景，将她彻底出卖。
只是归根结底，把她置于深渊之中的始作俑者，不也就是秦羽自己吗？
她要疯了。
快暗下的屏幕这时候又重新亮起，伴着嗡嗡的震动声，薛丛景的名字一闪一闪，像夺命的倒计时。
秦羽颤抖不止：“喂……”
“邮件收到了？”那边叹了声，难得轻言慢语，“小羽毛，如果你执意离开，我倒也不是不能答应，只不过……”
薛丛景微妙地顿了顿，而再开口时，声音已然渗出丝丝凉意：“你不在了，总得有其他人让我出这口气。”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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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壹早会一向九点开始，这是陆绍司在时就雷打不动的规定，今天推迟半小时，早到的人不免议论纷纷，其中音乐部门的总监戴正云更是嘴不饶人：“瞧瞧，这小的就是没大的规矩，以后有他苦头吃哦。”
戴正云是陆绍司与陆延舟的亲舅舅，向来仗着这份关系眼高于顶，以前陆绍司在时他就不怎么给面子，更别说现在对着与他关系更为疏远的陆延舟，态度只会越发恶劣。
“老话都说以身作则，我看呐，是得有老人好好教他规矩――”
“戴总说的是。”陆延舟应声进来。他没管戴正云脸色如何变化，自顾自地去首位坐下，冲人淡淡点了下头：“那今天的汇报，就从您这个老人开始吧。”
一个半小时后，会议结束，陆延舟垂眼盯着手里平板，坐在主位上一动不动。
魏金利看了下行程表，走过去：“Eric，待会去医院？”
“估计不行了。”他把屏幕转向魏金利，点着PPT上规划方向一栏，讥嘲道，“模式直接照抄玖ING的网红经济，他还真敢给我看。”
这是会上戴正云汇报的工作进度。
魏金利脸色凝重。
组建音乐部门是领壹下半年的重点，目标直指玖ING的龙头地位。原本玖ING收购新河已经令这个目标有些艰难，偏偏戴正云还是个绣花枕头，截止目前出具的各项报告基本能把人气个半死。
“联系龙晶那边，我下午去一趟。”龙晶是他父母现在居住的小区，平常时候他不会过去。
魏金利应下，又小心探问：“你去了要说什么？”
说什么？陆延舟一搭一搭地敲着桌面，脸上渐渐拢起阴云。
戴正云背靠母亲戴青云的关系，就算对音乐部门的工作再不拿手，也不该总交出呕死人的鬼玩意。毕竟戴青云在音乐学院任教多年，学生不说全部干老本行，也总该有那么几个突出的可以打招呼。
不过，戴正云以前就这么躺平装死吗？陆延舟之前忙于其他，戴正云正巧不在他的关注范围内，现在要重新调查需要时间，况且他也不能等全部弄清楚再继续推进工作。
陆延舟想起陆绍司，总觉得哪里奇怪――虽然陆绍司为人温和宽仁，口碑是一等一的好，但在他的认知里，他哥并非公私不分的人，戴正云都烂成这样了，没理由还拿公司的钱养着，他办的又不是慈善机构。
“既然都觉得领壹迟早要回到哥手上，总得要他们知道戴正云的情况。”陆延舟垂下眼，不知为何右眼皮隐隐跳动，他忍不住捏了下，“医院也就这几天，一样样来。”
秦羽把薛丛景发来的录音听了一遍又一遍。
里面的喜悦，恳求，以及不着痕迹的试探，全都成了薛丛景手中秘而不宣的利器，只等着什么时候他愿意大发慈悲地露出来，刺向容岁的心脏。
秦羽猛地捂住脸。
愧疚就像涨起的潮水，没有人知道它会在哪个高处停下，而在此期间，一切都会被淹没在永无止境的绝望情绪之中。
“既然跟了我，我也不是不能答应你的其他条件。”耳边不期然地传来冷淡的一句话，她刚刚还在抗拒，可现在，连其中压不住的倨傲都成为了她的救命稻草。
唯一的，救命稻草。
“秦羽？”程颐在客厅问，“我下面条了，你吃吗？”
她站起来：“不了。”开门对着程颐，她深吸口气努力微笑，“得出去办点事。”
程颐肉眼可见地犹豫了一下，转而扑来个熊抱：“那晚上早点回来。”她压着秦羽肩膀，附在她耳边很用劲地说，“我马上就要进组了，你不许鸽我！”
秦羽很庆幸陆欣仪对自己有着莫名亲热的态度，因此找她拿到陆延舟的联系方式也不太费劲。
她捏着手机站在街头，忽而抬头看了眼天色，一片厚重的云正缓缓飘过明媚的天空，太阳被完全挡在后面，但仍挣扎地沿着云留下一圈金边。
秦羽深吸口气，手指点向那串号码。
嘟嘟几声，电话接通了，却只听见一片沉默。
“你早上说的，我想清楚了……我答应你。”那边依然没有声音，秦羽紧张地抿了下唇，加快语速，“但我有条件的，你――”
那边突然打断：“现在不忙？”
“你……在问我？”她糊涂了。
嗓音里一副被逗笑的既视感，同时温柔地往下沉：“嗯，不忙的话，我叫人来接你。”
有一说一，秦羽被陆延舟不太符合常理的变脸给吓到了。
可既然真要答应，无论陆延舟提什么要求她都得照做，而有了薛丛景这个惨烈的对比，陆延舟只单单提出要接她去龙晶这回事，显然已经相当正常。
龙晶是陵州很老牌的小区，面积也大，一边临着陵州最大的商圈，一边临着穿过新国际公寓的那条自然河流。而在两侧设置的门亦对应不同居民，陆延舟派来的车就沿河流行驶，将秦羽送入龙晶的叠墅区内。
司机是魏金利，秦羽上车后两人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便再也无话。他在临时车位停好车，带秦羽走到前门，等门开后便后退一步示意她进去。
“你呢？”秦羽忍不住问。
魏金利看了她一眼，眼神微动，而嘴角又绷得很直，整个人仿佛莫名较着股劲。
算了。
秦羽不再理他，刚踏进玄关就听屋里传来一句脆生生的夸赞：“戴阿姨，我在国外特别想你这口茶。”
她脚下一顿。陆延舟电话里并没有解释过这地方，也不曾说明还有其他女孩在场，从刚刚听到的语气，她能断定女孩应该与主人家相熟。
愣神的功夫，视野里出现了熟悉的身影：“来了。”
陆延舟仍是早上两人相见时的装扮，若硬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的脸色比那时候要如沐春风许多。
秦羽赶紧摆出个笑脸，正要开口，却见陆延舟直接走到自己面前，眼神似有打量，而下一秒倏然半跪下去，伸手从边上勾起一只拖鞋。
陆延舟：“脱了。”
秦羽：“？”
她完全绷不住震惊的表情，瞪眼看他，跟见鬼没什么区别。
陆延舟仰起脸，吐字清晰：“穿鞋。”
“我自己可――”以字被硬生生掐在嘴边，陆延舟抓着她的脚腕往上一提，然后不算轻柔地拿拖鞋一怼：“另一只。”
秦羽被他这通行云流水的操作完全惊呆，另只脚机械地伸出去，定定看着对方再一次重复了刚才的动作。
她暗自拧了把大腿根。
痛，不是幻觉。
那就是陆延舟在打什么主意？就说呢，直接抛来个地址准有其他心思……秦羽大脑飞速转动，耳边陡然传来刚才听过的脆嗓子：“延舟哥哥，你对你女朋友真好啊。”
声音近在咫尺，她抬起头，入眼站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披肩长发，不施粉黛却也清丽动人，是独属于她这个年纪的靓丽本色。
不过……女朋友？
秦羽愣愣地张不开嘴，而陆延舟已经站起，当着女孩的面长臂一伸，圈住她的肩膀贴近身侧：“嗯，先进去。”他淡声说着，携秦羽往里走时又压低声音，“待会，能不说话就别说话。”
她满口应下。
可是当眼前意外出现张她想也不敢想的脸孔时，秦羽才发现自己得拼尽全部定力，才能勉强不疯狂地叫出来。
拜托，她看到了谁？
华语乐坛一代传奇天后，戴青云！
所有小透明眼馋的天才歌者，戴青云！
脑子里顿时飞出一群喜鹊，乌泱泱地叽叽喳喳。
幸好陆延舟的介绍又将她拉回现实：“这位就是秦羽。”然后又指着戴青云，“我妈。”
苍天！秦羽倒抽了口气，震惊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这一次，所有人都看见了。
戴青云面色和蔼：“你认识我？”
秦羽完全忘了陆延舟的提醒，忙上前一步：“戴老师您好，我很喜欢您的作品。”她连手都在哆嗦，这是一种完全不作假的激动。
戴青云失笑：“先坐。”
身后，秦羽被陆延舟轻轻碰了下腰。
她扭头，似乎从他眼中捕捉到了一丝警告，可那痕迹又去得太快，令她难以确认是否是她眼花。
戴青云亲手斟了杯茶推给秦羽：“尝尝。”
豆青色的汝瓷茶具自带风骨，连茶水的味道都清冽得不像话，可惜秦羽只会说香，不像那个叫郁晓静的女孩，可以说出譬如“煮茶”、“煎茶”之类的专业词汇。
戴青云点头微笑，目光扫向秦羽，等郁晓静说话告一段落才开口，嗓音带着她特有的温柔韵味：“延舟说他认识了个很会唱歌的女孩，我还以为是开玩笑。”
“比起您，我就是个小学生。”秦羽接话时目光投向陆延舟，他垂着眼面色沉稳，感应到她的视线，回投一点笑意。
不太正常……她赶紧转回头，下意识地摸了把胳膊。
上面被激得起了些鸡皮疙瘩。
戴青云将两人互动看在眼里，笑着，但又像没完全笑尽的模样。
在听秦羽对她的经典曲目连声说道时，她才微挑起眉，似有触动地问：“唱歌是你的爱好？”
秦羽张嘴要答，陆延舟却抢先一步：“你要觉得不错，我签她也不是不行。”
“我怎么能影响你的判断？”
“音乐部门不是舅舅在负责吗？”他语速很慢，斟词酌句的感觉。
窗外日光垂落，戴青云的笑容淡下来。
陆延舟并不打算让秦羽多待，等她与戴青云再多聊几句，就以有事忙的名义带人离开。
戴青云亲自送两人到前院，含着笑邀秦羽下次再来。
客气说再多也不嫌烦，秦羽应下，心里却暗自遗憾恐怕机会渺茫。
双方各自作别。
郁晓静就站在玄关，明媚的笑脸早已消失不见，见戴青云回来，她不安地咬着唇，有些委屈：“戴阿姨，延舟哥哥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他可什么也没说。”戴青云轻拍郁晓静的胳膊。她手腕上坠着副通体翠绿的翡翠手镯，晃动间倒映出一张毫无波澜的脸。
“晓静，欲速则不达。”她声音微冷。
如果秦羽在场就会发现，戴青云此刻的神情她在陆延舟脸上不止见过一次――
冷漠，不屑，是她永远无法在新闻里发现的另一面。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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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陆延舟对着电话皱眉。
原本该在场的魏金利连车一起不知所踪，他扫着空荡荡的临时停车位，听了片刻又问那边：“多久回来？”
问这些问题的时候，秦羽在他身后四下张望。
一个好的搭档就应该善始善终，她想，眼下两人还在叠墅区内，戴青云的前院与他们之间就隔着条行车道加几级台阶的距离，谁也无法保证她会不会冷不丁地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