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警惕着,那边陆延舟已经结束通话,扭头冲她道:“我们先出去。”
只是说话间,他好像又回到了秦羽熟知的样子,冷淡,不动声色,一双眼平直地看着她,不带任何别样的情绪。
这是一种十分不真实的感觉,特别是他们刚有过肌肤相亲的动作,又突然迅猛剥离彼此回到真实,在秦羽的印象里,似乎只有均有求于对方的人才会这么分裂。
只不过,均有求?
秦羽自然明白她的配合是为了求什么,可陆延舟呢,他要求的是什么?
她不由目光微凝,手指下意识地伸出去想碰他,对方却后退一步,毫不犹豫地拉开与她的距离,随即转身。
可那一闪而过的眼神却深深停留在她的脑海里,不仅温柔的眸光荡然无存,还带了种无论如何都难以掩藏的抗拒。
“走吧。”陆延舟背对她说。
秦羽原地愣了数秒,才恍然似的抬脚追过去,可绕进一条绿化道又发觉不对:“我们真要,走着,出去?”
虽然之前魏金利开车进来只用了几分钟,但叠墅区人车分离,人行道的走向绕来绕去,靠脚程到门口得多用上至少一倍时间。
可眼下这么热的天,就算龙晶绿化做的再好也很难起到显著的降温作用,阳光总会穿过树叶的缝隙照在人的脸上身上,再把他们体内的水汽一点点蒸发干净。
又转过一道弯,连成排的树梢已然抵达终点,阳光热辣辣地全扑到人头顶上。
“那个,车停在哪里啊?”秦羽索性停下脚步,抱着一丝侥幸,继续问。
“门口。”陆延舟步履不停,背影十足倔强。
……这大哥是哪根筋搭错了要惩罚他们――不对,就算是惩罚,也请惩罚他自己,别牵连无辜群众好吗!
秦羽脑子嗡的一下,说不清是被阳光烘烤还是被气的,等反应过来她已经窜到陆延舟面前,抬起胳膊直挺挺地拦住他:“陆――”
不满忽而卡在嗓子眼,她瞪大眼睛,带着点难以置信的探究之色,声音也变得小心翼翼:“你……不高兴?”
长期待过谷底的经历让秦羽对人的脸色变化很敏感,而陆延舟此刻的样子更让她想起自己被架上饭局的时候,不能说是全无一丝客套的礼仪,但总归是对这类社交本能抵触的。
“是因为那位郁小姐吗?”她忍不住猜测。
陆延舟淡漠地看着她,不吭声。
倏然间,一切都有了答案:“戴老师给你介绍相亲对象,你不乐意?”怪不得会在她打电话的时候那么反常,但……
“这么把我推出去,是不是草率了点?”秦羽指指自己,眼里充满疑惑,“要是以后关系爆出来,你怎么对戴老师交代?”
“我交代什么?”
他是不是忘了他们本来的关系?秦羽不可思议:“郁小姐和我不一样,她――”可她盯着陆延舟波澜不惊地脸,突然喉间哽了下。
也对,抱大腿这种事情,作为大腿本身的陆延舟才不会受到任何影响,甚至某些舆论还会理所应当地帮他解释,反正大部分批判总会落她头上就是了……这点上,陆延舟倒是明白得很透彻。
秦羽低头戳着脚尖:“反正,我不要和你家那边有接触。”话到底,她又觉得语气有点绝对,唯恐惹人不开心,赶紧干巴巴地笑了声找补,“对你来说可以省却很多麻烦。”
只是无论怎么掩饰,声音却不由轻下去,心里很虚,像是坚硬的基底倏然空出一大片,大半坚持坠落深渊。
却听耳边轻嗤:“有意思。”
秦羽茫然抬眼:“啊?”
“刚才怎么舔着脸对我妈的,现在又说不要?”陆延舟眯起眼审视着她,不知为何突然扯了下嘴角。
那是一种了然又恶劣的笑,掺杂了明晃晃的鄙夷,秦羽秒懂――陆延舟是把自己当那种欲拒还迎的心机女了。
她一下子涨红脸,想解释却被粗暴地拨到一边:“你以为我真非你不可?”阳光落在陆延舟的下眼睑,燎起眼底的火苗。他一步越过秦羽身边:“不想走随你,别挡我道!”说着抓起手机拨通电话,像炮仗砰地炸开,“到哪儿了!”
电话那边,魏金利猝不及防被吼,一脚油门闯了红灯,开到地方时陆延舟直接上车摔门。
“走了。”他语气不善。
魏金利眉心一跳,看了眼后视镜,秦羽的身影刚在小区门边露出匆忙一角:“她呢?”
陆延舟烦躁地蹙起眉:“你到底开不开车。”
“开开开。”魏金利没出息地缩起脖子,启动车又想起来,“我们现在去哪儿?”
陆延舟的脸别向朝着河道的那一侧窗。阳光炙烈地烘烤着脑门,思绪一团团地折叠粘黏着,秦羽的样子在其中皱巴巴地不像话,却存在于每一个角落,讨人厌地挥之不去。
“疗养院。”陆延舟攥紧膝盖,努力让自己的心神回到重要的事情上面,“既然查到我哥被送去那边,不去看看怎么能安心。”
可这样子真的只是为陆绍司担忧吗?魏金利皱眉,但颇有自觉性地不询问,踩下油门一骑绝尘。
秦羽千赶万赶只踩中一缕尾气,气得弯腰抚胸说不出话。
被炙烤的河边没有一丝风浪,她能清晰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呼哧,呼哧――像前往未知命运时沉重的脚步声。秦羽压力倍增,直到走出地铁站都没法缓解。
头顶已是夕阳西下,她在外面耽搁了一个下午,仿佛有所示好,却又仿佛什么都没解决,真是挫败极了。
秦羽郁闷地吐了口气,在快到家时给陆延舟发了条短信,以一种极为恭敬的措辞向他表示自己绝对会安分守己地成为他的最佳……“女伴”。
只是打下这两个字的时候,秦羽自己都差点被逗笑起来。这词儿就和如今的“X媛”一样,沾上了可耻的颜色,也只有她还自欺欺人地相信着,这会是她最后可以保有的自尊。
钥匙拧入锁孔,咔哒一声,香味扑面而来。
秦羽嗅了嗅,惊喜地发现是自己爱吃的红烧排骨。
“回来了?正好,省得我打电话。”程颐在厨房里听见动静,咋咋呼呼地喊,“这道菜马上收汁了,准备吃饭!”
秦羽应下,眼睛扫过桌上一溜菜品,全是她爱的口味。
她惊讶得说不出话。
程颐端着珐琅锅出来,见她还站在桌边发愣,哎了声:“你不饿啊?”
秦羽回神:“没,没……”好像在外面的时间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她精神头仍有些未归位的游离。
要放在平时,以程颐这种嘴不饶人的性格大概率会吐槽秦羽不珍惜她的劳动成果,只是眼下她摆出难得一见的纵容模样,偏又不说原因,单单催促着秦羽抓紧时间落座。
这一次,秦羽也微笑了下以做回应。
毕竟美食当前,什么烦恼都可以暂时让道。
晚饭接近尾声时,程颐起身转去厨房,秦羽的视线追着她的背影,不当心掠过窗外。视野所能触及的最远处,路灯已经亮起,在她眼底点燃了一簇微光。
倏然间,屋内全黑。
眼底微光变作真切的烛火,摇曳着,雪白的奶油也被覆盖上薄薄的橙黄暖色。
“生日快乐。”烛光后面,程颐笑吟吟的。
秦羽恍了下神。
生日?她从震惊中缓缓回神。这段时间过得颠沛,她差不多都快忘了,六月的末尾,自己还有这么个重要的日子,不过……
“还有两天呢。”秦羽记着时间,笑着笑着突然有点哽咽,“你怎么要提前过,还不和我商量。”
“商量就不惊喜了好吗?”程颐轻手轻脚地放下蛋糕,“其实我明天就要进组,保守估计三个月搭进去。”
“这么急?”
“临时拉过去救场改稿……不过是个不错的跳板,多认识点人,没准活就来了。”程颐大力拍肩,“这不是,飞升在即,不能忘了姐妹呀。”
秦羽笑起来,却真的笑出了眼泪。
她们都知道,从零到一有多难,但无论如何,终于至少有个人可以挣脱出泥沼了。
哪怕这个人还不是她……也是值得庆祝的。
“秦羽,许愿吧。”不知是不是烛光的缘故,程颐的眼睛也有些发红。她咳着别开脸,影子打在墙上,很明显看到她的嘴唇在抖:“这一次,别带上我,我要你好好的。”
仿佛是上天也在附和程颐的话语,外面不知谁点燃了烟花,火束扶摇直上,在夜空砰的一声,绽放开一朵隐隐的花。
秦羽虔诚合掌。
愿一觉醒来,万事顺遂。
哪怕……她不信自己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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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陆延舟你怎么骂人
2、恭喜特邀主演程颐宝宝杀青(补拍戏份暂定)
3、进正文了XD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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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程颐就走了,那时候秦羽还在睡,醒来时发现手机上多了条银行发来的短信,告诉她到账七千五百元,附言――房租。
这是程颐接下来三个月的房租。
秦羽愣愣盯着这四位数。
昨天晚些时候,她去程颐房里说了房租这件事。房间至少三个月的空窗期对程颐而言其实是比不小的开销,秦羽的意思是等她走了找个短租的租客过来救急,这样她们两人都不用平白无故地多付一笔钱。
程颐也确实答应得很好,可现在……
秦羽打开微信,程颐的头像在最顶上,标红。
程颐:钱发你啦,妄想用这点小钱就收买我,门都没有,真想还就赶紧火起来,我要敲笔大的!!!
文字仿佛自带语音,抑扬顿挫地兴奋遮都遮不住,仿佛比秦羽本人更早地见到她的曙光。
真是不讲道理的鼓励啊。
秦羽仰面躺在床上,单手捂住眼睛,阳光穿过薄薄的窗帘照下来,被摁压的眼皮透着些许红色。半晌,她长长地吐出口气,打起精神坐起来,划开手机点进陆延舟的短信界面,唯一的消息还停留在昨晚,由秦羽发送。
说不失望是假,但有了程颐的鼓励在前,她又无端升起了一股闯劲。于是,秦羽先给对方彬彬有礼发了条是否有空的询问,而在等了十分钟无果后,她果断点下拨通键,只不过短暂的静音后……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秦羽惊讶地睁大眼睛,看了看屏幕,挂断重拨。
还是关机。
她下意识地要再拨一遍,脑子里倏然蹦出两个字――拉黑。
不,不是吧?
空调在头顶呼呼地吹着风,秦羽整个人都被冷意包裹住了。
她是真的惹了陆延舟不快?可是原因呢,难道就是陆延舟自以为认定的欲拒还迎?
秦羽手指一松,手机顺着掉下去,落在薄毯上闷闷地响了声,可这一下子又仿佛在她心口砸了个洞,冷风终于畅通无阻地灌入其中,把人由内而外地冻成冰雕。
而内心深处仍有一簇火苗在不屈地昂扬颤动――不能放弃,就算只是为了帮助你、鼓励你的人,你也不能放弃。
渐渐的,原本微弱的热浪开始与寒流分庭抗礼,她的脑子又开始转动了。
既然当事人联系不上,那么只好从旁下手,当初魏金利给的是国外号码,现在肯定不能用,唯一的指望就只有陆欣仪,可没等她编好说辞,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容岁的电话。
接通后对面劈头就问:“你现在在哪儿?”
秦羽愣了愣:“家里啊,怎么――”
却听容岁匆匆命令:“待好别出门,不要接任何电话,我今天回来。”
耳边嘟嘟声响个不停,秦羽抓着手机发愣,直到电话自动切断,她才恍然似的点开微博,首页几个关注的娱乐营销号几乎前后脚发博,大致意思都很接近――黎舒然经纪人被爆违规操控艺人。
操控是很严重的字眼,带着黎舒然的tag一经发出,评论区顿时被黎舒然的粉丝攻陷。
其实今年原本黎舒然的粉丝就很不满了。数字新专连连跳票,综艺常驻变成飞行嘉宾,上卫视节目表演还要打包带着新人,曾经集全公司资源于一身的大红人沦落为奶妈,简直是把粉丝的脸踩在泥里□□。
粉丝们磨刀霍霍――
狗逼新河给老娘爬:@新河唱片狗逼不做人!当年梨子初专爆火直接带动估值往上翻,这个成绩你旗下艺人谁能打?现在梨子商务掉成这个鬼样子还只想着要梨子奶新人,怎么不去死啊你!
今天也是□□的梨子蜜:楼上息怒,其实我们粉丝也一直很克制的,但你派个这么有问题的经纪人也太过分了吧!也就是欺负我们梨子心软好说话!姐妹们,这次我们一定要对抗到底!
下面回复纷纷附和,却没有人明说容岁究竟犯了什么错。
可秦羽一下子就想起来薛丛景发来的录音。她抱着一丝侥幸继续划着评论,终于看到有热心人给迷糊的吃瓜群众划重点:几分钟前有人爆出录音,梨子的经纪人越过新河给某小艺人接洽节目方,且节目还是新河对家领壹主办的!就这还不告,等着给人发遣散费吗?
录音呢?露个面达成目的,自然很快删了。
黎舒然的粉丝很死忠,恨不得全方位扒出容岁的信息,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部分人扒着扒着,就循着那个小艺人的方向去了。
作为小艺人的秦羽,从未像现在这么感激过自己的落魄。
但她其实不信薛丛景真的只是报复容岁。棍子打在朝夕相处的朋友身上固然会令她痛苦,可如果真能实打实地伤害到她本人,为什么一定要费劲隔着一层?
薛丛景怕不是已经在谋划一步步地来吧。
刚想到这一点,其中一个带着图片的回复让秦羽停下翻找的动作。
热心网友张小泉:疑似小艺人照片,拿走不谢[图片]
点开一看,居然是她几年前街头歌手时期的照片――她压着黑色的棒球帽站在狭窄的空地上,身后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就落成的商场,亮起与这片新兴城市格格不入的霓虹灯。
那地方秦羽记得很清楚,没整改前居住氛围虽然浓厚却鱼龙混杂,她开始在那边唱歌的时候还遇上过小混混找茬。
但照片是谁拍的?哪里的星探吗?应该不太会是容岁,也不太可能是所谓的粉丝,秦羽盯着噪点密布的照片想。
得亏当时陵州改建碰不到那边,画面在几方灯光的交织下显得模糊,基本上把她没露多少的脸给融得差不多。
所以,把这张亲妈都认不出来的照片发到网上,是为了警告她?
秦羽心里沉了下,把这张照片保存进手机里。
下午容岁上飞机后发来航班信息,飞机没有延误,预计晚上七点十分抵达陵州机场。
秦羽:黎舒然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