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婚后第一个生日她的异常。
穆冉没说话。
顾央却没有哄她,反而起身穿上了衣服:“忽然想起明天有个很重要的会,我得去集团一趟,乖,你先睡,我处理完了就会回来。”
十分钟后坐在车里,他手边放着一本书,和一份资料。
书是一本心理学的原文书,已经被他翻过太多次,还有不少地方被他折了起来。
他轻车熟路地翻开其中一页,有三行划线的句子。
他低低读了几遍,读到最后嘴边泛起了笑容。
受到刺激而患病的精神患者,并不是没有痊愈的办法。
她病了太久,所以一开始他用了最强硬的办法,结果换来她手腕上的红痕。
她病了太久,那些徐徐图之的温和方法,不见得有用,他都知道。
可他舍不得再去刺激她,只能安慰自己,没有效果也无所谓。
可是他知道自己有多不甘心。
一想到她不爱自己,他整个人都在撕扯中煎熬。
那几个人的资料一直在他手上,有多少次他都想把他们带到她面前,用他们的哀嚎、恐惧、鲜血,哪怕是生命,换来她不再沉溺于往事。
换来她真正好好的,换来她可以爱人。
换来她像他爱她一样,疯狂地爱自己。
或许听起来疯狂,可是这些画面他已经幻想过无数次,想把那几个渣滓直接绑到她面前。
只是心里一直舍不得,所以才这么到了现在。
他以为他等不到的,可这些天看着她一点点改变,到今天看到她的眼泪,才知道自己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这个时候,她迷茫而脆弱,还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眼泪只是一种宣泄的出口,所以他出来给她一个独立的空间。
等她哭完,打破了那层外壳,以后才会慢慢痊愈。
人的精神,人的心,是最玄妙的东西。
他本来也不一定会采取这个方式,一定程度上还是得多谢陈朝夕那个废物。
手边的文件袋里是他的资料。
这个人,以病友的身份在穆冉身边,最后也是一无所获。
顾央冷笑,陈朝夕或许真的有病,但是对于穆冉的觊觎也并不是假的。
也是有这个反面例子,他才会选择表白,毫不保留地爱她。
在感情里,她始终还是那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经历过那些事,潜意识里,她比任何人都渴望爱。
她需要直白强烈的爱意。
这些,只有他能给她,因为,只有他在她身边。
世界的奇妙就在于此。
她现在对穆家感情复杂,他却怀着一份隐秘的感激。
如果不是穆家当初把她送出国,依着她对秦政的依赖和信任,哪还会有他顾央插足的机会。
种种阴差阳错,她才会来到自己身边。
或者说,她注定是他的。
从来没有什么退而求其次,她在他身边就好这些都是谎话。
无论人,还是心,他全都要紧紧攥在手里。
他回去的时候,穆然已经睡着,闭着眼睛也能看出来哭肿了眼。
他低头看了半晌,无声笑了笑,才走向了床的另一边。
穆冉觉得自己病了,病的很严重,除了上课,其他时候总是会动不动就发呆。而且整个人变得莫名其妙,看不见顾央的时候会想他,看到的时候又怕他。
尤其害怕看他的眼睛。
像是做贼一样。
就这么等到学校快要放暑假,她监考完最后一场考试,走到门口,意外没看到顾央给她指派的那位司机,而是容妈在校门口等她,恭敬而客气地请她上车。
坐在车上,她还在想,难道是恶俗的给你五百万请你离开我孙子的戏码?只是想了想身上就起了鸡皮疙瘩,恶寒。
到后层小楼的时候,秦思容正在泡茶。
她年轻时脾气火爆,近年来修佛,刻意让自己静了下来,一动一静都有禅味。
穆冉不动声色地喝茶,等着她开口。
果然,品了三四口,秦思容就慢悠悠开口。
“我今天请你来,是想让你劝一劝顾央,让他去见他父亲最后一面。”
“......”
穆冉没想到她开口来了这么一句,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法律上,顾央的父亲就是她的公公,既然是最后一面,出于孝道她也该悲伤一下,可是她不仅悲伤不起来,还闻到了八卦的味道。
秦思容何等老辣,尽管穆冉没多大反应,可只看她表情,就明白她什么都不知道,一时心理也有些疑惑。
如果说顾央不喜欢眼前这个女人,依着他那么心高气傲的性格,怎么会连带绿帽都不介意。
可如果说他喜欢,却又什么事都不让她知道。
这些事秦思容来不及多想,眼下还是顾天宸的事情更重要。
放下茶杯,她垂目缓缓道:“顾央对顾家有怨,对他父亲心中有恨。”
对上穆冉猝然抬起的双眼,她接着道:“我猜顾央也没跟你说过,天宸在国外进行的是心脏移植手术,十几年前是第一次,前几年又进行了第二次,第二次的反应很不好,所以一直没有回来。”
穆冉立时明白,虽然国外环境确实比国内更好,可是顾天宸也没理由放弃这么大的集团,这些年大部分时间在国外休养,从前几年起更是再不回国。
心脏移植的手术,在国内可能直到离世也等不到一颗合适的心脏,只有在国外,才有十几年移植两次的可能。
“天宸第一次心脏病发是在知道宇森妈妈去世的时候,之后因为排异的原因,他身体一直不好。”她看向穆冉:“你是不是很疑惑,为什么我说是他知道宇森妈妈去世的时候,而不直接说宇森妈妈去世的时候?”
穆冉默认。
秦思容幽幽叹了一口气:“那是因为那个时候他们俩已经离婚了,从离婚后到她去世,他们都没再见过面。”
穆冉这次是真实的惊讶了,从来没听说过顾天宸和第一任妻子离过婚,大家一直以为这么些年,一直都以为顾天宸是丧偶的状态。
秦思容看向远处,声音充满怀念:“宇森的妈妈是我一位密友的女儿,从小我看着她长大,我们那时候虽然两家关系很近,却也没有把孩子送作堆的想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宸对她起了心思,最后也算是皆大欢喜。宇森性格很像她,温柔心软,富有才情,只是事业和处事上跟她差了许多,到底是我们太过娇惯了。”
“天宸千方百计娶到手的太太,待她自然是千依百顺,如珍似宝,她对天宸也是一心一意。连她娘家生意越做越差濒临破产,多次求到她面前来,为了怕天宸为难,她都没在天宸面前说过半个字,导致娘家的人对她心怀怨怼,渐渐不再来往。”
她说着看了穆冉一眼:“这一点上顾央就做的比他父亲好了很多,对于穆家,他先打压后扶持,如今穆家发展的不错,那些人心里知道是托了你的福,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只要顾央在,起码没人会惹你烦心。”
穆冉想起过年时顾央逼着她回穆家的情形,比起婚后第一次回去,确实那些人对她都热情了不少,没想过其中还有这一层缘故。
秦思容又说了回来:“我也是没想到,宇森妈妈看着温柔,实际性子那么刚烈。她知道顾央母子的存在后,向来连高声说话都不曾的她直接离婚,一点解释的余地都不给天宸。”
“解释什么?”穆冉嘲讽地问:“说他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出轨还需要理由?”
秦思容第一次见到穆冉这么具有攻击性,不由微微错愕:“你似乎特别厌恶出轨的人?”
穆冉笑得讥诮:“我这种身份讨厌这种男人不是应该的吗?”
--------------------
第129章 心疼心疼他
============================
“天宸不是出轨,他是被算计了。”秦思容缓缓开口:“并不是我给他找理由,他对宇森妈妈用情至深,那时候顾央的母亲是他的秘书,而顾央的同母异父的舅舅刚好是他的司机,——三十几年前公司审查制度还没这么严格,这些都是之后才知道的事情。当时因为他们跟着再婚的父母,所以并没有发现。顾央的母亲当时年轻,对于天宸这种卓绝的上司难免心动,而她的赌鬼哥哥看穿了妹妹的心思,为了成全妹妹,说着说为了自己的贪婪,在天宸的水杯里下了药,后来天宸才会犯下错误,也只有这么一次。”
穆冉睁大了眼睛:“你是说他们兄妹俩一起设计......下的药?”
她有些明白顾央为什么对这些只字不提,甚至清明节也不去祭拜他妈妈了。
秦思容笑容微妙:“顾央的母亲称她之前是被蒙在鼓里,但是那药下的很巧,剂量和时机都很好,大家各司其职,不是秘书和司机串通好,时机很难把握的那么完美。一开始连天宸也没有察觉,还以为那天晚上是酒后乱性强迫了自己的秘书,后来给了她一大笔钱。是她离职后偷偷生下了顾央,年轻的女孩总是天真,以为生下了自己爱的男人的孩子,就会和他有剪不断的关系,抱着这种疯狂的念头和不切实际的幻想她生下了孩子。还有她那个哥哥,觉得有了顾央他的后半生就可以大富大贵,到顾家来勒索,我们才知道了顾央的存在,也觉得这对兄妹的反应和其他人不一样,顺藤摸瓜查了一下才知道这些事情。”
穆冉敏感地问:“那顾央的舅舅呢?”
如果秦思容的话是真的,这么一个吸血鬼舅舅,怎么会在顾央大权在握的时候一声不吭,怕不是早就扑过来了。
秦思容略带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放心,他到底是顾央的舅舅,我们也不会真的把他怎么样。甚至还给了他一大笔钱按着他的要求把他送去了拉斯维加斯,只是要求他不许再回国不再和国内联系。一开始他倒也逍遥自在了一段时间,不过再多的钱也经不起挥霍,后来欠的赌债太多横死街头。”
秦思容轻飘飘的语气让穆冉觉得一阵发寒。
顾家是不会直接对自己血脉的舅舅怎样,但是把一个身怀巨款的赌徒送到赌城的时候,已经预见到了这样的结果。
她不愿意再和秦思容再浪费时间,开门见山地问:“既然都是别人作梗,那顾央在怨恨什么呢?”
秦思容慢慢地回答:“因为在他心里,他母亲就是被强迫的。”
穆冉问:“是他母亲告诉他的?”
秦思容说:“他母亲生前从来不提关于顾家的事情,是他母亲去世后有人故意这么告诉他。——顾家这么多年,总会有不少的敌人,他们找得到顾央,如果之前说,很容易被他母亲拆穿,可是在他刚刚失去母亲的时候,告诉他这些,无异于在他心里种下仇恨的种子。”
“我不喜欢他,一直不喜欢他,就是因为他的心里藏着太多东西,在他刚进顾家的时候,我甚至看不出来,却也感觉到了危险。这个孩子将来会成为顾家的心腹之患,我一直这么认为。”
“可你们还是把顾家交给了他。”
“因为我们也没有其他办法。”秦思容苦笑:“宇森不是他的对手,或许集团可以交给其他人,可是我们又不甘心。他毕竟是顾家人,又有那么卓越的能力,而最终促使我们下定决心的原因是因为你。”
“因为我?”穆冉不懂。
秦思容细细看着她的脸,从她的眉毛到眼睛,再到鼻子和嘴巴,像是看什么珍奇的藏品,看得她心里发毛时才开口。
“我这十几年里,都把我这个半路回家的孙子当做敌人,一直在观察他研究他,他真的很聪明。可是一个人的能力不在于聪明上面,这世上聪明的人数不胜数,很多时候,人都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人的能力更多的是体现在每一次的选择上,人生那么多的选择,每一次都选中离目标最近的那个才是智慧。而顾央,每一次的选择都极为正确,哪怕有些看起来很冒险,最后也被证明那确实是花费时间精力最少的一条路。”
“只有你。”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道:“只有关于你的问题,他每一次都选择了错误答案。”
“顾央和你结婚的目的,其实我们都心知肚明,这一步可能是他走的最错的一步。”
“你和你姐姐的视频,被程锦华捅破到他面前,他能被你轻易哄过去。你利用他和顾家的名声对付周家的人,他帮你摆平后还算任你哄骗,甚至一直还顾忌你的心情带你回去祭拜。”
“穆冉,其实你并没有多聪明,顾央更不傻,他之所以一直被你骗,是因为他心甘情愿。甚至于车祸的最后一刻,他下意识地还是想保护你。”
“这些只是我知道的事情,天宸或许看到了更多,所以从医院回来就改了文件,任命顾央为集团副总裁。”
穆冉不以为然:“你们就没想过这些都是他故意演出来骗你们的?”
秦思容轻轻摇头:“如果你真的爱过,就该知道一个人可以假意去宠一个人,却没办法假意去爱一个人,一个眼神就能暴露。而且你故意发布视频,把顾央和顾家的脸面撕碎了扔在地上任人践踏,他不还是原谅了你。我这个孙子,表面彬彬有礼,实则心肠又狠又硬,也就对你,什么都忍得了,什么都放得下。”
“所以你让我去劝他?”穆冉问。
“我找你,确实只有你劝得动他。”秦思容喝了口已经变冷的茶,“他既然这么爱你,就该明白,依着天宸对宇森妈妈的感情,如果不是被人算计又怎么会出轨。以前他不信,现在他自己体会到了,由己及人,也该当放下仇恨,这也是我们放心把集团交给他的部分原因。”
穆冉也喝了口冷茶:“可是我为什么帮你,你们顾家的事情又关我什么事?”
秦思容半阖眼看她:“你是一个病人,顾家的事情确实不关你的事,甚至于顾央的事情也不关你的事。”
稍停了停,她长长叹了口气:“现在天宸只靠着仪器和药物勉强维持着生命,即使如此,大概率也撑不过这个月。我只希望你能偶尔心软一下,心疼心疼顾央,他不像你,因为没有生病,所以连逃避都不可以,这么多年来内心无一刻不受煎熬。去见他父亲最后一面,或许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穆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房间里只开着夜灯,昏暗朦胧,她还以为顾央已经睡下,回到卧室没看到人,再出来才看见他坐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一动不动,像是雕塑一样。
可能刚听过他的事情,这么看过去,背影有些萧瑟。
等她走过去,他才察觉,回头对她浅笑:“回来了?”
并没有问她去了哪里,去做了什么。
穆冉“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说:“去听了个故事。”
“好听吗?”他问。
穆冉摇了摇头,很嫌弃:“太俗了,还有点狗血。”
顾央怔了怔,之后低低笑了两声,又问:“没吃饭吧,饿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