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悦心有点慌。
可是魏棋租住的那栋小楼近在眼前,她也怕黑,便没有想着去一看究竟。
她呼出一口气,步伐继续向前。
她一走,巷子里的声音奇迹地更明显起来。
凌乱的脚步声,难抑的闷哼,和拳头落在人身上的声音……在这个安静到诡异的初雪夜里,格外明显。
余悦到了魏棋租住的房子前,看到了紧紧关着的门,又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了亮着的灯。
她摘下帽子,抖了抖身上的雪,上前一步轻轻叩响了门。
“谁?”
屋内魏平安喊一句。
“平安,是我。”
下一瞬屋内有轮子的声音响起,没多久门被人打开,余悦对上了魏平安一瞬间亮起,却在看向她身旁时一瞬间黯淡下来的眸。
“平安,怎么了?”余悦走进来,望了一眼屋内,又问:“你哥呢?”
“我哥有事,周六的时候回岭南了,他说他今天回来,可是已经现在已经六点多了,还不见他。”
“说不定他等一会儿就回来了,那平安,你哥不在的这两天你是怎么吃饭的?晚上一个人睡的吗?”
余悦望着小少年,生怕听到他说这两天都没吃饭。
幸好不是如同她想的那样,魏平安简单交代了一下自己这两天的情况,而后想起来什么似的抬头:“余悦姐姐,你有我哥的电话吗?能不能给我哥打个电话问问他还好嘛?我有些担心他。”
小少年的眸子已经带了些水光了,余悦伸手揉揉他的脑袋:“你别急,我打电话问问他。”
她将电话拨过去,跟着魏平安一起听着听筒里的嘟嘟声,直到电话无人接通自己挂断。
余悦又试了一遍。
还是如此。
小少年的眉眼里已经带了些着急了,余悦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便问他:“平安你晚上吃饭了没有?”
“还没有……我本来想等我哥回来一起吃的。”
已经六点多了他居然还没有吃晚饭,余悦轻轻皱了皱眉头,随即一笑:“我也没吃,本来打算蹭你们的饭吃的,但是你哥现在还没有回来,我有些饿了。我先去给咱们买点吃的好不好?等会儿你哥回来了咱们再一起吃饭?”
“好。”
余悦交代魏平安锁了门,自己又带上了帽子,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地出门去买吃的。
屋外的的雪下得更大了。
余悦抬头望一眼漫天飞舞的大雪,又想到刚刚打了两次电话都没有人接的电话,不由得有些担心。
她边走路边再一次拨通那个号码。
这次,除了听筒里的嘟嘟声,还有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
手机铃声响起的地方是……刚刚她路过时看了两眼的那个路灯坏了的巷子。
余悦拿着手机,颤着手点开手电筒,整个人逆着风雪快速跑向那个被黑暗吞噬的巷子。
她手里的电话没有挂断,随着她越来越靠近巷子,熟悉的手机铃声越来越大。
巨大的恐惧笼罩在余悦的心头。
她顾不得害怕了,任由戴着的帽子被跑掉,任由大片的雪花落在她头上。
巷子里,被手电筒微弱的光一照,余悦看到了雪地上凌乱的脚步,白雪上鲜红的血迹,还有……
躺在雪地里,被大雪覆盖住,像是破碎的娃娃般的………魏棋。
第30章 悦30
“魏棋……魏棋……”
余悦跌跌撞撞地跑到魏棋身边, 跪坐在他身侧,边颤着声叫他, 边抖着手扫掉覆盖在他身上的一层薄薄的雪。
她甚至不敢用力, 因为在跌落在一旁的手机发出的微弱、有限的光芒照耀下,魏棋的嘴角有血迹,脸颊满是青紫, 他倒的地方四周的白雪上都多多少少染上了鲜红。
“魏棋……”
余悦颤着手去试他的鼻息。
还好……还好……是有呼吸的, 只是很微弱。
只要还有呼吸……
余悦不敢再碰魏棋,她不知道他哪里伤着, 怕碰到了他的伤口。
她摸索到一旁的白雪里, 捡起跌落的手机,拨通120。
“永安巷……永安巷有人被打了,现在陷入了昏迷……我需要一辆救护车……”
“您好女士, 这里是云江市第一人民医院,请您报出详细地址, 我们将马上为您派出救援车辆。”
“云江市城中村永安巷的垃圾处理厂。”
…
挂断电话余悦才发现自己哭了, 泪水源源不断地从眼眶滴落, 一滴滴没入雪里,在面上留下冰冷的痕迹。
余悦轻轻地蹲在了魏棋身旁, 用手轻轻捧起他带着鲜血的指, 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为他冰冷的指间哈着气。
“魏棋……”
她哭得声音大了些, 整个人都在颤抖, 对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哽咽低语, 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我刚刚……刚刚要是进来看一眼就好了……你别…你别吓我…魏棋……”
疾雪纷飞,落在人的脸上, 冰得人生疼。
余悦带着泪,仰头望了一眼越来越大的雪, 再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她迅速脱掉了身上的棉袄,将其小心翼翼地盖在魏棋身上,而她自己,挪地离他更近了一些,倾斜着身子挡在他的上方。
为他遮挡着纷飞的大雪和呼啸的寒风。
余悦已经不哭了。
但是当触及到魏棋唇角干涸的殷红血迹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魏棋……”
大雪纷纷扬扬,将人淋了个满头。
小巷子里只一寸天地里有着微弱的光芒。
在刺骨的寒意和将要把人吞噬掉的黑暗里,魏棋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
他用尽全力,却发现自己没有力气。
魏棋不由得有些遗憾。
遗憾现在应该已经过了约定好的时间,而他虽尽力赶了回来,已经距离家不到百米远,却还是错过了见她的机会。
方才在巷子里,只在混乱中虚虚窥探了一眼她的身影,不足以解这两天的相思。
“魏棋……”
他是出现幻觉了么?
不然怎么能听到她喊自己。
可是魏棋再仔细去感受,却感知到了自己已经快要冻到没有知觉的手,此刻正被一双柔软、温柔的指握住,小心翼翼地为他传送着温暖。
“魏棋……”
第二次听到了。
听着声音,魏棋知道,她哭了。
她哭了,那么不管是真是假,他都要看一眼。如果是假的最好,如果是真的……那他一定要哄哄她。
魏棋拼劲全力睁开了双眼。
他看到了漫天飞舞的大雪,看到了将要把人吞噬掉的黑暗。
也看到了……蹲坐在他身侧,穿着单薄,费力地倾斜着身子挡在他上方,红着眼眶捧着他的指间为他哈气的……余悦。
任由满天大雪飞舞,
魏棋只知道,
他在十八层地狱里见到了春天。
他没有力气。
而余悦在专心地为他挡着雪、暖着手指,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醒来。
魏棋拼尽全力动了动被她握在手里的指间,他感觉到姑娘的所有动作顿住。
视线里是她缓缓摆正身子,垂下眼红着眼框看他,下一秒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魏棋再次很轻很轻地动了动手指。
只听下一秒姑娘放声而哭,随即她猛地俯下身子,将手环住他的颈,额头贴上他的额头。
“魏棋……”
她哭得撕心裂肺。
“别……别哭。”
他开口,嗓音沙哑,低不可闻。
“我叫了12…0…,他们马上来,魏棋……你别……别怕……”
余悦听到了,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
她在怪自己,但她更怕魏棋疼。
“余……悦……”
魏棋艰难发声,再次用手指轻轻勾了勾她的手。
“嗯?”
她直起身子,还掉着泪,抽噎地看他。
魏棋不说话了,只温柔地看着她。
风不知道,雪不知道,月亮不知道,她也不知道:
就在这一刻,在狂风大作、漫天飞雪、月亮被乌云遮挡的黑夜里,他想吻她。
不顾一切,抛却所有顾虑地吻她。
可是他没有力气。
所以魏棋只能叫一叫她的名字,用声音,吻过她的名字千百遍;所以魏棋只能温柔地看着她,以目光,永远将她铭记。
余悦。
余悦。
余悦。
……
你知道么?魏棋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
*
半个小时后,余悦提着热腾腾的牛肉面,敲开了魏棋租住的房子的门,“平安,我回来啦。”
随即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魏平安认真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舒缓了一口气:“余悦姐姐,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我好担心你的。”
余悦将饭从袋子里掏出来,冲他笑:“我想吃牛肉拉面,但是那家拉面馆的人太多了,就在那里等了很久。抱歉啊平安,让你担心了。”
“没事的余悦姐姐,你没事就好。”他乖乖一笑,随即目光又变得黯淡:“余悦姐姐,为什么我哥还没有回来啊?”
余悦一拍手,似乎是在懊恼自己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平安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刚刚去买饭的时候你哥给我打电话了,说因为雪太大了,从岭南到云江的大巴车停了,所以他暂时赶不回来,得等路通了才能回来。”
“真的吗?”
魏平安问。
“真的真的,不信你看,我这里还有他刚刚打电话过来过来的记录。”余悦点开通话记录,将手机递给魏平安。
魏平安看了一眼,确实是他哥的号码,也确实是他哥刚刚打过来的。
“余悦姐姐,我能给我哥打个电话吗?”
余悦吃着面,爽朗一笑:“当然可以啊,你拨着试试,不过能不能接通我就不知道了,因为你哥刚刚说他手机快没电了,还没找到地方充电。”
“没事,我试试。”
魏平安打电话的时候,余悦低头吸面,用头发挡住了眼底的湿。
电话拨过去是关机,魏平安挂断了电话,将手机递给了余悦。
“平安……”
余悦喊他。
“余悦姐姐,有了这通电话记录我就放心多了,你别担心我,我是大孩子了。”
“嗯,平安真厉害,那咱们快吃饭,吃完饭等你杨登哥哥来,你哥刚刚也给你杨登哥哥打电话了,让他晚上来陪你。”
“好!”
那个电话记录确实缓解了魏平安的很多不安,在得知魏棋只是因为大雪没车回不来后,他整个人都放松了很多,话也多了起来。
两人吃完了饭,余悦又陪着他聊了两个多小时天,然后在魏平安有点困了的时候,门被人敲响。
余悦去开了门。
“我来陪平安,你放心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是杨登。
背对着魏平安,余悦以目光询问杨登,他给以一个“放心”的眼神,余悦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我就先回去了,你晚上让平安早点睡,别老和他聊天。”
杨登笑笑:“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余悦和魏平安打了招呼,在两人的目送下出了门。
她面上的轻松和笑意在走出门的那一刻立马消失。
随即余悦在大雪夜里狂奔起来。
现在已经没有公交了,余悦一刻未停地跑到了巷子口,拦了一辆出租,报了目的地。
她在出租车上因为剧烈奔跑喘着粗气的时候,杨登给她发了消息。
杨登:“他在二楼住院部最靠里的那个房间,别担心,还有几个检查报告还没有出来,但医生初步诊断后说没有大的危险,大概率挂几天针,静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告诉他别担心平安,平安很乖。”
余悦低头敲了字,回给杨登。
然后精疲力尽地往后一靠。
冲进巷子里看到魏棋的第一眼,余悦真的以为她失去魏棋了。
那种就像溺水般的窒息感让她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来。
车窗外的建筑极速倒退,余悦想,幸好魏棋的手机还有电,不然都没办法联系到杨登,也没办法让魏平安安心。
车子在云江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门口停下,余悦付了钱,匆匆跑向医院大门。
医院里夜里也有很多人,余悦嫌跟着一群人挤电梯太慢了,干脆走了楼梯。
她是跑上去的,哪怕只有一层。
越靠近病房,余悦的心跳得越快,到了病房门口时,她的心几乎都要蹦出来。
可是奇迹般地,在推开病房门,看到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挂着点滴的魏棋时,所有的慌乱和不安都平静了下来。
病房里有四个病床,魏棋的病床在最外面靠近门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