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有所感应，在余悦推开门看向病床的那一瞬间，魏棋也立马将虚无的视线落在了门口。
似乎是一早就知道，要来的人是她。
病房里其他的患者都在睡觉，余悦推轻手轻脚地开门进去，在魏棋无声的注视里落坐在了他床侧的凳子上。
“魏棋，疼不疼？”
她凑在他耳边轻轻问。
魏棋也很轻很轻地说：“不疼……”
余悦无声哭了，她望着魏棋的眼睛，笑着询问他：“魏棋，咱们报警，好不好？”
“余悦。”
他叫她。
“算了。”
他说。
“为什么？”
“因为……我不疼。”
因为他赌不起，所以算了。
*
在满天飞舞的大雪纷飞落下时，魏棋被人堵进了偏僻、昏暗的巷子里。
对方三个人，他一个人，多多少少受了些伤，但是他会反抗，对方一时也占不了便宜。
直到巷子外有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姑娘经过。
巷子里很黑，外面看不到里面，但是里面却可以看得清外面。
魏棋在一个回头的时候突然看到了姑娘驻足往巷子里张望的身影，他只凭着身型就认出来了她。
见她还往里面看，是有想要进来看看的意思，魏棋闭了闭眼，索性不再反抗了。
他不反抗，
巷子里的动静就很小，
就不会让她起疑，
她就不会进来，
她就会远离危险。
他停止了所有反抗的动作，只牢牢护住脑袋，任他们拳打脚踢。
然后如愿看到姑娘离开了。
那时候虽然在挨打，可是魏棋笑了。
他保护了想保护的人，就很厉害，比让自己不挨打还要厉害。
不记得过了多久了。
只记得那几人狠狠吐了一口气，离开之前狠狠踹了他一脚，说：“哥几个打你一顿，这气就算消了，事情就算过去了，要是敢报警？哼，我看你还护不护得住她。”
魏棋只记得自己闭上眼睛之前，脑袋里想的是：“算了，不报警了。”
第31章 魏31
病房里很静, 刚刚余悦说要报警，魏棋说算了, 然后她不说好, 也不说不好，就用那一双、清澈、干净又带着些水光的眸子固执地看着他。
魏棋知道，她坚持想以报警的态度处理这件事。可他没办法跟她多说, 也不想就这件事让她知道更多, 更受不了被余悦以这样的目光看着。
于是在令人心悸的寂静中，魏棋轻轻冲她笑笑, 又无声地说一次：“余悦, 算了。”
然后他假装困倦。
魏棋赌，赌余悦不舍得在他困了的时候打扰他休息。
“魏棋，你睡吧, 我帮你看着针，你放心睡。等你好了, 我们再说。”
他赌赢了。
魏棋缓缓闭上了眼睛, 无声地笑了, 可眼眶也红了。
病房的屋顶上有一顶很明亮的灯，余悦抬头看一眼病房里睡着的其他人, 再看一眼刺目的灯, 她轻轻起身将屋顶的灯关掉, 打开了墙上的两个暖色夜灯。
做完这一切, 她又坐回病床侧的凳子上, 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他脸颊有些肿，眼角下方有着明显的青紫。余悦突然想起, 他面上的伤还没有处理。
出去拿药动静太大，余悦怕吵醒其他人, 所以她掏出包里的湿纸巾，打算先替他清理一下伤口周围，避免伤口被感染。
她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捏着纸巾，微微俯身靠近他的面庞，用手里的纸巾动作轻柔地擦拭在他面上伤口周围的污迹。
余悦以为她动作很轻了，不会打扰到他休息。但纸巾轻轻落在他脸上的时候，余悦看到了魏棋闭着眼睛但是在微微颤抖睫毛。
她的呼吸一瞬间放轻，握着纸巾的手也顿住，她想要不就先算了吧，等明天魏棋醒来再擦。
只是在她想要直起身子的那一瞬间，近在咫尺的人睁开了眼眸。
漆黑地、温柔地的目光一瞬间与她对上。
“弄疼你了吗？”余悦很轻很轻的问。
魏棋摇摇头。
他启唇，余悦附耳过去听，他说话的热气打到她的耳廓，他说：“余悦，晚安。”
“晚安。”
余悦回。
晚安是比早安更为动听的情话。
魏棋知道，所以他对她说了晚安。
她不知道，可她回了他的晚安。
魏棋想，他真的很卑劣。
只见下一秒余悦再往他那边凑了点，“魏棋，平安很好，大家都很好，只有你不好，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
说完她拉开距离，用目光温柔地催促他闭上眼睛睡觉。
魏棋很听话。
只是在闭上眼睛后的那一整夜，他都在想，他可不可以猜测，其实余悦对他有些喜欢？
*
万幸的是魏棋虽然受了很重的伤，但没有伤到内脏和骨头，主要都是些外伤，所以只需要打针、涂药、静养就好。
魏棋在医院整整住了三天，三天后杨登和几个兄弟来帮他办出院手续。他还使不了力气，走路也会觉得疼痛，但他不想再在医院里住下下去。
“魏棋，余悦呢？她怎么不在？”杨登扶着魏棋，面露诧异。
也不怪他会觉得诧异，因为魏棋住院的三天里，基本都是余悦陪着他，往常下午打完针这个点儿，她早就来了。
“她今天有课，晚点过来。”
杨登瞪大了眼睛：“晚点过来？来医院？她不知道你要出院啊？你没告诉她？那她等会儿来了医院上哪儿找你去啊，你这不是都要回家了嘛！”
魏棋偏头看他一眼，“她不同意我出院，我偷偷出院的，没告诉她。等我们坐上车了，我再跟她说。”
“你可真行！我倒要看看你等会要怎么跟人家姑娘说。”
杨登乐了，存了些看好戏的意思。
“别说了杨登，快扶着点儿魏棋。”身旁的人催促。
一行四个人，三人都顾及魏棋的伤，走得慢慢腾腾的，魏棋看一眼身旁几人刻意放慢的脚步，笑一声：“魏东，你和杨华先回去吧，我和杨登两个人就行。”
“恐怕……恐怕不行……”
杨登插话，语气显然地哆哆嗦嗦。
“为什么？”
魏棋微微不解，转头去看他。
“就……就那谁来了……魏棋，你不是说她不知道么！！”
“谁来了？”
魏棋顺着杨登的目光往前看，只看到了一队等着取药的人。
谁他也不认识，什么也没有。
他不以为然。
“魏棋，余悦来了！”
可杨登用胳膊肘轻轻撞他一下，叫出了那个只听着字就让他觉得很心悸的名字的瞬间，魏棋僵住身子，不动了，目光紧紧注视着前方。
排队取药的队伍七扭八扭，轻而易举挡住了视线，魏棋费力看去，似乎想用目光穿过人海。
就是在这时，一抹鹅黄色的亮色从人群中一点点显露出来，她平静地看着他，然后一步步走过来，接近他。
到达四人跟前的时候余悦看向除了魏棋以外的其余三人，冲他们笑着打招呼，半分视线也不留给被他漏掉的那个人。
魏棋也不说话，只用一双眸子黏腻地追随着她。
杨登都不想多看这家伙一眼。
他别开眼，冲余悦笑笑：“既然你来了，那我们就不在这儿碍眼了哈，我们三个拿着东西先走，你们后来，我在巷子口等着你们，怎么样？”
“行，那你们先走，注意安全。”
余悦笑。
三个人带着些看好戏的目光与魏棋对上，随即快速别开眼，争先恐后离开，似乎怕再晚一秒，就能被战火波及到似的。
他们走后余悦微微仰头看魏棋：“走么？”
魏棋乖顺一笑，
“走的。”
她也不多说话，直接搀扶着他的胳膊往医院门口走去。等到了门口，余悦给他找了一个能坐的地方扶他坐下，而她自己则跑去了路边，用手招着出租车。
她今天穿了一件鹅黄色的短款面包服，搭了一件阔腿的深色牛仔裤，头发高高梳成马尾，整个人看着就青春靓丽富有朝气。
当然前提是如果忽略她那张此刻因为没什么表情而显得异常冷艳的脸的话。
她生气了，魏棋知道。
他也是头一次知道，原来余悦生气的时候这么明显也……这么可爱。
“余悦。”
他喊她一声，她轻飘飘地看他一眼。
“你生气了了么？”
在他问出这一句话后，她不理他了，连落在他身上轻飘飘的视线也收了回去。
魏棋垂头闷笑出声，笑了半天又去伸手，在空中用手掌去握冬日下午昏黄的光。
把光紧紧攥在手心里。
光是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但魏棋手心里握住的那一捧光，来自于余悦所在的方向。
他突然在想，要是有相机该多好。
可是目前确实没有。
于是他用两只手的食指和拇指围成一个框，把嫩黄色圈在了自己的框里，连同下午的昏黄的阳光一起。
她在太阳里，在画里，在眼里，在心里。
框住的画面里，是出租车停在了余悦面前，她俯下身子在窗子上跟司机说了一句什么，车子停在了原地，随即她转过身来，向他跑来。
魏棋收了手，只望着她笑。
她还是冷着脸，扶住他的胳膊将他扶起来，和他一起坐在了后座。
“师傅，去城中村的永安巷。”
她和司机说一句后，还是不跟他说话，将头偏向窗外，似乎是在认真欣赏窗外的景色。
魏棋看着她的侧脸，软软地喊一声：“余悦。”
她不理他。
也不对他笑了。
魏棋并不气馁。
他搭在腿上的手抬起来，用一根贴着创可贴的指间轻轻戳一戳她的胳膊，“余悦，我错了。”
真的要了命了。
魏棋在跟她撒娇。
余悦闭眼，她是生气，生气魏棋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在身体还没好就要出院。但她更多的是觉得难过，难过魏棋白白挨了一顿打。
而打他的人还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开开心心的生活。
因为魏棋不想报警。
她今天不想多说话，很大一部分原因在这里。
可他以为自己是在气他瞒着出院，像奶猫似的哄她，用湿漉漉的目光看她。
余悦受不了了。
也确实再没办法违心地不理他。
魏棋用指间轻轻戳了她五下，在第六下的时候余悦转过脸，正正看向他。
“魏棋，你以后一定会照顾好自己和平安的，对吗？”
魏棋冲她笑，“对。”
她又对他笑了。
车子在路上疾驰，偶尔还能看得到路上在铲雪的车子和路人。
余悦正在跟魏棋说自己就不跟他回去了，学校有事，说完后又在跟他说回家要注意的事项，她说了一大推后抬头，猝不及防对上了魏棋一直注视着她的目光。
“怎么了？”
余悦微微皱眉，以为他有事。
谁料他只是轻轻笑一声，随后摇头，“没事。”
余悦便又将没说完的嘱咐继续说完。
车子里很静，一时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声音，余悦也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刚刚停下话头，就听见魏棋突然说一句：
“余悦，周天晚上的初雪真的很好看。”
她下意识想起周天晚上的情景，忍不住想要说话，就察觉到车子停下。
车子的玻璃外是杨登在等着。
余悦止住话头，扶着魏棋下车。
“挺快啊。”
杨登走过来几步，接过魏棋的胳膊。
“现在还不是下班高峰期。”余悦笑，继续道：“我学校还有事，今天得先走了，他就交给你了。”
话是对着杨登说的，但是目光却是看着魏棋的。
在她的视线里，魏棋乖顺点头，随即一双含笑的眸子直直看她，勾唇：“余悦，明天星期四。”
“星期四怎么了？”余悦故意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