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住道:“大人,你是专门跟着我,还是刚好同路?”
渡无回:“一日未生,皆由我管。”
颠簸的牛车连带着落颜儿的尾音有点抖:“哦……大人可真是尽忠职守啊。”
墨虚门的弟子忙着在另一个方向找狐狸,想要赶在煊洺回来之前把人找到,将功折罪,完全没想到,他们那神通广大的门主会在自家地界出了事。
一直到附近的村民发现那昏迷的弟子被绑住,那弟子被救下后,回门派里搬救兵,他们才派人去救煊洺。
可那么多个时辰过去,落颜儿早跑远了。
破庙面前停着一辆牛车,牛车木板上面的血迹干成了暗黑的红色。
此时已是天黑,落颜儿赶了一天牛车腰酸背痛,决定在此处将就一晚。
她将煊洺随处扔于地上,选地方生火时,嫌煊洺碍事,踢了他一脚。
“这好。”她选来选去,最终选择把火生在渡无回的面前。
渡无回在打坐,启口问道:“你们青丘有多少只九尾赤命狐?”
“三只,两只是我爹娘,两百多年前就逝世了,所以目前只剩我一只。”落颜儿认真答。
渡无回又问:“青丘之外呢?”
“青丘之外,我不知道,”落颜儿生完火,拍了拍手坐到渡无回旁边,“大人你怎么了?怎么突然间对我们赤尾狐那么感兴趣,难不成你也想重生?”
“嗯……”落颜儿犹豫了片刻,“看在大人对我有恩的份上,等我拿回所有尾巴,给你一条也不是不行。”
渡无回眼皮微掀:“你的尾巴倒是谁都能给。”
“当然不是,”落颜儿拿着棍子戳火苗,“我就算是菩萨,想要普渡众生,我也才只有九条尾巴,看机缘吧,大人这样的我就乐意给。”
“为何?”渡无回难得接了几回话。
落颜儿看着他,理所当然道:“大人对我好,我乐意。”
渡无回微微一怔,闭上眼睛,专心打坐,不再作声。
火花劈哩叭啦的作响,起初混杂着一些稀稀疏疏、落颜儿不知在干嘛的声音,后来落颜儿没了动静,整座破庙出奇的安静。
渡无回放在膝盖的手指动了动,睁开眼,看见落颜儿的头在一点、一点打着瞌睡。
似乎是感知到了周围有可以靠的地方,落颜儿点着点着,点上了渡无回的肩膀,脸颊舒服地靠着渡无回的肩膀蹭了蹭。
“落颜儿。”渡无回伸手把人推开,手伸到一半顿住。
小狐狸睡觉不磨牙、不砸吧嘴、不打呼,不乱动,样子乖顺还散发着淡淡的合欢花香。在腐烂的尸洞里面苟且的人,抗拒这股不属于他的味道,同时也不得不被这股味道所吸引。
渡无回的手悬了半响,最终还是没把人推开,继续打起了坐。
佛像倾倒,杂草堆里老鼠乱窜,火堆小得快要灭了也无人理会,就在这时,落颜儿被压醒了。她的脑袋上面压着另一个脑袋,叫她动不能动,脑袋沉沉。
压在她上面的那个人呼吸均匀,周身气息平和祥静,落颜儿往上瞄了几眼,确定这是渡无回罕见地睡着了,更是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她小心翼翼的用脚勾来旁边的干稻草,僵直的用手抓住往火堆里一扔,只扔进了一半,剩下的全给扔偏了。
这一点点干草不顶用,火势旺了一瞬又回归成了将灭小火苗,她用脚慢腾腾地勾来更多的干稻草,指尖刚碰到一二,她忽地抬起头,和渡无回的脑袋撞了个咔脆响,把渡无回活生生给撞醒了。
渡无回刚醒的眼睛带着红血丝,周身散发着布满阴霾的戾气。见状,落颜儿捂着自己脑袋的手,赶紧去揉了揉渡无回被撞的地方。
她边揉边警惕地看向庙门口:“大人,外面好像有人,会不会是墨虚门的人追来了?”
渡无回推开落颜儿的手,看向外面声冷如霜:“进来。”
外面走进来一个扎着高马尾,右眼带着半边面具的男子。
男子的声音些许浑厚:“参见大人。”
“说。”渡无回脸上的阴霾未退,烦躁地摁了摁眉心。
男子看了眼落颜儿,拿出自己的锁灵袋捧着手上道:“属下来的不是时候,并非有意打扰大人,此来是想禀告大人,属下四处搜寻,共捉回了五名重生之人,分别是……”
渡无回没心思听,摆起手道:“你在册中补充好信息便是了,正好誊抄一份,带在身边继续搜寻。”
“是,大人。”男子双手接过捕捉名单,寻了一个离渡无回稍远的地方,老实开始动笔,全程没有和落颜儿打一个招呼。
落颜儿细眉微皱,走到男子面前抱臂蹲下:“莫邪,你不认识我了?”
莫邪停笔,认真答:“处理公事,不宜私交。”
落颜儿点了点头,扬唇笑道:“果然还是那个小迂腐,想当初把我关进锁灵袋里面,我费尽口舌讲了七天七夜,你才肯提前一个时辰放我出来。”
渡无回于另一头问:“认识?”
落颜儿回头:“大人,他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把我关进锁灵里,提前放我出来的鬼差。”
莫邪不慎落笔一重,墨水在纸上晕开了一圈,他急忙拿开笔,用灵力拯救被毁的字。
能够顺利救回来,莫邪松了口气:“我见姑娘是无心之过,并已知错保证不会再犯,才提前一个时辰放了姑娘,所行所举,不存在任何徇私的念头。”
“好好好,”有渡无回这个上司在,落颜儿不为难他,“地府就你办事最规矩。”
她的手拍上莫邪要誊抄的纸上:“我们商量个事?”
莫邪被阻挡,写不了字,遂放下了笔,坐得直挺如松:“姑娘想要谈的可是与公事有关?若是有关私事,请姑娘耐心等我先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再谈。”
“可公可私,”落颜儿瞥向莫邪腰间鼓鼓的锁灵袋,笑得不怀好意,“我想借你的锁灵袋一用。”
莫邪不假思索拒绝:“抱歉,锁灵袋不可外借。”
落颜儿:“借给我怎么能算是外借呢,难道我不是地府的人?”
莫邪一时噎住:“我说的是非地府差使不可外借。”
落颜儿朝莫邪勾了勾手,莫邪疑惑将头凑近,落颜儿与之耳语道:“你猜我和你们大人什么关系?”
莫邪偷偷瞄了眼渡无回:“大人的私事,属下不得妄议。”
“你就不好奇?”落颜儿神秘兮兮道,“你刚刚进来看见了什么?”
莫邪讪讪回:“你与大、大人睡在了一道。”
落颜儿为了防止渡无回听到,和莫邪凑得很近,再加上用手挡着,看上去就像是她的嘴唇几乎贴上了莫邪的耳朵:“你想,你细想,你们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平日一个不睡觉的人,会轻易与她人睡在一块?”
莫邪摇头,看向渡无回的眼神多了一层意味不明的意思。
落颜儿拉开距离,笑得比莫邪的眼神还要意味不明:“所以,你可想好了,是借还是不借?”
莫邪不好糊弄:“既如此,姑娘为何不直接开口与大人借?”
“你们大人你还不了解么,”落颜儿说人坏话,又是凑近私语不让渡无回听,“事多,就没他不介意的,我这不是怕给他弄脏了么,不过你放心,你借我,我肯定洗干净再还你。”
“有你们大人盯着,你还怕我会跑或是拿它干坏事不成,我也就装个人,用不了多久便会还你。”
多番劝说,莫邪动摇了,摸索着要把腰间的锁灵袋给取下来。
落颜儿主意得逞,急不可待伸手去拿,却见上空忽然掉下一个锁灵袋落在她的怀里。
她还没弄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就听见后面一个冷沉的声音道:“不准再扰莫邪,回来。”
第29章 帮忙
意外之喜!
落颜儿拎着锁灵袋喜滋滋地回到渡无回身边, 剩莫邪一个人尴尬地把解了一半的绳子手动系了回去。
“大人,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同意把锁灵袋借我了?”落颜儿问。
渡无回没有正面回答, 转而道:“用完记得洗。”
“大人放心,一定洗得跟新的一样,”落颜儿得了便宜想卖个乖, 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大人还睡么,有来有往, 这里借你。”
“不用。”渡无回侧过脸去,不自在地咳了两声。
莫邪误以为是自己的存在扰了事, 赶紧收拾好东西拱手道:“大人, 卑职想起, 地府还有一件要事没有处理,名单我尽快抄好再给大人送来。”
“嗯, 顺道把此魂带回去。”渡无回道的是大娘,莫邪装下大娘, 带着腰间又鼓了一道的锁灵袋欠身告退。
落颜儿晃着手中空空的锁灵袋:“大人, 大娘帮了我的忙, 你给她投个好人家吧。”
渡无回:“我可以允你与她投于一道, 你亲自报恩。”
“这倒不必,有缘、有缘再说。”落颜儿起身去拾柴火, 路过煊洺身边,看着不顺眼, 又给了一脚。
煊洺被裹得圆圆的, 滚到门边, 被风干了一夜的血迹, 才被落颜儿装进了锁灵袋里面。
她把锁灵袋挂在腰间,拉起了牛绳。
渡无回绷着脸问:“你还带着它干嘛?”
“物尽所值,声东击西。”落颜儿把解下来的棉被,重新捆了一堆稻草进去,塞得像个人的形状,再狠狠抽了一鞭那头牛的屁股,让那头牛留下一路清晰的脚印和车痕。
“糟糕,我们又被骗了。”墨虚门的弟子寻到那辆牛车时,牛在吃草,被子里还是草,他们一群人被耍得团团转。
而耍他们的人正在客栈里面大吃大喝,点了一桌子的菜,塞得两个腮帮子鼓鼓的。
落颜儿抹了抹嘴:“大人,先说好了,你捉人我不拦着,他们要逃我也不拦,总之就是两不插手,我谁都不帮。”
他们来到了一个名唤广临的小县城,渡无回要来这里抓人,落颜儿则因为借了锁灵袋,不得不跟着。
亏得她还有两日就要真正复活了,有了些底气:“大人,你也别说我忘恩负义,只是我毕竟和他们相识一场,能做到不偏帮已是极限,要我帮你捉他们,我真做不到。”
“鱼饵便算了,这段时日,我就陪在大人身边给大人解解闷,大人若是不介意呢,我也可以陪大人一起睡觉。”落颜儿是正常说话的音量,旁桌听到她说这话,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渡无回捏着茶杯的手用力到指尖泛白:“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啊,”落颜儿坦坦荡荡,“大人睡不着,我陪大人睡觉怎么了,是他们思想不干净,与我何干。”
“还是说,”落颜儿意外挑了挑眉,“大人也想……”她低垂着头,娇羞道,“那大人容我考虑考虑。”
渡无回黑着脸回房,砸下的茶杯在桌面上摇晃打转,差点从桌上掉下去摔了个粉身碎骨。
落颜儿眼疾手快扶住:“大人,等等我。”
久违的一桌大餐没能尽情享用完,落颜儿痛心地放下筷子,追上去用手拦住了渡无回即将关上的房门。
渡无回没松手让她进去:“你想干嘛。”
落颜儿当然是动了别的念头:“大人,你真不要我陪你啊?我还算凑活,大人打坐我可以安静陪大人打坐,大人无聊我可以陪大人聊天,大人若嫌冷我可以给大人暖床,大人若是觉得男女有别,我还可以变成毛茸茸的小狐狸!”
说话期间,她抓着门的手一点一点地往上爬,一直爬上渡无回的手背……
“嘭!”
落颜儿被赶了出来,闭门羹加一。
她有理由怀疑,渡无回生前是个和尚。
不对,和尚还吃素呢,渡无回荤素不吃。
是渡无回在破庙的反应让她产生了未免不可一试的荒谬念头。落颜儿挫败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靠砸锁灵袋出气。
“谁?”她的房门“吱呀”打开,闯进来一男子,敏捷地从背后捂住了她的嘴。
“唔唔唔唔。”落颜儿看不清男子的长相,不停挣扎。
“我!”男子小声道,“颜儿你别叫,是我,薛衡。”
“唔唔?”落颜儿愣住,没再反抗。
男子道:“我把你放开,你别喊,我有事找你。”
落颜儿点头,一放开,她望着隔壁的房间,低声吼道:“你知不知道我身边是谁,你来找我,不要命了。”
“知道,是阎王,”薛衡观察门外没有别的人,锁住了门,“阎王就在隔壁,我长话短说,这次来是想请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落颜儿坐到床上聆听,预感没什么好事。
薛衡道:“我不是与你说过,我生前有一个恩爱的娘子。”
“嗯,怎么了?”落颜儿问。
“我重生回来,一直在寻她,前几日终于寻到了人,”薛衡锤了拳桌子,发出铃铃铛铛的声响,“没想到,她竟被人卖到了勾栏院!”
“小声点,”落颜儿提醒,“你若被抓了,我可不救你。”
薛衡敛了敛自己的脾气:“抱歉,她在勾栏院被迫接客,过得很痛苦,我想帮她赎身,带她走。”
落颜儿:“所以你想要我帮你什么?”
薛衡:“我没有钱,最近接了笔生意,不放心留念念一个人,想拜托你去帮我陪她几日,我办完事便回来带她走。”
“生意?”落颜儿凝起眉,“难道是你的老本行?”
薛衡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落颜儿激动站起身,幸亏还有理智压低了声音:“你疯了!好不容易摆脱了他们,你又跑回去,你忘记了你是怎么死的!”
江湖上有一个有名的杀手组织,唤作“暗影”,暗影的上头收下雇主的钱,便会贴榜给下头的杀手,杀手若是想要获得这笔银子,便需要揭榜,并带着榜上要杀之人的首级回来,方能领钱。
薛衡自小被这个组织收养,自然也成了其中一名杀手,靠杀人过活。直至后来,他遇见了他的娘子——段念念,他想要给段念念一个安稳的生活,于是决定金盆洗手,退出暗影。
可暗影对待叛徒,只有一个下场,就是杀无赦。
薛衡连连遭遇暗影的追杀,这还不止,暗影甚至公布了薛衡的信息,引来了薛衡的仇家追捕。
两方夹击,薛衡身处绝境,为了不连累自己的娘子,他主动现身,最后死在了同僚的刀下。
至于这个老本行,指得就是揭榜杀人。
薛衡道:“我没办法,念念等不了,这是来钱最快的办法。”
落颜儿:“那你便直接带她走,凭你的身手谁能拦你。”
“不行,”薛衡摇头,“卖身契还在他们的手上,念念现在的身子差,不能再跟着我四处逃亡了。”
“最近有个纨绔子弟一直缠着念念,她一个人应付不来,”薛衡恳求道,“颜儿,我不在这几日,你帮帮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