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不是真心实意带你找人,我骗你去其它地方好了,我又为何专门带你到洛城来,又特地拦你,我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么。你真的看错了,洛城没有名单上面的人。”
“落颜儿,你是觉得你自己太聪明还是我太傻?”
锁灵袋飘至空中放大,落颜儿伸出尖尖的狐狸爪子,钉住墙壁,划出两道长长的五指痕。
落颜儿脸都快要被吸得扭曲了,那本来因为疼就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夺眶而出,哭得梨花带雨:“你既一开始决定要收我,为何又要故作好心为我医治,反正我成了鬼,便再无肉.体,这些皮外伤于我而言又有何用。”
“怕你太吵。”锁灵袋不隔音。
“我哪里吵。”落颜儿哭得更加大声,有一种尤似断肠人,悲泣到天明的架势,哭得人心烦。
“不准哭。”渡无回道。
“哪有不准人哭的,地府没这个规矩,阎王管不着。”落颜儿泪眼朦胧,泪水滑过她白皙粉嫩的脸庞,落至下巴滴下,模样像是被人欺负狠了,惨兮兮的。
这模样若是别的人看了,可能会疼痛怜惜,巴上来哄,可偏偏站在面前的人是渡无回。
落颜儿觉得,她死后要加一个执念,就是她要等到渡无回主动求着她抱的那一天,为她九命赤尾狐的媚术正名,她才能甘心去投胎。
落颜儿的指甲就要支撑不住,指腹磨着墙壁破了皮,疼得越发的委屈:“讨厌,是谁烧了生死簿,我本来好好的在地府当鬼,非要我重生再被杀一次,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第一个要抓我,就、就不能把我往后排么?”
说话不带停,哭得没完没了,渡无回烦躁摁了摁眉心:“你到底要怎样才不哭?”
“你收回锁灵袋我就不哭。”落颜儿懦懦道。
渡无回的手指紧了紧,他抬手将锁灵袋收了回来。
落颜儿立马停止了哭泣,一愣,不敢相信渡无回就这样放过了她。
“我没那么多耐心,最后的机会,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
落颜儿垂首不语。
“慕,”渡无回出声,“不知洛城慕姓的大户有几家。”
落颜儿猛地抬头:“你……”他怎么会知道慕逍禹的存在?
渡无回道:“马车上,我不在生者面前动手,这是你,也是那个女孩最后的机会。”
落颜儿听懂了渡无回背后的意思,再有下次,他不会顾忌慕逍禹。
乐安不会想在慕逍禹的面前被抓走。
事到如今,落颜儿唯有认命道:“乐安。”
第6章 期待
世子府一夜灯火通明。
卯时不到,慕逍禹就坐在轮椅上,时不时往门口方向看。
德叔打着哈欠:“世子爷,你昨夜就没怎么睡,现在还早,再去睡一会儿吧,若是乐安小姐来了,老奴再去唤你。”
“不用,我睡不着,”慕逍禹看着德叔连连打哈,道,“德叔你去休息吧,我这暂时用不到你。”
德叔不放心:“老奴不困,老奴陪着世子爷等。”
淡青色的天空翻起一道鱼肚白,几颗残星退去,琉璃瓦上渡上一层淡淡的黄色光辉,初晨的雾气沾湿了府内花草,一只田鸡刚呱叫两声,就被下人熟练的抓走。
“去去去,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尤其是今日这种日子,容不得你来打扰。”
下人一个接着一个手中端着菜肴而过,厨房里,管事边巡视边叮嘱着:
“小心点端,别洒了。“
“检查好了,肉一点膻味都不能留,诶诶诶!梅子别用多了,乐安小姐不喜欢酸味。”
“葱花别往里面放,乐安小姐不吃葱。”
端上来的一大堆菜冒着热气,无人问津。德叔劝道:“世子爷,乐安小姐可能要迟些才来,菜就要凉了,你好歹先吃一点,然后把药喝了,我们再慢慢等。”
“再等会儿,可能在路上了。”
劝不动慕逍禹,德叔叫人把菜端回厨房热着,还派人去逢乡客栈查看情况。
回来的属下复命:“乐安小姐不在逢乡客栈,属下去的时候,客栈掌柜说乐安小姐已经退房离开,属下寻了一路,也没能寻到乐安小姐的踪影。”
眼见慕逍禹要亲自出门去寻,德叔赶忙道:“世子爷别急,可能是路上错过了。”
“快,”德叔吩咐那名属下,“带几个人去寻一寻,有什么情况立即来报。”
“世子爷莫慌,”德叔稳住着急的慕逍禹,“洛城是天子脚下,守卫森严,乐安小姐不会有事的,许是要与恩人道别,乐安小姐不舍了些,相送去了。”
事实是,乐安一大早去当铺把所有的首饰都给当了,花钱请人跑一趟淮林县,那是她父亲被贬,他们住过三年的地方。
那里有一个神医,乐安想托人把他给请过来,帮慕逍禹看看腿。
她小心翼翼,躲躲藏藏,时刻防备着会撞见阎王,耽误了不少功夫。等到了世子府,已然到了未时。
德叔搓手跺脚,站在府门远远看见乐安,立马迎了过去,“乐安小姐,你可算来了。”
“德叔,”乐安提裙跨过门槛,“逍禹哥哥呢?”
“在里面等着小姐呢,卯时不到就开始等,等到现在滴水未沾,粒米未进。药,药不肯喝,非要出来寻小姐你,老奴好不容易才给拦下,现下身体不适,刚把宫中的御医请了过来。”
乐安前脚到,太医后脚行礼退下。德叔问:“世子爷身体如何?”
“世子无甚大碍,只是药切记要按时喝,多注意些身体才是。”
“安儿。”慕逍禹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德叔身后的乐安。
乐安走过去,坐到慕逍禹的床边,紧张道:“逍禹哥哥,是哪里不舒服?”
慕逍禹摇摇头:“是我自己容易多想,怕你今日不来了。”
“怎么会,”乐安把她拖人去淮林请大夫的事情说了出来,“我说今日来就一定会来,你不准再像今日这样不吃不喝,拿自己的身体做玩笑了。”
“好,都听你的。”慕逍禹笑眼弯弯,紧了一日的眉头终于松了下来。
“世子爷,”德叔送完太医回来,“我们先吃点东西好吃药,乐安小姐也还没吃吧?”
慕逍禹看向乐安,乐安点头笑道:“没吃呢德叔,你一说我还真饿了。”
“诶!菜厨房一直热着呢,都是乐安小姐喜欢吃的,我这就叫厨房端上来。”
德叔疾步出去,不一会儿,满屋飘满菜香,做鬼三年,好久没吃到那么多好东西的乐安,很不矜持的吞了吞口水。
慕逍禹转坐到轮椅之上,笑容宠溺:“还想吃什么?跟德叔说,德叔叫厨房去做。”
“不用,”乐安给慕逍禹的碗里夹了块鱼肉,“够吃了,够吃了,下次。”
“对,下次,以后乐安小姐就在世子府住下来,想吃什么,缺点什么都跟老奴说。”
德叔看乐安两手空空,问道:“乐安小姐,你的行李呢?是不是还落在了客栈,老奴这就派人给你拿过来?”
慕逍禹确认道:“安儿,今日还要走么?”
主仆二人用殷切的眼神盯着她,乐安放下碗,嘴里的东西还没嚼完,她用手挡住嘴巴:“不走,我没有行李,就两件旧衣服不想带。”
旧衣服是指那件还阳时穿的白色衣服,她早扔了。
为避免细问,乐安转移道:“逍禹哥哥,你叫人给我做两件新衣裳吧,我现在就身上就这一身,没法换。”
“老奴这就去。”德叔都不用等慕逍禹示意,就直接下去吩咐其他人把这事给办了。
乐安的一句“不用急”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水晶虾饺,”慕逍禹夹给乐安,“多吃点。”
“嗯,”乐安咬下半口虾饺,突然想起,“对了,逍禹哥哥,我们家以前的宅子谁买了,你知道吗?”
“我买下了,你若是想念那里,我便陪你回去住一段时日。”
物是人非,回宅子住除了徒增伤感还能如何。
乐安埋下头吃饭,若无其事道:“那宅子久未住人,什么都没有,住着不方便,还是这里好,什么都有,我更喜欢住这。”
慕逍禹和乐安自小长大,自知乐安只要一难过就会把头埋得低低的。
慕逍禹轻抚乐安的头:“安儿,你还有我。”
气氛低沉,德叔端着药过来,不知为何,乐安的眼睛又哭肿了,一时不知该不该迟点再来。
“拿过来吧,德叔。”乐安看着慕逍禹把药喝完,待德叔识相地端着药碗退了出去。慕逍禹确认人走远,朝着乐安伸出手心。
乐安一拍脑袋,就说今日忘了什么:“呀!我忘记买饴糖了,我现在去买。”
“回来,”慕逍禹拉住转身要走的乐安,笑道,“你就这副模样出去啊?也不怕人家笑话,今天的药不苦,没有也没关系。”
乐安后知后觉捂住自己的眼睛:“那明日,明日我给你买。”
乐安回来的消息传到长公主那,长公主派人来传,说想要见乐安一面。
长公主与乐安母亲的情谊厚,两人相见,不可避免又哭了一场。
第二日,长公主怕自己孩子粗心,乐安会缺些女孩子家的用品,便把珠宝首饰、绫罗绸缎,各种东西往世子府里送个不停。
一来二去,乐安迟了两天,才能找出时间给慕逍禹买饴糖。
她出门不喜欢招摇,只带了一个丫鬟,丫鬟会武功,是慕逍禹专门给她挑的,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要一定把这个丫鬟带上,那担心的程度,若不是有公务在身,非得一起去才安心。
出门晴空落下细雨,丫鬟道:“小姐,下雨了,我们还去么?”
“去,这是狐狸雨,不碍事的,你去拿把伞来。”
丫头进府,乐安站在门口等待。忽然,她的面前出现了两个人。
一人穿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裙,手中打着一把红色的油纸伞,另一人穿着一袭银边玄衣,背手而立。
“乐安,”渡无回念道,“生于洛城,死于刀下,尸沉大海,冥寿二十。”
“你是要自己跟我走,还是要让里面的人知道后再被我带走,选一个。”
天上的雨好似一根根针,她明明没有淋到,却被扎得千苍百孔,仿佛这一地流淌着的,不是雨水,而是她的血水。
她走了,逍禹哥哥怎么办?
乐安看向落颜儿,落颜儿睫毛低垂,轻声道:“对不起。”
她轻轻摇了摇头,依依不舍的朝府内看去,转身走进雨幕之中。
第7章 窃取
世子府大乱,整个洛城,城门防得严严实实,到处都可以看到捕快的身影。
他们在找人,却始终没有预料到人会在一个类似于荷包一样的锁灵袋里面。
雨停了,落颜儿收下伞,小跑上前,眼神偷偷瞄向渡无回腰间的锁灵袋:“大人,我们现在就出城啊?”
渡无回睨她一眼,眼神明晃晃在说:不然?
落颜儿道:“那大人等我一下,我去备些干粮,免得路上耽误了大人办事。”
说是备干粮,落颜儿一会儿左晃晃买几个馒头,一会儿右晃晃买几个烧饼,几文钱的东西,她非要讲价,对半砍,无理到对方差点和她吵了起来。
渡无回额间的青筋隐隐地跳动着,他直接掏出一锭银子扔给卖东西的商贩,语气不耐的对着落颜儿道:“要什么就拿,别在这耗。”
“哦哦,好。”落颜儿受宠若惊,把每个馅都问了一遍,选秀般,挑到渡无回耐心到了极限才收手。
城门口排起了大长队,士兵对于每一个要出城的人都需仔细盘问一遍,轮到他们俩时,刚巧一个士兵从别处策马而来,对着士兵的统领耳语了一番。
统领朝城门口中央笔挺的站着,大声道:“酉时四刻到,关城门!”
上头新令,白日严加排查,酉时四刻过,关城门,严禁他人出入。
洛城平日关城门的时辰为戌时六刻,现如今提前了一个多时辰。可想而知,为了乐安,慕逍禹做到了何种地步,竟可以求得圣上为一人关城门。
落颜儿抱着干粮,微不可察地提了一下嘴角。
“大人,既出不了城,我们现在去哪儿?”
渡无回往回走,落颜儿见他看向屋顶,着急忙慌道:“大人,今夜可不能上屋顶,外面全是湿的,连个坐的地方都寻不到。”
前两日他们都是如此过夜的,渡无回在屋顶上坐一夜,压根不用睡觉,至于落颜儿,只能在附近寻个地方,有时是角落,有时是草堆。蚊虫叮咬,腰酸背痛,没一夜能睡好。
她还是只没化人形的小狐狸时都没这样睡过,何况地面什么的都湿了,已然超过她所能忍受的范围:“大人,我们还是寻一处客栈住下吧,就一晚。”
路过一处客栈,渡无回径直走过,落颜儿走在渡无回前面,倒着走:“今晚就住客栈吧,大人,地面湿,夜晚风大,我若是着了凉,还得给你添麻烦不是。”
落颜儿伸出手扯了扯渡无回的袖子,双瞳剪水,语似撒娇:“大人,求你了。”
“放开。”
渡无回斜眼看向落颜儿的手,落颜儿立即松开,低声抱怨道:“大人生前一定还未娶亲,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渡无回无视她所说,从她身边绕过,落颜儿认命跟上,转身却见渡无回头也不回地踏进了一家客栈。
她惊喜地瞪大她的那双狐狸眼,紧跟上去,难得真心实意道:“大人,你真好!”
然而,渡无回却只开了一间房。
落颜儿站着门口犹豫道:“大人,就一张床,我睡哪儿啊?”
“随便你。”渡无回坐到床上打起了坐,丝毫没有想要把床相让给她的意思。
落颜儿忍下心中的不爽,挤出一个牵强的笑容,问道:“那大人,我能不能下去再开一间房?我保证我不会逃走,真的!”
“你要是愿意,这间房退了也行。”
落颜儿乖乖闭上了嘴。她环视整间房间,一床一桌,几张木椅,两个花瓶,连张塌子都没有,叫她如何能睡?
她唤来了小二,送来一床褥子棉被,没多久,又唤人送来了一些吃的。
她将褥子放在地上铺好,坐到桌边,拿起筷子时,意思意思问了渡无回一句:“大人,你要不要一起吃点?”
专心打坐的人没回,她也不在意对方答不答,塞了两口菜后,给自己满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啊~”百年没喝过酒了,真痛快。
她饮下一杯接着一杯,时不时发出心满意足时“哼哼嗤嗤”的小气音。
渡无回打坐的手换成握拳,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他睁开眼,见落颜儿脸上泛着一层红晕,正拿着酒杯摇摇晃晃的往他这边走来。
“大人,”酒壮怂人胆,落颜儿毫无预兆的坐到渡无回的腿上,将手中的酒递到渡无回的嘴边,“一个人喝酒好生寂寞,你陪我喝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