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看人很准,她可以不讲究门当户对,但凡是身世清白、性子纯良的女子,纳进来做个小妾,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什么。
可这阿瑾,来路不明,性子一看,就不是一个会安分的,她就是不喜欢阿瑾,硬逼着周家少爷和阿瑾断了。
阿瑾那时动过杀心,亏得周家少爷那时和阿瑾情正浓,没真的说出要和阿瑾断了的话,反而哄着阿瑾,说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分开。
看在周家少爷的面子上,心下一软,她才留下了老夫人的命。
留归留,周府的门她必须要进。
她想了很多办法,不经意间,发现肚子的胎儿竟活了过来。原想拿掉的她,去到医馆,买了堕胎药,药到嘴边,突然改变了主意。
这会是她和周家少爷的孩子。
谎称有了周家少爷的骨肉,老夫人恨抱孙子,绝不会让周家的血脉流落在外。
念及肚子里的孩子,老夫人勉强让百锦进了门。
那时,周家少爷已娶有一房正妻,她只能为妾。
阿瑾善妒,性子高傲,怎么可能容忍有人分享自己的相公,还踩在自己的头上。
进门不久,阿瑾悄无声息杀了正室,她的手脚做的很干净,正室的死因一直不明,查无可证,成了悬案,至今未破,周家的人从未怀疑到她的身上。
正室死了,阿瑾生下了个男娃,周家后继有人,利用老夫人对孙子的盛宠,及她安分守己的表现,她成功爬上了正室的位置。
阿瑾成妻,八抬大轿重新入府,周家曾经有过一段祥和宁静的日子。
后来,周家添喜,阿瑾怀孕,有了自己的骨肉,她没理由再留着百锦的孩子,何况那还是秋寄的种。
阿瑾憋死了百锦的孩子,对外声称是夭折。
至此,周家宁静的日子到了头。
阿瑾生下的孩子是个病弱儿,看着岌岌可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
周家那么大的生意,总要有个健康长成的后人接手,换句话说,即便阿瑾的孩子能够好好长大,这孩子的身体也不足以支撑他接下周家的家业。
老夫人考虑深远,当然不可能只抱希望于阿瑾这棵独苗身上,她开始劝周家少爷纳妾,多留几个后。
阿瑾得知老夫人总是悄悄往周家少爷房里塞人,她气极了,去质问周家少爷,是否听他母亲的话,动了纳妾的心思。
在周家少爷心目中,阿瑾说话向来细声细语,不怎么爱发脾气,他喜欢的就是阿瑾这点。
怪阿瑾伪装得太好了,当她露出真正的性子,气急败坏地跑来大声质问,周家少爷便觉得她这是变了,变得恃宠生娇,不懂分寸,遂呵斥了她几句。
阿瑾嫉妒心强,以为周家少爷是为了别的女子对她动怒,她一气之下,杀了那个女子。
有一就有二,老夫人塞一个,她杀一个,谁也别想在她手中抢走她的相公。
再后来,阿瑾和周家少爷的嫌隙越来越大,成了落颜儿进府看到的样子。
百锦的魂魄之所以不下地府,则为了她的孩子。
她的孩子落入阿瑾手里,阿瑾在外人面前,会装装样子,对她的孩子好些,但到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阿瑾私下经常会拿孩子出气,待孩子很不好。
百锦无能为力,又不舍离开,一直守着。
百锦说到这,恨之入骨:“她活活憋死了我们的孩子、挖了你的心,我是真的很想杀了她,替你和孩子报仇。”
“你放下了报仇的念头。”百锦身上的气息很干净,有怨恨的灵,做不到百锦这般干净,这是杀夫灭子、抢夺身体的仇阿,落颜儿自问,这仇若是放在自己身上,她便是千刀万剐了阿瑾,都不能解恨。
百锦点头:“我不能不学着放下。”
仇恨淹没百锦,百锦凶戾的模样,吓到了她的孩子。
她道:“我的样子太可怕,淘淘的魂魄看到我,根本不敢靠近我,我说我是他的娘亲,他不信,对我特别抵触。”
“他说,周府里面那个才是他娘亲,他说他搞不明白,他是哪里做错了,娘亲为什么不喜欢他……”百锦哽咽失声。
缓了片刻,接着往下道:“我要和他相认,必须放下仇恨,他生前我护不了他,看他受尽折磨,死后我得陪着他,”没给秋寄报仇,百锦满怀歉意看向秋寄,“对不起。”
“你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相反,是他对不起百锦,秋寄俯身,凑近淘淘,放得柔和的声音,包含着紧张,“你叫淘淘?”
淘淘眨巴着眼睛,不说话。
百锦连忙帮他解释:“他年龄小,防备心却重,当初我也是哄了他将近半载,他才肯唤我一声阿娘,你别介意,他只是刚见你,不怎么熟悉。淘淘是他的乳名,秋长逸,他的名字。”
“长逸,平安喜乐之意。”他有儿子,叫秋长逸,秋寄的心情难以言喻,或喜或悲,很是复杂。
百锦死了,儿子没了,这副重生的躯壳于他而言,是个毫无意义的阻碍。他扭头对渡无回道:“收了我吧。”
渡无回翻开捕捉名单念道:“秋寄,生于庆宁,死于挖心,冥寿三十有一。”
鬼差受召唤出来,他们一家三口,会在地府团聚,秋寄选择了报私仇,需要受到相应的惩罚。
论恐怖的模样,鬼差不亚于怨魂,淘淘怕得缩在后面:“阿娘,我们去哪儿?”
百锦笑着道:“去有爹爹的地方。”
淘淘手抱着百锦的大腿,怯怯道:“我不想去。”
百锦耐心道:“阿娘想去,你陪阿娘去好不好?”
淘淘看看百锦,看看秋寄,为难半响,终是点下了头:“好。”
一家三口,走向地面裂开的缝隙,大人站在两旁,小孩站在中间,牵着百锦的手。
秋寄还有闲情问:“淘是哪个淘,桃子的桃?”
百锦:“是乐淘淘的淘淘,他不喜欢那个桃字,觉得这个字像个女孩名。”
……
直至消失,秋寄始终没有把他知道百锦是妖这件事说出来。
树上掉落桃子滚到了无痕迹的缝隙上,这片桃园静到,可以藏起用生命去瞒的秘密。
他们生而对立,依然用自己的方式,走向对方。
“大人,”落颜儿有感而发,“缘分为什么偏偏要让道不同的两人走到一起?”
渡无回沉声道:“因为缘,本无道。”
它横冲直撞,它七拐八弯,它毫无逻辑,遇上了就是遇上了,悸动了就满眼都是她了。
渡无回漆黑的瞳孔,映入的全是眼前的人:“你不是问过我,你既不在生死簿的第一页,我为何能第一眼认出你?”
生死簿被烧,众鬼差根据回忆,汇报亡魂信息。
有一鬼差印象深刻,道:“有!其中一个叫做落颜儿,人长得跟名字一模一样,见到她便会落入她的容颜之中,我不识几个大字,形容不出来,但大人看到她,就知道了。”
有用的信息没给多少,话倒是说得信誓旦旦,渡无回只挑有用的记,记下了落颜儿这个名字,其它全当废话。
他又问了关于落颜儿其它的信息。
从众鬼差口中,得知了她是只灵力很弱的九尾狐,得知她生于青丘,得知她冥寿三百,得知她断了尾巴。
这些信息记在捕捉名单上,并不会对得上脸。
如落颜儿所说,其他人他就认不出来,可他却在看到落颜儿的第一眼,便认出了她。
“为什么?”落颜儿绕有兴趣问。
渡无回笑而不语。
因为如那鬼差所言,只一眼,足以万年。
作者有话说:
①《无题》②网上看到的,出处未知。
秋寄的身份从捉妖师改成了专门除妖的修仙者,对前后文影响不大,可以不用回看继续阅读。
下一章走主线,对对对,就是你们想看的那部分。
第66章 缠绵
“为什么?”落颜儿锲而不舍追问。
渡无回语含笑意, 答得暧昧不明:“因为狐狸长相。”
“狐狸长相怎么了?”落颜儿的眸光忽而一亮,“漂亮?大人觉得我漂亮?”
世人用狐狸形容女子,其一不就是称赞长得漂亮么。
她在渡无回那受挫太多, 好多次丟了身为九尾狐的颜面,现下,冷不防听到渡无回疑似在夸她的话, 她不得打破砂锅,问到底:“是不是啊?大人是不是?”
“是。”落颜儿有时候是真烦人,渡无回语气无奈, 嘴角微挑,认了。
“大人真觉得我漂亮?那我、我、我……”怎么能一个字就能让她神魂飘荡, 激动得“我”了好半天。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冷静冷静, 道:“那我变回人形,让大人看着我这张脸入睡, 能不能让大人好睡点?”
夹带私心,得寸进尺, 都要走了, 不占点便宜, 始终觉得可惜!
落颜儿就是这个样子, 明知她只把你当猎物,却总能制造出喜欢你的幻觉, 让你步步沦陷。
没有捕猎者会珍惜太容易得来的猎物,他可以成为猎物, 代价是落颜儿休想脱身。渡无回眼底汹涌着某种情绪, 声线暗哑:“落颜儿, 你别太看得起我。”
“什么意思?”落颜儿懵道。
渡无回带着压迫的气息逼近:“你可以试试, 会不会好睡些。”
“会、会吧?”这份逼迫感弄得落颜儿有几分虚,她退后一步、两步,没注意到脚下有树枝,险点绊倒。
渡无回圈住她的腰,明显是一个扶稳的动作,却莫名充斥着极强的占有欲:“想好了,再说。”
撞上渡无回的目光,有那么瞬间,落颜儿觉得自己可能会被吞食入腹,连根狐狸毛都不给剩。
她咽了下口水,怔在原地,清晰的懂得了,这是个惹不起的主,惹了得玩完。
桃园附近有一处茅草屋,茅草屋看着干净,里面只备了些棉被、茶具等必要物品,都不贵重,想是桃园的主人家为了方便,偶尔打理桃园的时候,会过来住一晚。
天色不早,这一片清净,他们打算在此借住一晚。
小小的茅草屋,小小的木床,容一人有余,容两人拥挤。
渡无回警告的眼神历历在目,落颜儿擦了擦桌子,不让进就退:“我一只狐狸不占地方,睡这里就行。”
渡无回眉头轻蹙:“床睡不惯?”
“不不不,睡的惯,”睡得太惯了,就怕还睡一起,色心不死,真连根狐狸毛都没了,“这不是想要大人睡得舒服些么。”
谨慎如落颜儿,又说错了话,惹得渡无回沉下了脸。
落颜儿急转移道:“我去外面取条尾巴再回来,大人你先休息,我很快回来。”
忙着抓阿瑾,这段时日在周府住着,人多事杂,不好取尾巴。
自顾自说完话,她飞速溜出茅草屋。
啧。
渡无回怎么这么难搞,一面警告她注意分寸,一面分开睡,让他睡得舒服些,还不高兴。
她还不高兴呢,每天晚上被勒得快断气了,她说什么了么。
狐狸身难道就不是她了?要狐狸不要人,合着是把她当灵兽暖窝了呗。
越想越是来气,她回过头确认渡无回没跟出来,从衣服里掏出了一壶酒。
主人家挺有闲情雅致,在床底下藏了酒,她注意到了,走时顺了一瓶出来。
气不顺的时候可不得喝酒么。
她走远了些,先是确保自己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取回了一条尾巴,随后挑了一颗树,躺在树干打开了酒盖,一股浓郁的果香扑鼻而来。
是桃子。
桃子酿的酒,入口甘甜,回味中带着一点点酸,味道喝起来很是特别,落颜儿贪口,整壶酒几口就喝了个精光。
她把酒壶倒过来,晃了晃,晃出最后一滴滴入口中,犹觉不够,扫兴般扔了没能装下几口的空壶。
树梢上的景色发生了变化,抬头看,天上的月亮变成了两个,摇曳的树叶产生了虚影,落颜儿脸色微醺,眼睛迷离,没想到,这酒的后劲竟然那么大。
落颜儿的脑袋越发的昏沉,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动,只想闭上眼睛眯一会儿。
朦胧的神志感受到有人在靠近,落颜儿抬不起眼来,嘴里呢喃了一句:“大人”。
好像睡了好久,又好像没睡多久,落颜儿睁开眼,意识逐渐回笼了二三。
树下站有人,面颊微沉,眉心成结,声音关切:“喝酒了?”
“大人。”脑海中的人出现在了眼前,落颜儿一时忘了她在生气,笑出了不值钱的模样。
“下来。”渡无回道。
落颜儿点点头,稍一动,才想起自己爬到了树上,喝醉的人不讲逻辑,爬上来是轻轻松松,要下去则觉得太高了。
她坐起身,耍赖道:下不去,大人接住我。”
树上的人毫无防备地跳下去,树下的人早有准备稳稳把她接在了怀里。
落颜儿双手揽住渡无回的脖子,揽得很紧,不愿松手:“走不动,大人抱我回去。”
渡无回将人轻轻往上一托,纵容地抱着落颜儿往回走:“以后不许一个人喝那么多酒。”
“那我跟谁喝,你又不陪我。”落颜儿头枕在渡无回的肩膀,抱怨道。
抱着回到茅草屋,渡无回放落颜儿到床上,落颜儿死活不肯从渡无回身下下来:“不嘛,大人怎么总是嫌弃我,多抱我一会儿都不愿意。”
“没嫌弃。”渡无回耐着性子道。
“我不信。”落颜儿就是不肯下来,耍赖到底。
渡无回拿她没法,抱着她坐了下来。
落颜儿坐在渡无回的怀里,犹觉得不满意,擅自换了个面对面的坐姿。
她贴上渡无回的胸膛,双腿圈住渡无回的腰,说话间若即若离,吐出一股淡淡的酒香:“大人,狐狸是我,”她指着自己,“这个也是我,你不能区别对待。”
“你喝醉了,明日再说。”渡无回挽去落颜儿额间的碎发,温声道。
落颜儿打掉渡无回的手,凶巴巴道:“不能明天说!我现在很不高兴,不说出来我睡不着。”
胆子大了不少,喝醉的落颜儿挑起了渡无回的兴趣,他扬唇浅笑,由着落颜儿在他身上撒野,配合道:“为什么不高兴?”
“因为我不是大人的灵宠,”落颜儿双手捧住渡无回的脸,“大人叫我想清楚再说,到底是要我想清楚什么?我脑子笨,理解不了大人的意思,有什么话,就不能直说嘛。”
“啊?”落颜儿毫不客气地拍了下渡无回的脸颊,直呼其名,“渡无回!”
忽然被没什么力气的拍了一巴掌脸,渡无回一愣,笑了:“我与你说,醒来你能记得住么?”
落颜儿上次喝酒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可她深信,她酒量很好,她没喝醉:“你说,有什么记不住的,我脑袋好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