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已上弦,蓄势待发。
沈慕瑶数着日子,元月初八便是立春。□□俗是说七不出,到了初八便可出远门。沈慕瑶急着去闽州寻药,一刻也等不得,连将近的生辰也不准备与岑大人共度了。
沈慕瑶决定初八即刻启程亲赴闽州。初八之前,她每日晚些时候都会转去雍璘侯府和岑沐风腻歪在一起。除夕夜,沈慕瑶陪完老爹便又赖去了侯府,在岑大人臂弯里美美睡了一觉。岑沐风为了公主一夜好眠,还特地命了下人所有的守岁爆竹都去侯府西门燃放。东苑熄灯后不准燃放烟花爆竹。
公主在侯府过夜,侯爷夫妇心知肚明,又洋装不知,他俩倒不太关心帝姬婚典之事,老两口琢磨着是不是可以抱孙子了。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和未来儿媳妇尚且清白得很。
只是沈慕瑶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公主日日进宫,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拖着不禀成婚之事,每次都编排出各种理由,感觉这世间的理由都要被她用尽了。岑沐风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
转眼到初六了,沈公饮酒数日终至身体不适,拒了一切应酬在家喝粥。实在无聊,便唤了未来女婿来陪自己下棋。岑沐风这孩子,沈公甚是喜欢,与他聊天,两人对天下,对朝堂,对百姓的很多观点都十分契合。
这翁婿二人边下棋边聊天。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帝姬婚典之事。岑沐风跟沈公诉苦,公主已经将圣旨写好,就差禀明圣上择吉日完婚,却迟迟不去说。沈公听岑沐风一说,就知道这是未来女婿想要个名分,而自己女儿却拉垮得很。
沈公放下了一枚黑子对岑沐风说道:“圣旨都下了,成婚是迟早的事,可急在这一时?”
岑沐风放下一枚白子:“沈公如何看监国?”
沈时耘未说话,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株昙花。
“公主婚典需要不少花卉,这花败了只留下些荆棘杆,可就不好办婚礼了。”
沈时耘一听,这岑沐风是在忌惮淯王,便道:“若真是荆棘杆,便砍掉他。宫中的花卉,南方盛产的花卉都是久开不败的,取来用之。”沈公这是指届时可扶太子或请梁王回京。
“宫中花卉弱不禁风,南方花卉不知是否适应北国土壤,未知因素太多。不若在昙花败了之前,把礼成了。”
沈时耘笑了笑:“那你便去催那拉垮之人,老夫是催不动了。”
半日下来,两人共对弈了十局,沈公胜六局,岑沐风胜四局。沈时耘笑了笑想到,这破了燕州十局的才子,还能叫老夫赢了六局,这棋让得不露痕迹,赢得人还很畅快,实为可造之材。
岑沐风辞了沈公便准备去公主府继续催婚,走到半道上就碰见了沈慕瑶。岑沐风一听说沈慕瑶还没禀明成婚之事却说要与叶婧宜一同去闽州游玩,愣是没有忍住,直接爆发了。沈慕瑶料想得一点都没错,岑大人的气,她定然还得再受着。
“公主为何此时要去闽州?”岑沐风没忍住心里窜出来的火,语气很是强硬。
“我还从来没有去过闽州,马上要立春了,听婧宜说闽州的春天格外美,便想跟她去看看。”
岑沐风捉住了沈慕瑶的手腕道:“你说过不骗我。”
沈慕瑶抽回了手腕,眼神有些飘忽,一看便是心虚。她道:“我是想去寻点草药。去去就回,大人在京中等着我,不会太久。”
“还灵草?”岑沐风不懂毒术,却一下子猜了出来,沈慕瑶也吃了一惊。
“近日景王有心想动叶咏音,想想京城之事都没有落定,却要伸手去闽州,想必是因为这还灵草。早就有传闻郑家有人以百乐散谋取暴利。这还灵草一事定是针对景王设的局。设局之人除了淯王还能有谁?这次你不许再往圈套里跳,无论如何我也不准你去闽州!”岑沐风十分强硬。
“若我是为大人你去这一趟呢?”
“没得商量,为我更不行!你答应我不去,成婚之事我不再逼你可好?”岑沐风语气软了下来。
“婚是瑶儿自己想成的,谈什么逼。回来便成。”
“你还是要去?”
“我不去不甘心,有婧宜陪着,不会有危险的。”
岑沐风觉得自己不放些狠话,沈慕瑶怕是没法断了去闽州的念想,便说道:“公主殿下,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何迟迟不愿同陛下禀明要同我成婚之事?可是因为淯王在侧你说不出口?你为何每次知道是淯王为你设下的圈套却都要奋不顾身跳下去?沈慕瑶,你有没有扪心自问,你是否心中惦记着淯王,却因他已有家室只好寻旁人来消遣?”
“怎么会?我对大人一心一意,怎么会为了他做这些事……”沈慕瑶说着委屈得泪水都滚落了下来。
岑沐风不能拿沈慕瑶的安危做儿戏,他这次一点没有心软,厉声道:“你若不是为了他,便不要去闽州。”
沈慕瑶一个劲流泪不说话。
“公主若是去了闽州,回来这婚也不用成了。裕桢公主殿下,我侯府高攀不起。”岑沐风说完便转身离去,留着沈慕瑶一个人哭得停不下来。
姚凌姗今日来国公府探望,远远听见有争吵声,赶过来一看,刚好听见岑沐风说什么不用成婚高攀不起的话,看着岑沐风甩袖而去,沈慕瑶哭成个泪人。
姚凌姗虽说近来跟沈慕瑶闹上了别扭,可心里还是向着公主的。她此刻心疼不已,扶起沈慕瑶抱着她安慰道:“瑶儿,你为了这种人伤心不值得。他对你态度如此恶劣,你还天天地想着人家,你这是得了失心疯么?我们拿出帝姬的气势来好不好,这个男人不要了好不好?”
姚凌姗句句都戳在了沈慕瑶的心坎上,她哭得更伤心了。
即便如此,沈慕瑶初七还是收拾好了行礼,准备初八与叶婧宜同去闽州。为了给岑沐风和太子解毒,沈慕瑶觉得冒这个险值得。只是此时跟他解释也没有用,岑沐风若知道了原委,为了拦着自己去闽州,不好说能干出什么事来。不如回来给他解了毒再想办法向他说明吧。
临行前淯王到了国公府探望沈公和公主,同行的还有萧彦钦和姚凌姗。叶婧宜早早地就到了国公府。
淯王放下了带来的礼物,同沈公寒暄了半天,见沈公一直都在,不好多言便起身离去。沈慕瑶将淯王一行送到国公府门口。淯王才对沈慕瑶说:“新春佳节,辞旧迎新,瑶儿无需为了不要紧之人伤神。”
“无需兄长挂怀,瑶儿的事自己知道。”沈慕瑶其实很想说“要你管!”
姚凌姗有些看不过去,道:“瑶儿,墨惜哥哥专程来看你,你也不开心点?”姚郡主的言外之意是沈慕瑶你不知好歹。
沈慕瑶心里哼了一声,这笑面虎便是来推我下火坑的,对他,能有什么好脸色!
淯王:“听说瑶儿要去闽州?”
沈慕瑶:“是啊,皇兄想我去,我便去了。我们兄妹是不是很心有灵犀?”
淯王看着沈慕瑶对自己的成见越来越深,心中对岑沐风的恨意便越来越浓。但是面上,仍然一潭静水,毫无波澜。淯王说道:“此去闽州,路途遥远,我不放心你。”
沈慕瑶:“不放心也不劝我莫去?”
淯王:“那岑沐风都劝不动,我哪里能劝得住?只是我与他不同,会成全了你的想法。但是你的安危最为重要,此次,叫彦钦陪你同去。”
沈慕瑶:“上次去望苍,彦钦没去也没事。”
淯王:“上次有你哥在,有蔡公公在,我还派了暗卫盯着你。即便这样,你还是多次身处险境。这路途太远,很多意外无法预料。叫彦钦陪你同去我才安心。”
沈慕瑶十二分想拒绝,她觉得萧彦钦在绝对是为了监视自己的。沈慕瑶道:“我会带国公府的护卫长去,不比彦钦差。他还是安心在皇宫当值吧。”
淯王:“你的护卫长去不去我不管,彦钦是一定要去的,你同意他去,他便与你们同行。你不同意他去,他便紧紧跟着。”
萧彦钦:“瑶儿,你的安危,墨惜最是在意,我们也在意。这一趟风险不小,我同你们去,也能放心你和婧宜的安危。”
本来叶婧宜还心烦意乱,听到萧彦钦还在关心自己的安危,即刻舒心了不少。她拉着沈慕瑶的衣衫,在她耳边轻声念到:“好瑶儿,让彦钦哥哥跟着吧,就算为了我,好不好?”
沈慕瑶叹了口气道:“好吧。不过彦钦,你行事得听我的。”
萧彦钦:“彦钦自然当以公主之命马首是瞻。”
淯王一行三人离去后不久,一个高大英俊的少年穿了一身墨绿嵌金线的长氅走了过来。叶婧宜不禁眼前一亮,盯着这个少年看了许久不曾挪动眼珠。
沈慕瑶一脸吃惊:“你……怎会在此?”
“来寻个物件。”
“你们认识?”叶婧宜问道。
沈慕瑶刚想开口介绍这是北辰安达王世子却被阿禹古抢先了一步道:“我是国公府新任的护卫长余牧桢。”
叶婧宜:“余牧桢?”
阿禹古:“不遗余力的余,洗兵牧马的牧,裕桢公主的桢。”
沈慕瑶瞪了阿禹古一眼,你这是要牧谁呢?一来就戏弄本公主!
叶婧宜暗自窃喜,这次去闽州,有两个美男子相伴,瑶儿也不会跟自己争,真乃桃花运至也!
“阿禹古,你来做甚?” 沈慕瑶把阿禹古拉进了国公府问道。
“不能来看你么?”
“我们这辈子都无可能,世子殿下少在我身上费功夫。”
“沈慕瑶,几月不见,你越发自恋了。我阿禹古何许人也?成堆的女子哭着喊着要做我的女人,我何苦日日盯着你费功夫。”
“那便好。我求之不得。别打嘴仗了,你来做甚?”
“你上次给的解药我拿给我阿父用了,毒是解了,但他精神状态依然不佳。我怀疑那次事件对他刺激很大,心中很是愧疚。我听闻东陵现了人皮灯笼,想来给我父王寻一盏。”
“你要给你父王用那阴邪之物?”
“听说东陵皇帝用了之后效果很好。这灯笼是闽州进献的?”
“是。你消息真灵通。”
“想弄到点消息还不容易。所以你为了岑沐风要跑一趟闽州?”
“千年炎珀对保存和转运的条件要求极为苛刻,我不放心,还是亲自跑一趟。你跑这么远,就为了寻个灯笼有点不像你的风格啊。”
“故意离开一阵子,也是为了叫心怀叵测之人都跳出来,撒了网,等着回去一网打尽。”
“这才是你。那你要跟我们同去闽州?”
“是。但我的身份不适合在东陵四处晃悠。就借国公府护卫长的身份用用。我做你的护卫长,你不仅会被温柔妥帖地保护,每日还能看着我这张帅脸,赏心悦目,你真是赚了!不过记得要发我薪水。”
“我竟然被你说服了,阿禹古,你这张帅脸外面覆的皮如今是越发的厚了。”
庐城赏灯
第五十九章 庐城赏灯
初八一大早,一众人等便出发了。
为了避免惊动太大,沈慕瑶一行打着佰草坊的旗号,号称是去南下收购药材。他们调用了佰草坊的一辆豪华马车,车窗用高档的琉璃制成,通透性极好,不用开窗,也能看到马车外的风景。车里还点着暖炉,备着果盘和茶水,很是舒适。
马车由三匹马拉着,车里空间不小,坐五六个人没有问题。叶婧宜陪着沈慕瑶坐在马车中,两人的侍女坐在另一驾马车里,二十多个国公府的护卫着了商行的便服骑马跟在后面。萧彦钦在城门口与他们汇合。
上马车时,叶婧宜就留心看了后面跟着骑马的护卫,上了马车便问沈慕瑶余护卫怎么没有来。沈慕瑶诡异地笑了笑:“余护卫神出鬼没的,我也不清楚。不过既然你的彦钦哥哥心里只有淯王殿下,你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旁人。”
沈慕瑶话音刚落,阿禹古就窜进了马车,直接在沈慕瑶旁边坐下了。叶婧宜吃了一惊,这个护卫还真是不同凡响。
沈慕瑶连忙把阿禹古扯到旁边一个座位坐下,有点没好气地问道:“你为何不在外面骑马?”
“外面又冷风沙又大,太伤皮肤和头发。再说我是贴身护卫,得时时贴着公主的身才称职。”阿禹古说完就一直盯着沈慕瑶看,笑得十分暧昧。
沈慕瑶这才留意起阿禹古的样貌,一个北辰的汉子,果然皮肤细腻,头发光泽。沈慕瑶转身掀开布帘装作看窗外的风景,小声对阿禹古说:“你给我表现得正常一点!”
阿禹古也小声应道:“我一年也见不了你两次,见一次还不能看个够?”
沈慕瑶坐了回去,表情十分严肃道:“这马车太局促了,余护卫还是骑马吧。”
“好好好,我看风景!”
此行得半个月才能到闽州,途经徽州正巧碰上元宵节,一行人便在徽州的庐城休整一日顺道过个节。
他们一行南下,气候越来越温暖湿润,花草树木也有了生机。沈慕瑶虽然心事重重,但看到这蕴蓄生机之景,心情也好了不少。阿禹古跟着沈慕瑶出来游山玩水自然无比欢心。剩下两位,似乎就没那么愉悦了。
这七日的行程里,余护卫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沈慕瑶,公主是上马车他扶着,下马车他牵着,吃饭负责夹菜,走路还陪着聊天,余护卫居然精通毒术,两个人的共同话题还不少。
如今倒不知道谁是公主闺蜜了,从头到尾叶婧宜连话都插不上几句。路上这么多日没人说话岂非很无聊。叶婧宜又看向萧彦钦,彦钦哥哥从头到尾都是一副黑脸,他看着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殷勤的护卫长十分不爽。也不知道他是为淯王不爽,还是为他自己不爽。总之,这一行下来,沈慕瑶与他的护卫长是有说有笑,萧彦钦和叶婧宜倍受冷落。
到了庐城,沈慕瑶叫了阿禹古到小河边陪她散步。河岸边有萌出了鹅黄嫩芽的纤纤垂柳,河水已经解冻,在潺潺地淌着,沈慕瑶边走边问:“阿禹古,你可把我当朋友?”
阿禹古笑道:“自然。”心中却想道,岂止是朋友。
“朋友该两肋插刀?”
“帮朋友插别人两刀可以,插自己就算了。”
“那帮个忙呗。”
“说吧。”
“婧宜对萧彦钦有意,你帮帮她呗。”
“如何帮?下药啊!”
“你别成天围着我转,去给婧宜献献殷勤,叫萧彦钦有些危机感。”
“开什么玩笑,我好不容易来一次东陵,不守着你,哪有时间去跟她耗?”
“你守着我有什么用,我也嫁不了你。来之前我已经跟岑大人订了婚约,你是我第一个知道此消息的朋友,惊不惊喜?”
阿禹古瞬间脸色变得有些阴沉:“太惊喜了!你们这是玩真的啊。”
“你知我心思,早就该放下。”
“感情哪那么容易控制。再说,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你想想,淯王灭了岑沐风的机会是不是还挺大?剩下我和淯王,他虽然秀美但是太阴柔,他跟我比,你是不是更倾向我的?”
“别想了,没这个可能。我不会叫岑大人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