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数日,便有言官上书参季维礼挪用公款,假公济私。礼部这个地方,突发情况太多,往往计划赶不上变化,拆东墙补西墙,用款不规范乃是常有之事,也算不得冤枉他。细查之下很快找到些证据。淯王念及季维礼年岁不小,便免其下狱,准其告老还乡。
朝臣们对于摄政王的宽宏大度还颇为称赞。只是此后朝中涉及帝后之事,朝臣们莫不感言,裕桢公主孝悌无双,德厚慧丰,乃东陵未来帝后的不二人选。
除了明面上的身份认同,私下里再添几桩桃色趣闻才好。
这一日,有南昱的使者来访。摄政王本无需亲自陪同,但他却异常热情,亲自陪着使者们用完晚膳后在皇宫中散步。
走着走着便到了凤栖宫。淯王问凤栖宫的侍女裕桢公主何在?请她出来见见使者。侍女答公主尚在沐浴,要不要去通禀一下叫公主快些。淯王笑了笑回道:“我亲自去。”他便在南昱使者的眼皮子底下走进了公主的浴房。
沈慕瑶正在汤池中沐浴,岑溪宁蹲在一旁将篮子里的花瓣洒进浴池。两人本还有说有笑的。沈慕瑶一见淯王进来了,脸色霎地就变了。她抓起一块宽大的白色布巾裹在身上,厉色道:“秦墨惜,你如今贵为摄政王便无法无天了吗?竟然如此羞辱于我!”
淯王走到汤池边,拿起一个白玉勺子舀起一勺温泉水缓缓地淋在了沈慕瑶的发丝上。沈慕瑶身上裹得着的白布稍一动弹便会掉了下去,她没法反抗只得双手按住布巾坐在原地。心中已是十分气恼。
淯王捋了捋沈慕瑶湿润的发丝,道:“这怎么算是羞辱?你迟早要做我的妻,夫妻之间肌肤相亲不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我从未说过要嫁给你!”
“立后还需要征求那女子的同意么?”
“我……我如今怀了孩子,没法嫁你!”
淯王愣了一下,一股怒气瞬间升腾了起来,冷静了片刻才说道:“你的孩儿我定视如己出。”说着,淯王一把抓过沈慕瑶的手腕,摸了摸她的脉象,他的面色这才舒展开来,笑着说道:“瑶儿你这么想要孩子,我们以后会有很多。”
该死!怎地自己怀个孕就这么难呢。沈慕瑶只懊恼了片刻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问道:“你如何会纳喜脉?莫非是跟着罗冥修习了南昱秘术圣女送子?”
淯王没有回答,只道:“你若这么讨厌罗冥,改日我把他抓来让你泄愤。对了,几个南昱的使者想一睹公主芳容。我过来问你是否想去一见。”
沈慕瑶这才意识到,淯王这番进来不过是想叫他们的风流韵事传到南境。真不知道若是岑沐风听到了这些还会不会再等着她。沈慕瑶烦躁地说道:“本公主没心思见那些使者,叫他们滚。”
淯王许久才出凤栖宫,出来时衣衫都湿了些。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对使者说:“公主乏得躺着不愿起身,改日再见吧!”
几个使者点了点头,脑海中基本上自行补全了一整套香艳的剧情,皆会心地相视一笑,心中直感叹这东陵第一美人的手段甚是高明,刚刚死了未婚夫婿便即刻勾搭得储君神魂颠倒,简直较娆源的妖姬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慕瑶基本上快被淯王气死了,她自诩聪明一世,未曾想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淯王依然一日三餐陪沈慕瑶用膳,每日雷打不动办完公后都要过来看她。沈慕瑶便是对淯王视而不见,不予理睬。
淯王完全没放在心上,他想到幼时沈慕瑶生气了便也是这般不理他,待她把怒气发出来便好了。每日能看到公主就是好日子。
沈慕瑶便这么困在皇宫里几个月了,眼看快要到年关了。她大约收到过一两封沈公和沈弘霁报平安的信,依然没有岑沐风的任何音信。
除夕夜,淯王在大宴皇亲国戚之时,沈慕瑶收到了沈公捎过来的新年礼物。有一些漂亮的丝绢,珍稀的药材,还有沈慕瑶幼时最喜欢的泥人。送礼来的丫鬟将礼物递给沈慕瑶时,轻轻问了句:“沈公问殿下可有丹凤之志?”
沈慕瑶愣了一下,又仔细看向这个丫鬟,有些面熟,是国公府的人?不知想了什么法子混进来了。沈慕瑶就知道她爹爹和哥哥不会丢下她不管的,便笑着微微动了动嘴唇回道:“无。想走。”
“殿下看看这泥人,奴婢退下了。”
沈慕瑶仔细端详起了这几个泥人,不觉露出了笑容。这些泥人还真是唯妙唯俏,这个是我,这个不是爹爹吗。这个,是哥哥。还有这个……是岑大人。
沈慕瑶拿起岑沐风的塑像,放在眼前,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眼眶中已经湿润起来。她嘴里轻语道:“是不是有了这泥塑,我便不会忘记你的样貌了。今夜,你只有化作泥塑来与我团圆么?”
也不知看了多久,沈慕瑶才肯放下这泥塑,她觉得放在桌上不安全,就藏在了枕头下面。
盒子里还有一个泥人,沈慕瑶拿起来一看,居然是淯王的。她气得一把就摔到了地上,直接摔了个稀巴烂。
泥人摔碎了,竟露出来一张纸条。沈慕瑶心里扑腾扑腾跳着,幸好此时屋里没人。她赶紧捡起来纸条,看到上面写了几个字:早春,楚州。
沈慕瑶赶紧收拾好了地上的那些泥塑的碎片,又把纸条烧了。才安心下来。
淯王早早结束了宴请便来到了凤栖宫。他给沈慕瑶拿来了一盒精美的首饰:“瑶儿,今晚宴请你未参加,自己可有吃好?”
沈慕瑶看了看那些首饰脸上竟露出了一丝微笑,答道:“吃好了。”这是沈慕瑶一个多月来第一次跟淯王开口说话。淯王很是开心,想着公主的气总算是消了,不用带着过年了,这首饰算是送对了。
淯王取了一根簪子插到了沈慕瑶的发髻中,说道:“除夕是团圆之夜,能跟瑶儿一起守岁便是团圆。”
“我师傅可安好?”沈慕瑶问道。
“我已将他提出天牢,安置妥当,瑶儿放心。”
“可以见见吗?”
“年过了我陪你去见。”淯王说着,握住了沈慕瑶的手,沈慕瑶并未避开。
淯王坐在公主身边,听着宫墙外喜庆的爆竹声,看着腾空而起的绚烂烟火,内心无比满足。一直以来,淯王梦想中的幸福便是如此,坐拥天下,怀抱爱人。
这个春节恐怕是淯王多少年来过得最舒心的一个节日,他权倾朝野,不论走到哪里听到的都是阿谀和赞美,再也没有来自强权的鄙视、压迫和侵害。
他也与沈慕瑶不再以兄妹的身份相处,两人日日相伴,温暖怡心。沈慕瑶也一改此前的冷漠和对抗,笑容渐渐多了起来,话也多了起来。
淯王想着,他跟沈慕瑶都相依相伴了十几年,怎会敌不过她与岑沐风在一起的不到两年,随着时间流逝,沈慕瑶一定会忘记那个男人。
只是上次沈慕瑶离宫之事叫淯王心有余悸,他不得已将沈慕瑶的活动范围圈在了凤栖宫和延德宫。任凭沈慕瑶表现得再温顺,也未曾敢叫她离了这两个宫殿。沈慕瑶也在发愁,如今淯王已是软硬不吃,早春就要到了,她如何能到楚州去。
二月眨眼就到,春风吹绿了东陵的大江南北,也吹得万物复苏、春心萌动。淯王批完了折子已是月朗星稀,他赶到凤栖宫看看沈慕瑶歇息了没有。
一进到宫中,淯王就搂住了沈慕瑶,他近来越发地喜欢创造机会和公主有一些身体接触,大约是在不断试探沈慕瑶的接受程度,想着何时能真正地抱得美人归。
而沈慕瑶总能找着由头逃离,譬如去端个茶倒个水又或者去取一盘所谓亲手做的糕点。这一次,沈慕瑶又要去斟茶,淯王却没有放手,他吻了一下她的发丝说道:“可还记得帝祖和永珍皇后定情的传说?”
“记得。帝祖大业将成,带永珍皇后游历楚州散心。行至珞英山,山间飞瀑流泉。待他们来到山前,飞瀑忽而止住露出来八个大字。”
“帝后同心,天下安宁。”
“是呢。后来帝祖便在平京登基,立了永珍皇后为开国皇后。只不过将近两百年过去了,此处胜景已无处可寻,百姓们便都只当个传说。”
“早春渐暖,南方水浅。楚州有百姓寻到了这传说中的胜景。竟是真的。”
“真的吗?”沈慕瑶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心中却在想,她爹果然喜欢搞这些神叨叨的玩意。这八个大字恐怕是引得淯王带着沈慕瑶离京最好的法子。沈慕瑶想着,接着说道,“那皇兄可要去看看?”
“自然想去。瑶儿可想与我同去?”淯王说着将沈慕瑶的双手放在了自己的手中。
沈慕瑶笑着摇了摇头:“永珍皇后见了那景便做了皇后。可瑶儿并不稀罕后位,我不想去。”
“没准你到那之后想法会不一样呢?就当陪我去散散心吧。”
沈慕瑶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说道:“也好。”
在逃公主
第一百一十一章 在逃公主
一行人便这么浩浩荡荡地奔着楚州去了。
到了楚州的地界,楚州巡抚陈易良早早地就带着楚州的大小官员跪地迎接。这在此前,是淯王绝不可能有的待遇。权力果然是男人的□□,淯王志得意满。
陈易良是个典型的马屁精,他抓住这次与未来新帝相处的机会,竭尽所能地表现。
淯王到楚州时便是傍晚,陈易良安排大宴摄政王一行。陈易良为淯王献上了最好的山珍海味美酒佳酿,召来了整个楚州最美的舞女歌姬,再加上一众臣子们溢美之词不绝于耳,几个时辰都不带重样的,无所不用其极。
不过陈易良留意到,淯王对这些逢迎的话术倒还受用,对美姬似乎并未多看,反而十分在意桌上的菜肴。
陈易良还以为碰到了个吃货储君,半晌才发现淯王把清淡的菜碟都挪到了公主一边,一直在照顾沈慕瑶用膳,为她夹了不少她爱吃的食物。传言果真不虚,陈易良会心一笑。
公主很早便带着岑溪宁离了酒席,回房沐浴更衣了。淯王被楚州的一众官员恭维得心情大好,也解了自己的酒禁,推杯换盏了几轮,有些微醺了才由陈易良亲自陪着送回了房。
淯王推门进屋就看到沈慕瑶已经换上了睡袍,一头青丝如绢瀑般倾泻而下,太过动人了。淯王开始愣了一下,想着是不是走错了房间,过了片刻才意识到,这个陈易良还真有心。
沈慕瑶看见淯王进了房间有些惊讶:“皇兄可是饮酒了?连房间都走错了。瑶儿唤人送你回房。”
淯王走到沈慕瑶跟前,二话没说就搂住了她的腰身,低头下去便要亲吻。沈慕瑶用力推了推没有推得动,赶紧说道:“溪宁还在。”
淯王看了眼床上,岑溪宁已经睡着了,道:“我让人把她领走。”说着,就又贴了过来。
沈慕瑶:“皇兄酒气太重。我一向不喜异味。”淯王还是不肯放手,紧紧地贴着沈慕瑶,她都能感到淯王抱着自己的双手发烫。
“皇兄,不要强迫我!”沈慕瑶把脸别向了一边。
淯王这才松开了手:“你何时能愿意?”
沈慕瑶没有回答,披上了一件披风:“我送皇兄回房。”
“不用了。”淯王说着走出了房间关上了房门。随即沈慕瑶听到了门外传来对话声。
“公主这几日身子不适同房,可还有别的住处?”
“怪臣考虑不周,已经安排好了,殿下随老臣来……可要给殿下送来几个美人?”
“本王只对一个女人有兴趣,你送来扰我清梦不成!”
“是是是,老臣妄言了。”
沈慕瑶看着淯王离去,不禁想,现在全东陵上下估计都以为淯王同三公主是那种不可言说的关系。沈慕瑶的名声算是被玩坏了,不过淯王这般肆无忌惮,等着公主溜之大吉之时,看他该如何收场。
淯王到了楚州没有急着去游览,而是先视察了楚州的民情,嘱咐好各级官员做好鼓励春耕的诸项事宜。因楚州当地多湖泊,渔业盛,淯王又当场签下了鼓励渔业的政令,并学着沈慕瑶的路子,嘱咐陈易良抓紧开辟楚州往北的商道,争取可以将楚州美味的河鲜销往更远的城市,富足楚州百姓的口袋。
淯王还特地去了趟孟家的中南军。这支军队乃是淯王的心病,孟家因梁王侧妃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淯王府,导致梁王染上了心疾,已将淯王视为仇人。
淯王至中南军,孟培森都称病未曾出现。陪同淯王的乃是中南军副帅宋朝晖。宋朝晖虽然行伍出身,倒还挺有眼力见,他较为详细地向淯王介绍了中南军的情况,如今军中将帅士兵乃有十五万众,听孟培森将军号令。宋朝晖言下之意,中南军今日接驾若有怠慢,赖不得他宋朝晖,该怪孟将军。
淯王问道:“若是孟将军因故无法领兵,副帅都无法号令军仕?”
宋朝晖:“亦不尽如此。如有孟将军以神虎符托付兵权,他人亦可调动中南军。”
淯王:“所以本王没有神虎符也动不了这支军队?这支军队究竟是秦家的还是孟家的?”
宋朝晖即刻跪地道:“末将绝无此意,请殿下息怒!”
淯王:“本王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问问,这军队,本王是动得还是动不得?”
宋朝晖:“请王爷息怒!王爷知这中南军又称孟家军,末将姓宋,也作不了主。”
淯王:“明白了。”
淯王将宋将军扶了起来,亲自帮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宋将军带我犒赏军仕去。”
宋朝晖召集了中南军待淯王检阅。梁王常年在中南军中,跟军仕们打成一片,他为人宽厚,爱兵如子,自然得到了全军的爱戴。梁王府的种种传言难免传到中南军中,军仕们对淯王多少有点敌意。
淯王训话之时,台下士兵交头接耳很不严肃。淯王面上依然微笑淡定,继续宣布了犒赏中南军的决定。军中一些士兵觉得淯王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邪乎,为人还算亲厚宽容,台下交头接耳的声音逐渐小了下来。淯王向中南军行了礼感谢他们多年镇守中南重镇这才离去。
如此这般,淯王在楚州现场办理了数日公务,赢得了不少民心,也给楚州官员增添了不少夸赞他的素材。不过此时官员们的赞扬多少带着点真心了。淯王也觉得此行不虚。
淯王意识到,朝堂之上他基本稳定了局势,但军队之中他还涉足甚少,如此这般江山怎可坐得稳!
虽然他已将姚郡主娶入王府,可姚家军如今在沈弘霁的手上。莫家已经势微,莫家军的主帅莫季铭将军却是沈公挚友,如今已为沈家马首是瞻。
沈时耘当年是卫王的军师,全东陵一半的重要军队主帅皆是沈时耘的旧交,娶得沈慕瑶才是稳定多方势力最简单易行之举。淯王监国之时便已发誓,此生不再利用沈慕瑶,要用真心换她真心,可是在权力的诱惑下,他对沈慕瑶的用心还是难得纯粹。
忙完公事,已是二月中旬。淯王并非过于热衷公务,定要先公后私,乃是他特地算准了日子。二月中旬,正是珞英山百花盛开的大美时光。
淯王特地过问了游览的细节,把渡河的大龙船改为了沿溪河而下的小木舟,他知道沈慕瑶比较喜欢土香土色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