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行那日,陈易良首先要关注的便是淯王和公主殿下的安全问题。他调了楚州的上千衙役保护摄政王出行。
帝后同心的刻字在珞英山的一处绝壁之上,要从珞英山的山涧乘小舟顺着一条不知名的溪河漂流而下才得观赏。
到了山口,淯王带了几十个暗卫随行。陈易良看着此时珞英山风景正好,上千个人跟着挤在这溪涧之中定会影响殿下的雅兴,便将随从留在了山口候命,自己带着几个官员陪着淯王和公主泛舟一游。
春季的珞英山美不胜收。山涧两侧是形态各异的山峦,连绵起伏,芳菲尽染。花卉已争相盛开,桃花、李花、杏花开满了整个山谷,远远望去,仿佛一片白色、粉色和桃红色交织的彩霞落入了凡间。
早晨,山涧起了点薄雾,慢慢蒸腾着上升,把远处影影绰绰的山影渲染得犹如水墨画一般,也给近处的花海和山峦平添了几分仙气。
如果退回去几年前,还没有岑沐风的出现,淯王若能弃了那勃勃的野心和步步为营的算计,在这般胜景之中,如此贴心照顾,沈慕瑶可能还真会动心。可是此时此刻,美景虽在,人心叵测,沈慕瑶对于淯王只剩下忌惮,哪里还会有信任。她只想尽快脱身。
淯王和沈慕瑶乘坐的小舟划在最前面,沈慕瑶站在小舟上心不在焉地赏着美景。淯王知道沈慕瑶怕水,一直把她护在臂弯之中。沈慕瑶轻轻推开了淯王的手臂:“皇兄,我如今不怕水了。”
“哦,瑶儿何时不惧水了?”
“瑶儿的心疾不是全仰仗皇兄医好的么?”
淯王没再作声。
这一条隐匿在秘境之中的溪河,因人迹罕至反而格外清丽,似一条绿带蜿蜒向远方。船沿河行了约两刻钟的样子,便泊在了一处浅滩,淯王牵着沈慕瑶下了船。
沈慕瑶举目一看,眼前这山壁不若此前见到的山峦遍是青绿夹杂着姹紫嫣红。此处山壁,光秃秃滑腻腻的没有任何植被,想必是常年瀑布的冲刷导致,如今春季水浅,只剩了几缕水流。
露出的崖壁上面果然有刻字。这些字体经过常年的风吹水击,已经有些模糊,但仍能辨别那字所书为何,果真是那八个大字:“帝后同心,天下安宁。”
沈慕瑶一直以为她爹是找人在楚州的一处隐蔽之处新造了个景,今日得见才知沈公做事果然讲究,他们是真的把那传说中之景找到了。
沈慕瑶走到这崖壁跟前仰望着崖壁上的刻字。按照姚家先祖口口相传之史实,永珍皇后的先夫冯将军一直屯兵徽州,经永珍皇后劝说率兵至楚州助帝祖与其劲敌决一死战。此战死伤惨重,异常惨烈。
冯将军身负重伤,不久便与世长辞。永珍皇后心痛难耐,守着将军的尸首不肯离去。帝祖便丢下一切事务陪永珍皇后四处散心,舒缓心境。这刻字想必是那时帝祖命人所刻,只为给永珍皇后一个心理暗示罢了。
此后,永珍皇后二嫁于帝祖,两人夫妻相守三十余年,又育有三子一女。永珍皇后崩逝之后,帝祖辞谥号永珍,尽显对他此生唯一女人的专爱。永珍皇后逝去不久,帝祖亦驾崩,留下一段千古佳话。
沈慕瑶回忆着这段历史,内心感慨良多。她轻轻地抚摸着这岩壁,方才留意到,这岩壁上垂下了许多粗壮的老藤条,即便在春季也没有萌发出新芽,与这四周盎然的生机着实有些格格不入。沈慕瑶却是会心地笑了。
淯王紧跟着沈慕瑶走了过来,一众暗卫十分识相,站在远处未跟上前。淯王站得离公主很近,看着这崖上的刻字,不禁借景抒情,又说起了帝祖与永珍皇后相守之事,永珍皇后虽为二嫁,可帝祖后宫只有皇后一人,可谓用情至深。
淯王看上去很是羡慕这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隽永之情。沈慕瑶不过笑了笑道:“永珍皇后先夫刚好死在了帝祖登基之前,永珍皇后又如此轻易地愿意二嫁为后。史书上记载的皆是深情厚谊,这真相的背后又有多少阴谋诡计,利用和牺牲?”
沈慕瑶说着,抬头望了望天空,日头已经攀上了半空,阳光直直地照下来,岩壁高一点的地方看过去都有些晃眼。
面前这条溪河汩汩地流淌着,不多时溪水竟染上了红色,传来了阵阵的血腥之气。众人皆大惊失色,尤其是陈易良,今日之事办砸了,他前程尽毁不说还有可能性命不保。他即刻呼喊道:“赶紧护驾!”
还未等一众暗卫冲至淯王和公主身边,这老藤条上就滑下来数不清的蒙面黑衣人,他们每人手持一把弓弩,只听得弓箭嗖嗖嗖飞驰而过的声音,一会功夫就有十几个暗卫倒下了。剩下的暗卫抽出佩剑忙着躲避飞来的箭矢也无暇顾及其他。
淯王本能地把沈慕瑶护在怀中,生怕她受伤。沈慕瑶一把推开了淯王抽出了他腰间的佩剑,打飞了一支疾驰而来的箭矢,道:“怎么可以以身挡箭?明明有佩剑。”
淯王心头一暖,接过了宝剑,将公主挡在了身后,却听见沈慕瑶在耳畔说道:“皇兄今后切莫因私废公,要做一个好皇帝。”
待淯王回头之时,只看见沈慕瑶攀上了一支老藤条,飞身离去。淯王轻功亦不俗,他即刻就想跟上,却被飞来的箭雨困在了原地。淯王拼命地挥剑屏退如雨的箭矢,他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
“瑶儿!”淯王大声地呼喊着,一声比一声绝望。待到攻击退去时,公主与那些黑衣人均消失无踪。数十个暗卫死伤过半,淯王此刻已经处于疯狂的边缘,他全然不顾自己死活,令剩下的三十几个暗卫全数去追踪那些黑衣人,未留一人保护自己。
沈慕瑶在一众黑衣人的保护下很快逃出了珞英山山谷。接应她的黑衣人头目便是宁岳州大侠。沈慕瑶向宁岳州行礼道:“瑶儿感谢宁伯伯冒死相救之恩!”
“公主莫要见外。也是你爹爹不忍你独自在宫中受委屈。”
“我爹爹如何?”
“这半年来,沈公和岑侯爷一起,将两家的商行逐渐向南北迁移。大的商行和资产有些秘密迁至了望苍城和南穆府。沈公还在北辰和南昱境内新设了几个商行,有备无患。”
“宁伯父可有沐风的消息?”
“未曾听说。”
“我哥哥呢?”
“尚在关西军中。只是听闻姚王爷知悉沈公不愿你嫁入皇家很是不悦。”
“舅父可有说为何?”
“姚王爷说不能因了公主个人一时的喜好竟叫姚沈两家甚至关西军与未来新帝为敌。姚王爷说当初即是太过宽容羽岚郡主,凭其任性妄为才酿成悲剧。姚王爷不知从何听来,说淯王对公主体贴备至,为后乃是好的归宿。”
还能有何处?定然是姚凌姗做了淯王的说客而姚王妃又巴不得挑拨姚王爷与沈家的关系,好叫王爷改变主意,让自己的亲儿子承袭王位。
局势便是如此,沈公虽然在东陵德高望重一呼百应,然那些交好的将帅能帮得了个违反原则的小忙,却不会轻易为了沈家扛起造反的大旗。
与未来新帝斗,谈何容易,更何况是如此心机深沉的新帝。所以,跟淯王对抗,恐怕不是良策,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吧。沈慕瑶想着,说道:“那辛苦宁伯伯,我们不在此处逗留,速速离去吧。”
“公主可是想早日去望苍城?沈公已不在那处,沈将军倒是在。”
“不,我们去南穆府。”
本性难改
第一百一十二章 本性难改
沈慕瑶不敢带太多人马,怕目标过大,只挑了宁岳州带过来的十几个高手一路向南,日夜兼程。宁大侠带来的其余上百号人继续穿着黑衣一路北行,吸引淯王的注意。
淯王从珞英山出来到城内已近正午,他内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慌乱,直接就到了孟培森将军的府邸。在周边行动的上百风影暗卫迅速集结到了将军府门外。
孟培森称病在床不愿与淯王相见。淯王怒了,这都什么时候了?每耽搁一个时辰找回来公主的机会便又小了一些。
孟培森听说淯王已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不觉快栽。昔日淯王借着一个女人害得梁王神志不清,今日,他孟培森便要将这仇这怨原封不动地报回来,叫他淯王体会一下失去所爱之痛。这个,也是沈公把公主逃脱之地选在楚州的原因。
都说姜还是老的辣,可是沈国公和孟将军都把淯王看得太简单了。淯王监国之后曾整顿过一番风影暗卫,要他们改变行事风格,不能再像以往那般不择手段。可是事急从权,淯王带头便坏了新立下的规矩。
此时正是将军府做午饭的时间,淯王远远看见有下人提了水桶过来盛井水,便悄么声息地将一小瓶药粉倒入了井水之中。随即,他又挥了挥手,风影暗卫悉数进了将军府,关紧了府上大门,连陈易良都被关在了大门外。
淯王带着十几个暗卫直接到了孟培森的卧房,关上了房门。孟培森躺在床榻之上,看着淯王直接冲了进来,有些吃惊。
淯王没有客套,开门见山:“孟将军,今日本王出行遇到刺客,裕桢公主被挟持走,本王急需调中南军营救公主。”
孟培森坐了起来都没有向淯王行礼,只是冷冷地说道:“公主是被挟持的还是自己想走的啊?”
淯王一听这话便知孟培森对此事早已知情,他估计将军府也是幕后参与之人,便道:“听起来孟将军很是知悉这其中详情,莫非刺客之中也不乏将军府之人?”
“殿下说笑了,我孟家对朝廷忠心耿耿。”
“既然忠心,便赶紧为本王调兵。”
“老臣都卧床不起,如何调兵?”
“那便拿来神虎符。”
淯王缴了神虎符便是缴了孟家的兵权,孟将军怎么肯干。孟培森摇了摇头:“老朽没有什么神虎符。”
淯王招了招手:“那本王,便助老将军回忆回忆。”
卧房门打开,几个淯王的跟班侍卫带进来了孟将军的妾室刘氏。刘氏听闻淯王要问话,便乖乖跟着王府侍卫走了,将军府的旁人都以为淯王前来查案,均未敢多问。
刘氏进了孟将军卧房便向王爷行了礼,刚准备起身却被淯王一只手按住肩膀跪在了地上。
“这可是你颇为疼爱的妾室,她可值一个神虎符?”
刘氏见状只觉大事不好,只唤道:“王爷开恩啊!”
淯王伸出了手。孟培森咬了咬牙说道:“老臣不知!”
淯王身边的一个暗卫刚刚抽出佩剑便被淯王推回到了剑鞘。“本王今日不想再见血了。”淯王说罢,又一个暗卫上前来,直接拧断了刘氏的脖子。
孟将军也是久经沙场之人,可还未见过青天白日的竟有人在自己床前行凶。他看着刘氏断了气,一下子激动起来,欲起身抽出挂在床边的佩剑反抗,就被两把利刃驾住了脖子,死死地推回到了床上。
“府里只以为本王是喊了这些家眷来问话,不会有人觉得这间房中出了什么特别之事。你休要再做挣扎。”淯王刚说完,刘氏的女儿孟瑾彤又被带到了卧房中。孟瑾彤看见刘氏躺倒在地上,整张脸已被拧到了背后,直接吓晕了过去。
淯王:“你女儿呢?”
孟培森没有松口。
一个暗卫抽出佩剑,直接划开了孟瑾彤的腰带。孟培森气得咳出了鲜血,直骂道:“秦墨惜,你这个奸邪小人!公主如此纯良之人如知你今日所为,怎可接受你为夫!”
孟培森此话重重地伤到了淯王,他狠狠地说道:“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说罢,淯王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女子,一个暗卫上来又拧断了她的脖子。
还未等淯王再带人过来,就听见有人敲门,是将军夫人带着小孙子来探望孟将军。淯王露出了阴冷的笑容,说道:“开门。”
孟夫人刚进了房门看见地上的两具尸体,即刻明白了情势。她虽然惊慌,但不亏是将军府的当家主母,迅速镇静下来,将小孙子护在身后,跪下地来给淯王磕头道:“妾身斗胆一问殿下所为何事?将军一定照办。”
淯王:“本王想调兵营救公主,可是孟将军连床都不肯下。”
孟夫人:“将军确是卧床多时,无法带兵。”
淯王:“那便拿来神虎符。”
孟夫人:“神虎符比不得将军管用,不如还是叫将军出面,帮王爷调兵。”孟夫人跟随孟将军几十年,还真是处变不惊。她如是说,无外乎想帮孟将军脱身,只要将军回到了军营,就不是淯王能控制得了了。
淯王亦不傻,他浅浅地笑道:“本王如今只要神虎符。”说罢,淯王便从孟夫人背后拉出来她的小孙子。淯王从卧房的桌上拿过来一块糕点,在上面撒了些许□□,放到小孙子面前问道:“这个糕点很是香甜,你吃了帮本王找那神虎符可好?”
孟夫人无法再淡定,她想过去抱住小孙子,却被一个暗卫挡在在身前。孟夫人哭着磕头道:“求王爷别动我孙儿,求求王爷!”
淯王:“神虎符。”
孟夫人:“将军要紧的东西都放在书房一幅山水画背后的暗柜中,机关是桌上的青瓷瓶。”
孟培森:“夫人!你以为你给了他们神虎符,他们就会放过我们吗?”
“本王此来本是想求助于将军,只可惜如今闹得有些难看了。”淯王说着,已经有人取过来了神虎符。淯王将裹着□□的糕点放到了小孙儿的嘴中,那孙儿嚼得挺香。
“撒上去的不过是糖粉。你们害怕什么?瑶儿如此仁慈,作为她未来的夫君,又怎可能亲自杀死这么个孩子。”说罢,淯王握着兵符即刻赶去中南军中。
离开之前,淯王命暗卫守住孟培森卧房,除风影暗卫,不许任何人出入,今日之事更不得有半点消息泄出将军府。
淯王行至将军府大门,陈易良一直候在门口。淯王吩咐道:“王府侍卫跟踪那黑衣刺客,发现有好几个到了将军府。他们应就隐匿在将军府之中。你为本王守住将军府,不得任何人出入。”
陈易良:“可是府中甚多军中之人,微臣不见得守得住。”
淯王拍了拍陈易良的肩膀:“放心,你一定可以。等到本王命令再应令而行,你便立一大功。”
陈易良:“谨遵摄政王旨意,微臣一定守好将军府。”
淯王拿了虎符到了中南军,声称遇到刺客抓住了公主还有些潜进了将军府。军中士兵一听群情激愤。
有跟踪的风影暗卫回报,那批黑衣人分作了两波,多数人向北行,只有十几个人向南行。淯王命王府侍卫长李正跟着中南军副帅宋朝晖领五万人马向北追踪刺客,淯王亲自领了六万人马向南追踪那十几个人。
在淯王马不停蹄出发的同时,风影暗卫也开始阻击宁岳州一行人。虽然那些暗卫敌不过宁岳州,折损惨重,但却大大地拖慢了他们的行程,也伤了他们不少人。
在楚州与潇湘府交界的一处客栈中,宁大侠刚刚击退了五六个风影暗卫,有一个暗卫逃走去报信。不几时,客栈便被数万人马团团围住。淯王带了几十个暗卫上了客栈,被宁岳州堵在了楼梯处。
淯王:“原来是宁前辈。可是沈公差前辈来的?”
宁岳州:“此事与沈公无关,我看着公主长大的,自然知道她之喜好,此乃我一人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