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霎时把七情俱已昧尽,
渗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
我只道铁富贵一生注定,
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
瞧瞧,他还捏花指呢。
派蒙懒得听田铁嘴唱些七里八里的芝麻调了,她伸手,想朝钟离再吆喝,荧却一个不留神,她怀里的小华予一溜烟蹿了下来,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灵活的手脚,快得连荧都没发觉。
等她察觉到时,小华予已经撒丫子奔出了好远。
“诶!”
荧赶紧追过去,这纸片似的小鬼还跑得挺快,像是被风刮跑般的。她和派蒙终于追上,还是因为这家伙看到石头台阶,她腿短,上不去,所以在原地犯了难。
但她不怎么会说话,于是只能静静站在太阳底,却有人拾阶而下,蹲在了她面前。
她似乎也发现自己认识这位黑发金眸的往生堂客卿,于是眼眸陡亮,拍了掌,用仅学到的两个字不停地喊:“钟离,钟离!”
客卿用明亮的金眸看她。他的心里翻涌着什么,没人知道,或许疑惑她究竟是谁,或许困惑她怎么死而复生,或许心在震颤着故友回归,可零零碎碎,他只问了一句:“……你是从很远的地方回来的吧。”
小华予没能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只是歪着头,听他絮叨说下去:“想必,能来到这里,也一定经历了许多痛苦,不痛吗?”
小华予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只是瞳子里清澈地倒影着钟离有些悲悯的眼眸。
天灰蒙蒙地翻涌,衣角的细细流苏垂在石梯上,钟离并不在意,他耐心地望小华予,他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你说过,我们终将在地脉中重逢,我应了你的契约,也愿意走过无尽的时间,到岁月的尽头里去寻你。所以你现在,为什么要忍受苦痛,来到这里?”
荧几乎想要让钟离不要再问了,可站在地上的华予却遽然笑了起来。她不拍手,只是冲钟离笑:“钟离,钟离!……”
派蒙有点胆怯:“小花又发痴了吗?”她一路上,也就会喊这个名字了。
荧也觉得是。她刚想点头,电光火石间忽然有什么掠过她的脑海,小华予还在笑着道个不停,荧遽然抬起头。
不,不对,华予在回答钟离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忍受痛苦来到这里?
——因为钟离。
钟离似乎也明白了小华予在说什么,他怔在了那里,像场从漫长风雪里走出的人。
荧看到了一双似喜还悲的眼睛。
底下的小花还在喊:“钟离!钟离!”
她遽然陷入一个紧拥的怀抱,一时瞪大了眼,连嘴里的“钟离”都不会说了。抱紧她的人却没有任何解释,他没有说话,小华予似乎觉得怀抱很温暖,所以放弃了问询。
她将她小小的头颅依偎在了钟离的肩窝里。
一时间,岁月的风霜都顿住了脚步,长河不流。
荧轻轻地开了口:“派蒙,你说过,神是不会哭的。”
派蒙结结巴巴地点头:“是,我说过,像温迪、钟离他们,就从来不哭……”
可一行清泪却无声地从钟离的右眼淌下,遽然打湿了他的面颊。
一片璇花翩坠到了她的手心里,落雪了。荧摇了摇头:“没关系。”
“因为钟离现在,已经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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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篇的初衷,是派蒙那句神从来不哭,离子哥抽卡上对我太好,所以决定捋袖子动手让他哭一场发泄下(咦),再加上我对他人性的偏爱大于神性,所以就,嗯。让帝君这种孤独但又灿烂活着的人哭一顿,确实蛮难的,毕竟钟离的故事,太轻佻了也不行,极致的苦呢,是挺符合现实,但纯裂开岩也倒不出来嘛,所以就写到这里了,才不会be捏,谁说岁月不会为你停留?对我来说,无论好坏,也算差不多完成任务啦。哈哈哈对不起这文没那么甜,但我一定会这样写,不好意思啦。
写这篇的时候,打开游戏,总感觉离哥有在笑,哎~作为一个写故事的人,有点幻觉也挺好的,反正写给你的,就当你满意了。
就文章的完整性,文到这里其实可以结束了。不过我还是喜欢庸俗的团圆谈恋爱,所以会写到番外去~不想看的可以就在这里结尾啦,谢谢留言观看的你们~
PS:文里的诗词歌赋有些是引的,有些是自己写的,有些是改的,不是写论文,就不一一标出了。
最后,许愿龙年出离哥皮肤,陀子哥有人形!^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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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华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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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闲时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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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钟离客卿带着个孩子回来的事在往生堂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先前带了个看上去关系就挺亲密的姑娘回堂里就够怪的了,本来还想八卦几句,哪知那姑娘两三天就不见了。客卿先生神色沉郁,他不张口,也没人敢多问,结果又迎来了手上牵着的这个,他们定睛一看,这不是和一年前那来无影去无踪长得一模一样,但怎么是个孩子呢?
在往生堂工作的,哪个不是尊亡者讳谨言慎行的,但这一刻他们实在忍不太住了,便派出账房小妹前去打听孩子的来龙去脉。账房小妹杵客卿先生面前,伊唔一顿把问题抛出,她紧张得很,饮茶的客卿却一派闲适。
他先把小姑娘手里玩将掉下来瓷杯扶正,瞧了眼垫在她足下的毛毯还在,才耐心地和账房小妹解释:“你们想左了,这位就是一年前和我来堂里的华予,她出了些意外,才成了如今模样。”
这个回答太过震撼了,就算真有人因为秘境洞天返老还童,记忆也似乎丢了,但三天来去,一年不见,再一年变小回来这种故事,要讲可信度,还不如华予姑娘与旧情人温存三日嫌人古板而去,一年后已另觅良人,无奈当初带球跑生下一女,于是将孽债抛给旧情人逍遥快活,独留痴心客卿苦苦等待呢!
往生堂第七十七代堂主怎么能错过那么好玩的事?胡桃绘声绘色和钟离比划说起,她想,她可能说的过于活灵活现了。
不然她那位泰山崩色不变的客卿也不会差点被口茶气呛,咳得沸烫了。
平素不言不语的呆呆小姑娘还伸手拍客卿的背舒缓他的呛咳,她边拍边笑,啊,无意识吗?看来确实是本人,捉弄客卿是挺有趣的。
于是胡桃也哈哈大笑起来。
◇贰
后来,虽然还有堂里的人偷偷打趣客卿喜当爹,不过流言也逐渐在客卿的举止里散了。
除去考虑到孩童身躯可能会出现的意外,做了引导的钟离先生看上去有点爹以外,他与小华予的交流谈吐都是平辈那一套。用餐你我各点,有需要我认真询咨你,甚至有次要举办山神祭的客人来堂里问点香,他们请出学识最渊博的钟离先生来答,而他居然转头要看上去不到七岁的小华予来答。
这就算了,关键是小华予还选得挺好,客人后来反馈德高望重的乡里长老见他拿回的香料都夸,即便那香是不知从哪个蒙尘的旮沓里拾出来的。
当然还有种“客卿的小孩天赋秉异也不奇怪,看来没遗传到她娘的智商”的论调甚嚣尘上,最后是怎么终结的呢?拍手笑的小华予凶狠嗷呜给了那人腿一大口。
客卿把气呼呼还想再咬的小白毛抱了下去,边抱还边关心地问怀里的孩子:“牙有没有咬疼?”……不是,客卿你什么意思,好歹也关心关心被咬的人啊!
所以说小华予生气的是说客卿是她爹,还是说她娘是笨蛋呢?这是个好问题。
苦苦思索不得其解,被咬的仪倌转换思路,开始舔着脸向胡堂主寻要工伤假,胡堂主把手里的护摩之杖往地下一拄,目光如炬:“好啊,让本堂主打断你的狗腿,这假不就马上有了嘛!”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呜呜。
◇叁
其实小华予一开始来到璃月港时,很长一段时间除了“钟离”,什么话也不会说。
她是魂体的形态,只是凝出了一点纸壳一样的躯体,随时有被狂风暴雨摧折的危险。钟离接走她后,便给她重塑了副身躯,就算后来众位在世的仙人来看也是称奇的,帝君雕玉的手艺道得上顶尖,给自己和他人做皮囊也是,华予这虽然缩了水,恢复后应该和记忆里的是一个样子。
有了安全的“壳”,再加上诸位仙人的帮助,华予的恢复也提了速,虽然还是不怎么会说话,她想起的第二个和第三个词是“小花”、“华予”,她的名字。
原本他也想过,再生的山鬼还是不是原来那个,即便不是,对他来说,也已经是很好的结局,可现在看来,千辛万苦要履他契约的,还是原本那个。
可为什么会先想起的小花呢?明明自己一直在否认。连钟离都忍不住在笑,现在全凭本能行动的小花姑娘可没惯着他,给了他一个悍然无畏的头槌。这次大概是他炼造的躯体有点坚硬,小华予看着她撞出来的微红额头印直笑。
钟离蹲身看她得意地还要做些什么,终归她高兴便好。他还在等她像寻常一样喊他名字再撞上来,带着怒涛的凶意,但迎接他的是边柔软的脸颊。
她用脸蹭了蹭他,像只失而复得的小猫。
大约是当孩子,所以本性暴露的更加直爽。钟离想了想,也学着她的样子,有点笨拙地用额头轻轻回蹭她的脸。第一次做,有些不太熟练,所以她咯咯地笑。
天光正好,脚下苍苔青青,钟离把她抱在怀里,准备离开。这件事他做惯了,原先生疏的抱孩子手法也日益熟稔。才侧头,丹霞色的发尖在小华予的眼睛里一晃而过,小华予像是想起了暌离不得手的发辫,于是灵光一闪:
“摩拉克斯!”
这是她第四个记起的名字。
◇肆
第五个记起的名字是若陀。
说来也怪,即便仙人围着一圈,把若陀龙王以前打的兵戈器具摆在小华予面前,小华予也没一点反应,她记起若陀的名字,是在山神祭上看到市集卖土偶。
小华予抱着土偶帝君不撒手,怀疑往生堂客卿人口拐卖跟了一路的玉衡星都别扭夸了句好眼光。在摊位上看到只胖的圆滚滚的龙时,刻晴对不是帝君系列套装土偶不感兴趣,但她耳畔却遽然响起小孩震惊地喊出句话:
“若陀!”
……她听错了吧?虽然不意外七岁小孩也知道曾经与帝君征战沙场后来惋惜发了疯的干将,但就算后来龙王做了错事,他先前的功绩也不可磨灭,若陀龙王在传说里明明矫健威风气度不凡,你说这胖龙是龙王?昂!?
那位往生堂客卿在张灯结彩里忽然笑得不行,无奈耳边“若陀”、“若陀”的呼喊络绎不绝,他笑着给小姑娘买下胖龙,还在听小姑娘认真地说:“提瓦特,第一胖!”
刻晴终于放下了往生堂做人口买卖的怀疑了,她咬牙切齿。昔有往生堂客卿对三眼守仙牌大放厥词,今有和他一块的小姑娘喊提瓦特大胖龙。一!脉!相!承!
可恶,等着投诉吧!你们!
“诶,刻晴,好久不见,你又来买帝君土偶哦?”
“啊呸,我刻晴从来不摆这种东西欣赏,别胡说八道!”
无处不在的黄毛旅行者,烦诶!!
◇伍
山神祭上,有多少奸商得了灵感,把滞销肥滚滚土偶翻新上色,充作若陀龙王来卖,这里暂表不提。说出了若陀的名字,其他仙家故人的名字,小华予也记起了一个两个三个。
虽然对所有的过往还是模糊,或许要等到她完全恢复,但钟离漫长的人生里并不缺时间,他也擅长等待。有人跨越时间也要在未来与他重逢,就算恢复不了,只要她在,这仿佛无边无际的岁月也如同一尺光景。
对故人的名字有了记忆,小华予对外界的感知也恢复了不少,她眼下不用费尽心思盯着钟离,才仿佛他不会从她的脑海里消失一样了。
往生堂事务不多,钟离平日就是个闲人,爱在街上走走,也不知为何就能让自己安下心。他不太品悟的出这里的道理,只晓得是契约之外的东西,不过看到小华予,钟离也会生出“她和我一样”的感慨。
他在港城中赏花遛鸟看戏,小华予品味不到这样的乐趣,她只是爱在和他一块在璃月港里到处走,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即便在码头驻足,她迎着海风,看得也不是广袤的海,而是海前繁荣的城,旋即把双眸弯成月牙。
那大概不只是一种对芸芸众生的怜爱,也不是对自己救下天下人的志得意满。钟离也随她静静地看,从码头落日看到吃虎岩日出。
他们看众生相,今日也凝睛阿山婆卖玩具。
年轻的母亲带着女孩儿买了只风车,女孩儿高兴地亲了口母亲的面颊;一对情侣也拿了只鸳鸯风筝,少女羞涩地低头亲吻了少年的面庞。
阿山婆还在“年轻人真好”地感叹,小华予的小脑袋已经凑了过来,“吧唧”一大口亲在他的鬓边。
“……”猝不及防。
钟离在晴日里眨眨眼,摊前的买家各自离开,他遽然偏脸问:“两种情形,你是哪一种?”
说完反倒有些诧异起来,他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小华予自然是不理他的,她现在只凭直觉做事,开心就好,得逞的她把细胳膊往钟离脖颈一搂,嘿嘿直笑,钟离只好叹气。与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疑问,还不如说他究竟想得到什么答案。
不过弄清疑惑也好,得到回答也罢,总归风传花信,晴光明耀,以后再挑个这样的日子,和能答出问题的人一同再商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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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些琐碎的番外,想到哪写哪,没啥逻辑,可能会有些奇怪ooc东西,捂脸~
第25章 闲时叙(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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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
钟离客卿得了任务,去往轻策庄做法典仪式。
小跟屁虫小华予自然紧随其后,她是一场法事也没落下,跟在钟离身边看人间的兴衰欢悲。轻策庄的庄民对客卿先生怀里的女孩儿也很是熟悉,在白事结束后给了她许多糖。
小华予统统揣在兜里,自己呑一块,又剥一片花花绿绿的糖纸,往客卿嘴里塞一块。
他们含着嘴里的甜滋滋的糖块一路走到了荻花州,汀岸的水泽气把两人衣衫上香烛纸钱的寂寥气吹尽,小华予在钟离的怀里往望舒客栈的方向去眺,他们身边的苍苍马尾在摇荡。
“哟嚯~这都被你们发现了吗?小花小姐好利索的眼睛。”
风中传来缥缈的琴音,风的精灵显于人前。翠色的贝雷帽上盛开着温柔的塞西莉亚花,湖水般的眼眸闪烁着狡黠。诗人走到朋友们的身前,向他们打起了熟稔的招呼:
“中午好啊某位博学的客卿先生,以及这位可爱的女士,真是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