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多病——襄阅【完结】
时间:2023-05-02 14:39:33

  若不是看到守在院门口的婢子,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会待在这里。
  刘贸云的心情十分复杂,这里是他父亲的祠堂,无论他的母亲是来做什么,他都不该在这里打扰她,可是外面的流言蜚语到了他忍无可忍的地步,让他还是忍不住出声质问,“母亲您不喜欢宛儿,我们成婚之后大可搬出府去,不再出现在您的面前。可您为什么为了不让我娶她,连这种谎话也编的出来?”
  他如此的难以启齿,“……您知道外面的人都在说些什么吗?说我和宛儿是亲生兄妹,亲生兄妹啊,我和宛儿若是亲生兄妹,那您是什么?您和父亲又是什么?”
  他快要歇斯底里,可苏粤安始终背对着他,只留给了他一个近乎冷漠的背影。
  苏氏虔诚进香的样子落在刘贸云的眼中是那么的讽刺,他从未如此无助,“什么样的后果在您眼里都不重要是不是?只要您看着儿子不能和所爱的人在一起,就心满意足了是吗?”
  苏粤安依旧没有回头,但她开口了,她说的每个字都那么艰涩,背影看起来也脆弱的好像随时会摔倒一样,“母亲在你眼中……就是这样的人吗?”
  她怎么就恶毒到这种地步了?
  可刘贸云哪里察觉得到她的冤屈,他通红着一双眼睛,反问说,“难道不是吗?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宛儿的不是您吗?看不起她的出身,说她上不得台面,将贬低的她一文不值的,不是您吗?”
  不是的。
  我没有。
  苏粤安无声的否认着。
  可刘贸云已经把她的罪行全都罗列出来了,他对苏粤安失望至极了,近乎窒息的说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养女,怎么配的上益王府的世子,若不是看在侯阳王府的面子上,您哪里会多看她一眼?您叫她日后不要再与我来往,免得挡了我的前程。这些,不都是您的原话吗?”
  他曾多天真,以为只要他的母亲看到了宛儿的好,就会有回心转意的一天,毕竟他的母亲喜欢过宛儿,怎可能只因为宛儿是个养女,便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他也以为身份的高低贵贱都是母亲找来的借口,毕竟母亲曾经说过,相爱就已经很难得了,出身好坏只不过是锦上添花。
  可是言犹在耳,他的母亲却为了逼迫他能够放手,不惜向天下人说出这样的谎言。
  伤心欲绝以致让这个高大的青年再也忍不住流下眼泪,他抬起袖子闷声擦去了。刘贸云头一次在苏氏面前这样决绝,“我不管母亲怎么想的,宛儿我一定要娶,儿子这就进宫,去将此事同陛下说清楚。”
  “站住!”
  苏粤安失声喊道,她痛心她辛苦养大的儿子竟然对她如此憎恨,但同样恐惧刘贸云一旦迈出这座王府后,会发现这一切的事实真相。
  可刘贸云并不准备再听她的话了,他脚步只微微顿了一顿,便又朝外走去,苏粤安慌乱间看到刘敬的牌位,那上面的每个字都好像是在嘲笑她。
  她心底的一根弦突然就崩断了。她脆弱的想,是瞒不下去了吗?她明明已经那么用力的去隐瞒了,到底还要她怎么样?怎么所有人都在逼她呢?她只是想要保护他们而已,怎么就无恶不赦了?
  “站住吧……”
  苏粤安再也忍无可忍的崩溃的说,“她真的是你妹妹啊。”
  十几年前她小心翼翼的在这个秘密上蒙了一块布,十几年后的今天她亲手将它扯了下来,扯下来就好了,扯下来她就再也不用日日夜夜的担惊受怕,再也不用藏着掖着,再也不用煎熬痛苦了。
  苏粤安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坐在蒲团上,视线无力的垂在地上,她没有一点力气能够抬起头来和刘贸云对视。
  她好像大势已去,疲惫不堪的说,“她是侯阳王府的养女,可从不是来历不明,她是我怀胎十月所生的骨肉,与你同父同母。”
  她想要自嘲的扯一扯嘴角,可却发现此时的自己连这个简单动作都做不到了,她的喉间只能发出一声了无意义的“呵”,“她是你的亲妹妹,你想娶她,不是不行,而是不能。”
  刘贸云早在她说那句她真的是你妹妹的时候就停住了脚步,可他好久才转过身来,他的脸色苍白的可怕,“你是骗人的吧?”
  他的母亲为了让他死心,连这种话都能捏造,他应该是愤怒的,可是他却如此的干巴巴,“母亲,你连我都要欺骗吗?”
  苏氏缓缓的摇着头,刘贸云惨然的笑着,“你就是不喜欢她才找来的借口吧,你想我娶那个王宝蓉,所以才在这里找这样的借口……”
  他越想越是这样,所以连带说话也恶毒起来,“她怎么可能是我妹妹呢,她要是母亲的女儿,母亲怎么可能眼睁睁看她在侯阳王府寄人篱下,怎么可能冷眼旁观她被贵女排挤嘲讽?怎么可能在她遭受他人耻笑时还要推波助澜!”
  “我不是故意的。”苏粤安小声的反驳着。
  侯宛儿是她的女儿,她不可能看轻她的,她恨不能时时刻刻的把她捧在手里含在嘴里。可是她只能亲手将她送走,那样从此之后她也只能远远的看着她了,她也不想她的女儿在沈奚准的手里活的战战兢兢,可是她没有办法,她不敢离她太近。
  “我从没有去推波助澜。”她顿了一顿,然后才接着说下去,“我做那些事只是想让你们分开而已,你跟她明明是兄妹,你却来告诉我你喜欢她,我心里害怕……”
  可是刘贸云已经先入为主了这是她在不用其极的欺骗,他无限怨怼,“母亲,你真的要把宛儿逼死才甘心吗?”
  苏粤安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讲,她迷茫的摇着头,“我没有,我怎么可能要逼她死?”
  刘贸云喉结滚动着,才压下心底的恨意,“……那你想过没有,但凡是个有气节的女子,若听到这样的流言,羞愤之下会做些什么吗?”
  刘贸云有些残忍的说,“她会去寻死。”
  苏粤安猛地抬起头来,眼中全是不可置信,“不、不……”
  “不?”刘贸云苦笑,“宛儿她是什么样的性子,这么多年,母亲您难道不清楚吗?”
  他有些失望的看了一眼苏粤安,“其实儿子一直不明白,在母亲的眼里,宛儿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我想不明白她究竟是哪里不好?她那么温柔善良,不会争也不会抢,甚至连句埋怨的话她都说不出来。她一心一意的对您好,尊您敬您,孝您顺您,到底怎么就不能让您满意,怎么就这么不称您的心?”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想方设法的缓和她们之间的关系,试图去改变苏氏对侯宛儿的看法,却未察觉竟在不知不觉间,心底积攒了这么多的委屈和不平。
  他字字诛心,句句质问如同鞭子一样,一道道的隔空抽在苏粤安的身上,“母亲,一个人的出身在你眼中当真就那么重要吗?所谓门当户对的就一定是对的吗?世人眼中看起来的般配就真的能够幸福吗?刘贸云只有这短短的一生,难道你真的要我为了所谓世俗的眼光,一辈子爱而不得吗?”
  苏粤安的苦楚申诉无门,她只能一再的摇头否认,“我没有欺骗你,我没有逼她死,我不曾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数……”
  她捧着心口,仿佛不紧紧按住,那里就能痛的要命,“若我知你会喜欢她,我……”
  刘贸云这一次打断她了,他仿佛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人,“别再撒谎了母亲,你说的每个字,我都不相信。”
第124章 美人多病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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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真的已经厌倦再听了。
  他悲悯的看了一眼苏氏,而后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出去,苏粤安想要叫住他,却也只是徒劳的张了张口,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刘贸云的身影一点一点的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好久,苏粤安才啊了一声,但她很快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可还是有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从指缝中溜了出去。
  前来向苏氏禀报的下人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苏粤安伏在蒲团上,脸埋在手臂之间,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怎么,只剩一双肩膀还有起伏。
  下人只能试探着呼唤她,“王妃,方才刑部长卿带兵包围了王府,说有要事要和您见面商议。”
  苏粤安却迟迟没有任何回应。
  下人不禁拔高了些音量,再次试探着呼唤,“王妃?刑部……”
  “让他等。”
  苏粤安头也没抬,仍旧是趴在蒲团上,但声音却嘶哑的传来,“带他到前厅去,说我正为王爷上香,稍后就到。”
  “……是。”虽不明白苏氏为何突然心血来潮的要来上香,但既已得了吩咐,下人还是赶紧跑下去照办。
  等下人的脚步声远去后,在蒲团上趴了许久的苏粤安才缓缓直起身来,了无生气的看向祠堂正中摆放着的刘敬的牌位。
  看向这块已经在这里摆放了很多年,一直被她视为大仇已报的证据的,篆刻着刘敬姓名的,已经被岁月风化的有些陈旧褪色的木板。
  “刘敬,你高兴了吗?”苏粤安语气空洞,仿佛眼前立着的那块根本不是什么牌位,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些年来,她一直把这块毫无意义的木板当作刘敬来看,她建起这座祠堂,也是为了让自己的恨意能有地方安放。
  此前她一直认为比起屈辱的死在边关的刘敬,自己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赢家,可是恨意的反刍让她今天才后知后觉,她早已把自己也囚禁在了这里。
  苏粤安觉得自己很是悲哀,比当年被诬陷叛国通敌,不肯接下刘寡赐下的鸩酒的刘敬,苦苦抵抗二十余日,才和陈双一起自刎在凉州城头的刘敬,还要悲哀。
  刘敬生时众星捧月,死时又有陈双同他共赴黄泉,哪怕一生短暂的如同昙花一现,他也算是轰轰烈烈。而反观她这一生,算计到头想要的一样也没有如愿以偿,而所得到也都像过眼云烟。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苏粤安看着刘敬的牌位,仿佛刘敬就站在她眼前,她说:“你肯定早就想看我得到报应了吧?我害你害的那么惨,害陈双那么惨,你肯定恨不得我早点去死吧?”
  她固然质问,可这块木板却不可能开口回答她,苏粤安一直深知这一点,但她的臆想给她造成的错觉让她长久以来都误以为这块木板就是刘敬,如今幡然清醒,回顾起曾经在这里的傲然得意,似乎应该是无地自容的。
  可刘敬已经身死,再也活不过来了,一个死人,又能怎么嘲笑她?就算有无地自容,对苏粤安来说也不过一刹那的羞恼罢了。
  只是多年来像小丑一样自导自演,在意识到看台下始终空无一人时,无论再抱有多么澎湃激昂的情绪,都难以抵挡这突如其来的身心俱疲。
  “刘敬。”她叫着他的名字,缓缓的说,“可是最该死的人,一直不都该是你才对吗?”
  空荡荡的祠堂里明明除了她自己没人能听到她的咬牙切齿,可苏粤安还是在固执的不知是在像谁质问,“你为什么要娶我呢?为什么觉得给我一个名份我就该感恩戴德?你已经喜欢陈双了,凭什么还要任由你母亲来毁掉我的一生?”
  她这份恨,真的是恨到哪怕刘敬身死也不会休止,它永远都平息不了,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浓烈。然而再浓烈的恨意也没有去处可以发泄,刘敬喜欢陈双,这份属于她的屈辱怎么能被世人皆知?这些年来,她为了那点仅剩的脸面,活的就像一个不断在盛装恨意的罐子,恨意不断在盛装,却始终不能向外倾倒。
  苏粤安如此的憎恨刘敬,她恶狠狠的瞪着眼前的木板,浓烈的恨意仿佛恨不得在上面烧灼出几个洞来,“所以。”
  她说,“你永远都不能衬心如意。”
  不知道这个世上到底有没有鬼神,总之这一日香炉里的香燃烧的过分缓慢,苏粤安进来的这样久了,那炷香还连一半都没有烧烬。
  就当是刘敬的鬼魂就站在这里吧,他不肯受用她的供奉,却也无可奈何。
  想到刘敬有可能正在她看不见的角落张牙舞爪,苏粤安就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她从袖中拿出一封早已写好的帛书,重重的,按在了刘敬的牌位前。
  ……因苏氏迟迟不至,益王府前厅里的刑部长卿已在漫长的等待失去了耐心,一种总觉得会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的不安,也堆积到了一个使人焦灼的地步。
  他再三踱步,忍不住问向下人,“不知王妃何时才至,本官有要事不能耽搁,还请带我即刻去拜见王妃!”
  可益王府下人面面相觑,却谁都不敢点头答应,这个要求太令人为难了,益王的祠堂如同禁地,若他们将外人带到那里,恐怕苏氏不会轻饶他们。
  看出他们的犹豫不决,刑部长卿保证说道,“若王妃怪罪,本官会一力承担!”
  下人之间交换着眼神,许是也觉得苏氏不知什么时候才到,总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在犹豫了一番后,终于有人点头答应了,“大人请随小的这边来……”
  益王刘敬的祠堂虽如同禁地,但却没有被苏氏修在偏僻的地方,益王府里更是保持着益王刘敬在世时的建筑,不比侯阳王府的回廊曲折,益王府内的宅院过分的整齐明了。是以刑部长卿没有在这府中兜兜转转,只跟着下人绕过几处院落,便见到了祠堂的大院门口。
  这里一如方才刘贸云找来的时候,院门口处还站着许多婢子,这让刑部长卿心头疑云消散许多,看来苏氏在为益王上香不是幌子。
  他正有些出神,领路将他带到此地的下人却对着那群婢女中一个穿着打扮都和周围婢女不尽相同的女子指了一指,“大人,那就是我们王妃身旁的婢女。”说罢这句话,下人便趁着没人看见,匆匆折身回去了。
  刑部长卿看了看下人远走的方向,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祠堂,苏氏是在里头,可他也不能贸然闯进去,他只能上前几步,向方才下人指着的婢女走过去,道,“本官乃刑司长卿,有急事求见王妃,望行方便,代本官进去通禀。”
  被问到的人正是苏粤安身旁的大婢子巧萍,见他自报家门,面色一喜。
  今日外面流言纷纷,而苏粤安不想着如何平息,反而不知发了什么疯,要来给刘敬上香。往日巧萍也不见她有多思念刘敬,着实摸不着头脑,而且人这一进去像是不想再出来,她在外面等的一双腿都站的酸痛了。
  巧萍心里早有怨言,眼下刑部长卿的出现无疑不是太过及时,她来不及多想刑部长卿是怎么走到这里的,只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来解救自己救星,她喜不自胜,“大人稍等,奴婢这就去通禀王妃!”之后便提起裙摆找了进去。
  她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与方才的下人一比可是不见丝毫拖沓,动作快到刑部长卿都来不及道谢,人影便消失在了自己眼前。
  不过巧萍高兴归高兴,却是不敢在苏粤安面前有丝毫造次,苏粤安脾气阴晴不定,时时刻刻她都得要小心伺候。
  巧萍一路小走,等到了祠堂门外便停住了脚步,她没敢进去,只提高了些声音问道,“王妃,刑部长卿来了,就在门外,说要见您。”
  她问完便乖巧的等侯在一旁,可却又是像往常一样久久都不见苏氏有回答,巧萍心里不禁一撇嘴,心想这是要故意刁难人了,甭管什么事都得三番五请的才肯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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