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瘦的貔貅也招财》作者：纸如云烟
简介：万垂光要赚钱养家，却请到了貔貅界最瘦的一个；
尚琼在貔貅界郁郁不得志，下凡却还要对着平平无奇的她。
没想到这个丧丧的村姑，竟然是师门的传信人。
一个挂着练功习武、行侠仗义；
一个想要吃胖招财、修成正果。
终于摆脱家长里短，姑娘带着貔貅，一起走上修炼之旅。
然而……
她的貔貅变成了人。
一旦踏入江湖风雨，人与事悄然改变。
师父说，聚散得失不由我，爱恨生死终成空。
双掌可纳日月，何为不朽？
前路危机四伏，孰能登峰？
红尘里穿行而过，时光洪流中唯有一人，在不远处守候。
第1章 楔子
洗澡从来都该是一件惬意的事。他躺在天河当中，蓝天一碧，白云悠悠，一切仿佛静止。
……如果不是岸上那群家伙狂奔而过，就当真能够静止了。
空中回荡着一个威严的声音，念着一个又一个名字；脚步声雷鸣般隆隆作响，夹杂着吵嚷和嬉闹，在他脑后不远处掠过。
不知谁招呼着：“尚琼！还不快去集会！”
“别叫他了，”又一个笑道，“去了也是白跑一趟，今日必定又轮不到。”
他皱起眉头，枕着石头，等待这阵喧嚣消散——喧嚣总是短暂的，天地之道必是如此。快些走罢，快些走罢。
然而吵嚷声越发大起来。脚步声近，肩上被踢了踢，头顶一个声音闲闲地说：“什么时辰了，还在这里泡着？老前辈，到底想不想升正神？”
他内心叹了口气，揉了揉被踢痛的地方，淡淡地说：“集会就是集会，从来与我无关，你们快些去罢。”
啪嚓一声，一枚果子砸在他的头顶，骨碌碌滚到河水中来了，远处的一个笑道：“你是不是又瘦了？多吃些补一补，万一叫外头见了，也别给咱们丢脸。”
“人家天赋异禀仙风道骨，骨瘦如柴也照样吸收灵气。”近处的一个惺惺作态，四下里张望，“可是他在哪儿呢？怎么瘦到我都瞧不见了。”
几个伙伴哈哈大笑，陆续走近，纷纷跳进天河水中，有意无意展示着粗壮有力的腿脚、筋骨强健的身躯，顺便撩起些水花溅在他脸上。
他默默无语，捏紧砸过来的那枚果子，犹豫着要怎么办。
吵没有意义，打……说实话也未必打得过。也许再熬片刻就结束了。
点名的声音仍远远传来，却不如身边水声哗啦啦响得紧。忽然那个威严的声音念道：“尚琼。”
周围一下子静了。
他——不但他，所有同伴全部倒抽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面面相觑。
他抹一把脸上的水，轻声说：“叫我？”
不知在问谁，也没有谁来回答。
那个威严的声音像从虚空中假造出来一般，无悲无喜再次响起：“尚琼。”
“在！！！”他噌一声从水里跳了出来，拔腿就往大殿跑。
身后稀里哗啦的脚步声中，不知谁丢过来一句：“今天是怎么了？”
大殿高高的台阶下站着一个白衣童子，手持一份名单，向这边催促道：“迟了，快些。”
他遥遥一望，这童子身形矮小，嗓音却威严有加，神色郑重。
众伙伴不敢公然顶嘴，脚下飞奔，一面小声嘀咕：“咱们又不是天马，哪里能跑得这样快？”
“就是，虽说咱们也算体壮，毕竟膘肥，想跑也得能跑得动。”
“尚琼就能。”一个促狭鬼忽然插嘴。
周围几声低笑，他翻了半个白眼，在的确“膘肥”的同伴中加快了脚步。
不错，他就是尚琼，尚琼是一头貔貅。
身轻如燕的貔貅。
这在貔貅界，简直是天大的耻辱。
如今早离了各界战乱的时候，太平年代，貔貅招财。上古凶兽享用人间烟火，分派去各界做功德，从而修成正果，以晋正神之位。
吸财揽钱，有进无出，自然越肥大越好，这是每一头貔貅从化生之始便明白的道理。
可他偏偏是个瘦子。
尚琼自从在天地间睁开眼睛，就是貔貅里最瘦的一个。因此各界世人烧香许愿又求又拜，请貔貅下凡招财，从来轮不到他。
每日集会，都有同伴被派至三万六千世界，在各色人间历练——人间对钱财的愿望之盛、发心之诚，自然对应着肥壮有加的貔貅；熬走了一批又一批同伴，无论怎样选，他都排不上号。起初的期待逐渐被失望灰心取代，他早已成为万年如一的陪衬、被奚落的对象，后来甚至不再参加集会，也不敢再想自己何日方能修成正神。
他无数次想要拥有粗悍的大腿和屁股，成为一个一看就能招财的貔貅，因此向来都是潜心修炼，吸收灵气；可用功是一回事，眼前的事实是另一回事。
若不是白衣童子叫了他的名字，他还将一如既往泡在天河里看云。直到走近大殿，他仍在半信半疑，忍不住排开身旁几头貔貅，顶着威压走上前去，向那白衣的小人儿问道：“今天叫我来是为什么？”
白衣童子面色不改，肃然道：“下凡。”
尚琼惊得有些发呆。
没有料到，这一天当真降临了。
向来无聊的集会变得这样亲切讨喜，听过无数次的教训和叮嘱，早已倒背如流，他还是满怀欣喜地仔细听完。当一切就绪，不知是不是脚下白云太厚了些，尚琼踩着飘飘忽忽的步伐，走向通往人间的大门。
会是什么样儿？
一脚踩空，他如坠雾中，半晌才觉落地，触到了人间的第一件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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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呀，又来写江湖故事啦。
这回练武的是姑娘。
第2章
那是一把小木椅，放在一座小院中，被阳光照得有些暖。
秋风萧瑟，吹来一股药气，迎面正对着一间房屋，有个满脸菜色的病汉跌在地下，正慢慢挪动。屋门口也放着一把同样的木椅，尚琼看着他吃力地爬起，半躺半坐回椅中。
它走近些，那病汉只顾轻叹，喘匀了气闭目养神。
尚琼环视小院，往几间屋瞧了瞧，像是再没旁人了。最后一间小屋虚掩着门，里头摆着几捆柴禾，更不像人住的地方。它心中不安，索性钻了进去，坐下行功。
这里灵气稀薄，只怕修炼进度要更慢了。
吸收了一点点灵气，睁眼望见窗纸上的光晕——已等到了太阳落山，依然没有新的动静。
它心怀疑惑，刚要起身出去，听得外头脚步声响。
尚琼正思索，门却吱呀一声开了。先伸进一把没开刃的大刀，刀柄拴着的红缨被夕阳照得浓赤如火，在一片黯淡的颜色当中几乎灼伤它的眼睛。
随着房门被推开，一个女孩的身影在昏黄余晖中闪现。她肤色本来微黑，眼角略微下垂，外加脸色不怎么好看，衣裳也有些臃肿老旧，瘦瘦的脖子梗在衣领外，整个人更显得有些低落；唯独一双眼珠极亮，正盯着他瞧。
尚琼试探地问：“你看得见我？”
女孩朝后微微一退，肩上的小包袱落了地，脸上变换着吃惊的表情，打量着四周，像是在找人。
尚琼肯定地说：“你看得见我。”
“你……你是个什么？为什么说话？”女孩死死看着面前这头黑黢黢的奇兽，忽而又举起手里缺了几块的破刀，来来回回地比划，“谁在这里装神弄鬼？出来！”
尚琼指指自己头上的角，对着虚张声势的姑娘冷笑一声：“没有人，只有我。我是你请来的貔貅。”
听闻此言，女孩眼睛瞪得更大，尚未说话，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唤：“垂光！”随即一个紫衣姑娘走进门来，二十来岁年纪，一脸微笑道：“刚回家来，还饿着吧？”说着递过布袋中香喷喷的饼来，“半盆面倒多出来两个，先吃一口。”
女孩忙不迭接了道谢，口中称呼“桂姐姐”，眼角却瞟着尚琼的方向。
“垂光？”尚琼懒洋洋地伏在地上，学样叫她的名字，“她看不见我，你不用担心。”
垂光一脸紧张地应付着来客，桂姐姐又叮嘱几句，忙忙地走了，果然对貔貅连一瞥都不曾有。她关了门，口中嚼着饼，绕着貔貅左看右看，半晌才说：“你真是貔貅？”
尚琼道：“怎么？不像？不是你烧香求我下凡来的？”提到“下凡”二字，又感到无限满足，昂首挺胸忍不住称赞，“尽管是凡夫俗子，你却颇有点眼光：我可是貔貅界最威武的一个了！”
垂光吃了半个饼，剩下的揣起来，这才摇头道：“我不信。你这样瘦小……要说威武，你还不如……”说着伸手拉开一道门缝，朝院里叫，“月亮！你在家吗？”
尚琼不服气地看着，不知这月亮是哪路英雄，倒是要瞧瞧如何威武。
一条黑狗飞快窜进门来，一头拱在女孩身上，摇头摆尾，亲热非常。这狗虽不甚壮大，毛色却油亮，垂光一边逗狗一边说：“还是我们月亮好看。”
狗儿黑乎乎的，尾巴上蹭着土，躺在主人脚下打滚正欢，毫无威武之气，更是跟“月亮”、“好看”这些字眼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尚琼身上乌亮的鳞片几乎气得竖了起来，喷出两股气说：“我尚琼堂堂貔貅下凡，总比它强些。”
垂光说：“可你瘦骨伶仃，我看画上的貔貅不都是粗腿大屁股？”
“粗腿，”尚琼应道，“粗腿算什么？我功德渐增，自然会越发壮硕。”
“你连名字都带一个穷字……”垂光迟疑着，出于礼貌，声音越说越小，“貔貅竟能有这种名字吗？”
“名……”尚琼无可反驳，一肚子豪言壮语都在腹中打了结，只能说，“名字是天生的！天生的我，我也改不了……”
“算了。”垂光阻止了他，一脸无奈，“就当你是吧。你真能给我家招财吗？”
“当然！”提到本领，尚琼来了精神，抬起前爪指了指身旁几捆枯柴，“我看你家这模样……”
不等说完，外头“咣啷”一响，女孩仿佛从梦中惊醒，连忙道：“待会再说！”拔腿便朝外跑。尚琼虽没有同她相谈甚欢，毕竟好奇心起，追进院中。
原本淡淡的药气变得浓郁扑鼻，来自堂屋门口的小炉子。炉火上支着一只药罐，此刻歪了半边，药汤洒了许多出来。方才那病汉扶着门框一阵猛咳，一时连头也不抬。
“大哥！”垂光人未至话先到，“你不要动！都说了等我回来再熬药，你怎么就是不听！”说着轻轻扶了他睡回床上去。
万垂阳讪讪笑道：“什么话，大哥哪里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得了。”又忍不住自责，“可惜那药汤，两钱银子叫我泼了一半……”
垂光一面劝，一面快手快脚重新放好了药，热了半碗粥给他吃着，才去烧饭。
尚琼说：“原来是你大哥病了。看病要许多钱么？”
垂光不作声，把大哥安顿妥当，带着尚琼回了自己房里，这才和他对面坐下。
自从看见这头神兽第一眼起，她就不放心。貔貅和想象中全然不同，不但没有从天而降的神圣感，反倒像长得有些古怪的狗，只比月亮稍大一些。
她正色道：“我叫万垂光，家里情形你也瞧见了。大哥积劳成疾，伤了脏腑，我要为他请医问药补身子，现在街头卖艺。”
尚琼想起她手中的大刀，一听便懂：“因此你要请我帮你赚钱。”
万垂光丧气地说：“我没想到貔貅也分……”随即又收住。只说，“算啦。”
看她眉梢眼角都朝下，一丝高兴劲儿都没有，尚琼翻着白眼道：“何必把胖瘦二字都吞回去？嫌我瘦，你不妨直说。是我非要来么？还不是你只上了那些供？也不看看旁人请貔貅都是什么阵仗。”
万垂光果然直言道：“我爹娘走得早，大哥太辛苦啦。实在不行，我就再攒攒钱，换一个胖点的貔貅罢啦。”
尚琼向来厌恶旁的貔貅笑它瘦，没想到来了人间仍是如此，此刻便说：“你当请貔貅是拿筷子呢，不合适就换一根？谁说只有胖貔貅才管事？你嫌弃我，我也未必看得上你这里，怕你供奉不起。我下凡来只为修行，攒够修为立即回去做正神的。”
垂光一听不好换，略垂的眼角更增愁色，只得问：“要如何供奉？”说着朝墙角一指，“每天都烧香，可使得？”
条案尽头摆着一尊小小香炉，一盘野果。
尚琼说：“除了这些，每日给我吃的：铜钱，银子，银票，金砖，这些都吃得。”又清清嗓子，“我下凡后还没吃过，饿了。”
垂光面现难色，低声说：“金银我一时没有，给你几个铜钱吧。”
尚琼喜孜孜地说：“正好。铜钱嚼着带劲，口头脆。”
垂光摸出一把铜钱，貔貅接了，双爪捧着搓了几搓。哗啦啦一响，再摊开时所有铜钱都变得干干净净，光溜溜崭新崭新地混作一堆。
垂光惊讶道：“怎么变样了？”
尚琼丢了两枚进口，咬得咯嘣响。见她瞪圆了眼睛看，得意笑道：“干净了才好吃。”
万垂光还不到十九岁，仍旧是少女心性，这时目睹貔貅吞钱，自然暗自称奇，屏息凝视。直到看着它吃完了，剩下两个钱藏在鳞片后头，才敢大声喘气。
不等她说话，门外一声轻哼，那条叫做月亮的黑狗跑进门来。万垂光面露微笑，伸手招呼，却见它瞪着尚琼的方向，发出呜呜的叫声，又像是害怕，一面接近她，一面不住发抖。
她赶上去摸着狗头安慰，困惑道：“月亮能看见你了？吓唬它做什么！”
“小小凡狗，谁吓唬它？”貔貅不屑道，“我刚吃过钱，有短短一段时间能够显形，不多久又看不见的。”说罢敷衍地朝着月亮做出一个安抚的眼神。
不看还好，一朝狗看，月亮哆嗦得更凶。万垂光便轻声嘱咐月亮，那狗极通人性，尽管仍抖，却不叫了。她拿出剩下的几口饼子喂它，月亮又自行跑去。
貔貅这时已端坐调息，闭目准备行功了。万垂光看它毕竟有些神威，忍不住问：“喂，你有神通没有？”
貔貅哼道：“没有。”
“能穿墙不能？”
“不能。”
“会飞么？”
“不会。”
“……你除了会吃，旁的都不会？”
“都会我还修什么炼？”尚琼不耐烦了。
万垂光闭紧嘴巴，看它安安静静，也便放下帘子，探出头来说了一句：“别吵，别偷看！”自行睡了。
她在里间，尚琼便在外间，丝毫不去关注她的动静。它仔细看了看这间小小的房屋，来人间的第一个落脚处。
这地方是繁华还是简陋它都不在意，只顾看着那小香炉里的三炷香，知道这香火是因为自己才点燃的。做了多年貔貅，不知听说了多少回，第一次亲眼见到，竟然心潮起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