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瘦的貔貅也招财——纸如云烟【CP完结】
时间:2023-05-02 23:08:28

  瓷杯还在,齐之涯没有叫人来抢。可一时不用强,能保证时时不用强么?
  第一天就这样等了过去,到了第二天夜里,四更时分她仍在辗转反侧,忽然窗边一闪。起先她以为尚琼来了,正要高兴,却见窗纸上印出一个人的影子,久久不去。
  监视她的弟子只在门口,这人却从窗上向内窥视。屋里没点灯,月光下影影绰绰,既令人恶心,又颇有些毛骨悚然——昨夜月光不够明亮,也不知这人来过没有。
  她警觉而起,也不点灯,一声不吭当即推门而出,那人动作极快,听见声响早已飞身而撤。垂光只看见是个男人背影,衣领隐约露出一抹金色;那人身形飘逸迅速,三两步竟已不见踪影,和夜色中树影花香融为一体。
  晴雨山庄山石草木众多,着实难寻,不等她再找,便有两名忘忧门弟子逼近,要她回房去。垂光眼见他们都身着青衫,便抓住小丫头问:“这里有谁衣领带金线的?”
  小丫头愕然道:“没……庄里下人的衣裳都不用金线,除了庄主……”
  是易来汐。垂光把牙咬得咯吱响,想到此地庄主满怀歹意,更是睡意全无。
  到了白天,她开了窗,正瞧见易来汐从院门口招摇而过。她再也耐不住心头愤恨,从窗口一跃而出,也不顾有人来追,上前便打。
  易来汐听见身后风响,头也不回便抬手反击,劲力绵长,将她一举压下;一旦看清她的面貌,倒露出迷惘神色。
  垂光厌恶他此刻这副无辜相,冷笑道:“易庄主表面正人君子傲然清高,背地里都做些什么?”
  这时忘忧门两名弟子早已来到,一左一右将她夹在当中,要她回去。垂光执意不走,易来汐看这阵仗,便说:“姑娘所说之事,在下全然不知。在下何时何地得罪了姑娘,还请分说清楚。”
  垂光倒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问道:“你是哪里不对劲?上回说话不是这样声气,像是我欠你钱;这回倒像是你欠我钱了。”
  “上回?”
  “你上回生气走了,见我就装作厌恶模样,昨天夜里却去偷窥我房中!”
  易来汐略一思忖,了然笑道:“姑娘是将我和舍弟认错了罢?”
  “舍弟?”垂光说,“你……你那舍弟是谁?是易来汐?”
  “正是。”那与易来汐一模一样的人说,“在下易归潮,和易来汐是双胞兄弟。看来晴雨山庄多有得罪,我向姑娘赔个不是罢。”说着果真作揖行礼,甚是诚恳。
  垂光感到一阵尴尬,忙去阻拦:“不必了,是我打错了人。”
  “来汐昨天午后就动身去了邻县,今日方归,无法半路折返。因此暗中窥视姑娘的人应当不是他。”易归潮说,“如果当真是他做出这种无耻下流之事,我做兄弟的一定替姑娘主持公道。”
  垂光看他和气得多,心念一动,像是看到逃开的希望,便问:“你也是庄主么?”
  易归潮说:“家父现如今多在休养,便由我二人打理庄中琐事。庄主一职,实则兄弟分担,来汐比我能干些,外人见他见得更多。”又解释道,“我也是刚返回庄里,姑娘何时来的?”
  垂光不答,只问道:“你来也是为了易来汐的婚事?”
  易归潮十分意外:“你也知道这件事?”
  “我替许翠影将那玉璜还给你弟弟,”垂光向身旁两人一比,“现如今成了贵府的囚犯。”
  “你为了来送玉璜,因此被扣下来?”易归潮长眉一皱,“你是灵虚楼的人?来汐这样做的?”
  “不。”垂光说,“我是青阳派门人,只是路见不平来替翠影送玉璜——明明被你弟弟自己砸了,任夫人却在半路捉我,要他把我扣下,房外都是忘忧门的看门狗。你既然也是庄主,能不能放我走?我可不想整日在这里担惊受怕。”她猜测忘忧门不敢大肆宣扬要抢瓷杯的事,因此一口咬定自己被无故关押。
  易归潮打量两个忘忧门弟子,那两人连忙道:“本门掌门夫人有命,这位姑娘不得出房门一步;我二人奉命办事,得罪之处请庄主海涵。”
  果然他们不敢细说。垂光心头一喜,哼道:“到底谁说了算?他们不但无缘无故扣押我,还根本不把你这庄主放在眼里。”
  易归潮看着她身上缠得鼓鼓囊囊,显然是包袱一直系在里头,随时做好了要跑路的准备,不禁微笑道:“既如此,你随我来。”
  垂光大喜过望,两名弟子却央求道:“请庄主莫要为难我们两个。”
  易归潮说:“我以人头作保,这位姑娘出不了山庄,有什么事都把账算在我身上,如何?”
  毕竟身为庄主,气度还是足的,他说出这样的话也叫人无法违拒。两名弟子无奈,眼睁睁看着他将垂光带走,有一人便去报信。
  垂光得以短暂脱离忘忧门,心中欢悦,看易归潮也顺眼得多,便将遇见许翠影以来的事说了个大概,凸显自己冤屈。跟着他左转右绕,到了一间书房,却见易来汐正在里头坐着。
  她在两人脸上细瞧,果然两兄弟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易归潮耳下有颗小痣。
  易来汐见了她又是一脸嫌弃:“怎么哪里都有你?一介无名小卒,不自量力,看归潮脾气好,又要招惹他?”
  “我还没说你。”垂光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管教庄上的人?夜里有人窥探我房里,这是名门正派该做的事?”
  易来汐当即道:“你有什么好看?相貌不行,武艺不行,别人肯看你,你该高兴才是。”
  “你!”垂光正要发作,却被易归潮一拦,劲力便被化去不能出手。
  易归潮顺势将她按在椅中坐了,朝易来汐说:“我跟你说过,婚事还是不答应的好。”
  易来汐反倒盯着垂光问:“你跟归潮胡说了什么?”
  垂光翻一个白眼,也不看他。易归潮说:“她只说了归还玉璜一事。你既将玉璜砸了,不如正好推却:任清浊野心甚大,又何必将咱们也卷进去?更无须牵连青阳派——万姑娘被困于此,反倒不妥。”
  易来汐不答话,又瞥垂光。垂光明白他的心思,不屑道:“看什么?怕我偷听你们的秘密?这也算秘密?他夫人都飞马来挽救你的婚事了,比对亲儿子还上心,你要硬说和任掌门无关,谁会信?”
  易来汐又沉着脸收回了目光。易归潮像是觉得好笑,假装喝了口茶。
  易来汐说:“齐之涯亲自赶来,也在我意料之外。”
  没错了。垂光默默地想。忘忧门要灵虚楼和晴雨山庄结亲,好在其中得利,说明早跟灵虚楼暗通款曲,交情匪浅;而齐之涯一心要拿自己的瓷杯,就不知道要对青阳岭做些什么了。
  她不知道师父交给自己的信物到底有什么用,却隐隐感觉到了更大的危机。
  易家兄弟又简单商议了几句,易归潮带她左绕右绕,绕到一栋小木屋:“万姑娘暂且在此小住,我不能放你走,但也保证旁人进不来。”
  垂光表面顺从,却始终暗记路径,以待脱逃。易归潮说话算数,果然只有庄内小丫头进出此处,忘忧门上下无人再来。
  到了夜里,不等她思索要逃,尚琼却寻了来,劈头便道:“秦丹带着许翠影躲了。但我方才找你时听见他们说话,我看许翠影很快就要被抓住。”
  “为什么?”垂光说,“不是躲了吗?”
  尚琼说:“大象躲不了。齐之涯要手下人放出消息,说要杀掉阿大。”
第25章
  “杀掉阿大?”垂光十分惊讶。许翠影那样娇生惯养,却宁肯自己吃坏掉的桃儿也要给阿大吃好的,又怎么能允许旁人伤害它?她抿嘴道:“齐之涯果然对症下药。”
  尚琼说:“许翠影父母都来了,他们很听齐之涯的话。”又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她没把你怎么样罢?你怎么会在这里?都没旁人来。”
  “我当初也以为她要把我怎么样。”垂光说,“毕竟她敢让人搜我身,显然有备而来,却雷声大雨点小,捉来之后便不管我了。”
  “兴许是一心都扑在许家的事上。”尚琼说。
  垂光点头道:“他们要捉翠影,我得早些跑,去外面帮她一把。”
  尚琼便将进门来的大概路线描述一番,外加垂光自己到过的几处,拼拼凑凑便能勾画出山庄的一部分地图。
  垂光看看外头,山庄侍女每到吃饭睡觉都会来一趟,便要尚琼晚间睡在床上只露出头发,好做个障眼法,自己先出去瞧瞧。她说:“见机不妙我会再回来,如果两个时辰不回,那要么走了要么被抓,你可再去找我。”
  尚琼应着,又忽然说:“在大青县的时候,你总爱说算了;可自打出了门,就越来越少讲。放在从前,无论是晴雨山庄还是忘忧门都不好惹,你为什么愿意这样帮助许翠影?”
  垂光想了想说:“那时候帮了金晖他们,我发觉有些事还是可以试试。翠影说她很害怕,我也是女孩,能感受到她的恐惧,因此不能就这样算了。”
  她换了一身黑衣,仍将包袱在身上束了,悄悄出了门来。月光亮得恰到好处,照见簌簌树影。木屋独处山庄一个角落,周围都是树林,尚琼走的并不是易归潮带她进来的路,或许进来路径不止一条。她思考片刻,仍按照易归潮来时路线,反向朝外潜行。
  万籁俱寂,四周竟然毫无人迹。垂光以树干谨慎遮挡自己,慢慢朝外移动。走了一阵,她凝神不动——前方隐约可见一个身影,同样慢慢摸索。她屏息细看,心里一惊,悄悄靠近,摘下蒙面黑布迅速上前将她一把扯过:“翠影!”
  许翠影起初骇然欲喊,听见自己名字,惊惶中才看见是她,顿时如见亲人,把她紧紧抱住,小声说:“幸好你没事!你竟真在这里!”又不住自责,“我真是蠢,不该让你来这一趟,倒把你陷进来。”
  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竟冒险来晴雨山庄找自己,垂光心中感动,拉起她说:“这些以后再说,咱们先出去。”
  许翠影这才想起来着急,忙着说:“忘忧门的人在找我啦!他们要杀死阿大,这还不如要我的命!我要去见我爹娘,但又不放心你……我又不认得路,哪里人少便朝哪去,天可怜见,竟让我遇上。”
  垂光也没想到她颇有胆量,却又担忧:“见你爹娘?那就要被扣下了。”
  “我没办法……”许翠影眼中含泪,“总之决不能让他们害阿大。我先送你出庄,一旦有人我就引开他们,你快些走。”
  两人边说着话,许翠影便循着自己来路返回,走了一阵却说:“不对,怎么像是又绕回来了?”
  垂光道:“不要紧,我还记得一条。”便又沿着易归潮的路走,越走越感到潮气,脚下竟有水迹,一道浅水拦在前头。
  她不记得来时有水,可这路径一定没记错,便要涉水而过。许翠影凑近一看却说:“这都是烂泥!我不要走,要沾脏我鞋子衣裳的。”
  这点小事难不倒垂光,她冲许翠影一招手:“来,我背着你。”
  许翠影惊诧道:“你不怕沾脏了?”
  垂光迅速脱鞋袜挽裤脚,悄声说:“你替我提着鞋,不就沾不脏了?”
  许翠影看她二话不说当真打了赤脚,咬着嘴唇说:“垂光姐姐,你真好……等过了这里我再背你,我背你两倍路远!”
  垂光大方地一挥手,将鞋子朝她手里一塞,果然将她背过了这道浅水,复又穿上,两人欢欢喜喜朝外而去。正走着,腿脚却发痒,垂光以为是冷水激得脚麻,走走却不见好。她低头一看,瞧见黑色裤腿上爬了几条长长的白色细虫,连忙要伸手拍打,突然有人低喝一声:“别动!”
  两人愕然抬头,只见一个男人从不远处一掠而至,月光照见他耳下黑痣,正是易归潮。
  许翠影道:“你是谁?”
  垂光忙道:“他是狗男人的哥哥。”
  翠影便不说话,易归潮耳闻“狗男人”云云强忍着不笑,打量着她却说:“你爹娘回来了,有人说见你闯进了庄,大伙儿正在暗中寻你。”
  翠影和垂光相顾骇然,垂光此时却顾不得其他,只因腿脚痒中带痛,立即又朝下看,一看却几乎喊出声来——
  只说话工夫,双脚长虫竟已有数倍之多,满满当当细长细长,丝丝缕缕攒动;许翠影也瞧得真切,几欲作呕,按着嘴巴不叫出来,连垂光自己都觉得头皮发麻。
  只有易归潮十分镇定:“这些长虫乃是小蛇,你涉水而过,它们便循着游来。”说着掏出一小瓶药粉,倒出一撮洒在她两条裤腿之上,只见众蛇轰然攒动,拥挤一通便争相游走,沿着足踝脚背散至地面,游入草丛之中。此情此景,月光下诡异无比,外加药粉气味腥臭,垂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许翠影一声不响,干脆昏倒在一旁。
  垂光心知有异,指着那道水说:“这些东西来时怎么没有?”
  易归潮说:“你当这里为何没有旁人?只因这处正是山庄的药师琉璃阵。我能随意进出,旁人却不能,包括你。”
  垂光恍然大悟,难怪自己和翠影所记路径都似是而非。她忍不住又去揉腿:“那蛇只是从我裤腿爬过,腿却麻痒,是什么毒?”
  “不是它们,”易归潮说,“你腿上另有玄机,先把鞋袜除去。”垂光立即闪电般去脱鞋,易归潮笑道:“尽量轻些。”
  垂光这才慢慢去掉鞋袜,脚肿得馒头也似;又把裤腿朝上卷起,小腿肿了两倍粗,只见一道深红血线长约一尺,周围沁出紫晕,吓得忙问:“这是什么?”
  易归潮说:“因为有一条藏进了你肌理之中。”他指指那片浅水,“水中住着雌蛇,见肉便钻;闻见它的气息,陆上雄蛇才赶来追逐。”
  垂光听说自己肉里头有一条刚才那东西,几乎要跳起来,赶着问:“怎么办?怎么办?”
  易归潮说:“这蛇不好驱赶。我在你皮肤切个小口,拿它最爱的一种沉香木去引:它心情好呢,就每天出来吃一点,吃完缩回头去;心情不好,就不要动。今天吃完,等它再次探头,我就放远些,如此七天,才将它完全引出。”
  垂光绝望道:“我要在这里坐七天?”
  “不必。”易归潮说,“我把沉香木绑在你腿上,每天扯远一点,等它自行爬出来吃就是了。”
  垂光一张脸皱在一起,想想自己腿中不时会有细蛇探出头来,还要带着它走来走去,简直也想昏倒,喃喃自语:“简直比祖宗还难伺候。”
  易归潮却盯着她的神情微笑道:“骗你的。”
  “你……”垂光此刻也没旁人可问,对他束手无策,“到底能不能拿出来?”
  “能,能。”易归潮说,“晴雨山庄什么最多?药材。连这蛇本身都是。虽说我不会医术,抓点药还是不在话下。”
  他走出数步,探手朝草丛底下一挖一提,便提起两三条雄蛇。捏在手心合掌一碾,肉泥团作一丸;又去水中洗净了手,捏着一柄小小银刀,两人相对而坐。他一手握着垂光脚踝,一手执刀在血线尽头一划,将那小丸放在附近。那雌蛇果然缓缓游动,从伤口探头来吃,易归潮捏住蛇头轻轻一提,便将蛇慢慢抽了出来。
  被取出这细蛇的滋味可不好受,他一边抽一边问:“痛不痛?”却听不到回答,抬头一瞧,垂光双目紧闭,扭脸在一旁,虽痛得发抖,竟连看都不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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