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瘦的貔貅也招财——纸如云烟【CP完结】
时间:2023-05-02 23:08:28

  许掌门便是灵虚楼掌门许不饿,许夫人名叫周大捷,这时要和翠影见面,垂光心里七上八下,便要跟着易归潮过去,托辞回到屋里压低声音交代尚琼。
  尚琼这时也没显形,跟她说着话,却看见易归潮就来气:要不是他,自己也不至于打破了杯子。但垂光好歹不气了,他说什么也不好直接冲着易归潮,便转弯抹角问:“要是旁人打破了这瓷杯,你也怪他么?”
  垂光斩钉截铁道:“我撕了他。”
  看吧!易归潮!这就是你闯祸的下场!你和我还是不一样!尚琼心花怒放,乖乖地说:“你随他去罢,我在这里看守这袋瓷渣,哪里也不乱跑。”
  垂光一笑,出门时嘴角还未平复,易归潮忽然摸摸她的头笑道:“毕竟还是年纪小。”
  垂光又困惑,却不知易归潮内功比她深厚得多,在门外也依稀听得到她在说话,又看不见貔貅,只认为垂光是在自言自语,在他那里别有一重可爱之处。
  易归潮带着垂光到了许翠影住的客院当中,却不进屋,两人在廊下坐了。
  只听许翠影哭道:“我知道你们怎么想的!牺牲我一个,就是最省事的办法,大伙儿都不费工夫。”显然已经吵了半晌。
  一个中年男人说:“我早说过,我们养你养得太娇惯,如今连这点事情都不乐意做了——这不也是为你自己的将来考虑么?”自然便是许不饿本人。
  父女争吵中夹杂了一个女人叹气,想必便是许夫人周大捷了。
  翠影又道:“你们拿阿大要挟我!不如把我一刀杀了!这些年如果不是它,我早就不想活了。只说娇惯娇惯,你们两个谁也不愿意陪我,只有阿大阿小陪着我……”
  许翠影像是存了许多委屈,趁机便诉了个痛快。见女儿实在伤心,周大捷终于劝道:“别哭坏了身子,爹娘也有不妥之处。”
  许不饿叹道:“罢了!我和你娘就你这一个女儿,灵虚楼所有东西都是你的;不由着你,还能由着谁?你不成亲,那回家就是了。”
  翠影悲喜交集,哭得更加大声,母女相对而泣。垂光见这事已了,自然大喜,内心庆幸这对父母还算疼女儿,朝易归潮龇牙而笑。易归潮耳闻房内哭声,也便笑着带她避开,由他们三口团圆。
  垂光等到天黑,才去许翠影房里见她。
  翠影笑嘻嘻地说:“逃出来真是太对啦!总算如愿了。我爹知道我奔波吃苦,方才还叫人送了热汤小菜,要我补身子,过几日我们就一起回家去啦。”
  垂光也十分欢喜,便又说些叮嘱。翠影却拿出一条长鞭,正是自己平日所用,手柄镶金嵌玉,递过来道:“垂光姐姐,咱们不白相识一场,这支鞭送你,也当是我一点心意。”
  垂光笑道:“我难道是贪图你的钱财感激?”
  “那要怎样?”翠影说,“我好歹也是江湖儿女,不能平白受人家的恩情。”
  垂光左右一扫,指着桌上汤菜道:“这样罢,你给我盛碗汤喝。自从离家,便没什么人盛汤给我喝了。”
  许翠影甚是不满:“这汤冷了,一闻就知道不好喝,连我都不要动,怎能用来谢你?”
  垂光说:“那也罢了,我没什么想要。咱们就此别过。”
  许翠影见她当真要走,忙拉着她说:“我盛我盛!”一面装汤,一面摇头,“垂光姐姐,你这样不行的,连要东西都不会,我真是过意不去。”想到她从初遇便帮着自己,又掉下泪来。
  垂光端碗一饮而尽,抹抹嘴道:“好喝,多谢。”
  翠影拉着她只不让走,半天才告了别,又依依不舍:“你闲了要去灵虚楼找我!”
  垂光一面应着,一面出门去找易归潮。她不知道齐之涯在不在附近,只有跟着庄主才能保她一路无事。走到半路只觉嗓子发干,易归潮迎面而来,垂光正要招呼,忽然嗓音嘶哑,一时只能发出嗬嗬声,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她内心大惊,试着运功却几乎一头栽倒。
  易归潮抢上几步将她扶住,伸手一探,只觉她脉象混乱气息不稳,失色道:“谁给你下毒?”
第27章
  垂光浑身发软只剩摇头,眼看便站不住,喉咙犹如火炙,满脸骇然之色。易归潮望了一眼许翠影的房门,当即扶着她疾走,一面低声道:“别怕,易家旁的没有,药材不缺。无论你中了什么毒,我都能给你解去。”
  他半托着垂光径直赶到一座偏院,冲进丹房,在小木柜上揿了数下,机括叮地弹开,现出一只纯金托盘,盘中一粒雪白药丸。易归潮伸手取了,立即塞进垂光口中:“咽下去,先不要运功。”
  垂光依言吃了,一缕冰凌般的药线沿着口唇深入脏腑,腹中顿时剧痛,喉中却觉清凉。一旦能说出囫囵字来,她立即抓住易归潮说:“去……你快去告诉翠、翠影,她爹不可信……她爹要害她!快去!”
  易归潮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垂光自身毒性未除,开口说的却是旁人的事。如果不是亲自喂下药去,他几乎要以为她迷糊了。垂光仍不断推搡,要他去给许翠影报信,比起先前拼命练功的模样,此刻力道之弱简直令他有些心疼。
  正纠缠,门口忽然有人说道:“你给谁吃了‘正觉长生’?”易来汐走进漆黑一片的丹房,一旦看清,便冷笑道,“原来是给她——这趟真不白来。”
  这丹房是晴雨山庄机要之地,“正觉长生”丹药更是难得,因此药柜不但难开,更与易家兄弟二人房中均有机括相连,一人拿取,另一人立即便能知晓。
  易归潮尚未解释,易来汐说:“她来得就古怪,又始终打着山庄的主意徘徊不去,我早知道必定有所图谋。”
  易归潮喂下药去,不得不找许翠影,边走边道:“你误会了。危难之时还能想着救人,最能看出侠义心肠。”
  “何必向我解释?这药我用得你也用得,吃便吃了,我又没说什么。”易来汐转脸看向垂光说,“只是这药每十年才能制成一次,是武林中乃至天下解毒良方,服之百毒不侵,纵是药师佛现世也不过如此了。你必是听谁说起,存心为此而来,才对归潮百般纠缠。你知道他必会好心给你服药,也自然有余力多管旁人的闲事,巴不得中一次毒。”
  易归潮听见他在背后刻薄,只因满腹疑团忙着去找许翠影,不及反驳。
  垂光服药后痛得满身冷汗,对易来汐的言辞只如不闻,不知他又说了多少难听话终于闭了嘴,才用力蜷成一团。那药吃时冰冷,很快便更觉火烫,喉咙仍然干渴,仿佛吞下火炭;体内更是另一重热度烧翻了头脑。
  易归潮回来的时候,易来汐已经离去多时,黑暗中垂光独自缩在药柜前,痛得滚来滚去。他大惊失色,将她抱了起来,才见汗如雨下。易归潮只觉当真不妙,问道:“怎样?”
  垂光口中模模糊糊地说:“热……”
  她微微张开眼睛,眼神已变了,宛若一潭春水,飘荡开丝丝缕缕缠绵之意。
  易归潮的冷汗也涔涔而下,他的猜测果然没有错:那不是毒药,应当是春药。
  他在一无所知的许翠影房中找过,又安排心腹去扣住许不饿周大捷夫妇。垂光喝过的汤显然不对劲,但药物无色无味,又是下给自己女儿,怎么想也不该是剧毒。再想到许不饿如此容易便顺从了许翠影,前后一推,易归潮便料定他打了个肮脏主意:许不饿显然是要把女儿送上易来汐的床,让这桩婚事顺理成章,却最终错害了垂光——唯一一个真心帮助许翠影的人。
  他看着此刻变得截然不同的万垂光,此前以为自己只是觉得她有趣、执着,她的仁义之心让他也忍不住想要帮她一把。可说慈悲也好,同情也好,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把正觉长生给她喂了下去。易归潮多年与药为伴,并非忘了那药有多珍贵,然而那一刻看她虚弱的模样,霎时什么都不记得。
  对易来汐说的话也没有错,良药赠与侠士,再好也没有了;但他内心明白,也许未必只有这一个理由。
  只是正觉长生能解百般奇毒,垂光中的却不是毒,因此服下也并不能缓解。此时的她不懂得反抗,忘记了练武,再过片刻一切斗志都即将用来纠缠和索求,眼眸里是毫不遮掩的流水般的渴盼,这是他从未见过的一面。
  她向他要,要的恰好是他能给的东西。易归潮自认是个潇洒的人,此刻他们的关联却如此庸俗,而又偏偏恰当不过。
  看着她在微光中清波闪动的眼睛,易归潮下定决心,在她耳边说:“灵虚楼有一味‘极乐逍遥散’,我虽然听说过,却没想到许不饿会对女儿下如此狠手……此药下肚,阴阳和合方能散去药性,否则经脉必然受损,此后或许要经受许多痛苦。”
  垂光白天还欢蹦乱跳的脸此刻苍白,他把她的乱发理顺,一字一句道:“我今夜冒犯了你,实属情非得已,明日必将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你进晴雨山庄。”
  垂光昏沉中像是动了,易归潮说:“你相信我。”
  他知道她厌恶易来汐,但对着自己这样一模一样的脸,却曾经毫不掩饰地表示过信任。他此刻有些后悔自己一味乐观图省事,以为忘忧门和灵虚楼各自散去就万事大吉,最后竟把垂光拖累至此。
  他将上衣除下,盘腿而坐,将垂光的后背贴在自己肌理分明的胸膛,要她督脉神道穴对准自己胸口膻中穴,双手握着她的手腕说:“我以本门心法先替你导一遍气,随后再……”后面的字被他吞了回去,一心给她顺脉归元,好让药性稍后发散更快些。
  一遍走完,垂光几乎已被那逍遥散逼得失去意识,升高的体温带出一股甜香之气,却始终在微弱挣扎着摇头。易归潮忧心如焚,只怕她哪里还有伤处,探头在她唇边去听,才听见支离破碎的一个“不”字。
  这时“砰”地一声,丹房的门被人大力踹开。易归潮抬眼望去,一个陌生的高个子男人怒道:“你在干什么?”
  尚琼比凡人目力好些,即便暗中仍能看清他赤着上身,将双目紧闭的垂光抱在怀里,总归知道不是好事,当即上前道:“放开垂光!你把她怎样了?”说着便伸手去扯,“你看似仪表堂堂,却暗地里害她。”
  丹房重地庄内众人不敢擅入,这人却避开看守径直闯了进来。易归潮惊异于他这样胆大,一手搂着垂光,一手斜斜探出将他手臂按下,促声道:“她误服了春药,我要为她解除药性;你既认得她,就快些住手。我此刻管不了旁的事,别逼我动手杀你。”
  尚琼对这种事闻所未闻,顿时噎住,这时垂光哼了一声,他才听出浓浓的痛苦之意,急得问道:“你很痛是不是?”又听易归潮说解除药性云云,便冲他道,“你快救她,快救她!”
  易归潮说:“你不是青阳岭弟子,我不问你怎样进来,只问你到底和她什么关系?”
  尚琼想也不想便答:“她是我的主人。”
  一句话把易归潮堵得没了声响。尚琼看他不说话,又催道:“你救她啊!要我做什么都好!”
  易归潮赧然道:“救她就要阴阳和合,你得……出去才行。”
  尚琼忙道:“好,好,我这就走!”
  起身前他向垂光看了最后一眼,垂光却像是听见他的声音,向他伸出了手。
  尚琼不加思索就抓住了那只颤抖的手,柔声劝道:“他要为你解……解除药性,你听他的话,很快就不痛了,知不知道?我就在外面等你。”
  垂光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别走。”说着手便伸得更长,去抓他衣衫。
  尚琼看她有些迷糊,只怕将自己错认成易归潮,又握住她的手说:“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尚琼,”垂光轻声却清楚说道,“你是尚琼。”
  这句出口,貔貅便紧握着她再难放开。易归潮轻叹一声,把他拉得坐倒在地,又把垂光交给他扶着,拿起衣衫走出了丹房。门外已有家丁远远围拢过来,都被他遣散。
  一时静得可怕,尚琼半抱着垂光,觉得她身上很热,热得她忍不住撕扯自己衣衫,甚至在锁骨下皮肤上抓出了血痕,而眼中又流出泪来。他慌得紧紧按住她的双手,难过得无以复加。只有在不清醒的时候,垂光才肯展露自己的痛苦。白天他打碎了瓷杯,她一定是难过的,可她依然表现得轻描淡写。不等这件事真正平复,她又吃坏了药。为什么所有的坏事都要压在她身上?
  垂光满脸迷乱拼命向他身上贴,他犹豫着应该怎么做,最终只能把痛苦不堪的垂光紧紧抱着,让她不能动弹——仿佛她少挣扎一刻,便少难过一分。
  他只记得易归潮说什么“阴阳和合”,却不懂是什么意思。尚琼能化成人身,然而除了这张皮还是貔貅。什么是阴阳相合?阴阳生于大道,尚琼也一样。他不知这些要怎样拿到垂光面前来,只能俯下身去,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轻唱起一首歌。
  那是他身为貔貅时躺在天河水中常唱的歌谣。调子简单,没有人间的词汇,却是他最喜欢的。
  自从来到这里,貔貅界的事逐渐淡了,可仍然藏在心底不能忘却。那些凝望漫天繁星的夜里,身旁流水缓缓而过,他享受那一刻的孤独和融洽,眼中的星空深邃而美,和他同出一源。
  而如今他眼中只有万垂光了。
  垂光脑袋成了浆糊,却能够听见旁人的声音,知道自己身处一个尴尬而危急的时刻。她被药力支配,胸腹当中熊熊燃着一团邪火,恨不得剥掉自己一层皮。比起旁人,她本能地想抓住尚琼,抓住这个和她日夜相对亲密无间的人。方才易归潮的话都听在耳朵里,可她也不知怎样才叫“阴阳和合”——从没人教过她。
  她渴望着什么,而如何去满足这种渴望,是她不明白的。
  就在她焦急到几近疯狂的时候,听见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低沉的,古朴的,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穿过亘古不变的群星,穿过茫茫荒野,像山和云都流动了起来。一切都像影子,变幻着消散,最深处藏着一双眼睛。那眼睛太干净,太清澈,带着一点灰调,长久凝视着她,呼唤着她。
  尚琼。那是她的貔貅。
  垂光一刹那神思清明:自己起不了身丑态百出,尚琼一定比她更加无措。对她来说,解决办法只有一个。
  她拉起尚琼的手,将他的指尖置于后背,用力一按。尚琼终于遇到一个自己可以配合的问题,忙问:“至阳穴?”
  垂光狠狠回答:“是。”
  尚琼听见她的声音,如闻天籁,自然不肯吝啬一丝一毫,当下拼尽全力,照着她的穴位狠狠一击。
  垂光头颈一软,昏了过去。
  尚琼见她不再挣扎也不再流泪,便抱着她静静坐在黑暗中,从最黑的时分坐到黎明。
  他怕自己隐去身形将她摔落在地,每隔一阵就吃些铜钱。等天亮起来的时候,垂光终于悠悠醒转,眼皮颤动,睁开了眼睛。
  尚琼轻声问:“还痛不痛?”
  垂光抬起手来,摸摸索索抚上他的脸:也轻声说:“你吃过饭没有……”
  尚琼惊恐地捉住她的手:“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怎么了?!”
  垂光向来明亮的眼睛黯淡了许多,没有一丝神采,直直盯着前方。他简直不能相信:“你看不见了?是不是因为那药?易归潮说……”他的声音越说越低,“是我不懂运功,才害你看不见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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