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不八卦李谨带谁来吃饭,没打声招呼就进到包间里面的大概率是演员,要不然李谨带来的人他们都认识,除去特定情况,他们总会叽叽喳喳的坐在大厅,自给自足的端茶倒水。
他问李谨时候回来的,李谨说前两天刚到,在家躺着什么也不想干,今天带一个朋友出来,顺路来您这看看。
陈叔问她想吃什么,李谨说:“留着肚子,阿姨不是都提前准备好了,马上您上菜的时候也偷工减料些,省得浪费。”
陈叔笑着说:“你这是要砸我招牌?”
“您不用担心这个,他不会再来的。我常来,多消费,给您补上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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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w,李谨,到底惊喜还是惊吓?
第32章
进到包间,问董乐瑜有没有选好菜品,菜单很有趣,每道菜都有个俗名,旁边配上四个字的花名,胡萝卜炒土豆丝又叫风花雪月,干锅花菜叫大漠孤烟,烘烤小蛋糕叫致命诱惑,小米粥叫素雅寡淡。
李谨把菜名告诉陈叔,让他随便做一点就好,两个人吃不完,大叔说:“放心,我还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李谨再次进去的时候拿了一壶热豆浆,晃了一下说:“赠品。”
李谨给他们两个人各倒上一杯,“加了胡萝卜。”
点头,“对,我们小时候总觉得豆浆太寡了,没什么味道,陈叔和翁姨就想着法的给我们加点东西,我比较喜欢加胡萝卜的口感。”
“所以菜单也是你们弄的。”
笑笑,那是另一段中二的往事,他们几个同龄人要上初中的时候,一致认为他们的菜单太无趣,这样吸引不到太多客人,大刀阔斧的进行改编。都喜欢阿姨烤的小面包就说那是致命诱惑,喝粥喝到腻烦,觉得无趣,就一定要加上寡淡两个字。
“是啊,”李谨看着菜单,“弄好之后,自豪了很多天,想着我们一定是天才。上高中的时候,我们一致觉得羞耻,想让阿姨再改回去,她笑着说很多人都喜欢,夸我们家孩子聪明,还想让我把你们借给他们用用呢。”
想到当初,李谨的笑容更深,继续说:“阿姨肯定是骗我们,不论别人说什么,她永远觉得我们是最好的。”
听到李谨说这些,刚来到的不甘和失望渐渐消去,她是生来会讲故事的人,笑着的时候太和煦,外面的雪都没她闪亮。
他们一群人小时候在这里写作业,暑假的时候帮厨,大叔坚持给他们工资,他们只能拿着,到最后再用那笔钱给他们买些礼物。大叔和阿姨没有孩子,检查过很多次,做各种尝试,但一直没办法怀孕,看过很多医生,但依然没有办法。没办法领养,大叔年轻的时候有案底,收破烂被人骗了,收到小偷的东西,进去过几个月。心灰意冷,换了个地方,重新开始,开一家小饭店。遇见李谨他们的时候,房子还是租的,一群六七岁的孩子,上学需要从店门口路过,每次都笑着打招呼,渐渐熟悉起来,招呼他们进来吃些东西。小孩子也会一板一眼的付钱,说:“很辛苦的,不能不劳而获。”前言不贴后语,会坚定的把钱留下,学会自己算帐。
他们越来越熟悉,受了委屈就来这边吃小蛋糕,说上半天话,说老师怎么这样,父母怎么那样,同学们怎么老是做那些讨厌的事情,小蛋糕吃完,他们的烦心事飘远。翁姨给他们打包几个小蛋糕让他们拿着,手里的钱不够,乖乖放下书包,在店里帮忙,等到太阳快落山,挥手说再见,说感谢他们,心情好了很多。
他们几乎都有不长不短的一段叛逆期,只不过从不在陈叔和翁姨面前,他们说烦心事,但从不发脾气,和家里斗气,受了天大的委屈,跑到陈叔和翁姨的家里,说:“他们从来不好好听我说话,只会要求我做这做那的,从不会理解我,不想回去。”
他们会热情的招待她,不一味的开导,只问她想吃什么,想做什么,放松一整晚。父母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会着急,气急败坏的寻找。接到电话,放下心来,诚恳的给他们道歉,说添麻烦,大叔和阿姨从不嫌他们烦心,每次都说她还在气头上,让他们放下心来,在这里很安全,会好好照顾她。
然后充当枢纽,双方都缓和之后她会家。父母登门,送来礼物,说多亏了他们,没让那孩子睡到大街上。她会在店里磨磨蹭蹭,等到天色已晚,慢悠悠的回家,说明天再来。
陈叔和翁姨对他们总比常人宽容,包容他们的一切,最开始做包间的原因是他们时不时晚上会在这里写作业,担心店里太吵,给他们做个有窗户的房间,写作业疲惫的时候,抬眼能看见外面的景色,能放松休息。后来慢慢多隔出几个包间,生意越来越好,买了房子,他们慢慢长大,远走,但总会回来,回来之后总会说好想你们,想小蛋糕,工作真不容易,你们真厉害,碰见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还是这么温和。
急躁的时候过去,他们看见过翁姨一个人抹眼泪,周末在这里待上两天,差点鸡犬不宁,翁姨笑得很开心,他们才能放心。现在的他们依然还有棱角,只不过学会圆润的掩饰,在特定的几个地方摒弃一切,变回原来的样子。
菜放到桌子上,李谨调整摆盘的位置,很快放上饭后甜点,陈叔说:“你就当吃个下午茶,喝点热豆浆吃点甜品。”
“好,还是您了解我。”
陈叔上完菜就走了出去,顺便关上包间的房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李谨说:“你尝尝,陈叔手艺称得上高超。”
他们封的厨神可能没什么参考价值,但是让人高兴许久。
董乐瑜把羽绒服脱掉,里面穿一件简单卫衣,“这边还是暖和些。”
“下雪的时候总是很暖,化雪的时候会冷一些,只不过我们这边和你们那边比的话,算得上亚热带。”
热气腾腾,从头到尾没动几次筷子,吃完甜点,静静的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筷子落下去总会出神,视线随着李谨变化,也看窗外的落雪,时不时说上一句赞美,菜的口味偏淡,大概率为了迎合李谨,获得额外信息倒能不虚此行。
不到半个小时,李谨看他吃的差不多,把蛋糕推过去,“尝尝,阿姨的独门绝技。”经年的记忆为它们加了分,口感很好,大概率比不上专门的蛋糕店,在他们眼里足够出色。
最后一道工序完成,吃饭这件事告一段落,用纸巾擦手,转头看着李谨,说:“我们现在可以聊聊吗?随便说点什么。”
李谨没有预兆的笑了一声,“倒是严格遵守食不言的规则。”
李谨不同于其他人,不担心冷场,不刻意热场,想要说话的时候才发声,不为了别人,只是想要表达。难道是成年人的法则,拒绝之后还能心平气静坐在一张桌子旁吃饭,无人深究,反正现状如此。
他想要李谨永远这样随心所欲着,放肆前进着,无忧无惧。在他不了解的那些时间里,仿徨、沉默、质疑、退缩、失败同时存在,只是李谨不说,他永远不会知道。
派克服放在一旁,“陈叔给我们开空调的时间还挺准,刚好放筷子。”吃饭的时候容易面红耳热,用不着人造热气,停下来惊觉冷气肆虐,只好用创造力抵御严寒。
他们变成寻常朋友,李谨问他最近工作情况,他回复上午刚拍完新年祝词,年前是没其他事情需要再费心。他问李谨年后的安排,“还不确定,大概率宅在家休息一段时间。”陪父母散心,成为家里的跟屁虫;和朋友见面,随便找家店面闲坐尽情聊天;写写东西,前些日子的大纲可以完成整理,回归本来的专业;也有刚收到的旧邀约,还在考察阶段。
这些详细的计划,她只字不提,心照不宣的互相理解,不要入侵彼此的生活,保持距离,产生嫌隙。
这个钩太直,董乐瑜不咬,说:“我年后估计忙些,进组之后,其他活动会停下来。只不过下部戏还没确定,我今天正看剧本呢。”
术业有专攻,谈到共同领域,兴致跟着提升,抛出橄榄枝问李谨是否感兴趣。
豆浆已经温和到可以大口入喉,李谨说:“感兴趣也不行,你们都有保密协议,还是别说的好,我这人不太喜欢保守秘密。”
面对面坐着也像隔开很远,李谨还是很单薄,穿着大码的灰色羊绒衫仍然消瘦。
他盯着李谨,不是捕食猎物,是目不转睛的寻求关注,等到对视,笑着开口,“放心,有职业道德,和你说的都是已经放出来的消息,早可以说了,不涉及隐秘消息。”
她没接话,他就继续往下说,暂时看了两个剧本,没全部看完,只看梗概。
“跟你说说,你看看哪个更适合我。”
李谨点头,心里话没说出口,“早出道半年,还真算前辈。”
“一个故事讲各种霸凌事件,以学校为缩影,两代人对霸凌和欺负的界限为切入点,探究是否人性本恶,老师在教育事业中到底扮演什么角色。给我的角色是个初中语文老师。还有一个是人格分裂,躁郁症患者,被认为是各种破坏的始作俑者,实际上他救过很多人,当然也害过很多人,没办法统一的现实人物。”
李谨其实不关注圈里面争破头的大制作剧本,没寄到她手上,从不惋惜,好演员很多,别人的塑造很成功,没必要争抢。小成本偏爱李谨,她收到的那些已足够挑选,喜欢就试镜然后得到角色,不合适就理智拒绝,演砸一个中意的人物是件很痛苦的事情,不如把她留给更合适的人。
董乐瑜的资源一向不错,演过电影镀金,后面应该会主攻电影市场。运作方式李谨不去探究,光看人物,看故事本身,“两个故事都很好,像在对立面上,一个克制隐忍,一个张扬狂放。”
教书育人和精神控制,两个故事都很好,在李谨看来选哪个都可以,都是他没扮演过的角色,是一次新的尝试。李谨在心里描摹语文老师或是那个精神患者,都有雏形,但缺少更多细节,让人浮想联翩。
“至于选哪个,还是看你怎么想,两个角色都有他的社会意义,都是性格丰满的人。”
他挺直腰杆,“李谨老师应该去演那个语文老师,你比我适合。”
可能是剧本里需要男性角色,使画面更生硬,使态势更严峻,所以这次算他撒谎,他比李谨更适合当那个老师。
她的理性尚存,“你比我合适,你没说的故事会解释你在那里面存在着的合理性。”俏皮的补上一句,“而且啊,我想当语文老师不难,说不定过些年转行。你来教一次语文吧,董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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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猜他会选择哪个角色。
第33章
仅仅是一句称呼,血液倒灌,甚至以为已经定下基本流程还没走完的角色。她好像没给出意见,又像是说出了想法。
话题及时收束,“算了,不跟你聊这个,说的越多越容易偷懒,像是尘埃落定。”
这次他率先转头看着窗外,“说是陪你看雪,倒一直在聊我的事情,可以说一些你的事情吗?给我几个小机会,看看我能不能把握住。”把你说的那些不了解换成熟悉,换成一举一动皆知含义的默契。
倒是没有接连拒绝,李谨开口:“江城不经常下雪,下大雪的次数更少。所以一旦下一次雪,我们会特别开心。小时候待在这里喝着豆浆,看着雪花飘落。有人在我们玩闹的时候装模做样,说自己要伴着落雪学习,实现老师口中的弯道超车;有人坐在角落里听歌,假装自己是忧郁少年;还有四个人会斗地主,决定今天到底谁买单。”
她接着往下说:“其实上面的那些我们每个人都做过,错落有致的中二期,让我们干了很多傻事,也看着别人干那些蠢事。”
神色越来越温柔,托着下巴,“偶尔想想,那些也很好,给别人带来很多快乐,不算尴尬,我们现在都长成大人。”
这些都是董乐瑜所不知道的,事实上他知道的东西很少。只不过这些往事,知晓的人原本就少,是特定人群的回忆。
转头,对视,李谨问他:“你为什么喜欢下雪天?”
“家里人要求高,小时候没什么自由,需要学习太多根本不喜欢的东西,但我妈觉得那样做没什么问题,她总说:迟早有一天我会感谢她。”他笑笑,“虽然现在会感谢她,但是如果真能选择的话,也想要像你们一样,自在闲适。喜欢雪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它只发生在冬天,过年的时候气氛好,年底盘点的时候清算收入,节节高的时候他们会开心。不会要求我做这儿做那儿,负气的时候离家出走,他们害怕我冻死在外面,所以会克制些。冬天总是比其他季节过得轻松,有一次下雪之后跑了出去,在树下坐了很久,回家之后,担心挨骂,垂头丧气,提不起精神。没想到我妈看见我湿漉漉的,话到嘴边转弯,难得没骂我,换来她的第一次自省。”
剩下的半杯豆浆被一饮而尽,他接着说:“我当时还小,想着是大雪救了我,后来想想,它不能算是救命恩人。如果那天下雨的话,我喜欢的可能就是雨天。”
喜欢的动态变化,让这种东西不再是必不可少的存在。生活本来就是机遇问题,获得结果之后再推翻没什么意义,喜欢假设是因为心有不甘,他没有这种感受,不想回头看,沉湎于过去会让他死在那个时刻。
“你现在感谢小时候的自己吗?”
拼命学习几种乐器,登台表演,获得各种证书;第二第三外语,演讲技巧,站在台上佯装明白,侃侃而谈。这些当年痛恨的东西,一部分成为养分,一部分永远留在过去。
胡梦女士认为钢琴是基础乐器,是必须掌握的东西。除了这个之外,他还主要学习小提琴。董乐瑜高中的时候时常听到继承家业这四个字,他当时想,如果这样的话,学习乐器做什么,企业家还需要多才多艺?年会的时候登台表演?学习演讲倒是有些用处,野心勃勃的企业家。有些事情能想明白,有些问题没有答案,他只能按照他们的步子往前走,企业需要他,他会放弃自己的生活,毕竟活在这个世界谁没有损失,别说的像是只有自己被牵着鼻子往前走,这太矫情、太自私。
他们今天对视的时间很久,看着别人的眼睛说话是基本礼貌,拼命表示没有私情,像是桌面上东西一览无遗,没有更深入的含义。
“不感谢的话,听上去有些狼心狗肺,毕竟花了时间、精力、金钱,所有人都付出心血。我还觉得不公的话,就太任性,像是不懂人情世故,糟蹋所有人的心血一样。我比太多人幸运了,不能抱怨。”
到这里转折,“而且,你喜欢演奏乐器的人,我应该是赚了,提前押对了宝。”
这话听起来没有根据,像是用夏柠的行为揣测李谨的想法,实则不然,是董乐瑜观察之后得出的结论。拍那几场看乐队表演的戏,李谨格外投入,下了戏之后没有留恋,但会出神思考,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没聚焦的目光仿佛置于别人的乐器上。赞赏中带着一些羡慕,温和的回忆曾经的自己。
“对,我喜欢看别人演奏乐器。很小的时候,注意力不在这些地方,一直学不好,后来干脆放弃,承认自己没有天分。”
叹了口气,“但人啊,没得到就会叹惋,乐器玩的好在我看来很加分。像是和耐心挂钩,自己没有,用别人露出来的那部分试图补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