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敲墙壁,哂笑,“但是他真虚伪,我说可以啊,那我们就都随便睡呗,谁也别管谁。你知道,”停顿,“他妈的,他说什么,他说齐奇,你是不是早都有这个想法,是不是看上其他男人,怪不得和我的时候一天到晚冷着个脸,原来找好下家了,就等着我提呢,对吧。”
“真他妈厉害,到这个时候还能转移错误。真的,我有时候挺佩服他的,不止是他,我佩服很多男人,怎么这么会解释。世界再天旋地转,该向上的还是向上,该向下的还是向下。”
抓起一杯水,灌下一大半,回到刚才的话题:“只不过我最讨厌的还得是他妈妈说的那句话,她扇了他儿子一巴掌,装好人一样,语重心长的跟我说:齐奇啊,你要知道坏的不是人,坏的是这个社会。你看看这几年离婚率上升到什么程度,灯红酒绿的场子这么多,谁没有失误的时候,他的心还在你身上,妈能看出来。离婚只会两败俱伤,大米怎么办,她不能没爸爸、妈妈,没有完整的家,你忍心让她被人笑话?”
随手翻着书本,没看到重点,哗啦一下,扔到地上,“这句话真给我恶心坏了,他们怎么能这么冠冕堂皇,不知悔改。那他去找根电线杆子,找个桌腿,不都是冲撞。别找我,我真受不了。”
“而且,你知道的,当时我妈也劝我不要离婚,说什么有了小孩,不看他的面子,也要为小孩考虑,现在社会,对单亲家庭的小孩还是有偏见。很多人结婚的时候还是会考虑要不要单亲家庭的孩子,让我为大米的将来妥协。”
忽然很轻松,“你说他们能活到那一天吗?想这么多。只不过这社会真奇特,有个出轨的爸爸比没有爸爸来的好。你说,是我们道德标准太高,还是他们默认世界就得这么运转,没有他们,我们就活不下去。”
“可能也有这么点道理,现在倒好,谁都看不到大米长大的那一天。”
闹钟不知道为何响起,可能是到了吃药的时间,喝完水就算吃完药,声音不再响起。诉说还在继续,“我没那么伤心,你不用反过来安慰我,你照顾好自己。平心而论,我不是那么爱她,别人口中自我牺牲的母爱我给不了。她不太像我,从长相到性格。还经常问爸爸为什么不回家,天真的说想他。”
“你说,是不是很有趣,他缺席她所有的成长瞬间,只在她离开的那一刻擦两滴眼泪,还能在她心里占有一席之地,去他妈的公平、去他妈的血缘关系。即使她能长大成人,成年之后说不定还会跟他爸和解。听他给出的一套说辞,我都能想象到他说话的语气,一定是:你了解你妈那个人,极端、执拗,只会考虑自己,你这么些年跟着她受苦了,你长大了,可以离开她,爸爸会给你最好的。”
冷笑一声,“狗屁的距离产生美,说不定她还真被洗脑成功,毕竟她不像我,理所当然的认为他爸奉献的比较多。这他妈的哪里有道理啊,明明是他们不要她。”
随手在草稿纸上演算,“死亡和这个世界比起来真不算可怕,我那天在医院,所有人都像个闹钟一样嗡嗡作响。你说是不是这世界其实不是个球,是个正在倒计时的炸弹,指不定哪天突然响起来。倒数三秒,举起手来,砰,关机重启。睁开眼,看到的光景说不定比现在好上不少。我不替大米惋惜,所有人都避不开这个故事结局,她不用害怕,一个人的时间很短,我很快会去陪她。”
恍惚间传来叫骂的声音,情绪稍有起伏,“是不是那个人,不用害怕,给你试探过了,就是个怂包,骂回去。旁边没人会看你,不用小心翼翼。”
在万物俱寂的两分钟里,又一张草稿纸被扔进垃圾桶里,只留下几个数字,被写在新的纸上。
道谢的声音响起,“别谢我,谢你自己。回想我们的这些年,唯唯诺诺,如履薄冰,顾全大局,左右逢迎,真他妈没意思。谁的女儿,谁的妻子,谁的母亲,谁的下属,这辈子都在框框架架之中,我们还比不上装在套子里的人,人家好歹代表阶层。按道理说,不应该是他们被装在套子里,为什么是我们呢?这一点,我是真没想明白。”
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只不过,既然没人能把他们装在套子里,我们就把他们装在盒子里,都一样。”
“谈回公平,哪里有公平。随心所欲,当然要逾矩,要不然有什么意思。不管怎么样,你要支撑下去,我也要支撑下去。那个时候不好熬,但总会过去,欠我们的帐,会一点点要回来。你说我们改变不了这世界,我当然知道,我们要改变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对,我们要改变的是个别人的命运。总是按部就班多无趣,让他们看点意料之外的发展逻辑。”
最后一个问题:“路上小心,你问我那该死的马路会不会有一天彻底消失?”
“当然,不是现在,只不过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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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下的是良心,向上的留给大家猜测。(陆离的习惯)
第43章
剧组隔得太近的坏处是总能听到意想不到的声音,爆炸声响起,幸好他们在室内取景,不至于被影响。陆离和杨冀望还是有些默契在的,他们搭景的这块地比较荒僻,没有其他剧组,干什么都影响不到其他人,适合构建与破坏。
听到声音之后,剧组里面很多人对隔壁的动向更加好奇,他们组里的很多人每天看隔壁的路透,就是想看看她们又能搞出什么幺蛾子,到底有多少出人意料的举动。前几天还有人装模做样跑到他们剧组查看动向,两部电影一起拍摄,少不了被放在一起做比较。而且陆离像是一直大张旗鼓的和杨冀望竞争,每年至少拍一两部片子,杨冀望拍片子的时候她一定也在拍摄,这可以用巧合解释,毕竟她确实高产,场景搭在不远处,也能勉强让人信服,毕竟空地就这么多,他们俩都有专属领地。但片子总是前后脚上映,在杨冀望宣布上映日期之后,会跟着发个上映日期,明摆着竞争,从不收敛。
即使没怎么赢过,口碑或是票房,但乐此不疲,胜利不是目的,对抗的过程才是。
事实证明,他们永远摸不透陆离的心思。只不过最近路透大幅减少,随着危险系数增加,陆离恐吓拍照的那些人说:“你们当然可以待在这里,买好保险了吗?只不过这种死亡算不算不能人为控制,造成损失到底有没有人赔偿啊,弄清楚了嘛,得不偿失,我们可不负责赔偿。”
前期给过他们面子,不算不识好歹,说过一次,他们没再来过。更为主要的原因是看到现在仍没看出名堂,干脆等成片出来以后再做审判。
杨冀望一声令下,他们就等着对面的声音平息。
和别人的求知欲比起来,董乐瑜显然更担心李谨的安危,她演过爆破戏,在《翻转重现》里面,但那是几年之前,那场爆破的规模不算大,李谨只是走个过场。这次应该不是,陆离比程风更追求极致疯狂,猜测一切都需要李谨经手。
每个组里都有专业人员,有随行的医生。他们比董乐瑜专业,比他懂得多,仍旧放不下心来。上次看过李谨的背影,不知道上天是实现他的愿望,还是强行让他面对。从那以后,单方面遇见的概率增加。可能性大到丁豪杰怀疑董乐瑜是不是偷看她们剧组的行程,要不然怎么会每次经过那条路都刚好碰上李谨进入酒店。
从透露出来的图看,李谨刻意强调反差,戏里的衣服像红绿灯一样鲜艳,下了戏之后,李谨只穿黑灰这种深色系。但是最近戴帽子的频率上升,不管什么样的,头上一定有个帽子。
很难想到李谨会有自欺欺人的一天,用种种行动强调自己已经出戏,又在小细节那里暗示、承认没有完全出戏。角色依旧没有出现割裂,李谨本人出现一定程度的融合不良。
“她每次拍电影都算不上有大预算,但钱花在刀刃上,景要自己搭,留下来的东西很少,总会反复推翻。”杨冀望可能不完全理解,精准点说是不接受陆离表现出来的主旨,时间这东西太神奇,不赞同那些并不影响他了解她的为人,很多东西能直接得出正确答案。
董乐瑜反复握拳,反复松开。爆破阵仗不算大,几分钟之后没有任何声响。
杨冀望了然的笑笑,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担心,她心里门清,她的组永远是最安全的。嘴上永远跑火车,其实一切尽在掌握,运筹帷幄着呢。”
点头示意,“我明白。”
担心的到底是什么,是只能看见浓烟,看不见人影;是未真正出戏,强迫自己面对现实的潜在危险。两者都有。在组里没有任何可以打包票的事情,随机性太强,难度系数和危险系数并不完全正相关。专业导演加上专业演员,危险会降低吗?按道理来说,会趋向安全。然而一旦用上这种词汇,会升起更多担忧。
叹气,摇头,他赢不了李谨,各个方面都无法战胜。
张燕再次找上赵家航,在那条河边站定。
悲伤暂时被不甘掩盖,两人隔着一米距离,场景布置格外重要,太阳刚好停在水面上,他们慢慢被阴影吞噬。
“老师,不管你相不相信,亭婷不可能是自杀,这一定是场谋杀。”
在最开始的时候,她们完全找不到头绪,甚至怀疑过赵家航。是他把消息透露出去,是他和胡佟琛狼狈为奸,是他们杀了亭婷,他们一定是凶手。
只不过人肯定不是胡佟琛推的,那天他们学校加了一节晚自习,江涵注意到胡佟琛没有提前离开。最初的设想仍然没被推翻,分析赵家航作案的可能,约在河边的原因之一。
“你们怎么确定?有确切的证据吗?”
赵家航也不相信刘亭婷会自杀,那姑娘身上的朝气比太多人浓重,她比成年人还要坚定。写理想的那篇文章里面,写她自己也想成为老师。
她说:“教育为了使社会的缩影变好,希望我成为其中微不足道的力量。希望女孩有反抗、成为更好自己的权利,这是我想要为人师者的永恒初心。”
她表现为骄傲的竹子,极大的韧性,藏在土里的那部分永远不足为外人道也。
眼泪掉下来,没时间擦,她大声吼,“不是所有的罪恶都有证据,我们经受的很多东西都没有证据。所以就没有人受到过伤害,对吗?”
她转身,快速擦拭眼泪,“这是我最后一次叫您老师,亭婷也想当老师,她很适合当老师,她比我见过的所有老师都好。”
转回身体,“你不是一直好奇我们为什么会找你吗?”
即使眼泪始终盈在眼眶里,也没有再掉下来,“因为亭婷说她能看见你的脆弱,她说受过伤的人会惺惺相惜,所以她让我们相信你。”
多可笑,十五岁的女孩能看见二十六岁的人的痛苦挣扎,用尽全力换位思考,想要疗愈视线范围内的所有人。不知天高地厚,不在乎日积月累的坚冰,坚定让这个世界更好的梦想。执拗到值得敬佩。
“只不过,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她没看错人,但没人比得上亭婷。”
确定亭婷的死和他没有关系,因为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情绪轻易将他击垮,更为重要的是,她们相信她是一面旗帜,不会看错人,也不忍心让她看错人。
不再说以后的计划,势单力孤又怎样,刘亭婷撑过孤立无援的那些年,依旧成为别人的依靠,从此之后,她和江涵就是彼此的依靠。
声音始终出不来,这个时候没资格拦下任何人。不知不觉走到通向刘亭婷家里的那条路上,很亮,路灯完好,建筑物崭新。她一个人走回来也不会害怕,她不用害怕。见过这么多阴暗面,仍旧闪光,她比太多老师优秀,她是天生的老师。
回到家里,浑浑噩噩。从苦笑到泪流满面只需要眨眼的时间,感受过多次的死亡,堆积在一起,痛彻心扉。想到他妈妈给别人做钟点工,拿回来几个皱缩着的苹果,说是贡品,是好东西,女主人看她工作认真才送给她。他们晚上坐在一起,一人一半分食那个苹果。她当时说:“这贵的东西还是不一样,半个月,还是甜的。”
他当时在想什么,在想他妈妈可真虚伪,别人看不上的东西还当成宝。想着他们真可怜,只能用一戳就漏气的谎言欺骗自己去相信这世界不坏,至少不那么坏。他怀疑一切的好意都藏着潜在危险,所以从不相信任何事情。
只不过看着她是真的开心的时候,想着被人骗比被人赤裸裸的看不起来的好,要不然他们怎么活到今天。
他暗暗还发誓以后也要给她买最贵那种贴着商标的苹果,回忆像乌云袭来。眼泪更加不值钱,拼命往下掉,他才是那个混蛋,他到最后也没买那种苹果。
想到她们初三那年,因为成绩下滑,作为老师或许或多或少表现出担心,在一次交上来的作文中,刘亭婷在最后写上一句,“老师,别太难过,我们会努力的。”
这样的事情不少,只不过他固执的不去看,不去思考。他比一切坏人都更残忍,他不承认那些人间存在过。他否认自己的存在,这个世界上多少不正当,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靠在墙上,不用捂着嘴巴,放声大哭。
生活给过他多少次机会,是他没有珍惜,从始至终。他总觉得这世界欠他,所以不和任何东西建立联系,他吊着一口气才能活下去。听到那几个姑娘讲述那些故事,触动但仍无动于衷,用那一套标准的官方语言,说他们改变不了什么。这世界本就浑浊,他们能怎么样去改变。沉疴旧疾,他们这代人能改变什么。冷漠、不为所动,他才是那个助纣为虐的人。
适应社会规则,他说不出不给谢老师写教案的原因,他让教育蒙上灰;他跟女孩们说,不要招惹这个世界,他明知道不是女孩们的错误,还是说她们可以选择。
她们从来不能选择,只能承受一切。
发疯一样的找着什么东西,他妈妈的信放在床头柜里面,“别再讨好别人,别再忽略这个世界。我总是教你忍让,有些错误。你自己掌握生活,你能过得更好,快乐自在。”
他妈妈写这些话,郑重其事,看很多遍,仍旧觉得她在撒谎,这段话被选择性忽略,因为他打心底认为自己不配,认为自己无能。
醒悟发生在事情无法挽回之后,人总是在重复过去的自己,这个世界能否进步?
她们反复出现在脑海,儿子,老师,他没有一个身份尽到自己的责任。他妈妈当时生病之后,确认已经无法医治,松一口气,笑着跟他说:“临了临了,再花一笔钱不值当。我这也算喜丧,走了之后你不用大操办,没什么亲戚,给我埋你爸旁边。我卡里还有些钱,留着给你娶媳妇。”
靠着墙静坐一夜。
五点多出现在张燕家的早点店里,她正在熟练的炸油条,看见他,停顿了一下动作。几乎发不出声音,对她说:“我们要真相,我们当然要真相,即使改变不了世界,也别让它改变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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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们的错,这世界存在偏差。
第44章
在一次长对白结束,李谨迟迟不想要从房间里面走出来,还沉在情绪里面的时候。陆离才意识到她这么多天如此贴合角色的原因是完全没有出戏,前段时间还算正常。克制着表达,没有沉到水底。但今天的情绪完全不属于李谨,齐奇激发她体内不顾一切的爆发力,像没有明天一样平静着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