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已经不在乎了，自晋王死后，哪次她见到孟贵妃不是这样的，今日不过是被她娘坑了而被妹妹顺便带到孟贵妃眼前撞上了，以后她没事不再进宫来就不会再有了。
夏灵到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她姐姐是这样的不受贵妃的待见。
虽然她自己也不怎么讨孟贵妃的喜欢，但是看到自小就基本是身边人都喜欢的姐姐被人这样嫌弃，心里诧异的同时竟然还升起了一丝欢喜。
尤其是在来长乐宫的路上，夏灵还在不忿，明明她已经都是太子妃了，比姐姐的地位高了，怎么娘亲却还只想着姐姐过得好不好，进宫来看她，也是想着让她多多照顾姐姐的生活。
甚至话里话外还在暗示她，她能嫁给鲁王，进而成为太子妃，都是因为姐姐要嫁给晋王，所以顺带她才能嫁到皇家来。
哈？！
真的以为她不知道吗？
明明是姐姐为了嫁给晋王，所以以她嫁给鲁王为条件的！
如今反倒因为是姐姐的功劳，她才能成为太子妃啦？
她是鲁王妃的时候，没有人关心过鲁王究竟是不是个傻子，她究竟过得好不好，甚至母亲父亲都没有去看过她，也从没有主动叫她回家看看，就仿佛她这个女儿嫁出去后就真的不存在了一般。
而她现在是太子妃了，家里都围上来了，却还是没有人关心她过得好不好，在东宫害不害怕，反而是都想着借她太子妃的便利，能不能多拿到一些好处！
父亲夏洪是个什么样的人，夏灵会不知道吗？
那是个再现实不过的人了。
夏钟说，若是太子出事，父亲会第一个弃了她，她自然是知道这点的，因为在晋王出事的时候，父亲就是第一时间去了鲁王府啊。
夏灵明白，自己不过是父亲利用的棋子，甚至如今的太子荣护，又何尝不是他的棋子呢？
荣护没有做太子的能力，也没有做皇帝的能力，可是父亲偏偏要扶他上位，还有孟贵妃也要扶他上位，不仅是两个人，恐怕还有其他人也都出了力。
他们都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罢了，自己和荣护都是这些人手中的棋子。
家里也没有人是真的关心她，这世上，只有荣护与她的利益是一致的！
在夏钟走过她身边的一刹那，夏灵突然就想的明明白白了。
夏灵抬眼看向孟贵妃，这个美丽跋扈却已经显出些老态的女人，她对姐姐和自己都是不喜欢的，可是姐姐的丈夫死了，她现在只好依靠自己的丈夫了，所以姐姐在她这里是个没有用的人了，而自己还有用处，孟贵妃自然对自己会比对姐姐要好一些，不是吗？
果然，即便孟贵妃此时很不高兴，却没有再对着夏灵摆脸子，只是照常问了些太子的情况，最后嘱咐她要好好照顾太子，不能出现丁点差子！
夏灵乖乖听话，便回了东宫。
她理解孟贵妃的意思，并不是让她只单纯照顾好荣护的身体，而是更重要地要帮荣护掩盖好他的病其实未好的事实，不能被外人发现。
而这个外人里，第一要骗住的就是梁帝。
梁帝事务繁多，自然不会天天时时地盯着荣护，所以他给东宫配置了许多官员和老师，让他们来辅佐太子。所以夏灵只要把这些人瞒住就好了。
但是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啊！
东宫所有人员中，以太子詹事位置最为重要，也是每天都要看着荣护的人。
现在的太子詹事名为顾易明，原为御史大夫，为人清正，他也是最早发现荣护有问题的“外人”。
只是现在的顾思明，已经是自己人了。
因为他亲口对着夏灵承诺，他会保守这个秘密，也会护着太子。只是身为太子妃的夏灵，要更努力一些才是了。
顾易明是常良平的学生，他细细地观察了小半个月，终于确认太子是有问题的，就先去找了自己的老师，可是老师却早已知道，还对他进行了彻夜的劝说，从自己的政治抱负聊到梁朝的未来，最终在第二日早上发现是太子妃竟一直在帮着太子完成课业的时候，他终于下定决心站在了扶立荣护的这一边。
所以他直接撞破了太子妃帮太子写作业的现场，并与太子妃进行了详谈，说自己已经答应老师，会帮太子隐瞒秘密，但太子到底不能处理政事，所以还需要太子妃多多用功，这样才能一起辅佐太子。
在今日之前，夏灵是不喜欢学习那些经书史书和政务的，但今天突然想明白自己与荣护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后，她也想通了，自己的确是要更努力一点，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和荣护。
回到东宫后，夏灵便看见杨甫在等自己了。
“太子妃可算回来了。”杨甫上前说道：“齐大人已经到了，奴才听着，书都已经讲了几页了。”
“好，我这就过去。”夏灵说完，便跟着杨甫朝东宫的西面宫殿走去，这有个屋子，是专门为太子读书设立的，每日上午和下午，都会有老师来给太子讲课。
因为今天上午夏府人的来访，夏灵已经误了崇文馆学士高景大人的授课了，下午齐青蒿大人的课可不能再错过了，否则今晚的作业，她肯定是写不好了。
夏灵脚步匆匆，不一会儿便到了太子读书的地方，只是她并未从大门进入，而是悄悄从后门进入，这间屋子的后方，有一小块地方，是用一扇大屏风隔得严严实实的。东宫的人对来授课的老师们讲，这里是太子更衣小憩的地方，故而这些老师们也从未绕过屏风去看里面究竟是什么。
其实这里面正是太子妃夏灵偷偷听课的地方。
屏风只挡得住画面，却隔不断声音，所以夏灵这里听这些大人们讲课，听得也是清清楚楚的。
为了避免发出声音，夏灵在进门前，将鞋子也脱了下来，小心地走了进去，没发出一丁点动静。
留守的蓝溪正帮着主子在记齐大人讲到哪里了，见夏灵终于回来了，高兴地冲她一笑，随即指了指书页上的字，便退在一旁，让夏灵好更转心地听课。
这会儿正在讲课的齐青蒿，本是中书舍人，乃是如今太师萧桓的学生之一。齐青蒿出身于一个小世家，祖上做过最大的官就是地方太守，故而对于提携他的萧桓很是尊崇。
因为太子之前生病落下了许多功课，故而梁帝给他找了许多老师。
像丞相萧桓、常良平自不必说，肯定是梁帝最心仪的太子老师，只是这二人乃是当朝宰相，梁帝的身子又没有以前那么好了，故而他们二人只是是偶尔来东宫授一次课。
于是梁帝又专门找了两个人做太子侍读，做太子的固定老师。原中书舍人现弘文馆学士齐青蒿便是其中之一，另一个则是崇文馆学士高景。
崇文馆是梁帝为了打造太子好学的形象而专门修建的，用于收集编纂前朝史书，太子来监管崇文馆的进展。而崇文馆里的学士们，也都可以是太子的老师。
齐青蒿今天讲的是《尚书》。
说实话，夏灵一直都听不大懂，之前她以为是自己太笨了，所以学不明白，因为齐大人的作业她是完成的最不好的。
可是后来，尤其是听顾易明补过一次《尚书》的课后，她才知道，做老师也是要看人的。
齐青蒿讲的，她就很难听懂，但顾易明和高景讲的，她就能听明白。
而今日，齐大人依然是往日的授课风格，夏灵还缺了两页没听，于是更是一头雾水地听完了课，对着记好的作业题目发起了呆。
直到荣护终于熬完了今天的瞌睡但不能睡还要保持坐好的折磨听课后，来到屏风后，闹着要和夏灵逗鸟玩耍时，夏灵才回过神来。
荣护是个小孩性子，枯坐一天对他来说实在是难受的紧，所以在晚些的时候必须要陪着他玩尽兴才行，要不第二天闹性子不来上课，夏灵可就惨了。
于是便哄着他去看新买的画眉鸟，同时还吩咐了杨甫道：“请顾詹事晚些过来一次。”
第29章 顾易明
顾易明是个典型的读书人模样。
他三十出头，留着长须，面容白净，眼睛有神，个子高挑却看起来有些瘦弱。他待人彬彬有礼，东宫里的人都很尊敬他。
但这也叫夏灵分辨不出他的喜恶。
顾易明到的时候，荣护正执着地让画眉鸟给自己唱歌，而且因为之前唱的不合心意正在教育它，夏灵则趁着荣护终于不缠着她说话而赶紧多喝两口水。
杨甫走近夏灵的身边，小声道：“太子妃，顾大人到了。”
夏灵抬眼看去，只见顾易明正安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荣护那小孩子的玩闹做派，脸上却毫无异色，仿佛这场景是再正常不过一般。
其实顾易明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了，之前来给太子妃私下补课时也看到过两次了，第一次是太子正在跟小太监一起斗鸡，太子的叫喊声比他在外面见过的纨绔声音还大，他当时到的不凑巧，刚来太子这边的斗鸡就败了，小太监没绷住咧开了嘴乐，太子气的要追着打他，被太子妃拦下好生劝了半天。
顾易明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独自消化这个场面给自己带来的冲击。
于是当他第二次见到太子因为没有吃到自己想要的食物冲着太子妃哇哇大哭时，心里平静了许多。而这次，不过是逗鸟罢了，他觉得这画面真的是正常太多了。
倒是夏灵的脸还是红了。
怎么每次顾易明到的时候，都能看见荣护真实模样的时候呢？
虽然她知道顾易明早就已经知道荣护与常人不同了，但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当面撞上这些场景，夏灵还是觉得难堪。
至于那难堪是为荣护还是为自己，就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夏灵对杨甫吩咐道：“你在这里陪着太子，有事再去叫我。”
杨甫称是，便看着太子妃走向顾易明，与他一起去了旁边的亭子里，那里既安静，又能及时看到这边荣护的情况。
荣护性子急躁，一有不称心时就会发脾气甚至哭闹。而能哄住他的只有两个人，夏灵与杨甫。而相比较杨甫，荣护现在更愿意夏灵陪他玩。故而夏灵对他许诺，只有每天他能安安稳稳地听课，那么上完课自己就会陪着他玩。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顾易明每次来给夏灵补课都能撞上太子荣护不着调模样的原因。
因为顾易明只能在太子上完课后的傍晚时分瞒着东宫外的人来给太子妃悄悄补课。
在这边的小亭子里，夏灵指出了自己今日听不懂的许多地方。
顾易明先是给她讲解了，看着夏灵终于了然舒气的模样，又道：“《尚书》乃上古之书，与今日情景早已截然不同，太子妃不必太过在意，只需大致通晓典故即可。”
“可是齐大人那边的作业？”夏灵当然也不愿意学这些看不懂的东西，只是齐青蒿很是傲气，他白日讲课时已经对没有反应甚至昏昏欲睡的太子很不满了，若是作业再完不成，她只怕这齐青蒿会跟圣上告状。
顾易明缓缓道：“太子久病多年，如今刚刚好转，功课落下许多，跟不上也是正常的。且齐学士专好研读古书，外间许多才子尚不能入他的眼，太子的作业做的不好，圣人也是会理解的。”
夏灵这才真正把心放下来一些。
之前因为齐青蒿的课听不懂，作业总是完成的不好，夏灵白日透过屏风悄悄看着，他总是对着作业大皱眉头。荣护也总是跟她磨，这个丑八怪太凶了，自己看见他就怕，可不可以不要每天都见他。夏灵也没有办法，只能换着花样地哄着他，好不要在齐青蒿面前暴露出什么。
想到这里，夏灵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道：“既然齐大人的课不适合太子，那依顾詹事看，圣人有可能会给太子换个老师吗？”
“太子很不喜齐学士吗？”顾易明倒是能猜出来齐青蒿不讨太子喜欢，只是没想到太子妃能忍这么久才说。
夏灵隐晦道：“齐大人有些过于严厉了，太子他，最近很不能适应。”
顾易明听懂了，这意思就是，齐青蒿把孩子性子的太子吓到了，若是再不换老师，难保有一天太子会当着他的面闹起来。
齐青蒿是萧桓的人，若是太子在他面前暴露了，恩师的计划和理想可就要被破掉了。
故而他思索了下回道：“这事下官会跟圣人告知，也会让常太傅跟圣人提醒，太子还是要多学政务为要。”
“多谢顾詹事！”夏灵高兴了。
但顾易明又问道：“高学士的课，太子听的如何？”他觉得，还是摸清常伴太子身边的老师们为好，省的出现什么岔子。
夏灵回道：“还好，高学士是个有耐心的人，太子倒是不讨厌他。”
不讨厌，也代表着同样不喜欢。
也是，太子的心智就像个小孩子，哪个小孩子喜欢上课呢？
顾易明在心里琢磨着，高景并不是个和气人，对太子有耐心，怕是对太子的真实性子也有了猜测吧。
但顾易明并不担心高景会多嘴，因为高景是前朝的才子状元，今朝天子能让他继续任官，已经是对他的恩赐了，他现在的心态怕是只有安稳地活着了。
于是顾易明便道：“高学士讲的好便好。”接着他正色看着太子妃道：“太子妃，下官乃是东宫詹事，是圣人派来辅佐太子的。但太子到底还是与太子妃亲近，所以太子若有任何需要，太子妃只管告知下官即可，不必有任何顾虑。”
看着夏灵若有所思，顾易明又直白了些，“下官与常太傅一样，都希望太子能顺利担起储君的位子，替圣人分忧。下官知道，太子如今这个样子，太子妃过得也很难，但恕下官直言，若真有朝一日太子不能再做储君，只怕是连个闲散的鲁王也不能做了。”
“自古太子这个位置，要么就是顺当地做下去，要么就是罢免后死了才能安生！”顾易明盯着夏灵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夏灵攥紧了自己的手，扭头看了一眼还在跟杨甫嚷嚷的荣护，再次明确地意识到，自己跟荣护才是一根绳上的，就算是为了自己，也得让荣护做好这个太子！
“我知道了。”夏灵佯装平静道，“辛苦顾詹事了。”
顾易明觉得既然已经说到这里了，还是要索性多说一些为好，毕竟太子不知事，许多事还是要靠这个小姑娘一般的太子妃。
“太子妃，下官蒙圣人信任，担任太子詹事，东宫的同僚们大多也愿意听下官的。常太傅常说，下官是个死心眼的人，既然下官做了东宫的属官，必会尽力安排妥当有关太子的事情，太子妃可完全信任下官。当然太子妃若有任何疑问，下官也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夏灵犹疑着，但还是先感谢了他，“辛苦顾詹事。”
顾易明知道，仅凭几句话，并不会让太子妃就信任自己，这需要时间来一点点见证。但他此时可以先跟太子妃说些别的。
“太子妃知道，下官乃是常太傅的学生，常太傅与宣平侯也交情颇好，所以宣平侯也常与下官说，有事多与太子妃商量。”
但顾易明并没有发现，他提到宣平侯时，对面的太子妃脸色变了一下，他仍在继续，“如今朝中两位丞相，萧太师与常太傅皆为圣人的肱股之臣，但萧太师毕竟家传深厚，世家子弟们在他的支持下也多入朝为官。但圣人还是希望能在世家之外找到更多的有才之人，就像当初发现常太傅一般，这也是圣人大力推行地方官学与科举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