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不知道谁会是第一个中招的。
几天后他就知道了。
大理寺少卿祝寒舟，被检举曾与叛臣萧氏有过密切往来，且资助过萧氏子孙逃跑，如今逃脱的萧氏曾孙与照料他的祝家奴仆一并被抓获，祝寒舟也因此被撸了官，入了狱。
而检举他的却是西京世家代表，谏官黄俞伯。
黄俞伯的父亲是西京世家中颇有影响力的人，但却在两年前辞了官，在家带孙子，而他长子，黄俞伯，在谏官一职上多年未动，次子则娶了安王之女新川县主，而新川县主与在西京的诸位长公主一般，都是支持皇后的。
故而黄俞伯这攻击祝家的举动，真的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却又让人觉得好似又合一些情理。
而在这之后，宫内突然新出了一个司部，检户司，由内总管杨甫统领，只属皇帝一人统辖。
但大家知道，这就是只属皇后管的，但此时大部分人都还不知道这个衙门，究竟是做什么的。
第93章 怀疑
不到半年，人们就知道了，这检户司是为挑世家错处而特殊成立的吧。抓世家的错，一抓一个准，西京里，以前那些高调行事的世家罚的罚、贬的贬，剩下的世家居然也无力反抗了。
得意洋洋的夏灵跟顾易明炫耀着，“顾师，我早说了，这群世家子们，都是纸糊的，一戳就破！自萧氏倒后，他们就没了主心骨，又让我收地收人这么一逼着，可就更势弱了，如今再这么一吓唬，以后定不会成什么气候了！”
自夏灵开始打压世家起，顾易明就一直在劝诫她不可贸然行事，务必要周全行事，但两三年看下来，夏灵并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反而进展很是顺利。顾易明一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明明先帝在时，世家还势大得就连先帝都不好对付，难道真的是萧桓的倒台让世家们没了依靠？
“对了，顾师，”夏灵又道：“我打算让朱育苒回京来。”
顾易明有些奇怪，“殿下怎么突然想起此事？”
夏灵皱眉道：“常唯思近来频频提及太尉空缺已久之事，甚至还联合了还不能上朝的卢相，一起建议让朱育苒或是戴扁回京任太尉一职，我着实被他们说烦了，再加上前几日，杜端来信说，镇北都督府最近与胡哧来往有些多，我也担心，朱育苒毕竟在北境时间久远，若是他真的与胡哧勾结也是方便的，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让他回京，也方便看着他。”
“那殿下是打算让他任太尉了？”顾易明问。
夏灵点头，“他久不回京，对京内不熟悉，且如今神策神武武卫三军都在我手中，他也插不进去，他若老实些，就让他在太尉的位子上多做些时日也无妨。”
“那镇北都督府殿下打算交给谁呢？”
“杜端已经整合好定福军了，我想让定福军与镇北府合在一起，都交给杜端镇守，这样北境的力量威慑也更大些。”
“殿下，”顾易明当即便劝道：“如此一来，杜端的权势就过大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自然是杜端可用我才敢如此放权与他。”夏灵倒没有这么不放心，她觉得杜端与顾易明都是东宫时就跟着她的“旧臣”了，没什么不放心的。
“且杜家人都还在西京呢！”夏灵补充道。
顾易明见她主意已定，知道自己是劝不住她了，便也道：“那殿下好歹也多派两个监察史去盯着，北境毕竟地域广，且除了胡哧一族外，还有其他异族势力，局势一直都是最复杂的。”
夏灵想了想，道：“顾师说的有理，那顾师觉得何人可以胜任呢？”
钟粹宫外，宋锦添正跟着李房进了殿内，李房对他道：“宋尚书在此稍候，娘娘此时正在文华殿与顾相议事，恐怕要晚些才能回来。”
宋锦添面上温和道：“无妨，是我今日来得突然了些，我在此等着娘娘便是，李公公先去忙吧。”
待李房一出了门，他又跟留在殿内的小内侍道：“这位小公公，本官有些困了，想进去休息一下，你守在外面就好。”
小内侍“啊”了一声，有些忐忑，“可是，可是里面是皇后娘娘休息的地方啊！”
宋锦添转过头看着他，小内侍突然觉得这位宋尚书的眼神很是渗人，他声音有些抖的补充道：“宋、宋大人，奴才得去问过李公公才可以。”
宋锦添道：“李公公刚才说让本官自便，你没有听到吗？”
啊？小内侍想了想，他怎么记得李房刚才说说让他在这里等着啊，但是他又有点不敢说，可是又想起皇后娘娘对待宫人的严苛程度，他也不敢真的允许宋锦添随意进入皇后的寝殿，最后只好道：“尚书稍等，奴才这就去问过李公公！”说完便跑了出去。
但宋锦添却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冷下了脸，且并没有等待着小内侍回来，就已经进了夏灵平时休息的内间。
内间不过一扇大屏风挡着，里面一侧是书案桌椅，还有一张软塌，另一侧便是床了。他对这里并不陌生，但每次来都是经过夏灵允许后跟她一起进来休息的，还没有单独进来过，所以这也是那小内侍如此犹豫的原因。
宋锦添大步走向了书案一侧，他看了看桌子后方的架子，出了花瓶器物的点缀，摆的书基本也是些经史，并没有什么特别。
他接着又看向了桌上，有一本未标名的厚册子，还有的便是些待处理的折子了。他站在桌前，快速翻起了那些折子。
没有什么机密之事，与他目前所知道的都差不多，接着他把折子的顺序、位置恢复如初，毕竟他可是好不容易才跟夏灵要到了随意进出钟粹宫的特权，不能轻易被人发现自己的隐秘目的。接着他又拿起了那本厚册子，但这一翻却让他有些诧异了。
这居然是大梁最新的地图汇要与各地军备统计！
宋锦添大致翻了一遍，正打算细细地看，却听见有脚步声传来，他连忙把它合上又放回了桌子上，自己却走到那软塌上，歪在上面闭上了眼睛。
他听见小内侍在外间叫道：“宋尚书，宋尚书？”
接着那声音便有些抖：“蓝溪姑姑，宋尚书刚才还在这里呢，怎么就不见了呢！”
蓝溪对他道：“你莫急，我们进去看看。”
她带着小内侍绕过了屏风，果然见宋锦添在软塌上休息，蓝溪环顾了一周，又对小内侍道：“你这里这守着宋尚书，万不可再离开了，知道吗？”
小内侍点点头，小声道：“蓝溪姑姑放心，我一定好好看着宋尚书。”
蓝溪对他点点头，又看了眼宋锦添，正见他合上的眼皮下，眼珠似是动了一下，但她最终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又离开了这里。
待夏灵回到钟粹宫时，蓝溪才小声地跟她说了宋锦添今日的表现。夏灵却只是摆了摆手，并没有说什么，进去便跟宋锦添一起用晚饭了。
但在第二日宋锦添离开时，夏灵才又唤来李房，把昨日放在里间桌上的厚册子交给他道：“把这本册子带去政事堂，交与两位丞相，告诉顾相，按照本宫昨日与他商议的事再做些修改。”
李房称是。
蓝溪还在给她梳着头发，夏灵又问她道：“魏国夫人说是今日入宫吗？”
蓝溪答：“按日子算是该今日入宫了，但昨日并没有收到魏国夫人递来的帖子。”
夏灵微微皱了下眉，“那你让人看着，若是晌午她还没有入宫，就让人去叫她进来。”
待蓝溪给她收拾妥帖，又道：“让人去把杨甫找来。”
没过多久，杨甫便来了。
因为他现在职责特殊了，故而夏灵特许他可以不用一直住在钟粹宫。
“那些世家们近来还有什么异常吗？”夏灵问他。
杨甫道：“回娘娘，近来他们老实的很。”
“嗯。”夏灵应了一声又道：“你抽几个人擅隐匿的人，去宋府看着。”
杨甫微微抬了下头，“是宋锦添尚书家吗？”
“对！”
杨甫又将头低下，平静回她，“是，娘娘，奴才知道了。”
快要到晌午时，周殊终于来了钟粹宫。她与往常无异，还是先很亲热地跟夏灵唠了宫外的一些事情，最后又问道：“娘娘，我上次跟你说的事情，考虑的如何了？”
夏灵道：“我知四姐这是为我着想，这是这种事情不是我想有就能有的，这么多年了，我也不再在意此事了。”
“子嗣是大事，如何能不在意呢？”周殊想，夏灵之前跟荣护一直没有子嗣，但如今跟宋锦添好了这段时日也依旧没有子嗣，怕是她也跟自己一样，无法生育。
“娘娘，”周殊又道：“实在不行，还是把慧妃的孩子抱来养吧。”
夏灵却皱眉道：“二皇子如今已经开始读书记事了，怕是不行。”
周殊闻言便有些抱怨了，“这二皇子刚出生时，我就劝娘娘，把他抱来身边养着，娘娘却不要，如今又嫌他大了。”
夏灵有些不高兴，“不行我再给圣上选几个人，一个孩子而已，本宫再等一个也不妨事！”
周殊听她都称“本宫”了，也知道现在不好再劝了，只是心里在想，若是这傻皇帝这么好有孩子，也不至于这么多年，整个后宫拢共就两男一女三个孩子了。
夏灵又问她：“四姐可知，最近可有人给宋锦添说媒吗？”
周殊心里一咯噔，“他自己放话三十岁前不成亲，谁还敢给他说媒？”
“可他马上就要三十了。”
周殊听着这话似是有些哀怨，只道：“那我就没听说了。”
“哦，”夏灵看着她，“那四姐最近帮我留意一下。”
周殊眨了下眼睛，“好。”接着眼珠却又一转，“娘娘，若是觉得这宋锦添不好，再换人就是了，不过是个男人。”
夏灵却没有再回她这话。
第94章 承诺
一连半月，杨甫都对夏灵道，宋锦添并无异常，与他往来最多之人仍然还是唐盈。
夏灵只说知道了，但也不跟杨甫说继续盯人还是撤人，于是杨甫还是留了一人继续看着宋锦添。
但其实夏灵是真的忘记这茬了。她当时去查宋锦添只是突然来的怀疑，这种怀疑不过几天就被宋锦添再次哄没了。而她最近觉得宋锦添有些奇怪，则在于这个男人越发地黏人了。
可这样的黏人也让夏灵打消了对宋锦添是否快要娶亲的嫉妒。
宋锦添最起码这几年还是不会娶亲的，她可以确定。
“娘娘，德儿如今已二十岁，秀儿也已经十八岁了，当年娘娘回京时，他们两个都还是小孩子，不懂事难免会得罪娘娘，娘娘大德，当时都不曾与他们计较过。如今父亲重病，祖母也不能理事了，妾命薄福浅都能得娘娘垂爱，赐婚常家，所以今日也是想请娘娘再赐恩，给他们二人也指一桩相配的婚事吧！”
刚刚成亲才三天的皇后之妹夏毓，今日来钟粹宫谢恩，可此时的她却跪在地上，当着陪着她进宫的嫂子和几位凑巧也在的公主之面，向着自己的姐姐磕头，求她给家里同胞的弟妹指婚。
背对着她刚给池中鱼儿喂了食的夏灵，兴致勃勃地看了好一会儿的鱼儿抢食，才转回身来，却看见夏毓跪在地上，惊道：“怎么好好地跪在地上作甚？李房，还不快把常家二夫人给扶起来？”
一副完全没听见刚才夏毓说话的模样。
李房上前强硬地将夏毓扶了起来。夏毓无法，只得站起来，但她不甘心就这样被糊弄，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娘娘，还求娘娘为家里的德儿和秀儿指一桩相配的婚事！怎么说，他们也是娘娘的弟弟妹妹啊！”
“哎？”夏灵捂着嘴巴道：“他们两个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吗？”
夏毓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又稳着声音重复了一遍，“娘娘，夏德比娘娘小四岁，今年已经二十岁了，夏秀也已经十八岁了。”
“唉！”夏灵皱着眉头叹气：“本宫出嫁前，他们都还是个小孩子呢，本宫还以为他们还小呢，没想到也这么大了。只是你让本宫给他们指亲，这事却不好办。之前给你赐婚与常府的婚事，都已经是忤逆了父亲了。本宫毕竟不是夏家的人了，怎么好再插手夏氏子女的婚事呢？”
沉默了一瞬，夏毓再次咬着后牙根道：“如今父亲病重，祖母也不能理事，还请娘娘为他们做主吧。”
夏灵突然对常唯思的夫人朱氏道：“常相夫人莫怪！我这个妹妹啊，也是太性急了，都嫁到常府了，却还一直惦记着娘家，夫人可不要怪她啊！”
朱氏笑着道：“娘娘说哪里话？弟妹关心家人，我怎么怪她呢。”
夏灵又看向几位公主那里，长宁长公主自觉自己与皇后关系稍好些，便也表态道：“娘娘，常二夫人这也是着急，我们都能理解的。”
但夏灵却笑着说：“本宫知道妹妹也是为了夏德和夏秀，这才求到本宫这里。可是此事到底关系着夏府的名声，本宫也不能不明不白地接下你这个请求。现在在场的有常家人也有公主，本宫觉得还是说清楚了的好。”
接着她不等夏毓说话，又接着道：“儿女婚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父亲不能理事，那理应由母亲做主，宣国公夫人还在，你为何不求她做主呢？这是其一，其二，即便宣国公夫人不能做主，那还有长兄如父之说，神策军将军夏泽与其夫人常入宫来，我记得也听他们说起过夏德与夏秀两个人的亲事，怎么到如今却又得让你来求本宫了呢？”
夏毓看着她刚想反驳，但夏灵的下一句质问却已经来了。
“是嫌弃他们给定的亲事不好吗？”夏灵的语速不快，但却不容打断，“所以你今日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求本宫，这样本宫就会顾及面子给他们一桩你觉得好的亲事是吗？”
夏灵轻笑了一下，“本宫最讨厌的就是被人要挟了。”
看着威势逼人的夏灵，夏毓给自己壮的胆一下子全落了地，化成了灰。
其实自夏灵出嫁后，夏毓还是第一次再见她。
夏灵还是鲁王妃时，家人也还看不上她，就连她回门省亲时，夏毓也是去看大姐夏钟了，压根没看这个仿佛不存在的二姐，而后来晋王死了，鲁王成了太子后，大夫人李氏就开始压着她娘陈三娘与她姐弟三人，她更是再也没机会进宫来见过这个二姐。
直到三年前，只能躺在床上不能动的父亲被送回了家，她也被圣旨赐婚给了常家。
但那时常家还戴着孝，于是本就过了出嫁年纪的她又被压了三年才出嫁。
可就算被压了三年才嫁，且新婚丈夫对自己态度冷淡，常府人对她也不热情，但这门婚事却仍是门上好的婚事，毕竟丈夫常唯恒是朝廷新贵，而大伯常唯思是当朝丞相，自己进了常府，便又可以重回西京最上层的妇人圈了。
也是正是如此，夏毓一直不让夏德和夏秀轻易答应夏泽与卢敏给他们找的亲事，她的弟弟妹妹，明明值得更好的！
她计划的好好的，到了宫里，当面求求二姐，当年总是压着她的妹妹如今求她，这面子不是给足了她？她心里满足，又是皇后，肯定要面子，那给夏德夏秀的亲事肯定不会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