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殊还没跟夏灵说上几句话，杨甫便到了。
周殊盯着这人看，细想想，好像是段时间没有在夏灵身边看见过杨甫了，现如今赵喜也没了，想必他手中的权力更大了。
“娘娘。”杨甫虽然知道周殊在夏灵这边的地位，但他仍然还是看了一眼周殊并没有继续说话，直到听到夏灵说：“不妨事，你说就是。”他这才又接着说了起来。
“奴才已经查明了，泄露那六名宫人之事的人的确是神策军的，只是先前查出告知谏官的人，身后还有一个主使之人，他已经交代，是神策军虎卫营将军赵发指使的，而赵家在前朝时乃是显赫一时的大户，只是随着前朝没落后也声明不振，但在西京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
“这些世家们真是不死心啊！”夏灵有些烦躁，怎么就看不清形势，总想跟她对着干呢？
果然还是她的手段不够狠，没让他们吃到苦头吗？
周殊自然是看见了夏灵这幅有些烦愁的模样，只是她一时间也想不到有什么法子可以帮夏灵，倒是听见杨甫又开口道：“娘娘，查明此事的内侍们，均是奴才严格挑选出的仔细人，且这次奴才们也受到了刑部侍郎唐盈大人的指点，今后若再有秘密之事，尽可派他们去查明。”
夏灵点点头，“唐盈倒是个机灵人。”
而周殊却想到的是，“咦，杨甫你挑出的这群人倒是很聪明啊，娘娘，以后派他们做事是不是更方便也更快些？这可比朝官好用啊！”
“哎？”夏灵顺着周殊的话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是，外朝有时有一些事情，她碍于丞相们的阻碍，她往往不能及时得知，而更多时候，是得知了也不好私自做出什么动作来，因为不管发布什么样的命令去调动朝官做事，都需要至少一位丞相的同意。
可若是有这么一队只听她吩咐的人呢？那她探听事情、办一些机密要紧的事情不就方便许多了吗？
可是这到底只是一群内侍啊，真的能交给他们重要之事吗？
见夏灵的脸色一会儿一变，周殊不禁问道：“娘娘，娘娘？娘娘在想什么？”
夏灵从沉思中回神，想想这事还是需要再好好想一想，此刻还是先放下吧，于是摇摇头，又对杨甫道：“这事你们办得很好，本宫会赏你们的。”
“此外，赵喜不在了，杨甫你以后就帮着本宫一些，若是你忙不过来，就让蓝溪给你打下手就是。”
夏灵的这番话，基本就是奠定杨甫在宫中的地位了，当然，她同时还放大了另一个人的权力，就是蓝溪，只是她内心深处也知道，蓝溪是无论如何也玩不过杨甫的。
“是，娘娘！”杨甫不骄不躁，听了这话仍然是没有太大的神情变化，周殊看得也很是佩服他。
第二天，神策军虎卫营将军赵发因为在宫中无礼，被打了板子扔回家反省，同时夏灵还斥责赵家教子无方，撸了赵发父亲的散议大夫的闲职。
赵家被狠狠搓了面子。
其他的世家官们多多少少都有些怨言。这一年，朝廷对他们着实是很不好了，先是大张旗鼓地收回了他们手里不少的良田，接着又让他们遣散了大批的奴仆与家丁，如今更是无缘无故地就要找做官的世家子们的麻烦，这随心所欲的风格，实在让他们难以心服。
卢维熙有心想缓和一下这愈发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但皇后装聋作哑怎么都不接他这个话茬，常唯思便劝他，马上就要过年了，还是等年后再找时间好好与皇后说吧。
卢维熙心有不甘也没法子，只好先摁下此事，接着忙过年的诸多事宜。
元和六年的正月初二晚上，宋锦添再次秘密地入宫了，这一住就是多天。
但直到初五的晚上，他们才有时间好好聊上一聊。
“若是世家子们都像你一般懂事就好了。”夏灵抚着宋锦添的脸，突然叹息道。
宋锦添又是诧异，这是他们单独在一起时，夏灵头一次对他提起政事，他又想起过年前周殊对他说起，皇后今日对世家之事还是很头疼的话，他便知道这时的机会他一定得抓住，毕竟他的目标从来就不只是个男宠而已。
“世家也是人，也能为娘娘所用，只要娘娘敲打得当即可。”宋锦添躺在那里没有动，只是看着夏灵的眼睛更加亮了一些。
夏灵却索性坐起了身子，殿内缓和得很，即便是被子滑落，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冷意。
而宋锦添见她坐起来不说话也不再动，便也跟着坐了起来，并揽住她道：“娘娘还记得我春日去禹州，直到秋日末才回来吗？世家虽遍布全国，但势大的家族也只有江南与西京两地才有。去岁娘娘的政策我在禹州完成得很好，而因为有大军的镇守，其他江南士族也不敢有什么不满，故而江南的士族已经被削弱了非常之多，再难成什么气候了，那么如今，就只剩下西京这里的士族了。”
说到这里，宋锦添看着终于回过头来看他的夏灵，嘴角微微勾起，“娘娘只需将西京士族的风头打下去，压他们几年，以后自然也就不会再有什么烦恼娘娘的动作了。”
“怎么做？”夏灵问。
宋锦添抱住她道：“娘娘可有得力之人，最好不是朝官，只属于娘娘一人的那种。”他自然知道宫内有一群这样的内侍，但他到底不能暴露出他与周殊的关系，所以假装不知地提起了意见。
夏灵没有回答他，他便接着道：“娘娘不妨找几个这样的人，或者从神策军中挑几个或者从宫中内侍里选几个，但绝对是要忠心于娘娘的。世家藏污纳垢之事众多，娘娘只要让这些人稍作打探，就可得到大把的证据，即便是重罚，他们也绝没有理由可以反抗。”
夏灵看着他那双明显兴奋的眼睛，不由笑道：“你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将这些世家打压下去？”
宋锦添微微垂下眼睛，兴致也减了下来，“我才不是什么世家出身呢，他们也从未将我看在眼里过。”
夏灵自然在很早之前就将宋锦添查得明明白白了，也知道他在世家中的名声并不好，也不知为何总受他们的排挤，但其中缘由，夏灵还真没有问过。
“他们为何不认你的身份？就是因为你父母早亡？”
宋锦添苦笑一声道：“若只是如此倒还好了。娘娘不知，我父亲虽早亡，但生前也曾为先帝开国做出一些贡献，所以也追封了官职。”
“所以一开始我进萧氏书院读书，倒也在世家子的小圈子里呆过一阵。只不过渐渐地，夫子夸我的文章次数略比他们原来追捧的才子多了一两次后，他们就开始疏远我、排挤我了。”宋锦添叹了一口气道：“我原先只以为这是少年间的意气之争，可没想到，科举入官后，他们的圈子却还是容我不得！”
“这不就是嫉妒你吗？这些人还总说自己是大家出身呢，怎么这点气量都没有？”夏灵不免有些生气，问他：“难道那个为首的现在也当官了吗？”
宋锦添点点头，“就是如今的大理寺少卿祝寒舟。”
夏灵对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了，“这人与你是同届举子？”
宋锦添道：“是啊，他可是那年的榜眼呢！”
夏灵却皱眉道：“怎么升得这般快？”
宋锦添心中暗笑，但面上却仍是一副自卑的模样，“许是他的政绩优异吧，我随托娘娘的信任进了吏部，但到底是新去的人，官员考核之事是万万轮不上我来看的。虽然不知道祝寒舟近年的政绩，但想来定是他表现出众，吏部才会让他官运亨通吧。”
“本宫想起来了！”夏灵突然道：“长宁长公主曾经给我看过他的诗，还给我举荐过此人！”
“怪不得升得快呢，”夏灵感叹道：“又有世家们的辅助，又有长公主的举荐，谁会不看好他呢！可奇怪了，偏偏本宫就对他没印象！想来他也没什么真本事！”
宋锦添突然抱紧了她，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之上，在她耳边道：“我以前总想，没有别人命好就多多努力就好。只是如今有了娘娘相伴，我才觉得不负此生！”接着他又小声道：“可我也只有娘娘了。”
夏灵拍拍他的背，心想你有我还不够吗，但她嘴上却道：“只要你一心对本宫，本宫以后也定不会让人再欺负你！”
她想，不如就先让杨甫带人拿这个祝寒舟试炼一下吧。
第92章 发难
新年刚过，朝中接连发了几道命令，一时间朝堂又是暗流涌动。
首先是卢维熙感染了风寒，在家养病，皇后派太医去医治他，但却怎么也无法彻底根治，朝中事故而压在了常唯思与顾易明的身上。
接着是悬了两个月之久的神策军右军将军之位终于落下，正是兵部尚书、当今皇后的亲哥哥夏泽。
然后便是吏部尚书白密因为女儿慧妃在宫中惹怒皇后而被训斥教女无方，直接说他不配做尚书，让他与只做了几个月的吏部侍郎宋锦添换了位子，白密无脸至极，干脆称病窝在家中不出门了。
最后一件则是刑部老尚书退位，侍郎唐盈成为了新尚书。可这事相较于前几件就没那么惹人注意了，毕竟经过一年的时间，刑部上下都被唐盈给打点妥帖了，众人都知道只要老尚书一退，信任尚书必然是他，所以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而关于夏泽掌握了一半的神策军，众人也是早已经料到，毕竟原来他们还想过，皇后会不会让其兄统领整个神策军呢，现在看到，只管一半还是皇后有些保守了呢。
但如此一来，兵部尚书一职就空了出来，毕竟这个职位不能有领兵权，这是从开国就有的规矩，但大家也清楚，新的尚书必然也会是皇后这边的人。
关于卢相生病一事，就有些众说纷纭，甚至传出了不少的谣言了。有的说必是卢相积劳成疾，大病得久养，且要费日子养病呢；可越来越多的则猜测怎么太医的医术也治不出效果，会不会其中有皇后什么示意呢？
当然最让人非议的就是吏部尚书与吏部侍郎职位互换一事了。
这件事着实有些匪夷所思了。主要是这个决定看似儿戏，但得到了常唯思和顾易明两个丞相的认可，得以实行，所以这其中肯定有什么样的隐情呢？
慧妃冒犯皇后，可究竟是什么事惹怒了皇后，外人不得而知，但慧妃却没有因此失去封号、妃位，甚至二皇子还在她身边，却只罚了她的父亲，这也着实让人想不通是个什么道理。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眼下西京最热的人莫过于新任吏部尚书宋锦添了。
如今的宋府也再不是一年前唐盈去的那个小宅子了，而是皇后以圣上的名义赐给他的一所大院落，这乃是前朝太师的故居，梁朝开国后，英国公也曾在这里住过，但自他被杀后，这所大宅子就再没有人住了，直到前段时间被修葺一新，迎来了宋锦添这个新主人。
“你这新宅邸是真不错，不愧是前朝太师和原英国公的宅子！”唐盈逛了一圈，语气难免有些酸，“宋尚书可真是简在帝心、官运亨通啊！”
宋锦添笑了下没有说话。
唐盈不由暗暗叹了口气，谁让自己长得不如宋锦添，引诱不得皇后呢，唉，只能靠才华的人还真的是干不过这些有关系的啊！
“对了，文彦，关于你自己的亲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家夫人可还惦记着给你说亲呢啊，你再不快点，我真怕她真的要把我闺女许给你了，先说好，我是真的没有兴趣做你的岳父的！”唐盈道。
宋锦添笑着摇摇头，“你家女儿不才十岁？你放心，我也没打算娶个小孩子！况且我都说过了，三十岁之前不娶妻，你还是让嫂夫人放过我吧。”
唐盈斜眼看他，“你可马上就三十了啊，这话可没法子再接着用了吧。”
宋锦添却道：“无妨，那就先挨过这一年再说其他的。”
唐盈想了下，放下酒杯，往他那边凑了下身子，问道：“该不会是宫里那位，不让？”
宋锦添露出一个苦笑。
唐盈皱眉，“这也太霸道了。”
宋锦添垂着头，“她高兴就好了，我一个做臣子也不能忤逆她。”
“唉！有这样一个媳妇，也是皇室不幸了！”唐盈叹道。
宋锦添却一抬头，望了下周围，继而对唐盈道：“唐尚书慎言！”
唐盈被他这幅谨慎至微的模样吓了一跳，进而想到皇后既然能赐宅子给宋锦添，那是不是也能赐人给宋锦添？完了，自己刚才那话不会是被皇后的人给听到了吧？
他一把捂住嘴，瞪圆了眼睛盯着宋锦添，又悄悄地打量周围，那意思就是询问宋锦添，难道这儿真有皇后的人吗？
宋锦添示意自己原来的贴身小厮、现在的宋府管家去门外守着，等看房门紧闭了，这才对唐盈道：“唐尚书有所不知啊，皇后娘娘近来打算组织一批暗卫，专让他们调查朝臣秘事，我这府中已经有皇后赐下的仆从了，但会不会有偷听秘事的暗卫也不好说。故而我也劝尚书以后要谨言慎行，在我这里是，回了自家也须得是！”
唐盈大惊，把宋锦添这话在脑子里又盘了几遍，这才道：“你的意思是，以后会有人在暗自盯着我们这些臣子的一举一动是吗？”
宋锦添为微点头，随即又道：“不过皇后娘娘现在手中可用之人还没有那么多，这些人现在应该还顾不上我们，他们现在的重点应当是京中的世家官。”
唐盈略一想就明白了，皇后此举还是冲着世家来的。但又一想，宋锦添怎么会知道的如此详细？
“文彦，这主意该不会是你给皇后娘娘出得吧？”
宋锦添自然不认，“唐尚书你可真是高看我了！我哪有这个本事能左右皇后娘娘呢？不过是魏国夫人卖我面子，私下提醒我了。”
“魏国夫人？”唐盈更诧异了，“你什么时候认得的魏国夫人？她怎么会告诉你这么机密的事情？”
宋锦添却神色如常道：“尚书何必如此惊讶，你也知我前几年为求门路去过几位长公主的宴会，而魏国夫人一直都是她们的座上宾，几次宴会下，自然就认得了。”
“可她怎么会对你这般信任？”唐盈追问，但宋锦添却不再回答。
他看着宋锦添马上进入而立之年，可这外貌却仍似少年一般，立马就明白了。听说那魏国夫人也是个淫乱之人，也养了些入幕之宾，而孟思益根本不敢管她，只怕她也看上眼前这人，所以才会特意提点他吧。
唐盈一时间着实佩服宋锦添了。
别看这人不成亲，没有什么岳家相帮，但却勾搭上了梁朝最有权势的两个女人，这可比成什么亲都有用的多啊。
就是这两个女子都不是什么绝色之人，尤其那魏国夫人，年老色衰，还不如皇后呢！这宋锦添可真是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啊！
不过想归想，面上他可绝不会对宋锦添说出这些话的，眼下他还要靠宋锦添给他在皇后面前多说说好话呢！
当然这日他从宋府回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跟妻子说以后要好好约束管教下人，且不要再随意从外面买人回来了。
谁知道到时会不会引来皇后的人来监视他呢！
妻子虽不明白，但也答应了他。而唐盈突然又想到，年前杨甫曾带人找到他，学习了一些刑讯之术，他恍然猜测，这些暗卫估计就是杨甫带着的了，还很可能会以太监为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