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韩家族的领主来了。”亚历克斯言简意赅，同时挥了一下手中被密封在银筒里的羊皮卷，“劳伦斯也送来了皇帝的消息。”
阿奇尔皱着眉走上前去，接过了亚历克斯抛来的羊皮卷，一边走向门口，一边粗略地扫了一眼。
看完后，他心里更觉得疲累。
“和亚述公爵想的一样，皇帝果然不打算放我回去。”他言简意赅，“他想让布劳特回去接手关隘，但是要我和他一起去格里伦斯。”
听到这里，亚历克斯停下了脚步。
“他准备这么快就直接和教皇翻脸？”亚历克斯冷笑了一下，“还真把你当作一个合格的工具，准备到处带着用呢。你就准备这么让他瞎折腾？”
“皇帝肯定另有隐情，不然不会这么急。之前十几年他都忍下来了，没理由现在这么急促。”阿奇尔淡淡答道，“你们不用管我，继续按照之前的布置做下去就行了。要是我不能及时赶回来，就把余晖抓过来帮忙守城，现在也没空给他偷懒了。”
谈话间，两个人走到了梵西山庄的大门口，看到了站在马车边的伊里丝。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瓦尔基里正在和布劳特告别。
这一次伊里丝准备离开王城，去往沃伦郡，她也打算一起跟随。倒也不是阿奇尔给她的命令，只是她自己觉得跟着伊里丝能学到挺多，同时她也愿意主动护卫伊里丝，所以就这么和大部队分开了。她告诉布劳特，准备等一切结束了，在和他一起回老家。
而布劳特也答应了。
看到两边都是亲亲我我的，亚历克斯知趣地转了个方向，带着羊皮卷回了书房。
阿奇尔则走到了伊里丝的面前，看着她今日一身清爽的骑装，伸手摸了摸她盘好了的红色长发。
“我会带着族人们去沃伦郡。”伊里丝只是干巴巴地重复了一下之前就在信里说过的内容，看着阿奇尔，眼中写满了担心和不舍，”你自己……当心一些。”
她下意识地和小时候一样，拽住了阿奇尔的衣摆。
阿奇尔的回应是一个温暖的拥抱。
“我知道了。”他轻声答道，“在一切结束之后，我会去那里找你的。”
然后他目送着伊里丝登上了离开王城的马车，看着她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
第40章 谈判
夏末傍晚的风总是会带着一丝凉，能够抚平人们心中因为白日的闷热而生出的不满。
但是它带不走因为无穷无尽的斗争带来的压力。
此刻，阿奇尔与劳伦斯正坐在通向皇宫的马车中。劳伦斯就坐在他的对面，看待他的眼神中也充满了探究和不解。
但是他们都没有开口，同时保持了沉默。
直至皇宫。
今天清晨，在在斯图亚特家族和洛韩家族离开王城后不久，劳伦斯就带着皇帝的命令，直接到了梵西山谷，要求阿奇尔独自前去觐见，
亚历斯克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他和布劳特都很清楚，奥古斯都这一回肯定是想好好请算一下，阿奇尔不能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就轻易进宫。
但是劳伦斯，或者说是奥古斯都，给他们开出了几乎无法拒绝的筹码。
“亚历克斯骑士，您可以带着所有你想带走的东西，直接离开王城，前往关隘。”劳伦斯如此说道，“内卫与军队不会阻拦你的出城，也不会阻拦你想要做的任何事情。如果你有需要，我们甚至可以为你打开王城的情报网，还有存放着一切重要资料的图书馆。”
“包括当年远征军的情报吗？”亚历克斯当即反讽，“还是你们会在我看完羊皮卷后，当场将我就地格杀？”
出乎他的意料，劳伦斯只是沉默了片刻，就让身边的内卫送上了一串银质的钥匙。
“如果这是你们的条件的话。”他答道，“陛下吩咐过了，只要不危及到赫伦王国的根基，他会答应你们一切的请求。如果你还不放心，甚至可以带着火石和武器进去。”
亚历克斯也被这话惊到了。
他看了看内卫递过来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禁地许可，也不敢伸手去拿。
劳伦斯转过身，对着站在不远处的阿奇尔恭敬的弯腰行礼。
“请您即刻入宫。”他再次请求道，“陛下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要与您商议。”
阿奇尔看着他，发现他的表情不再是以往相见时的淡漠和矜傲，而是真的带了几分卑微和急切。
“我知道了。”他答道，“走吧。”
得到了答复的劳伦斯松了一口气，立刻去准备车马；而布劳特和亚历克斯却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真要去？”亚历克斯当即走到了阿奇尔身边，压低声音道，“当心变成下一个盖里奇！”
“我总归要和皇帝好好谈一次，”阿奇尔面不改色地答道，“早一点晚一点，也没有什么大区别。”
“而且……我大概能猜到皇帝为什么要见我。”他拍了拍亚历克斯的肩膀，将钥匙放到了他怀里，“你还记得那位安格斯夫人吗？她是书库的管理者。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带走的内容，就和她说一声，她会为你准备好附件。”
这话说的亚历克斯一头雾水。
他犹豫良久，最终还是选择相信阿奇尔。
“我知道了。”他答道，“阿斯克勒尔留下的药就在柜子里，离开前记得拿。”
等到了皇宫，走在了通向内室的路上，阿奇尔才逐渐觉察到了违和感到底是从哪儿来了。
虽说以往的皇宫就是守卫森严的样子，但也没有像今日一样，如此的沉闷与严肃。
更重要的是，这条走廊根本不是通往会客厅或者书房的。
想到这里，阿奇尔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劳伦斯很快就察觉到了阿奇尔的怀疑，他停了下来，指着不远处的一扇门道：“很快就到了，领主。”
那是奥古斯都平日里休息的卧室。
这间卧室一点都不华丽，甚至可以说，和外表富丽堂皇的皇宫比起来，这简直就像是一间侍卫才会住的简陋房间。
而此刻，奥古斯都就躺在这个房间里，躺在那一张并不算太大的床上，闭目养神。
年迈的皇宫医者庇阿斯正守在一边，为皇帝治疗。
他在套*熏香，浓浓的药草香充斥着整个房间，让骤然步入的阿奇尔差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劳伦斯走到庇阿斯那里，叫了他一同出去等候。庇阿斯很快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而朝着阿奇尔和皇帝鞠了一躬，留下了箱子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了阿奇尔和奥古斯都。
没有那华丽的长袍和精致的手杖，一身素服躺在床上的奥古斯都看起来更像一个将行将木的人，而不是正值壮年的王国国王。
阿奇尔沉默地走上前去，站在床头，等待着奥古斯都发话。
奥古斯都很快就睁开了眼睛。
他艰难起身，然后撩起袖子管，开门见山。
“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奥古斯都垂眸看着已经蔓延到了半个小臂的黑色蛛网纹路，喘息着说道，“现在应该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会那么急切的要你动手了吧。”
阿奇尔走上前去，低头观察了一下。
他的确知道，而且还曾经看到过乌拉尔王对叛徒使用过这种毒药。
虽然最后，他自己也死于这种毒药。
“这是乌拉尔王族的毒药。”阿奇尔低头答道，“中了这个毒的人，不仅会一直忍受着毒药带来的折磨，而且大多活不过三年。只有用颠茄制成的药物，才能稍微减缓一下。”
“乌拉尔应该经常用这种毒药来控制不听话的臣民。”奥古斯都放下袖子，冷声说道，“而且颠茄制成的药物并不能解毒，它只能麻痹，好让药物发作的时候，中毒的人不会按么痛苦。”
剩下的一句话，他和阿奇尔都心知肚明。
使用颠茄固然可以让皇帝不那么痛苦，却是以毒攻毒，甚至会让皇帝都活不到三年。
所以皇帝肯定不会服用颠茄，更不会浪费剩下不多的寿命。
“你是洛韩家族的骑士，这点人人知道。”奥古斯都咳嗽了一下，接着说道，“但我并不能确定你回到王城到底是想做什么。”
“如果你是想让我复仇，以报当初远征失败还有洛韩家族倾覆的仇恨，那么你也用不着动手了，三年不到，我就会死去。”他的语气异常平静，根本不想是在谈论自己的生死，“如果你是想从西瑞尔手里带走伊里丝，那你也已经得偿所愿。根据劳伦斯带来的消息，他们已经平安地达到了沃伦郡，亚述公爵的部队会保护他们，避开内卫的监视。”
“但如果你是想承接墨提斯的遗志，将教会这个盘踞在赫伦王国上的毒瘤彻底割除，那我会提议我们合作。”
阿奇尔听后，反问道：“您为什么不去和克尔曼侯爵、和古尔丹伯爵谈论合作的事情？而是找我，一个初来乍到，在王城根本没有什么根基的普通领主。”
奥古斯都回答得很快。
“因为你是墨提斯的学生，也是他准备好的下一任洛韩家族的护卫者，是除了哈瑞尔以外，墨提斯信任的人。”每次提起洛韩公爵，奥古斯都总是掩盖不住自己的愧意，“克尔曼侯爵并没有作战的能力，而古尔丹伯爵在西南自成一脉。不论我是不是皇帝，他们都不会站在我这一边，他们只会站在王国的角度卡带一切，如果教会是赫伦王国的领导者，那么他们就会选择和教会合作。”
“按照您的这个说法，教会并不是赫伦王国的死敌。”阿奇尔指出，“只有您把教会当成了毒瘤。”
“如果是赫伦王国建立之初的教会，那的确不会是敌人。”致此，奥古斯都已经明白了阿奇尔的想法，他希望奥古斯都能够拿出更多的证据来说服自己站在他这一边，“但现在，他们已经是了。”
因此，他摇动手铃，叫来了一直等候在门外的劳伦斯。
劳伦斯带着的从安格斯夫人那里拿来的手抄本，交给了阿奇尔。
“看吧，然后你就会明白为什么我会这么坚持，必须将教会驱逐出去。”
这份手抄本是珍贵的原件，里面的自己阿奇尔也认识，是洛韩公爵亲笔。
在手抄本中，洛韩公爵不仅详细地记录了教会的反常之处，更是将大陆各地发生的事情相互联系，画出了一张蜘蛛网一样的地图。
各地的起义、反抗、战争相连接，逐渐描绘出了一张富有规律的图表，就想有一只他们看不见的手，在逐渐操控着大路上发生的一切，好让所有的局势都朝着他们所期望的结果发展。
各路势力分裂割据，但是都无一例外，朝着衰落的结局走去。
阿奇尔很快就明白了洛韩公爵究竟在怀疑什么。
“教会并不是问题，但是有第三方势力，在借用教会的力量，引导赫伦王国走向毁灭。”阿奇尔轻声说道，“而且看起来，老师怀疑的并不仅仅是教会，还有许多的领主、王国、部族，他们都是那些人手中的棋子。”
或者说，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那些人的砝码，也许还在为自己能够获得更多的利益而沾沾自喜。
“利用一次次的战争，挑拨，王国与部族被逐渐消耗，最终走向衰败，成了他们给赫伦王国定好的结局。”奥古斯都点点头，“唯一的例外，是莫斯提无意间发现了他们的漏洞，从蛛丝马迹中抓到了他们的踪迹。”
而这恰恰成了洛韩公爵的催命符。
“我的确想过要按照墨提斯的设想，用更加温和的手段来对付教会，好让王国不被影响，但我发现那并不现实。”奥古斯都指了一下手腕，“我原本和哈瑞尔计划的，是直接推盖里奇上位，再利用卢萨斯来让教会陷入内斗，好让教会失去对大部分事情的掌控力。但是那群人大概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就和当年他们唆使教皇除掉墨提斯一样，他们选择直接杀了我，好让计划泡汤。”
阿奇尔沉默地听着。
他在想，自己还要在这条看不见尽头的路上走多久。
当初在乌拉尔，他想的是活着回来，看看伊里丝；但是随着了解的真相更多，看到的事实更多，他的想法变成了了向教会复仇，为了洛韩家族，除掉这个毒瘤，守好赫伦王国的边境。
而今天，皇帝的开诚布公和他搜集到的消息都在告诉他，他还得继续向下走去，即使这一切都已经超出了他曾经的预计和想法。
“所以，我也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选择，”奥古斯都摊牌，顶着劳伦斯不赞同的眼神，说出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我必须在死之前，先将教会彻底毁灭。如果我不能控制教会，那我也不会给那些人利用教会毁灭赫伦王国的机会。”
“那么陛下，您打算怎么做？”阿奇尔沉默良久，并没有像原先打算的那样，劝阻皇帝不要操之过急，同时抽身而去。
因为他明白，如果真的和皇帝所想的一样，那么他们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皇帝的选择也许不是最好的，但却是眼下最合适的。
“很快就到教皇的继位仪式了。”奥古斯都知道，这是阿奇尔同意加入计划了，他长吁了一口气，“我会和劳伦斯亲自去格里伦斯参加仪式，你也要和我一起去，但不是以阿尔冯斯男爵的身份。阿尔冯斯男爵今日就会回到关隘，而你将会是加入了皇家内卫的克尔曼家族旁枝，负责调动禁卫军，守卫前去格里伦斯的队伍。”
“直到我们成功地除掉教皇，让哈瑞尔成为新一任的教皇。”
第41章 教会
王城中尚且算得上是平静，贵族们都明白了皇帝的想法，选择好了自己站的位置；而已经回到了格里伦斯的哈瑞尔近几日却不得平静。
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太多了，在短短的半个月里，他已经经历了太多次听证会，证明自己归来的清白和合理性。
首先需要取信的，是那些已经退居二线但依旧活跃在战斗边缘的老主教们，他必须给一个合理的、不让他们怀疑自己投靠王族的理由，解释为什么奥古斯都对盖里奇下手，却独独放过了自己。
对他们，哈瑞尔给出的原因是因为奥古斯都认为自己并没有威胁，所以才放了自己一马。他提到了了一些奥古斯都对他提到过的、无足轻重的计划细节，说出了皇帝试图利用盖里奇的下场来威胁、拉拢他，可惜被自己拒绝了。在宴会上他也的确是被盖里奇主动留在了宴会的角落里，所以才得以幸免。
这些话七分真三分假，加上当初哈瑞尔加入教会，的确也是因为被王城的贵族们驱逐至此。故而那些老主教们也并不怎么怀疑，直接将他们的意见和结果上报给了第三主教以及教皇。
在哈瑞尔直接面见教皇前，刚刚从西南边地归来的第三主教卢萨斯抢先和他见了一面。
第三主教卢萨斯对于哈瑞尔的态度一直是模棱两可的。他有着野兽般敏锐的直觉和野心，却也总觉得看不透哈瑞尔。他一直认为，哈瑞尔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中立无害，所以他也一直在尽可能的拉拢哈瑞尔，顺便挑拨盖里奇和哈瑞尔之间的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