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众宰了几个因为外貌或血统轻视她的妖族后,众妖意识到她的残暴和说一不二的性情,忙不迭地丢下供奉,逃离妖皇殿。
尘埃落定后,妖皇殿经过清洗补充了一批仆人,但空荡荡的属地,一切还是百废待兴。
路过冷宫时,俞倾夭把准备帮俞毓秀搬家的俞璇叫出,带她前往正殿商量事务:“我准备册封你为少妖主。”
俞璇从俞倾夭让她插手妖皇殿事务起,以为她只是需要一个左膀右臂。她对她有救命之恩和再造之情,所以俞璇决定再艰难也要迎难而上为她分忧,不曾想俞倾夭是把她当继承人了,当即惊疑不定地摇头:“我、我不行?”
“为何?”俞倾夭品出了她的不自信,眉头蹙起,语气严厉,“你以为我当初为何会救你?是因为需要吉祥物吗?”
俞璇半喜半忧地垂目,莫名鼻头发酸:“可这里是妖界……”她是死人,还是天地难容的鬼修,她不想让她为难。
“俞璇,你是跟我姓。”俞倾夭托起她的下巴让她抬头往前看,“从今日开始,谁敢不服,你去打,打不过,我去杀。”
“这个少妖主,你当还是不当?”
俞璇鹿眼圆睁,眼眶里有雾气打转。
那时,她从明心雾出来,无依无靠,甚至连躯体都被人霸占了去胡作非为。何曾想到有一日会有人给她容身之处,还把整个妖界送给她。
“我当!”
妖界少妖主她怎么当不得了,她姐姐是能把万兽踩在脚下的兔子王,她也要当妖界最厉害的鬼王!
第41章 拯救师姐第41步
妖界的生活惊险且忙碌, 等俞璇回过神,三十年的时间眨眼已过,随着她在妖界站稳了脚跟, 俞倾夭也逐渐隐退到了幕后。
妖皇殿诸事还算顺遂但有一事让俞璇始终放心不下, 便是这些年间俞倾夭身体出现了问题,总会不时犯恶心干呕。次数多了, 不可能完全遮掩得过去, 于是妖族间传出了风声——
“夭夭是不是怀孕了?”
望舒殿内, 俞璇代替俞倾夭例行看望俞毓秀,被对方拉到了角落鬼鬼祟祟地问道。
俞毓秀身边侍奉的人都是经过俞璇和俞倾夭双重筛选,才被送到她身边。即便如此, 她还能有此疑惑,说明外头已被传得有多夸张。
“没有的事。”俞璇头疼地扶额, 说得肯定, 但俞毓秀半信半疑。
俞毓秀从冷宫搬出后,没有搬到与俞倾夭同住。母女俩交流全靠有俞璇充当桥梁, 才算勉强有了交集。平日里俞毓秀专注于自己赏玩,不多过问俞倾夭的事,俞璇以为这次她应当也会很快转移注意力,不曾想俞毓秀是钻进死胡同里了。
一连五日, 她都在望舒殿里絮絮叨叨地转着圈晃悠, 状态就如当年从斗兽场被带出时一样神不守舍。侍女怕她出问题, 赶紧找来俞璇调解。俞璇劝说无果, 一咬牙跑去找俞倾夭说明情况。
“我知道了。”俞倾夭听到后,沉默了良久才开口, “我会解决的。”
“没问题吧?”俞璇担忧地看向她。
俞倾夭本兴致缺缺,被她这般打量, 气笑了:“你把我当什么了?看来妖皇殿的事务还不够,能让你把心思都花在琐事上。”
“没有的事。”俞璇马上败退,逃回了正殿,乖乖批改奏疏。
俞倾夭待恶心感散去,收拾起来往望舒殿走去。她对俞毓秀并无恨意,所以俞璇的担心实属多余。历经十世,她很清楚俞毓秀的天性胆小懦弱,像是最美也最脆弱的琉璃,生来就该被捧在掌心里宠爱,却被寅虎亵渎过上了担心受怕的日子。她的母亲并非不想保护自己的孩子,只是她没有能力,她能做的唯有以泪洗脸,终日战战栗栗地祈祷。
她不能要求母亲一定要强大起来保护她,也不能要求她以死明智,那并没有意义。俞毓秀除了是她的母亲外,还是个独立的人,所以在她选择了一种生活方式后,俞倾夭也选择走出她的生活。
站在望舒殿前,俞倾夭抬头看着自己亲手题的字,终于伸手推开了殿门。侍女听到了声响,发现是她,匆忙赶来行礼。俞倾夭摆手示意她们退到一旁,自己走到了俞毓秀数步外停下观察。
俞毓秀没发现异常,她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嘴里哼着曲儿,怀里搂着个布团子,既有节奏地每走两步就轻轻拍打一下。
俞倾夭稍微一想,发现自己还记得它的旋律,那是她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俞毓秀给她唱过的摇篮曲。
她不认为俞毓秀疯了。俞毓秀的韧性比谁都不明显,但她的母亲不是菟丝花,而是忍冬,即便身体遭到了虐待,仍能把自己的心保护得很好。天塌下来了,她哭得伤心欲绝,却活得比谁都久。
俞倾夭安静地旁观,直到俞毓秀终于发现了她。
“夭夭!”俞毓秀如宝石般的红眸瞬间亮起,但生疏横隔在两人之间,她很开心又不知该如何与她对话,所以一直盯着她看。
俞倾夭给她抛出了话题,问她怀里抱着的东西:“这是什么?”
“你的孩子!”俞毓秀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失言了,马上改口,“是你未来的孩子……”
俞倾夭万万没想到多年不见俞毓秀,她已经到了异想天开的地步,离谱到竟都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不是要跟你抢孩子,只是想先练习回忆起来,万一到时有需要还能帮得上忙。”俞毓秀解释不清更急了,磕磕绊绊地道,“夭夭你是头胎没有经验,璇儿更是白纸,许多事都不清楚。当年我怀着你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一直恶心犯吐。后来肚子渐渐大起来后,能吃东西了,手脚却开始水肿,痛得走不动路……”
俞毓秀在俞倾夭浓得快滴出墨的凝视下,声音越来越小,慢慢闭上了嘴。
俞倾夭深呼吸了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不要吓到她:“是谁跟你乱嚼舌根?”
俞毓秀就像犯错的小孩面对家长一样,低下头不敢说话。母女的角色仿佛完全颠倒。
俞倾夭额角的青筋都要跳出来了,正要继续追问下去,丹田突然翻江倒海,熟悉的恶心感又涌上了喉头,她忍不住捂着嘴侧头干呕。
“夭夭,你别害怕,这都是正常的。”俞毓秀不知哪来的勇气冲过去把她扶住,轻拍着背安抚,不忘吩咐侍女,“快拿杯温水来。”
俞倾夭熬过了最难受的时候,直起腰时对上她笃定的眼神,一时无语。
从望舒殿出来,她直接去正殿找到了俞璇。
俞璇今日都在处理流言。她本是不信的,因为她除了闭关,基本都有与俞倾夭见面,妖皇殿里没设后宫,不可能有野男人能从她眼皮子底下偷渡。但三人成虎,审了一堆人后,她也开始自我怀疑了:莫非、如果、难道、会不会……真有可能呢?
于是,在俞倾夭过来与她商谈时,一开始还见她有认真回应,后来眼珠子就开始打转,心思发散了:“会是谁的呢?小师弟?不可能吧,都几十年……”
“你在说什么?”俞倾夭脸色阴沉。俞毓秀发疯就算了,还能把俞璇也传染了不成?
“没、没有。”俞璇立刻捂嘴,鹿眼一眨一眨地瞄她,“你刚说了什么,我没太听清。”
“我要闭关。”俞倾夭揉着眉心,让自己冷静,“闭关前我会去蓬莱一趟。”
蓬莱这个地方总能让俞璇想起某些不好的回忆,她收起了玩笑,正色道:“我会看顾好妖界和秀姨的。”
鬼修的诞生极不容易,但相应的,若能有足够的机缘,成长起来会很快。她虽然比起俞倾夭还相距甚远,但三十年前的一战坑杀了大半妖族精锐,现今的余部形不成威胁,她应对起来得心应手。
俞倾夭赞许地点头,被她们一通忽悠当真有了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成就感,细想之下起了身鸡皮疙瘩,她马上止住了这个念头。
蓬莱之行一再搁置,但她身体没有变好的迹象,再拖下去也毫无用处。俞倾夭给云和颂去信后,先掩面偷偷去了鹿族的领地。鹿族善医者多,她向族长换取了圣药服下,直到表面看不出异样了,再御剑穿海往蓬莱而去。
蓬莱岛与三界俱有迷障相隔,初来者无不被其迷惑,久转不出,只能无奈放弃。仅有少部分运气极好的人能碰巧走上唯一的入口。但入口的位置并不固定,而是随着某种规则变换,多年来能多次往返蓬莱的就仅有一人。
“夭夭。”容貌迤逦的青年撞破了青天碧影,趟过了烟雨岚山,笑容满面地等在入口,“你终于来了。”
俞倾夭朝他点了点头,收起了飞剑,跃落到他面前。云和颂从相貌到身量都无一处不完美,连最妍丽的牡丹与他相比都会黯然失色,加上神秘的背景和蓬莱岛主的身份,这样的天之骄子唯独对你另眼相看、软语讨好,很难让人不动容。
但俞倾夭可以,当年她连破多个幻阵,最后还把云和颂压在案上逼他为自己算卦。而云和颂在她面前表现出的,也与他在世人面前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截然不同,更像是一个在孤岛憋久了急需倾诉和陪伴的孤寡青年人。
俞倾夭每次来都会被云和颂拉着与他对弈、煮茶、赏花、听琴,做尽一切阳春白雪之事。这次也是同样,云和颂早已在观雨亭摆好了棋局等她入座。
俞倾夭选了白子,食指染了丹寇的指甲和中指柔软的指腹把棋子夹住,听云和颂问起她人界之行,淡然道:“无外乎如此,你不是已经给我落了一卦吗?”
云和颂的黑子落在她的白子边上,语气有些委屈更多的是无奈:“我跟你强调过好几次,卦象对问作答,为辅不能为准,为偏不能概全。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①,永远有变数。”
“以结果论。”俞倾夭蹙眉警告道,“别废话。”
云和颂叹了口气,起身煮茶递到她手边:“一趟走下来,你的脾气似乎更差了,不像是快要得偿所愿应有的模样。”
“得偿所愿该是如何?”俞倾夭葱白的指尖摩挲着杯壁,意兴阑珊地反问。
云和颂稍愣后哑然失笑:“没什么,是我不该问。”
俞倾夭眼皮子微掀,目光恰好落到云和颂的手上,他的拇指上戴着一枚古朴的戒指,纹路似云似梅又似天雷鬼火。依稀记得他曾经告诉过她,这是古语里他的名字,不为文字记载,而是以符文的形式流传。
俞倾夭多看了一息不到,但这点停顿被云和颂敏感地捕捉到,他褪下戒指递给她:“夭夭想要吗?”
“不。”俞倾夭言简意赅地拒绝,督促他赶紧下完这局棋。
云和颂埋怨地瞥了她一眼,换了一只手把戒指戴回,重返棋案。
两人有来有回,一时只闻落子声。蓬莱天气变化飞快,薄雾被雨水冲散,除了亭中的两人,其余景色均被关进了雨帘之中,宛若天地只剩二人所在。
间歇着过了两场雨后,天色放晴,棋局上的厮杀也到了最后的博弈阶段,输赢仅一步之差。
俞倾夭没多看一眼,直接往正中落下一子,起身告辞:“我要走了。”
“这么快?”云和颂如梦初醒地抬头,“你才来了没多久。”
“妖界事忙,你也知道我当上妖皇也没多久。”俞倾夭随口扯出一个理由,没给云和颂拒绝的机会,直接召唤出飞剑离开。
云和颂默默看着她的身影远去,目光落在输赢已定的棋局上。
“她为何会回避我?”方才还风趣横生的青年,脸色骤然阴沉,眼里有流光斗转,眉头不解地蹙起,面目逐渐模糊。
“我究竟是何处漏了破绽?”
第42章 拯救师姐第42步
从蓬莱回到妖界, 俞倾夭开始闭关细查身体的隐患。
灵脉运转一周,并未发现异常,甚至先前因为身体与魂魄强度不匹配而强行拔高修为带来的隐伤, 经过这些年的温养也已全部修复。
俞倾夭取出从鹿族借来的医书, 拿出全部耐心都翻阅了一遍,结果越看越无头绪。当她尝试静下心修炼之时, 恶心感又涌上了喉头。
不由地, 俞毓秀和俞璇的话交替在她识海里响起。
“夭夭, 你怀孕了!”俞毓秀哭哭啼啼地扑上来抱住她。
俞璇则在一旁追问:“谁的?”
“……”俞倾夭一掌拍在榻上,气恼地站起身,绕着桌子转了一圈, 深呼吸了几次,重新回到软垫上打坐。
然清心咒念了五回都无济于事, 她一双红瞳睁圆了盯着半明半昧的烛火, 恨得磨起了牙。
在这糟心的情绪中,她终于无法再否认自己久违地想到了某个人。思念就像暗夜里的星火, 没刻意去关注时,总以为早已熄灭,但一旦发现,又起了燎原之势。
未曾设想过的交集蔓延开时, 是该当机立断, 还是顺其自然?
女子赤足踩在绒毯上, 拖着坠地的银发走到窗边, 看着窗边的腊梅,复杂的神色在梅花的清香浸染的夜幕里渐渐隐去了暴躁, 难能露出几分平和。
“呕——”
啪地一声重响,她甩袖把窗合上。
万里之外的落日渊, 同一片天空下。
高挑劲瘦的青年正拄剑立在暗无天日的魔渊谷底,面对四面八方围拢而来的邪魔。
这些由沉淀了恶怨妒恨等负面的黑雾源源不断地催生的邪物,并无自主意识,而是靠掠夺生机的本能支配。顾明霁作为魔渊里唯一的活物,无疑成了它们垂涎的唐僧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