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我决定起诉。”
证据都在,起诉名誉侵权以及诽谤罪,胜诉都不小。
方刚对儿子的前程还有安排,当然不肯让他对簿公堂,整个人的态度都软了下来。
“我们有话好好说。”
“没什么好说的,”江聿率先起身,拉起盛晴就往外走,只留下一句,“今天就让你儿子在这儿好好反省吧。”
第55章 可我已经失去你一次
全程,盛晴没有说一句话。
若扪心自问,当年的盛晴好过吗,答案绝对是否定的。
被人造谣跟人谈恋爱,所有的形象都是被人捏造的。
包括后来,方训拙劣的演技实在演不下去,很多人都知道盛晴是无辜的那个。
但那些缠绕着她的流言蜚语并没有散去。
什么“就是一捞女一直吊着富二代”、什么“要是真想拒绝为什么要收人家的包”、什么“方训那个水平的富二代还用找这样的货色谈恋爱?”
这类说法比比皆是。
好在她的内心比较强大,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去关心这些,等到方训真的出国,这件事才慢慢平息下来。
那时候的盛晴,已经决定不再和江聿来往,事发种种,她毫无靠山,几乎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
但也因祸得福,收获了祁静这位颇具侠肝义胆的朋友。
如今再见方训,盛晴心里其实并没有什么风浪,也不明白江聿为何会发这么大的火。
她微微抬头,只能看到他的后颈上柔软的汗毛,此时因为还未消解的愤怒,隐隐有根根耸立之感。
他身高腿长,走起路来也一步顶盛晴两步。
盛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只感觉被他捏的那一节手腕遭了殃,思索片刻,还是开口:“江聿……”
江聿微微顿住脚步,微微回头,顺着她的目光看着被自己捏着的那节手腕。
一瞬间,触电一般松开手。
两人似乎都有点不自如,盛晴有很多话堵在嗓子眼,此时却不知道说什么。
她抬手揉了揉手腕,举到江聿面前,嘴巴微微瘪了瘪:“暴力狂。”
“红了一整圈。”
少女虽然从贫穷里长大,从小粗活累活似乎没少做,但皮肤照旧是吹弹可破的质感。
他刚刚没有收着力气,此时当真是红了一大片。
红色的痕迹点缀在莹润的肌肤上,略显几分楚楚可怜。
江聿不敢再看,偏过头去,小声咕哝道:“娇气。”
盛晴才不满意:“是你先用力的。”
江聿:“我用力你不会喊痛?”
两人放在此时语境里并没有任何问题的话,听到路人耳朵里,就有了其他旖旎意味。
有两位民警竖着耳朵静听,心想着现在的小情侣当真是没羞没臊,可又忍不住多听两句。
两人显然注意到这两位民警,一时间脸上都有些发烫:“……”
江聿咳了一声,然后用下巴指了指盛晴:“走了。”
盛晴:“这就走了?”
“怎么,”江聿又恢复了慵懒和冷漠共存的表情,“跟派出所有感情了?”
盛晴:“……”
“我只是觉得把朋友们都扔在里面不太好。”
江聿按下车锁,布加迪车尾灯亮起,他边朝着车子走边说:“凌封和乔璐都是成年人,能找到回家的路。”
他推开车门,坐下,继续补充:“至于陆成周和祁静,我想他们并不想这个时候还有不识趣的朋友在身边。”
回想一下自从两人重新遇到后的状态,盛晴对江聿的观点深以为意。
她坐上副驾,眼睛里露出等待八卦的浅浅光芒,讳莫如深似的问江聿:“你知道他们为啥分手啊?”
祁静什么都不说,盛晴很是好奇。
虽然她谈的每一任男朋友都是忽然之间分手,但第六感总是让盛晴相信,祁静和陆成周之间的缘分不仅仅是一月半月。
然而,盛晴的八卦可是要失望,江聿发动车子,从唇间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盛晴:“?”
“不信。”
简单的两个字,却莫名有些娇嗔意味。
江聿的嘴角不自觉勾了勾,反问道:“你们女生在一起,会八卦对方的感情生活吗?”
有可能?
但是盛晴和祁静之间很少,她摇头。
江聿:“我们男生之间也是。”
盛晴有些失望。
江聿突然抬手,似乎对着她的脑袋过去的,盛晴忽然心跳漏了半拍,但最后这手掌居然在半空中忽地转弯,伸到自己的颈后,动了动颈枕。
秋日味浓,树叶纷纷扬扬,红灯妆点其中。
“我曾听到一句话,”江聿的声音如同深秋一般冰凉,一般寂寞,“这世间,本就是各人下雪,各人有各人的隐晦与皎洁。”
就像佛家所说,不入他人因果。
可他们之间呢?
仿佛早已在冥冥之中,由于某一瞬间的偏差,纠缠得愈发深远。
盛晴想,江聿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最应该凉薄而冷清,永远挂在天上,是世人都碰不到的月亮。
盛晴轻轻地叹息一声:“其实你今天不用帮我的。”
江聿:“你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盛晴承认:“没有。”
“过去的终究是过去,我的精力有限,没办法在过去的事情上浪费太多时间。”
江聿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单手扶着方向盘,在车水马龙的路上缓慢前进,声音如同路途般缓慢绵长。
“没关系,”他说,“我会帮你处理。”
方训那样欺负盛晴,总该受到一点惩罚。
盛晴不依不饶:“那如果我没有你呢?”
江聿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盛晴轻飘飘的声音传来:“可是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
第57章 当时我有我的难处
该去怎么形容那段日子。
仍旧是高中,仍旧是浅水镇,仍旧是盛晴十字开头,青春又懵懂,彷徨又没有依靠。
她有了学费,能将高中读下去,可青春里的烦恼并没有止境。
盛晴将江聿视为依靠,而江聿用行动为两人划出界限。
从此往后,盛晴的生命主题之一是告别——完完整整地跟江聿告别。
虽然偶尔想靠近,但无论她怎么努力,仍旧是朝着告别前进。
直到那张手机卡被她注销,两人首次完成告别仪式。
盛晴的生命是由不断的、一个接着一个的苦难堆砌而成,后来面对方训的骚扰、宿舍关系包括没囊中羞涩等,她都如同通关打怪一般应对。
她告诉自己,翻过一山又一山,总会有柳暗花明那一天。
她也渐渐习惯没有江聿的日子:本来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不应该靠着别人帮忙分担。
她习惯了,而江聿又回来了。
并且没有任何商量地,再次介入她的生活。
“算了,”现在讨论曾经这些又有什么用呢,盛晴叹了口气,“都不重要了。”
红灯转绿,江聿听着她那声类似控诉的话,忘记发动车子,直到身后此起彼伏的车辆鸣笛声响起。
江聿才回魂一般,挂挡,将车子开出去。
车子里的空气无比沉寂,盛晴不再说话,侧头看着窗外,看霓虹闪烁,万家灯火。
江聿只能看到她半张线条优越的侧脸。
前些日子发烧,之后在家里几乎没有碰到她,想来是学业繁忙,如今清减了不少,本就尖尖的下巴颏愈发地尖,脸颊上肉也很少,一双眼睛在脸上有种突出又孤单的美。
回程的路上很长。
再经过红灯,江聿踩了刹车,盯着前车的尾灯,轻轻开口:“盛晴。”
他的声音里似乎有些疲惫。
盛晴回头看他,静静地听他说下去,“当初你和方训,”他顿了顿,有些欲言又止,“我看你,你生活的很好,就没有重新联系你。”
盛晴听闻此话,不禁抬高音量:“你那时还在关注我?”
她的声音忽然又冷了下去,“所以宁愿相信方训发在贴吧里的东西,也不愿亲自我给打一通电话。”
提到电话这件事,江聿也莫名有些怨气,声调不自觉冷了下来,厉声道:“盛晴,你搞清楚,在那之前,是你打了越洋电话通知我,我们之间最近先不要了联系的。”
?
他居然还生气?
盛晴也感觉他有些莫名其妙,本来那些放在肚子里,准备一辈子都不说出来的话现在却忍不住。
“可分明是你先失约的!”盛晴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似乎盛满了傍晚的月色和光辉,显得破碎又无助,手指掐了掐大腿,迫使自己冷静,才缓缓说下去:“你说的话就可以不作数吗?”
前面又是红灯,江聿慢慢踩刹车,被她这么一吼,整个人似乎也有些失神。
“那年你生日,你许给我三个承诺,我的第二个承诺是想我来到京北,你请我吃烤鸭。”说完,盛晴感到好笑一般,居然忽地笑了声。
就是那不怎么愉快的笑容贴在一张白到几乎没有血色的脸上,像是冬日暖阳下即将消逝的窗花。
那时候她还太小,眼皮子浅,眼界也是小小的浅水镇,江聿是她向外认知的唯一渠道和方法,她天真地以为烤鸭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京北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好的地方。
而江聿,则是这个世界,不,整个地球,太阳系,整个宇宙里,最最最最好的人。
这诺言似乎如同尘封已久的佳酿,重新摆到两人中间,却只带了来巨大的沉默。
江聿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头顶的红路灯光芒在他脸上闪烁犹疑。
他这样不肯吃亏的桀骜性子,此时却没有说一句话,仿佛甘愿承认是自己的错。
周末的晚上路上很堵,宽阔但水泄不通的街道上充斥着此起彼伏的汽车鸣笛声,以及路怒症司机间或的咒骂。
众人情绪喧嚣的情况下,盛晴的那点委屈却逐渐平静。
当年只是当年,如果江聿今天不重新出面帮她出头翻方训的旧账,她这辈子都不想把当初的三个承诺拿出来说。
只有两个人都遵守的承诺才是承诺。
只有一方记得,而另一方遗忘的,只是枷锁。
她不指望江聿回答,希望今天的事情早日翻篇。
奇怪,她已经是成年人,按理说早就在一个人的摸爬滚打里学会不动声色,但江聿今天只是说了两句话而已,就将她的满腹委屈和不甘心都勾出来。
这头刚刚做好思想工作,那头,江聿却趁着红灯的最后一秒,兀自开口:“对不起。”
声音很低,有些哑,三个字很简短,却像是拿着砂纸打磨过。
没有戏谑,没有调侃,是盛晴从未感受过的认真。
她错愕地抬头看向他。
前方的车子缓缓流动,江聿的声音也如河水般平静:“当初……是我不对。”
这话似乎说得很艰难:“我有我的难处。”
江聿的前二十年,算不上一帆风顺,但好在有不俗的家世支撑,没有遇到过任何能将他击倒的苦难。
但那些年,政策和爷爷身体的变化如洪水般一下子袭来。
他几乎束手无策,只能苦苦支撑。
闻言,盛晴一愣。
她由衷地认为,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痛苦是贫穷引发的。
像江聿那样已经拥有了很多财富的人,到底还会遇到什么问题。
而事实好像是,他遇到的问题貌似更难解决。
“所以,我只能躲在你背后,充当被你保护的玩偶,”她心里乱糟糟一片,不敢去看江聿的眼睛,低头剥着手指,类似于呢喃般说,“为什么不认为我也能保护你呢。”
“就算是不能保护你,也可以站在你身边,同你共浴风雨。”
江聿猛踩刹车。
前方有人加塞,差点发生交通事故,可江聿的目光却没有看着罪魁祸首,反而一点点偏过来,跟盛晴四目相对。
盛晴感觉他的眼里似乎有自己看不懂的情绪。
翻来覆去,变化无常。
渐渐的,似乎目光锐利起来。
盛晴不明所以,疏忽间,就感觉眼前飘过一道清冽的薄荷香。
江聿粗暴地抬起她的下巴,眼神锐利地从上而下扫过。
第58章 来姨妈
江聿有着一双颜色极为淡漠的双眼,可专心盯人时,却有一种蛊惑人心的专注。
盛晴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不自觉往后面缩了缩。
江聿的大掌快速地按在她后背上,挡住她试图后退的动作,手很热,掌心又带着一点黏腻的温度。
犹如火焰,寸寸将她燃烧。
他的呼吸声落在耳侧,盛晴如临大敌般,简直不敢呼吸。
江聿的目光上下扫视她几次,眉头越皱越紧。
盛晴脑子里曾经看过的台湾偶像剧已经开始作祟,甚至江聿下一秒就像某位男主一般做出什么不应该的举动。
不过江聿捏着她下巴的手掌逐渐松了力气,盛晴稍稍往旁边偏头,就摆脱魔掌。
江聿顺势在指了指她的鬓发,语气迟疑:“盛晴,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盛晴:“?”
乍听到这么问,她完全没反应过来,这是在说她有病?
她不悦地朝他翻了个白眼。
江聿:“……”
小动作都落在他的眼睛里,他粗暴地抓起她的手,在她额头上抹了一圈。
触感并不舒服。
一片冷汗。
其实除了满头是汗,脸色也苍白到极致,像是没被浆过的纸,吓人得很。
她的肩膀在颤抖,手也在颤抖,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在忍着疼痛。
刚刚还处于极大的怒气中,盛晴也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颇为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好……好像是……”
江聿无奈地叹息一声。
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人这么不关心自己的身体。
红灯转绿。
“去医院?”江聿说。
盛晴感觉自己问题不大,摇头道:“不用。”
江聿似乎冷嗤一声,但没有继续说话。
一车寂静。
盛晴最开始只感觉后背被江聿碰过的地方像是着火一般燃热,但在江聿心无旁骛地开车下,逐渐又压下那股令人烦躁的情绪。
而身体上的不舒服逐渐明显,肚子痛,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