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聿生活的环境长期都只有周姨一个女人,周姨又是长辈,根本就没有男女大防这一说,因此他习惯了无拘无束。
这会儿下身穿着灰色短裤,赤着上身,露出覆盖着薄薄肌肉的后背和线条流畅的肩颈。
皮肉单薄但有力量,头发吹到半干,没滴水,湿漉漉的被随意一抓,有种懒散的好看,明明是在空调房,偏偏能感觉到上身散发着温和热息。
很有少年气。
又很勾引人。
但盛晴的人生正在为金钱困扰,没有什么大事比得过钱更重要。
也还没来得及生出欣赏宛若古希腊雕塑般完没身躯的心思。
听到江聿出门的动静,她扒着厨房门框,小声喊他:“哥哥,哥哥。”
江聿从鼻孔里哼一声,语气照旧是从前的冷淡和不耐:“你是小鸡崽儿?”
“从早到晚咯咯咯咯地喊着。”
盛晴:“……”
“我是喊你帮忙端下菜嘛,”她瘪了瘪嘴,“我跳着过去都洒了……”
这幅委屈的样子,他倒成恶人了。
江聿面色冷淡地过去,端过盘子,转身,潇洒往餐桌走。
好跩哦。
盛晴心里吐槽着,蹦着过去嘴上还是好听:“谢谢哥哥!”
江聿腿脚健康,腿长步子也大,优哉游哉地坐在餐桌前等着盛晴过来。
见她落座,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眉毛一扬,笑着问道:“谢我什么?”
当向导还有拍马屁相关的随机抽查?
盛晴眼睛一弯,成月牙状,嘴巴抹了蜜似的,小甜话张嘴就来:“因为哥哥对我好。”
江聿追问:“哪里好?”
盛晴:“哥哥给我买裙子,请我吃饭,还把手机给我用。”
“我被别人欺负了,还帮我出头,”不说不知道,一捋起来江聿的好居然有这么多,盛晴头一歪,嘴角露出一个小小的梨涡,由衷地总结,“哥哥最好了。”
就那么一下。
太阳仿佛没有符合自转规律,突然闪了那么一下,整个梨涡都亮晶晶甜滋滋的了。
江聿被这通马屁拍得通体舒爽,傲娇且满足地翘了翘嘴角。
只不过没翘够半秒钟,就又耷拉了下来。
一小屁孩儿三言两语就哄心了?
又不是SCI影响因子,不是赛车比赛得奖。
他闫肃下来,曲指敲了敲桌面,语气不不善:“赶紧吃!”
盛晴:“……”
低头,夹菜,扒饭扒饭使劲儿扒饭。
动作一气呵成。
在两人无比沉默的吃饭时,周姨和照叔从外面回来了。
江聿跟他俩打了个招呼。
照叔把空运过来的北京烤鸭打开,放在桌上。
这烤鸭色泽金黄,外酥里嫩,芳香馥郁,是店里做好立马乘坐私人飞机过来的。
浅水镇没有机场,私人飞机先停在最近的机场,然后乘坐直升飞机送到浅水镇,到江聿的手里。
这一切仅仅是因为江聿前两天无意之中的一句“想吃”。
红尘一骑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大概同理。
香微儿在空起来迷漫开来。
盛晴顿时感觉手里的清茉莉都不香了,满心满眼看着这坨散发着香气的食物。
江聿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勾了勾嘴角。
撂下筷子,捡起一张饼,包住一块烤鸭,放上葱,蘸上秘制酱汁,咬一口。
盛晴看着他的蠕动的喉结,再看看烤鸭,吞了吞口水。
江聿眉毛扬了扬,对照叔周姨说:“一起吃。”
照叔是爷爷身边的勤务兵,退休后也一直在大院里陪着爷爷,周姨则一直是家里的保姆,所以这两人算是看着江聿长大的。
他们之间的关系向来还算不错。
江聿看着冷淡桀骜,但并不难相处,也没什么少爷架子。
他一让,两人也坐下来一起吃午饭。
周姨看着一桌子菜就知道是盛晴做的,心里不由得欢喜,又看着小姑娘不停地咽口水,就心疼了起来。
把烤鸭往盛晴那头推了推。
江聿咳了一声。
周姨:?
少爷乖僻惯了,也不知道整天在想什么,但是少爷的话最好还是听听。
于是,盛晴眼看着到眼前的烤鸭,转个圈,离自己越来越远。
欲哭无泪。
她感觉嘴里都要装不下她的口水了,抻长脖子,离江聿近一点儿:“哥哥,你吃什么?”
江聿:“好吃的。”
盛晴:“好吃么?”
江聿:“不好吃。”
盛晴:“不好吃你怎么还吃这么多。”
江聿:“我喜欢。”
油盐不进qaq
盛晴沉默半晌,继续发问:“我怎么觉得挺好吃的?”
江聿:“那你就一直觉得吧。”
盛晴:“?”
彻底没辙。
虽然很想吃,但真的吃不到,她皱着眉,托着脸,继续吃甜粥。
头顶,突然传来清爽又肆意的笑声。
江聿用擦拭干净的手指拨了拨她的头发,笑道:“馋鬼。”
盛晴被他身上清爽的气息包裹着,有一瞬间感觉呼吸不畅,浑身通电似的酥麻。
直到感觉那鲜香的气息越来越靠近,才五感回归。
"喏,我吃腻了,"江聿半抬不抬的眼皮盖住光芒傲娇的眸子,声音低哑里又几分愉悦的不情不愿:“给你吃好了。”
第8章 你真的值得吗
“真的吗?”盛晴本来蔫儿下去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忽闪忽闪地看着江聿。
江聿剑眉一挑:“我骗过你?”
盛晴摇了摇头。
大少爷虽然脾气很臭还不喜欢她,但确实不骗人来着,可能是不屑于骗她这种小鬼吧。
盛晴舔了舔嘴唇,仿佛美好的滋味已经在唇齿间流转,双手在胸前搓了搓,然后笑眯眯地夹起一块烤鸭。
塞进嘴里。
“蘸点儿酱料。”江聿说。
盛晴乖乖去做。
“不是我说,那旁边儿的饼是干嘛的?”江聿感觉这姑娘怎么有点儿傻呢,打一下走一步。
盛晴不好意思笑笑,捡起一块饼,思索片刻,把鸭子、葱、饼一块塞进嘴里,嘴巴鼓得满满的,像是一只小仓鼠。
江聿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笑声没有什么恶意的,但盛晴就是红了脸。
“我是第一次吃这个东西嘛。”她笑声嗫嚅道,声音很轻很细,有点小朋友遇到新事物的无措感。
江聿瞬间收敛了笑声。
他知道自己的生活还算不错,也知道这个世界上贫富差距很大。
但他出入CBD吃着几千块一顿早餐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在祖国的东南角落,还有少女连烤鸭都没吃过。
他为自己的眼界太过局限和自己的无知感到抱歉。
再抬头,江聿卷了一块烤鸭递到盛晴面前,照旧是耷拉着眼皮,语气里有几分慵懒不耐:“小鬼,慢慢吃。”
盛晴吃得满嘴流油,整张小脸都沾上了油润的光泽,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江聿没再说话,走回沙发的位置看书。
他的日常生活很卷,学业繁重,不过他早已习惯如此繁重的学业并且将其当做生活里十分正常的一部分。
所有物理公式和符号都是同米饭青菜差不多的生命必须品一样的存在。
不过这会儿,心灵刚受过人文关怀的洗涤,现在看物理知识倒是有些分心,眼神时不时往开放式厨房餐桌的位置瞟。
少女个头很矮,人也瘦,整个人坐在餐桌上往后靠,甚至脚跟都碰不到地面,没有穿鞋子的脚丫白嫩干净,在象牙白色的瓷砖通铺地面上一点一点的。
阳光落在上面,让她看起来像是一个小精灵。
盛晴吃得很开心,随着味蕾上的满足,肚皮也慢慢被撑了起来。
妈妈从小教育她饮食不要贪多,吃饱就好。
况且还是吃少爷的食物,她感觉差不多,就放下碗筷。
可一瞬间,她又想起了妹妹盛佳。
盛佳是比她还可怜的小孩儿,至少她在妈妈的羽翼下长到了十岁,虽然奶奶不疼爱她,但是爸爸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偏心弟弟,她的生活还算不错。
至少能跟镇上大部分女孩儿的生活条件差不多。
而盛佳在很小的时候就没了妈妈,爸爸也不喜欢她。
她作为姐姐,也没有能力去保护她。
盛晴突然有些悲怆,一些不太好的想法钻进大脑,支配她的行动。
她不是坏孩子,偶尔干一次干坏事总是欲盖弥彰地盯着别人,心跳像打鼓那样,扯过纸巾将烤鸭包着酱放在里面。
心跳越来越快。
盛晴感觉房间里的空气都要不流通了,站起来,双手背在后面跟江聿告别:“少爷,我吃饱嘞。”
大少爷淡淡抬起眼皮,目光审视她一圈。
就在盛晴感觉要完蛋的时候,才轻轻开口“嗯”了一声。
“那……”手心不自觉出了热汗,盛晴不敢动,嗫嚅道,“我好困,先回家睡觉了。”
江聿充耳不闻一样,没再说话。
盛晴又站了两分钟,做贼的心虚感令她细弱的双腿都要如筛子般打颤。
又想到盛佳,咬了咬牙,落荒而逃。
盛晴一路上蹦蹦跳跳,速度很快。
自己的凉鞋跑丢了,现在脚上的拖鞋是江聿家里的忘了还,好像在小偷的路上越走越远。
她一路上做贼心虚般总回头看,确定照叔周姨没追上来,单脚蹦着,越蹦越快。
“姐姐!”山脚下,盛佳穿着破破烂烂的粉色HelloKitty印花短袖在等她,“你怎么一晚没回家,我好害怕。”
盛晴心里软了下来,将那只受伤的脚放下,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阿姐没事,少爷很好的,我去少爷那里做工才有工钱读书啊。”
说完,她看了看妹妹的衣服,鼻尖一酸:“然后再给你买一件漂亮的衣服。”
她的所有衣服都是捡亲戚朋友剩下的穿,而盛佳就更可怜了,穿的是她剩下的三手货。
小孩子总是很好哄,听说要给买新衣服,盛佳开心地直点头。
“阿姐真好。”她说。
“阿姐还有更好的呢!”盛晴翘着眉梢,有点小大人似的傲娇。
盛佳立马问:“什么呀什么呀?”
盛晴跟魔术揭秘一般,慢悠悠、偶尔停顿,不断闪出包袱那般,从身后拿出那块从江聿家顺来的烤鸭。
盛佳很配合,小狗似的凑上来使劲儿闻了闻:“好香!”
盛晴撒谎:“这是少爷给你吃的。”
盛佳眯了眯眼睛,用手指在上面蘸了点儿酱汁,放进嘴巴里咂了咂。
四处看了看,没人。
盛晴说:“你就在这里吃吧,吃完再回家。”
家里有王兰,还有那个小霸王,如果小霸王要抢盛佳的,盛佳就吃不到了,可最可怕的还是王兰。
她如果看到这些,保不准还要盛晴去问少爷乞讨,多要些回来。
盛佳也知道家里不好,点头将那片烤鸭放进嘴里。
因为只有一片,所以她慢慢地咀嚼,一点点品味鲜香的酱汁和酥脆的鸭皮滋润味蕾的感觉。
看着妹妹因为一小片烤鸭就心满意足的样子,盛晴心里更酸涩了。
她不想一直这么偷偷摸摸,她想给妹妹给自己更好的生活,所以她得努力学习,离开浅水镇,去大城市读大学,赚好多好多钱。
盛晴摸了摸盛佳的脑袋,小声说:“姐姐以后还会给你买更多好吃的的。”
话音落下,她感觉身后有一股莫名的压力,一股寒意攀上脊梁冲上脑门。
盛晴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不敢回头。
“盛晴。”江聿冰冷又带着失望的声音缓缓降临,像是秋后问斩的判官,判她死刑。
盛晴顾不上脚还在受伤,连忙往后退了几步,作势要跑。
江聿手疾眼快,一把拽住她的衣领,语气阴冷:“跑什么?”
盛晴知道自己的行为是不对的,就算只是一块烤鸭,但不经允许就拿走的行为就是偷。
正是意识到不道德,所以才更不敢面对江聿,巨大的愧疚、羞愧将她包围,盛晴不断地说“对不起”,然后使劲挣脱他,往家的方向跑去。
她没脸见江聿了,明明江聿对她这么好,她还要去偷人家的东西。
而江聿的脸愈发得黑。
是她先做错事的,她还什么都没说呢,她连个认错的态度都没有就想跑?
盛晴本来就脚受伤,根本比不上江聿身高腿长,长腿迈了两步就将人抓住。
“你跑什么?”江聿问。
盛晴眼里含泪,没回答。
他什么都没说呢她倒是哭起来了?是从哪里学的勾栏瓦舍样子,以为流两滴眼泪就能让人心疼?!
江聿更气,气极反笑,提溜小鸡仔似的将盛晴提溜起来,单手夹在臂弯里,仍旧不影响速度地往家里走。
“我错了,少爷。”盛晴连忙求饶。
现在知道错了?江聿根本不听。
身后,盛佳一脸惊恐,等到想着去追的时候,姐姐已经被大少爷带走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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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家院里。
江聿越想越气,站在少女对面,居高临下地问:“你之前答应过我什么?”
“你说让我给你工作,因为你值得。”江聿想到那天的盛晴,站在自家的客厅里,明明没有任何把握,但坚持把那段话说完,一双好看的眼睛很亮,让他看呆了。
他从未在人的眼睛里看到过那种渴望,是对生存、对更好的生活的渴望。因此他生出了从来没有过的怜悯。
“所以,偷偷拿人东西,这就是你值得的方式吗?”
盛晴哪里敢说话?她都要替少爷感到委屈可怜了,自己的一片好心,结果引狼入室。她抽搭着,不敢出声。
而她越不出声,越不回答,江聿就越生气。
平素里不理凡间事的大少爷气得七窍生烟了,在院子里没有目的地转了两圈,捡起樟树落下的枝条。
细长,有韧劲儿,抽在身上看着就很疼。
照叔和周姨脸色变了下,本能地提醒:“阿聿!”
江聿冷冷回头看他们一眼,两人一起噤了声。
虽然他俩算是江聿的长辈,但江聿的性格从小就不服管教,而且只要是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必须做到。
而且论身份关系,他是老板,他们只是雇佣,没有太大的话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