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环被摔了个狗啃泥也只得闷哼,他心中虽有不甘,到底不敢再来打扰柳映疏了。
谢璟看见他灰溜溜地走了,这才端着葡萄进了里间,此时柳映疏仍旧披着外衣坐在窗边,窗子被她打开了,此时她正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执着白子,垂眸看着面前的棋局,像是在思考着怎么破局。
窗外种的月季有一枝伸了进来,顶端正半开着一朵红色的花,在烛光下显得妖娆妩媚,月季的幽香悄无声息地围绕着柳映疏。
感觉到谢璟回来的脚步声,柳映疏偏头看他,看见他手中的葡萄后弯了弯眼睛:“我记得你喜欢吃这个。”
说着她又有些疑惑:“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送葡萄来?”
谢璟走到柳映疏对面坐下,将手中的葡萄放在棋盘旁边,他避开柳映疏的目光,然后不咸不淡地说:“是李环。”
“嗯?”
柳映疏有些意外,联想到白天李环那副恨不得将她生吞入腹的模样,她不禁看着谢璟擦了手正摘了一颗葡萄,用平时握枪杀敌的手细致地剥着葡萄的皮。
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柳映疏一时之间被他的手吸引,她改为单手撑着头,然后浅笑道:“你是知道他不死心,今晚还会找借口来找我,所以才会故意来找我下棋的吗?”
想到他白天莫名其妙走了,今晚又突然来敲她的房门,柳映疏不禁加深了笑意。
谢璟手中的动作一顿,并未看她,而是嗯了一声,然后问她:“你为什么不跟他说自己的身份?”
“说不说都一样,左右不过你在这里,他不能拿我如何。”
说着柳映疏抬眼看他,见他已经将那颗葡萄的皮剥好了,她正欲开口回答,就见一只修长的手捏着剥好的葡萄伸到她面前。
她讶异地看了一眼谢璟,见他正在盯着那朵月季看,柳映疏并未注意到他微红的耳尖,她其实不喜欢吃葡萄,但还是下意识微微张口轻轻咬住了那颗葡萄。
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触碰了自己的食指,谢璟这才转头看,就见柳映疏红润的唇瓣还停留在自己的指尖,她低垂着双眸,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烛光的照映下带了细碎的光。
察觉到谢璟没有松了那颗葡萄,柳映疏便抬眼看向谢璟,下一秒,她撞进了一双晦暗不明的眼瞳里,里面似乎正在压抑着什么。
心跳莫名加快,柳映疏松开嘴也不是,不松开也不是。
她以为谢璟是故意不放的,毕竟小时候他也干过这种事情,她眨了眨眼,无辜地看着谢璟,眸色氤氲。
谢璟将心中的冲动压了下去,他松了手,然后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眼中已经恢复了原先的一片清明。
门外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少将军,谢璟知道是他白天让人查的事情有了结果。
于是他站了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柳映疏咽下口中的葡萄,她抬头看向谢璟,见他侧身准备要离开。
像是想起了什么,柳映疏跟着起身去旁边拿了一盏灯笼:“外面不见月亮,想来夜路不好走,你拿着它回去。”
“不用。”谢璟并未接过那盏灯笼,见她面露疑惑,才轻声道:“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不便带着它。”
说完他转身离开,就在他开了门要出去的时候,柳映疏略着急地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我明日就要离开去梁州找姐姐。”
谢璟脚下一顿,沉默了良久,他并未回复她,而是出了房门。
下属守在外面,见谢璟出来了,立刻迎了上前:“少将军,您让我搜查的证据我都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只是那李公子说的黄金属下并未找到。”
谢璟应了一声,等走出这个院子,才道:“把证据交给御史台的人就行了,剩下的他们自己会去找。”
他下午收到太子的来信,说御史台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原本皇帝就已经开始怀疑襄宁县不对劲了,恰逢太子举荐他来此剿匪,谢璟前脚刚走,皇帝后脚就派了御史台的人出发。
只是皇帝这般大张旗鼓,怕是早已经惊动了暗处的人,看来这次是不能动到那位了,也不知道皇帝是不是故意的。
下属听他这样说,立刻问道:“那咱们明天是不是启程回京复命?”
谢璟略作思考,半晌才回答:“我还有事先不回去,你和刘副将等人先回。”
说完他回头看了一眼还亮着烛火的院子,然后离开。
第二日一早柳映疏便让听琴收拾好了东西,等她们二人出了院子,就见李环穿得跟个花孔雀一般站在院门口等她。
听琴警惕地看着他,他无视听琴,直接走到柳映疏跟前,然后风流地摇着折扇:“姑娘不知道谢将军一大早就出发了吗?”
柳映疏对于谢璟的行踪并不在意,他本来就有要事在身,所以她才会在昨晚的时候就同他说了自己今早离开,哪知道李环会特意来拦她。
她并不想在这里同李环浪费时间,只道:“叨扰李公子一天,我也该离开了。”
说着她抬脚就要走,谁知道李环伸手一拦,柳映疏差点碰到他的手,性子再好如她当下也恼了,她声音偏冷:“李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李环见她似乎生气了,只觉得柳映疏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心道美人就连蹙眉都是好看的。
他拿出昨天的话,又加了几个条件诱惑她:“谢将军将你一个人丢在这里自己先走了,可见他对姑娘并不是真心的,姑娘不如就留在这里,我保证比他疼你,只要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凭你?”
柳映疏原本是不打算告知对面自己的身份,免得被人说拿身份压人,可是这人实在是太难缠了,如果她真是没有背景的普通人家的姑娘,怕真是要让这种人得手了。
她笑了一声,就在李环被她这笑迷住的时候,她慢慢说道:“忘了告诉李公子,我姓柳,祖父和父亲在朝为官。”
姓柳?李环一愣,在脑中回想上京那些在朝的官员有哪些姓柳的。
幸好姓柳的不多,只有两位,不然以他的脑袋肯定记不住。
他细想了两位柳大人的官职,一位是四品官员,另一位是二品大员,刚才柳姑娘说什么,她父亲和祖父都在朝为官?
李环面色一变,那两位柳姓岂不就是她的祖父和父亲!
柳映疏见他猜到了,也懒得继续跟他耗下去:“李公子请让开。”
李环心有不甘,他咬了咬牙仍旧站着不动:“昨日我说你是谢将军妾室的时候你并未否认,刚才的话莫不是你用来骗本少爷的?”
听琴实在是没看过这么无耻的人,她忍无可忍:“李公子,念在你爹让我家姑娘在这住了一晚的份上,我家姑娘不跟你计较昨日的鲁莽,你说姑娘是谢将军的妾室,睁大你的狗眼瞧瞧,有哪位妾室是这样的穿着打扮!”
李环这才仔细看了看柳映疏的打扮,发现她从头到脚穿的都透露着精致,发髻也是未出阁的样式,头上的珠钗也是难得的,她浑身都透露着贵气,哪里有妾室的影子。
且她的言行举止比他妹妹还要规矩,分明就是从小出生在官宦世家才有的气度,想起他曾经听人说柳家二姑娘长相名动上京,上京城中再也找不出比她样貌更出色的,看着眼前长相极美的人,他后背出了一层汗。
是他一时色迷心窍,才会忽略掉了这些。
柳映疏见他神色就知道他信了,怕他继续纠缠,她轻描淡写道:“李公子若是觉得我祖父父亲的官儿不够大,云南南安王府的面子可够大?”
李环听到南安王府后腿开始发软:“是我唐突了柳姑娘。”
柳映疏并未继续理他,而是带着听琴越过他离开。
出了李府便看见陈暮雨和几个侍卫站在那车旁,她面色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想来是跟家中的父母兄弟告了别。
见到柳映疏出来,她立刻走了过去:“柳……姑娘!”
原本想要喊她姐姐的,但是一想起她今后成了她的丫鬟,到嘴的称呼又变了。
柳映疏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问:“可用过早饭了?”
想起她今后就要离开这里,又问她:“想清楚了吗,或许以后再也不能回来了。”
陈暮雨摇了摇头:“其实我挺高兴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不属于这里。”
柳映疏没有深想她的话,带着她上了马车,听琴伸手拉陈暮雨上车的时候柳映疏看见她右手腕上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粉色桃花形状的胎记。
她匆匆一瞥,并未将这个胎记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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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鹅:下次再给我东西吃不松手我咬死你!
谢璟:QAQ
第三十四章
梁州晚上最热闹的一条街是花柳巷,柳映疏被两个护卫被两个护卫护在身后,她拿帕子掩住鼻子,不让混着酒气的甜腻脂粉味钻进自己的鼻腔。
柳映疏头上戴着帷帽,穿着也与这里的姑娘们大为不同,显得她格格不入。
在一家青楼门前站定,她还未踏入其中,就有两三个涂脂抹粉的姑娘围了上来,当然,她们的目标并不是柳映疏,而是她带的两个护卫。
“公子可是这一次来咱们这?”
“哎呦,这小哥长得真俊!”
“公子怎么不理人家呀?”
没有柳映疏的命令,这两个护卫也不敢对那些姑娘动粗,只得面无表情地站在那任由别人上下其手。
柳映疏看了眼那几个姑娘,才慢慢开口:“进去吧。”
护卫这才推开靠上前来的姑娘,径直走了进去,许是她的这副打扮实在是太过于保守,一下子就吸引了一些人的目光。
有的男客喝醉了,想着能进这烟花之地的多半也是里面的姑娘,于是摇摇摆摆地上前想要掀开她的帷帽一探究竟。
当然,他的手还未碰到柳映疏的帷帽,就已经被她身边的护卫反手钳住了,这人嗷嗷大叫,嘴里一直喊着痛。
剩下的有色心没色胆的人则心中暗暗庆幸自己没有上前去招惹,不然被打的人就是自己了,只是那道窈窕的身影实在是太过勾人,心道那样的身段都要比过雪儿姑娘了。
想到雪儿姑娘,这人一阵心神荡漾,不知今晚雪儿姑娘要再次给众人演奏,他心中又开始隐隐期待。
大堂这边的动静引来了宋妈妈,宋妈妈是这里的老鸨,但是看着却是个风韵犹存的美人,她面上画着淡妆,鬓边插了一朵红色的山茶花,手中握着一柄画了海棠春色的团扇,她直直地往柳映疏这边来。
宋妈妈猜不到柳映疏的身份,但看她的穿着也知道非同一般,宋妈妈也不是没见过女人出入她这青楼,只是那些女人都是满脸怒气来撒泼找自己的夫君,顺便辱骂她们这的姑娘。
可是这位看起来却又不像,她虽说带了两个不好惹的护卫,可也没有冲着谁去,唯一挨打的那位男客也是自己犯贱主动招惹了人家。
为了不跟这位神秘的姑娘闹起来影响她的生意,她只得面上带了笑迎上去:“姑娘来我这可是找人?姑娘可是要找自己的兄弟或者丈夫?”
柳映疏看出她眼中并无恶意,也只得颔首:“确实是找人,我要找的是位姑娘。”
既然这里的老鸨主动上前攀谈,也省去了她的麻烦。
宋妈妈从她的话中听出了不对味,忙请她去一个角落的空桌坐下。
柳映疏还未坐下,身边的护卫就可以用自己的袖子先擦了擦那椅子,等他擦干净后柳映疏这才坐了下去。
看来这位是有钱有势人家里的夫人,来找人多半是想挑一个好的塞去自己夫君的后院养着,宋妈妈心中有了成算,面上的神色也热情了几分:“姑娘要找的人叫什么,我这儿虽说姑娘不多,可一个两个都是出色的。”
随着她的话语,楼上响起幽幽地琴音,这琴声虽然听着如仙乐,但是细细一听却无端让人生出感伤。
柳映疏放在桌面上的手指蓦地收紧,她声音微颤:“这位弹琴的是谁?”
宋妈妈以为她只是好奇,于是面带自豪地笑道:“这位可是我们这儿的头牌雪儿姑娘,不过姑娘若是想要她,我也是不放的。”
似乎是看出了柳映疏的意图,宋妈妈打起了算盘,虽然雪儿在她这已经三年了,但是接客的次数却连两个巴掌都没有,尤其是去年开始她一直被知州的次子卫公子包着,其他想点她的人都不能。
不过这卫公子出手大方,甚至还会出现竞价的时候,反正雪儿现在在她这里就是一颗摇钱树,她现在可舍不得放了她,就连前几日卫公子想要给雪儿赎身,她都没答应呢。
柳映疏压了压眼角的酸涩,她对着宋妈妈直接道:“带我去见她。”
宋妈妈这时面露为难:“姑娘,现在雪儿正陪着卫公子呢,要不等他走了您再去?”
自从宋妈妈拒绝了要给雪儿赎身的卫公子后,他现在几乎天天都来这里,就连知州都放话了,若是再这样下去就不认这个儿子了。
但现在人家还是知州的儿子,知州再怎么说也不会真与他断绝父子关系,她一时之间不想开罪他。
柳映疏也不去管宋妈妈的话,带着护卫顺着琴音上了楼,然后在一间房门前停下。
宋妈妈追着她上楼,苦口婆心地劝她:“姑娘,您得遵守我们这儿的规矩,再说里面的可是知州大人家的二公子,你我都得罪不起!”
柳映疏偏头看宋妈妈,她声音依旧温和:“知州的儿子?”
若是哪天这位梁州的知州升了官回了上京,让这位公子再次看见姐姐的话,岂不是不好?
宋妈妈见她并未抬手敲门,而是站在门前思索,似乎被她的话给劝住了,她心里送了一口气。
现在她还不知道这位夫人的身份,所以即便她不顾阻拦来到了雪儿的房门口,宋妈妈也不敢叫打手来赶人,更何况她身边的两个护卫看着也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真打起来可能会两败俱伤。
柳映疏心中天人交战,最后理智还是被痛苦战胜,她伸出右手轻轻将房门推开了。
琴声戛然而止,正在抚琴地柳映雪望向门口,只见一位带着帷帽穿着紫衣的姑娘俏生生地立在门口,而宋妈妈则朝她递了眼色。
她一愣,看向坐在桌边拿着酒壶独饮的卫恒。
卫恒被她这么一看不明就里,难道是雪儿以为这位是来找自己的?
他虽然荒唐,可也是因为家中并未娶亲,所以才会夜夜在这里,这位带着帷帽的姑娘莫不是上次母亲同他说的表妹?
以为自己猜对了,他忙站了起来走到柳映疏跟前,俊逸的脸上露出不满的神情:“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我不是同我母亲说了不愿意娶你,我要娶的是雪儿姑娘!”
柳映疏对这个喷着酒气的男人产生了厌恶,她困惑道:“谁要嫁你?你又要娶谁?”
听到她温软的声音,卫恒眸色一亮,恰逢不知从哪吹来的风掀开了柳映疏帷帽的一角,他看见了她的半张脸,惊鸿一瞥也足以让他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