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赋——春风蘸酒【完结】
时间:2023-05-03 14:45:39

  “昨日仓库忽然着火了, 烧了我好些丝绸, 现在不光内鬼没有抓到,只怕要交易的丝绸也交不上了。”
  “竟有这种事?那吕先生什么时候要货啊?”
  “五天后。”
  沈云舒眼睛一转, 心里有了盘算,说道:“星澜哥哥,时间这么紧,可不能再有差池了。依我看定然是别的丝绸行嫉妒你生意做的大,这内鬼若是不抓出来,以后只怕会更麻烦,万一他下次交货的时候再使绊子可就不得了了。”
  王星澜眉头紧锁,无奈道:“我何尝不知道?我已经把昨天当值的人都盘问了一遍,并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啊。”
  “那还不简单,把他们都赶出去就是了,这种时候宁可抓错,不可放过。”
  王星澜有些犹豫,“只是现在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把他们赶出去,只怕忙不过来。”
  “那有什么的,再买些伙计就是了。”
  沈云舒说的轻松,王星澜的脸色却依旧难看,家里的钱都在吴氏那里,从她那里拿钱真是难如上青天。正在他想如何跟吴氏开口之时,沈云舒已经拿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递给他,十分温柔的说道:“星澜哥哥,这是我这些年存的体几钱,都给你了。码头那有好多做力气活的短工,他们没有根基,就是卖力气的什么都能干,用着放心,这五百两足够招几百个短工做上一个月了。你无论如何要把这生意应付过去,我还等着你救我呢。”
  王星澜连忙将银票推了回去,“不行不行,这如何使得?我怎么能拿你的钱?”
  沈云舒将银票直接塞到他手里,嗔怪道:“这有什么的,反正我都认定你了,我的就是你的,我只盼着你能早些将我救出来便是。”
  王星澜握着银票,心中感动不已,于是拉着她的手真诚道:“这是自然,云舒,我只盼着早日与你长相厮守。”
  两人正是一派浓情蜜意,身后忽然传来女人恶狠狠的声音。
  “你要与谁长相厮守啊!”
  两人循声回头,只见吴氏站在他们身后,满面怒容,王星澜顿时吓得腿都软了,沈云舒赶紧起身躲到他身后,扯着他的袖子问道:“星澜哥哥,她是谁啊?”
  吴氏闻言眼睛一蹬,骂道:“骚狐狸,你连我都认不出来了,我是你主母!”说罢定睛一看,躲在她夫君身后的果然是那日在街上撞到她的那个女人。于是继续骂道:“沈云舒,果真是你个贱人!人牙子不是已经将你发卖了吗?你怎的又出来兴风作浪?天底下男人那么多,你为什么非要缠着我的男人!”
  吴氏怒气上头抬手就要打沈云舒,沈云舒往他身后一躲,这一巴掌居然结结实实落在了王星澜的脸上。
  王星澜捂着发烫的脸,看着周围人嘲讽的眼神,他再也压制不住心里的怒火,反手就给了吴氏一巴掌。
  吴氏那里受过这种委屈,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出来,捂着脸吼道:“王星澜,你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前几天在街市上看见她了,她跟一个男的又搂又抱亲亲热热的,你还真打算为了她去当剩王八吗!”
  “不用你管!”
  吴氏看着跟平时判若两人的王星澜,心里失望,就跑开了。沈云舒晃了晃他的胳膊道:“星澜哥哥,你快去追吴娘子吧!快去啊!”
  说着推了他一把,他也就半推半就追去了。他走后,沈云舒冲邻座的一个带斗笠的人点了点头,那人便提剑走了。
  杭州府衙,
  柳宜年和朱翊珩在摆弄着一个小小沙盘。
  朱翊珩拿着一个棋子说道:“蒋宗林真是谨慎,怕这些人往上面扯,直接把钱塘县令和河道衙门的替罪羊抓起来,握在他手里,不许你参与。布政使李林直接囚禁在他家里,这样等上面旨意下来,他就可以直接杀人结案了。他这样谨慎的人居然愿意跟你一起上这个折子。”
  柳宜年笑了笑,将几个棋子推到他那边道:“李林多番在他作战的时候在粮草供给上给他使绊子,有机会杀了他,蒋宗林一定会做。不过,如果他知道工部建的道观塌了,这个折子他是无论如何不会上的,这倒真是天助我们。”
  “哪里有什么天助,都是事在人为,就等这个时机呢!你们联名上的折子应该快到京城了。”朱翊珩说着从沙盘里拎出一个棋子扔到一边道:“那李林已经是死人了。”
  “殿下的意思似乎早就知道玄清观会倒?”
  朱翊珩并未接话,而是从沙盘里将柳宜年方才拨过来的几个棋子握在手里,从中取出一个扔到桌子上,说道:“依我对皇兄的了解,凡是跟敬天请神相关的,他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李文华这次犯了大忌讳,死定了。”
  说着又拿起一个棋子放到沙盘边上,继续说道:“至于钱敏达,上一任工部尚书就是他,是他举荐李文华接手工部,也是他极力主张修建玄清观,说实在的,工部尚书虽不是他,整个工部真正听命的还是他,在皇兄心里这件事自然跟他脱不了关系。加上地方河堤因贪墨而决口,处置他,就是时间问题罢了。只是,皇兄现在还需要他敛财,轻易不会动。”
  柳宜年将沙盘边的那枚棋子轻轻推倒,说道:“所以我们要帮陛下一把,给他一个不得不处置他的理由,也就是我们正在做的最后一环,证实他通倭。”
  “没错。钱尚昏昏老矣,将他的爪牙和得力儿子除掉,一个不再得力的人,再能揣测上意,也不堪大用了,内阁就快要重新洗牌了。”朱翊珩说着将最后一枚棋子搁置到了沙盘外。
  门外,书办跑进来禀报柳宜年,“府台,沈姑娘的手下来了。”
  “快请他进来。”
  “是。”
  片刻后,一个身带斗笠的男子走了进来,摘下斗笠,朱翊珩才看出那人正是沈云舒带在身边的一个暗卫。暗卫拱手道:“小人见过府台大人,沈姑娘方才探到了王记会在五天后跟倭人交易丝绸。沈姑娘说王星澜会去码头买苦力做短工,大人可以安排官府的人乔装成在码头的苦力,我跟衙门的人同去,我识得王记的人。”
  “好。”柳宜年冲书办说道:“你去衙门找十几个可靠的人乔装一下跟这位先生同去码头。”
  “是。”
  柳宜年看朱翊珩似乎早知一切,便望着他似笑非笑的说道:“这样一环套一环妙绝的主意,我是想不出来的,殿下却运筹帷幄,可见我不如殿下远甚。”
  朱翊珩一脸讳莫如深的笑了笑,说道:“本王也觉得这主意妙极,可惜不是我想的。前半部分是陈绮梦想的,后半部分是云舒想的,本王不过是眼光比较好,坐享其成罢了。”
  朱翊珩说完往椅背上一靠,一副悠哉的样子。
  “殿下居然放心让沈姑娘自己去见王星澜?就不怕那人趁机轻薄沈姑娘?”
  “你是不知道,云舒演戏跟真的一样,俩人浓情蜜意的,仿佛当我死了一般。而且她从前也这样骗过我,我一看见她骗别人,就想起来她骗我时,也是这样情真意切的。我光看着,就气饱了。”
  朱翊珩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还是放心不下,于是抽出了拨弄沙盘的手,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了。”
  宫里丹房内,
  成明帝召见了钱尚和姜川,两人垂首立于殿内,钱尚以为此次召见是为了玄清观突然倒塌一事,虽说心里已经有了盘算,却看着神情严肃的成明帝依旧有些不安。
  成明帝将锦衣卫审出来的供状让刘千山拿给他俩看,姜川一如既往的谦让和气,让钱阁老先看。
  钱尚接过看了看,与自己预想的差别不大,无非是证实了宫殿用料以次充好,还有那些供应木料砖石的商人,一口咬定是李文华让他们提供廉价的劣质材料鱼目混珠,中饱私囊。
  成明帝待他二人看完,才悠悠开口:“钱阁老,姜阁老都看完了,你们觉得应当如何处置为好?”
  “老臣以为,这些商人的话倒并非十足可信,也可能是有人刻意指使,即使为了一线生机也不可能承认是他们的罪过。若是查实了他们说的当真属实,那李文华属实是罪大恶极,理应处斩。”
  “李文华是你干儿子,你舍得?”成明帝的重音刻意落在“舍得”两个字上,听起来十分的阴阳怪气。
  钱尚面不改色的回道:“没有什么舍不舍得的,都是大明的官员,为官心里就应该只为着陛下和百姓,若是有人存了自己的私心,中饱私囊,自然不能再用。承蒙陛下不弃,任臣为内阁首魁,那臣自然不能徇私。莫说是李文华,便是钱敏达犯了错,也是要秉公办理的,该审审,该抓抓。”
  成明帝阴晴不定的脸上忽然浮现一丝阴恻恻的笑,“钱阁老,这件事若真是李文华为了中饱私囊干的,钱敏达真能脱的了干系吗?谁不知道,这工部早就不是朕的工部了,是他钱敏达的工部!”
  钱尚微微抬头,看清成明帝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时忽然背后一凉,他太了解成明帝了,只怕钱敏达不止这一个错处了。立马跪下答道:“陛下,六部堂官不过是替陛下管着事,是没有私心的,人心难测,父子兄弟尚且做不到一条心,陛下若因为举荐而疑心钱敏达,那也会因为父子血缘疑心老臣,请陛下严查钱敏达与臣,以消疑心。”
  成明帝看了一眼旁边一言不发的姜川,问道:“姜阁老以为呢?”
  “臣以为,钱阁老一向公忠体国,下面人无论有什么错处都是牵扯不到阁老身上的。”
  成明帝听完忽然笑了一下,说道:“姜阁老还是这样,和光同尘。不过姜阁老说的对,钱阁老的为人,朕自然信得过,不必为了下面的人自请罪责,起来吧!”
  姜川刚扶着钱尚起来,成明帝却忽然发了话:“刘千山,把浙江来的折子拿给两位阁老看看。”
  刘千山把折子拿给二人,成明帝在御座上慢悠悠的说道:“这是浙直总督蒋宗林和杭州知府柳宜年联名上的条陈,说是此次钱塘江决口并非天灾,而是人祸,去年建造河堤时,藩台衙门和河道衙门贪墨了朝廷拨下去的修河公款。朕没记错的话,这个布政使李林也是钱敏达举荐的吧!给百姓修河堤跟给朕修道观一样,都是粗制滥造,以次充好,啊?”
  成明帝这个阴阳怪气的“啊”把钱尚吓得背后又是一身冷汗。自己让蒋宗林短短数载就从一个御史做到了封疆大吏,他居然还不满足?寻常时候也就罢了,选在这种时候跟柳宜年一起上这种奏疏,无异于对他们父子火上浇油。
  姜川这次倒是赶在钱尚之前开了口,“回陛下,臣以为浙江富庶,贪墨之风却屡禁不止,从前有李廷斌,如今又有李林,这样贪官如同硕鼠一般苦了百姓,富了自己,应该趁此机会让蒋宗林好好肃清一下浙江的贪墨之风。”
  成明帝眯着眼睛问道:“钱阁老以为呢?”
  “老臣以为姜阁老所言甚是,是时候应该肃清浙江官场了,为防偏颇,应该让柳宜年跟蒋宗林同查此事。”
  成明帝给刘千山使了个眼色道:“拟旨吧,就按内阁说的办。”
  钱尚和姜川退下后,成明帝问刘千山:“你说朕是不是太纵容钱尚父子了,明面上的账还不够他们贪的?非要做到这个份上?人心啊,永远是贪得无厌的。”
  刘千山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结话,成明帝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这个柳宜年倒是个得力的,年纪轻轻倒有他爹当年在都察院的风范。只做个地方官太可惜了,这件事了了,就调回京城吧。”
  沈云舒本就预备在京城开丝绸行,隔行如隔山,她打算拉徐清昼入伙。这天,她跟徐清昼去几家小的作坊看织机,回客栈的路上,徐清昼看见路上有卖糖水的,便要去买两碗解渴。
  沈云舒本来在一旁等他,看到街边有卖茉莉粉的就买了一包,付完帐起身时忽然感觉背后似乎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抵着,一个男人在她身后低声道:“要想活命,就乖乖跟我走,别出声,不然老子一刀捅死你。”
  沈云舒心里一紧,白刃在后,自然不能冲动,于是偷偷解开腰间装茉莉粉的袋子,在一路不动声色撒下一些茉莉粉,希望徐清昼能发现她留下的记号。
  那人带着她一路到了城郊,只见此处人烟稀少,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多半是要杀人灭口,凶多吉少。
  “大哥,是不是有人让你来杀我?我有钱,很多钱,你如果肯放了我,想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
  “银子?”身后男人冷笑一声,说道:“你当我是傻子吗?我放了你别说银子,命都没有了!少废话,我一会儿就送你回老家!”
  “大哥,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是谁要杀我,别让我做个糊涂鬼,大哥求你了!”
  “行,那我就告诉你,是一个姓吴的娘子。我也是拿钱办事,你记住了,黄泉路上可别恨错了人!”
第88章 江湖夜雨十年灯(四)
  沈云舒没想到, 几年未见,吴氏的心思竟更恶毒了,杀人灭口的招数都使得出来。
  她只觉得背后的刀刃锋利冰冷, 一使力自己的命只怕就没了,无论如何要拖住他, 多拖一刻, 自己得救的机会就多一分。一路上沈云舒侧目燃他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加上穿着打扮, 行为举止, 猜他不是山贼就是强盗。于是开口试探道:“不知大哥是哪个山头的好汉?”
  “命都要没了, 还有心思跟我拉家常?爷爷是哪个山头的关你鸟事!”
  “大哥, 我如今身上就几两碎银子,可我家里有好多钱,肯定比吴氏给你的多,你如果不杀我,我全部家当都是你的, 足足有一千两银子!我要是敢报官, 就让我天诛地灭, 不得好死。”
  那山匪听见一千两银子, 眼睛都放光了,吴氏的酬金不过五十两, 若是能拿到一千两银子再杀了她岂不是赚翻了!他将手里的刀架到沈云舒脖子上,自己则是转到她面前, 打量着她穿着打扮, 若说有一千两的家底倒也有点可信。
  山匪目光扫过沈云舒那张脸时, 色心顿起,管她是不是真的有钱, 在她死之前能让自己乐一乐也是好的,于是一脸猥琐的拿刀抵着她的脖子说道:“想活命,爷爷可以考虑考虑,不过你得先陪爷爷乐乐!”
  刀刃抵在沈云舒脖颈上,她本能的有些发抖,如今情势看来不能指望别人来救了,于是梨花带雨的说道:“只要能活命,大哥想怎样都行。”
  另一边,徐清昼买完糖水,一转身就发现沈云舒不见了,他在周围转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她的人影,就以为她先回去了,可回到了客栈就只看见坐在她房间的朱翊珩。
  朱翊珩见沈云舒并未跟他一起回来,便问道:“云舒呢?她去哪了?”
  徐清昼一头雾水反问道:“沈姑娘没回来吗?”
  朱翊珩眉头一拧,当即起身拽着他的衣领道:“云舒不是跟你一起去看织机吗?你把她弄丢了自己回来了?”
  徐清昼这才意识到沈云舒可能出事了,一时慌了神,问道:“不会吧,云舒一个弱女子,又不曾结什么仇家,谁会这么做?那我们该怎么办?”
  朱翊珩怒气更盛,斥责道:“你问我?你在何处跟她分开的?”
  徐清昼脑子忽然一片空白,呆呆地说不出话。朱翊珩心急如焚,哪里还有耐性等他慢慢想,当即把他甩到一旁拔腿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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