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赋——春风蘸酒【完结】
时间:2023-05-03 14:45:39

  徐清昼被扔到地上以后,也回过了神,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跑回了当时走散的糖水铺附近。他在周围打听有没有人见过沈云舒那样身量的漂亮姑娘,还是卖茉莉粉的老板叫住了他,说道:“你是找跟你一起的那个姑娘吧!她刚才在我这里买了茉莉粉以后,就往那个方向走了。”
  徐清昼顺着那老板指的方向跑了两步,猛地发现地上似乎有一条细细长长的香粉被踩过的痕迹。难道是沈云舒留下来的记号?徐清昼来不及多想,顺着记号就追了过去。
  郊外,
  山匪扔了刀就扑过来要扯沈云舒的衣裳,将她双手死死按在地上,沈云舒奋力挣脱不得,于是假意讨好他道:“大哥,你这样有什么乐趣,你且松开我,我从前讨生活学过好多门道,保证比你这样有乐子多了。”
  山匪此时满脑子都是一个色字,想着她一个柔弱的姑娘还能跑出他的手掌心不成,便松开了她的胳膊。
  沈云舒媚眼如丝的看着他,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脖颈处,两只手从他腰际向上,划至脖子附近时,一只手不动声色拔下了头上的一根簪子,冲着他后脑柔软处就狠狠的插了进去。那山匪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发出嘶吼,沈云舒趁他脱力猛地推开了他,看他在地上如同濒死的鱼一般抽搐,提起他扔在地上的刀,顺着他的脖子就砍了上去。
  鲜血喷涌而出,喷溅到了她的脸上身上,眼见着山匪终于停止了抽搐,她这才放心。提着刀转身的瞬间她看见徐清昼瞪着眼睛,一脸恐惧的站在她身后。
  他一路疯了一样的往这里跑,刚赶到就看见沈云舒手起刀落的杀人,行云流水看不出丝毫恐惧。她回身时白皙的脸颊上沾着血珠,眼神也是他从未见过的狠厉。
  沈云舒手里的刀滑落,她想上前去解释,徐清昼却恐惧的直往后退,嘴里喃喃道:“你杀人了!”
  沈云舒脚步一顿,说道:“不是那样的,他要杀我,我是为了自保。我…”
  “可你杀人了!你怎么能杀人呢?”
  沈云舒想解释的欲望戛然而止,她只望着他冷声说了句:“所以你是觉得,我就算被他欺侮了,杀了,也不能杀他是吗?你是不是希望看到地上躺的是我的尸体?”
  在徐清昼的心里,沈云舒一直是个善良柔弱的姑娘,他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纵然给他一把刀,他也是杀不了人的,可自己心心念念想要保护的女子,居然可以杀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理智上他相信沈云舒是为了自保,可情感上却无法接受,更无法回答,于是摇着头跑开了。
  沈云舒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自嘲的笑了笑,徐清昼喜欢的其实从来都不是真正的她,而且想象中的她。早些看清现实也好,省的再白白为了她蹉跎光阴。
  沈云舒走到尸体旁,拔掉他后脑上的簪子,擦干净收了起来。随后看着自己衣服上的血,正想着如何处理,朱翊珩喊她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一回头,他已经出现在了面前,抓着她的肩膀前后检查了一圈关切道:“云舒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哪里受伤?”
  沈云舒摇摇头,哽咽道:“我…杀人了。”
  朱翊珩这才注意到地上躺着一具尸体,沈云舒身上脸上还有血迹。他拿出帕子帮她擦掉脸上的血迹,随即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她穿上。自己蹲下身擦干净刀上的血迹,扔到旁边的河里。
  她看着为自己处理残局的朱翊珩问道:“你不问我为什么杀他吗?”
  朱翊珩头都没抬答道:“有什么可问的,肯定是他要欺负你,你还能平白无故杀人吗?”
  待收拾好现场,他起身问沈云舒:“这个人你打算怎么办?”
  沈云舒看着地上的尸体想了想说道:“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过得让青云帮我个忙?”
  “当然可以。这样吧,你跟我先回我住的别院吧,换身衣服,我帮你把身上这件血衣处理了。这两天你就别回客栈了,别院里有的是屋子,你就先在那里住两天。”
  朱翊珩说罢就牵着她的手往回走,他的手很暖,暖的让人安心。
  深夜王家宅院内,
  吴氏睡梦中忽然听见窗户响动,推了推一旁熟睡的王星澜,说道:“你听没听见什么声音,别是进贼了!”
  “哪有贼,你别自己吓自己。”王星澜说着翻了个身就准备继续睡。
  吴氏心里不安,披了件衣服下了床,越过屏风后,只见窗户果然被打开了,月凉如水顺着窗户照了进来,她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凉。她鬼使神差的顺着月色入户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具尸体躺在地上,吴氏顿时大惊失色,高声呼喊,险些晕了过去。
  王星澜被她叫声彻底吓醒,过来看到地上的尸体也是吓得不轻,浑身哆嗦的不敢向前,吴氏看他这不长进的样子,只能壮着胆子上前看了一眼,发现这居然是她找的去杀了沈云舒的山匪,一时间吓得瘫软在地。
  “娘子,咱们报官吧!”
  “不能报官!这个人是山匪,报官了万一官府觉得我们跟山贼有牵连怎么办?”
  王星澜一脸疑惑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山匪?”
  “我…我有一次上香的时候见过他强抢民女。”
  王星澜心里害怕,哪里还能细想吴氏说的理由有几分真几分假,只指着尸体问道:“那不能报官,那…那这怎么处理?”
  吴氏心一横,盯着尸体说道:“咱们俩抬着,扔到井里!”
  王星澜就这样哆哆嗦嗦的跟着吴氏把山匪的尸体扔到了井里,听到咕咚一声时,他的心也算落了地。
  “明天咱们就把这个井封上,应该就没问题了。”一阵子凉风吹过,吴氏的脑子也开始清醒过来。她猛然意识到这应该是沈云舒给她的下马威,联想起近日发生的种种,于是猛地扯住惊魂未定王星澜道:“相公,你听我说,这一切是沈云舒干的!你想她这么有本事的人,怎么会心甘情愿给你当外室?她一定是别有所图的,说不定,说不定仓库起火就跟她有关系!”
  王星澜只当她嫉妒心又发作了,不耐烦道:“你在胡说什么?云舒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她连武功都不会,怎么可能把尸体扔进来?你到底何时能有容人之量呢?我说过你永远都是我的正头娘子,你在怕什么?你连云舒都容不下吗?”
  “不是的相公,是…”
  “行了,别说了!明天晚上就交货了,我去绸缎庄盯着点,你早点睡吧!”
  “相公!”
  吴氏看着鬼迷心窍的王星澜气的直跺脚,不行,交货在际,她决不能让那个女人真的坏了事,她非得一刻不牢的盯着王星澜才行。
  别院内,
  沈云舒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就坐在院子里乘凉。忽然有人为她披上了件衣裳,一抬头果然是朱翊珩。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我在想我是不是太冲动了,吴氏虽然狠毒善妒,可其实挺聪明的。我让青云这样做会不会打草惊蛇,影响明天的交易?”
  “当然不会,吴氏不可能说出她派山贼杀你的事,那她丈夫就绝对不会相信这件事跟你有关,毕竟在他心里,他的云舒妹妹再柔弱不过了!”
  沈云舒瞪了他一眼道:“你在挖苦我吗?”
  朱翊珩一脸委屈的说道:“我可没有。对了,我还没跟你说,你那个徐公子当真是经不住事,今天听说你又危险,吓得像个傻子,这样的人如何保护你?”
  沈云舒摇了摇头,有些苦涩都说道:“他跟我们不一样,是个老实本分的好人。而且,你以后不用再针对他了。”
  “什么意思?”
  “他今天看到我杀人了,应该以后都不会再想见到我了。”
  “我本来以为他还有个优点,就是眼光好,喜欢你,现在看来倒是我看错他了。”
  “你不觉得我手段狠毒吗?”
  “狠毒?我从小到大见过狠毒的人和事太多了,你已经是我身边最良善的了!”朱翊珩说着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好了,一个山贼,一个恶妇,杀了就杀了,有什么了不得的?别想这些了,你明天就好好留在这休息,等到晚上,咱们就可以收养网了。”
  翌日夜,王星澜带着工人抬着交易的丝绸去了与吕贵约定的交易地点,吕贵带的人清点好了货,交银子的时候,王星澜身后的两个伙计突然冲了出来,一个人拿刀架住了王星澜,一个人架住了吕贵,对两边手下喊到:“都别过来,不然杀了他们!”
  “别杀我们,你想要多少钱,我们都能给你!”
  人群中忽然有人学了几声鸟叫,片刻后,就有一队官兵将他们围了起来,被刀架着的两人这才意识到这次是凶多吉少了。
第89章 江湖夜雨十年灯(五)
  吕贵是被蒙着脑袋拿刀押到杭州府衙的, 黑布袋被猛地摘下时,他已经被捆着扔到了大牢里。他一睁眼就看见穿着知府官服的柳宜年正襟危坐在他面前,他连忙跪下求饶道:“府台大人您抓错人了!小的只是往外省倒腾丝绸的, 本本分分的生意人,不知犯了什么罪官爷们竟然把小的抓来大牢了?”
  柳宜年拿起桌上的几张纸说道:“这些是你跟柳生十二郎这些年的交易, 本府给你念几条, 成明十四年十二月二十四,交易旧年龙井陈茶二百斤, 收银两千两。成明十五年三月, 交易青瓷两千件, 收银一万两。成明十五年六月, 交易白瓷…”柳宜年说着将手中的字据在他面前晃了晃,说道:“还要我继续念吗?”
  吕贵吞了吞口水,脸上已经是汗涔涔的,如同打湿了一般,这些字据自己平素都是小心收着的, 怎么会落到官府的手中?
  “你应该知道, 我大明实行海禁, 任何人等私自进行海上贸易都是死罪, 而且你还通倭,按照大明律应当凌迟处死。本府给你两条路, 第一条将你通倭情势上报朝廷,跟你那些手下一起就地处决。第二条, 戴罪立功, 将真正的倭贼和通倭的浙江官员扯出来, 本府可保你不死。”
  吕贵眼睛转了转,供出倭寇倒是没什么, 可供出按察使大人自己才是真的不要活了,于是周旋道:“府台大人,我可以帮您把倭贼连根拔起,可我真的不认识官府中人啊!要不…要不您告诉我,我应该扯出谁,只要能活命我都听你的!”
  “什么叫帮本府抓倭贼?你也太瞧得起你自己了,没有你本府也抓得到倭贼。本府从你的住处里搜出了不少的路引和通关文书,若是没有官府中人相助,你一步都走不了!”
  柳宜年见他始终不肯松口,便收起票据起身冷声道:“罢了,我看你是冥顽不灵。不要打量着自己多有用处,本府知道的比你能想到的要多的多,死一百个你本府一样能抓到倭寇和贪官!你不过是背后的人用来敛财的工具罢了,不会有人来救你的。这样的机会本府不会给你第二次,明天午时三刻,全杭州城的人都会来看通倭的人是怎么被凌迟处死的。”
  吕贵听到明日就要凌迟,顿时就慌了神,他可不想被一刀刀凌虐,他若活不成,合该多拉几个陪葬,于是猛地磕头道:“府台大人!求府台大人救我一命,我愿意为官府揪出倭贼和贪官!”
  柳宜年就知道没有人会放弃生的诱惑,于是转过身,冲门外喊到:“进来吧!”
  只见一貌美女子走了进来,摇摇晃晃走到吕贵面前,那女子正是他今年买下的扬州瘦马兰依,他平素最爱扬州瘦马,可众多瘦马中他最喜欢的就是兰依,走到哪里都得带着,这次也不例外。他忽然明就白了柳宜年为何会拿到那些票据,顿时火冒三丈,对着那女子破口大骂道:“你个贱人!跟着我吃好的用好的,我给你花了多少银子,居然敢吃里扒外!”
  那女人哼了一声,蹲下身往他嘴里塞了一粒药丸,用力一抬下巴就让他咽了下去。
  她拍了拍吕贵的脸说道:“别骂了,省些力气吧,这是毒药,七天之内,你不会府衙拿解药就会肠穿肚烂而死,别想耍花招!”
  “你堂堂知府居然会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我…”
  “这毒是我下的,跟府台大人可没关系,你这样大喊大叫的,该不会是活腻了吧!”兰依说着便笑了起来,笑的不怀好意。吕贵如今命都在他们手里,自然无有不从的,连连磕头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小的一定听话,唯府台大人是从。”
  柳宜年将需要吕贵做的事交代清楚,便让人把他套着麻袋扔远点再解开他。
  带吕贵被带走后,柳宜年对兰依作了一揖道:“此番多谢兰依姑娘。”
  兰依连忙回礼道:“使不得府台大人,若不是沈姑娘找到我,我也不知道自己竟还是有用之人,能帮官府将这种通倭贼子绳之以法是民女的荣幸。”
  柳宜年起身后从袖中取出一张文书交给她说道:“我们在他住的地方没有搜到你的身契,这是为你除籍的公文,上面盖了杭州府衙的官印,一样做数。兰依姑娘,从此刻起你就从良了,可以靠着自己的本事,昂首挺胸的过日子了。”
  兰依颤抖着接过官府的脱籍文书,江南的贫家女子自幼被家人卖掉,学琴棋书画做瘦马,兰依就是其中的一个。十五岁,她被卖给一个五十多岁的扬州富商做小妾,又被当作做生意的筹码送给别的男人,一年前富商离开江浙,就将她卖给了吕贵。
  她其实从没想过官府会真的帮她脱籍,能够摆脱吕贵非人的折磨她已经很感激了,从良那是她十五岁之前心心念念的事情,可她如今已经二十三岁了,早就不做这种梦了。自由是什么感觉,她早就不记得了。
  她此时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欣喜,而是茫然,她抬头望向柳宜年,揪着自己的衣襟有些局促的问道:“可我跟过很多男人,江浙许多商人都跟我…,我这样的人,还能从良吗?”
  “当然可以。”
  “可我…我什么都不会,我如何养活自己呢?”
  “你会琴棋书画还会刺绣,去当个乐工,当个绣娘,哪怕是卖卖字画都可以养活自己。过往只是过往,只要你自己愿意,你的人生随时都可以重新开始。兰依姑娘,只要你自己不看低自己,就没人能看低你。”
  柳宜年的声音始终温和儒雅,既不是居高临下的说教,也不是脱口而出的轻慢。柳宜年看她的眼神,既没有轻浮,也没有鄙夷,更不是可怜,而是一个人看向另一个人温和的平视,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被当作一个人看待,尊重。
  兰依重重的点点头,握紧了那张文书,仰着头看向柳宜年猛地点点头,哽咽道:“好,从今往后,我会靠我自己好好的活下去,绝对不会辜负柳大人对我的恩泽。”
  “只谢柳大人,不谢我吗?”
  兰依回过身,只见沈云舒笑盈盈的走了过来。她连忙就要行礼,被沈云舒扶起来,“快起来可别折我寿了,我逗你的。”
  “确实是沈姑娘提醒我你的身契还在吕贵手上,不然我也想不到这一点。”柳宜年如是说道。
  “沈姑娘的恩情,兰依没齿难忘。”
  沈云舒摆手道:“现在当务之急可不是谢我,而是想想你想去哪谋生,我怕吕贵怀恨在心,会报复你,你若打定了主意,我们也好把你平安送出去啊!”
  兰依一时没了主意,有些为难道:“可不可以容我再想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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