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舒扬起头,有些得意的笑了笑,“那可不行,本来就是口说无凭的事,你要是连誓都不敢发,可见是不真心的。流点血神明可都看见了,这样将来你要是敢违背誓言,心里多少也得担心自己被上天责罚!”
朱翊珩凑到她面前,欢喜道:“所以你答应了?”
“你想得美,我哪有那么好骗,我自然是还要再观察观察的。”
朱翊珩看她神色就知八九不离十了,俯身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沈云舒羞得撒开手嗔怪道:“你这人,怎么占我便宜!你这样,我可要反悔了!”
朱翊珩伸出手臂把她揽在怀里,得意道:“你休想,本王娶定你了。”
“无赖!”
“那无赖明天早晨去客栈找你,咱们去同游西湖。”
沈云舒挣脱开他往前跑了几步,回头有些调皮的对笑着说道:“那得看本姑娘心情!还有,你不许跟着我!”
朱翊珩站在原地,看着夕阳把她的身影拉的越来越长,也越来越远,他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中秋之夜,她也是这样离他越来越远,不过这次不需要等三年,明日他就又能见到她了。
第二日,朱翊珩早早就去了客栈找沈云舒,可敲门半天无人应声,他心里觉得不安,便踹开了房门冲了进去,只见里面空无一人。
桌子上留着一张字条:想要救这个贱人,去杭州府衙找狗官用王星澜来换。
第91章 江湖夜雨十年灯(七)
沈云舒再次醒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的眼睛被人蒙上了,嘴也被塞住了,身后似乎是一面墙, 自己被绳子紧紧捆着,动弹不得。她没办法喊出声, 只能发出一些呜呜咽咽的声音, 片刻后听见有脚步越来越近,随后有人粗暴的扯下了绑在她眼前的布, 刺眼的光直直的晃的她睁不开眼, 耳边响起女人的嘲讽声:“贱人, 醒了?”
沈云舒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于是费力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几个倭人打扮的壮汉和一个女子,她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女子居然是吴氏。
吴氏看见沈云舒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俯下身用长指甲划过她的脸,脸上带着几分内藏凶狠的笑意说道:“很震惊对不对, 你以为就你有本事吗?骗了我夫君把他抓进大牢, 把我们家多年基业连根拔起, 你以为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吗?你不是很本事吗?那不如猜猜, 你的命到底值不值钱,官府愿不愿意来换你的命?”
沈云舒侧目看着一旁的倭人, 结合吴氏说的话,她猜吴氏应该是和倭人平素就有往来, 这次应该是绑了自己想用自己来换王星澜。于是不停发出呜呜声, 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吴氏拔出了塞在她嘴里的破布, 沈云舒猛地咳了两声说道:“吴娘子,你定然是误会我了, 我不曾认识什么官府中人啊!我知你怨恨我与星澜哥哥来往,可我也只是想有机会能伺候星澜哥哥和吴娘子,害了你们对我有什么好处!他出了事,我也很难过,可自己的日子还是要过啊!吴娘子还年轻,何必为了一个男人赔上自己的性命呢。”
吴氏愤怒的指着她骂道:“你给我闭嘴,你以为谁都是你这样水性杨花的人吗?我与夫君是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我从八岁就跟着我爹到处做生意,三教九流我见得多了,你那些花言巧语骗骗男人还差不多,骗我下辈子吧!”
吴氏说罢就把破布塞回她的嘴里,一脸厌恶的看着沈云舒说道:“若是救不回我的夫君,我就让他们把你带回东瀛卖了,你这辈子都别想再活着见到你那些男人了!”
杭州府衙,
柳宜年昨日就离开杭州了,新任的知府还在赴任的路上,圣旨上写着让蔡惠暂代知府。蔡惠心里自然不服气,柳宜年这才二十几岁就青云直上坐上了刑部尚书,自己比他还年长几岁,还是个芝麻小官,自己这次能不能翻身就看能不能用这贪墨案和通倭案扳倒钱敏达了。
晨光熹微之时,他就来府衙整理供词和证据,冯瑞昌虽说油盐不进,可王星澜和柳生十二郎倒是招了不少东西,若是好好整理一下,倒是大有文章可做。
不知过了多久,衙役急匆匆进来禀告道:“蔡大人,外面有个人自称是怡王,说想见您,小的们觉得他是打秋风了,想把他赶走,可他身边那个人把我们好几个兄弟都打伤了,您看我们是不是该让杭州府衙的人把他们抓起来?”
蔡惠听完,急匆匆的指着他骂道:“蠢物!谁敢假冒王爷来打秋风!还不快把怡王爷请进来!”
片刻后,朱翊珩带着青云走了进来,面上虽看不出什么,脚步倒是比平时快了许多。蔡惠看着朱翊珩面露不悦,连忙行礼赔罪道:“下官不知怡王殿下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朱翊珩端的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冷声道:“远迎倒是不必,只是这几个不长眼的居然觉得本王是打秋风的,本王在京城尚且没受过这种气呢,怎么如今杭州不是大明的土地了吗?本王这个大明亲王都不作数了?”
蔡惠连忙跪下赔罪道:“殿下恕罪,这几个衙役是借调来的,并不是杭州府衙的,故而没见识认不得王爷,下官替他们赔罪了。可他们毕竟冲撞了王爷,不若这样,下官这就撤了他们的职。”
“就按蔡大人说的办吧!”
蔡惠起身,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朱翊珩问道:“今日府衙可有收到什么人的勒索信?”
蔡惠茫然的摇了摇头道:“下官一直在此处公干,不曾收到什么信。”
朱翊珩想信定然是还没送到,便在一旁坐下预备守株待兔。蔡惠不明就里,赔着笑脸问道:“下官记得殿下的封地不是在山阴吗?怎么到杭州来了,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下官?”
“皇兄恩准,本王可以在浙江境内随意走动,怎么,偏这杭州府衙本王来不得吗?”
“下官不敢!”蔡惠指挥手下道:“还不给殿下上茶!”
茶还未上来,另一个衙役就拿着一封信跑了进来,向蔡惠禀告道:“大人,府衙大堂外发现了一封信,用刀插在墙上,上面写着府台大人亲启。”
朱翊珩闻言便起身走到蔡惠身旁,蔡惠打开信封,只见里面有一张字条上书:沈云舒在我们手上,若想救她,今夜子时之前,杭州码头,用王星澜来换。
蔡惠心想这沈云舒是何许人,听都没听过,她的死活与自己何干,于是就收起纸条并不打算理会。
朱翊珩见此情景,厉声问道:“蔡大人不打算救人吗?”
“殿下有所不知,这王星澜可涉嫌通倭,事关重大决不能有任何闪失。至于沈云舒,下官并不识得啊,想来是勒索的失心疯了,误送到此处了!”
“蔡大人,你不认识沈云舒本王认识,她是本王未过门的王妃!”
朱翊珩的话惊得蔡惠一身冷汗,难不成这到手的功劳就要为了个什么劳什子王妃毁了?可随即便冷静了下来,他不过是个无兵无权的王爷,身份再尊贵,怎么做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只要糊弄过去,到时候找个人背锅就是。
“那王爷以为该当如何?”
“自然是带兵押着王星澜去将王妃救回来!”
“王妃自然要救,不如这样,下官多多派些人,让他们守在暗处,等那些贼人一冒头,咱们就把他们全部拿下!”
朱翊珩剑眉一竖,瞪着他冷哼一声:“蔡大人,你是当他们是傻子还是当本王是傻子?他们都有本事在府衙大堂插刀,你的人一冲出去,王妃还有命活着吗?”
“下官愚钝,殿下若是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尽管吩咐,下官一定照办,只一件,王星澜不能离开杭州大牢。”
“若是本王一定要他去码头呢?”
蔡惠此时也收起了恭顺,露出了倨傲的底色,故作一副凛然之态道:“殿下是皇亲贵胄,您任何吩咐只要下官做的到,定然尽力去做,只是您似乎没有这个权利吧!若是陛下问责,下官如实回禀,想来陛下天纵圣明也不会怪罪。”
“蔡大人是想用皇兄压本王是吧,你是打量本王左右回不去京城,也不能把你怎样,甚至你上折子的时候还可以参本王嚣张跋扈,以权谋私。”
朱翊珩的话说到了蔡惠的心里,他虽略低着头,眼底眉梢却依旧轻慢。
朱翊珩冷笑两声,忽然转身盯着蔡惠,勾了勾唇角,“可惜,皇兄知道本王从不嚣张跋扈,更不会以权谋私,有心人若想要离间兄弟之情只怕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而且,皇兄开恩,本王不日就要返回京城小住几月,那时候蔡大人应该还有杭州吧!若是王妃此次有个三长两短,本王定要向皇兄说明此事!为官者,藐视人命,不思变通,蔡大人猜在皇兄看来,你是功多还是过多?”
朱翊珩赤裸裸的威胁让蔡惠有些慌了神,在成明帝心里,能回京的藩王自然比自己可信度更高,这怡王看起来并不好惹,若此时得罪了他,他在成明帝那不知如何说自己,再大的功劳都会打了折扣不说,还平白背上个罪过。倒不如让怡王自己折腾,反正供词已经有了,若人证出了差池,藩王私自用府兵,到时候怪罪起来,倒霉的可就不是自己了。
“下官失言,殿下想让下官怎么做,下官无有不从!”
永和宫内,
安王妃赵欣然照例来宫里给姜贵妃请安,侍女此时正在帮姜贵妃梳妆,贵妃看着梳好的发髻并不满意,她看着镜中的赵欣然冲身后招了招手道:“欣然,这丫头笨手笨脚的,你来帮本宫重新梳妆。”
“是。”
赵欣然上前轻柔的放下姜贵妃的一绺头发重新挽起,插上金钗的时候下垂的流苏一不小心缠到了姜贵妃的一点头发,她登时变了脸色厉声道:“你是看本宫不顺眼,想要痛死本宫吗?”
赵欣然连忙跪下请罪道:“母妃恕罪,都是儿臣不好。”
这样的戏码每逢赵欣然进宫都会上演一次,姜贵妃一直很不满意这个儿媳妇,若是朱常熙在场还会好一些,至多只是言语讥讽,若是朱常熙不在,少不了随便挑个错处罚跪辱骂一番。可自从赵博元反水跟姜育恒开始同仇敌忾了,姜贵妃对她倒是和气了不少,不再责罚了,她本以为婆媳关系要有所改善了,谁知今日又开始了。
姜贵妃白了她一眼,阴阳怪气道:“王妃快起来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把你怎么样了呢。你要是回去跟我儿吹个枕头风,他还不又得进宫来跟本宫大吵一顿!我们母子不合,你是不是就满意了!”
赵欣然委屈道:“母妃为何会这样想儿臣,儿臣从未跟王爷说过母妃一句不是啊!”
“要我说你们赵家人都一样,一样的不老实。”
赵欣然茫然的看向姜贵妃,姜贵妃斜了她一眼继续说道:“玄清观倒塌都是李文华的责任,你爹不是已经审结了吗?你大哥怎么又跳出来一会儿说起火恐怕是人为,一会儿又说觉得此事另有隐情?唱白脸的是你们,唱红脸的还是你们,你们赵家到底想干什么?莫不是他们父子二人串通好了,有意戏耍本宫吧!”
“绝对没有!我爹跟我大哥素来不睦,他们绝不会刻意传统演这一出戏,大哥他本性正直,是个不平则鸣的性子,他办案向来只问真相,难免有些莽直。大哥只是说恐有内情,并没有说李文华与此事无关…”
姜贵妃打断她道:“好了!本宫说一句你能顶一百句!本宫不想听你巧言令色,这毕竟是你们赵家的事,理应你去解决,本宫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让你大哥别再节外生枝,这件事到此为止,明白了吗?”
“可…可我与大哥少有往来,他并不会听我的…”
“那是你的事!除非,你这个安王妃做腻了,本宫也不介意帮我儿再找一个名门贵女。你别忘了,你到现在还没有一儿半女,给我儿换个王妃也是应当的,并不是我刻薄!”
姜贵妃的话像一根根刺扎进赵欣然的心里,她只觉得自己膝下跪着的似乎不是砖石而是万丈深渊,而她拜着的也不是婆母而是十殿阎罗,他们明知道她什么都做不到,却为何一个两个都要来强求她,让她每一步都左右为难。
她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认了命,像往常一样低眉顺眼的答了一句:“儿臣定当尽力而为。”
杭州码头,
吴氏和那些东瀛武士埋伏在码头附近,暗中观察着约定地点有没有王星澜的影子。眼看着快到约定时间了,还没有人来,吴氏心里又急又恼,便又给了沈云舒一巴掌,冷嘲热讽的说道:“你也不过如此吗?你帮官府那些人抓到了柳生先生,他们却不肯用一个无足轻重的商人来换你。还有你的那个男人,沈云舒,你看到了,你这样的人,没有人会真心对你的!”
沈云舒扬着头并不看她,她相信朱翊珩肯定会来救她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距离子时还有一刻钟的时候,吴氏拿着刀抵着她的脸恶狠狠道:“我在等半个时辰,若还是没有人来,我就割了你的舌头,戳瞎你的眼睛,再划了你的脸,把你绑上石头扔到西湖里喂鱼。”
就在这时,一个东瀛武士忽然对吴氏说道:“看,那里,有人!”
吴氏顺着东瀛武士指的地方看去,好多官兵带着刀站在码头,最前面,一个男人拽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囚徒,而那囚徒正是王星澜,那男人冲四周大声喊道:“王星澜就在这,想就他,速速现身!”
第92章 江湖夜雨十年灯(八)
吴氏让用匕首抵在沈云舒的脖子上缓缓现了身, 她认出朱翊珩是那日与沈云舒一道的男子,便对沈云舒嘲讽道:“你这个野男人有点本事!”随即对朱翊珩高声喊道:“把我夫君放了,等我们安全离开这儿, 我就放了这个贱人!”
朱翊珩扫了一眼她身后的十几个东瀛武士,冷声道:“你这种人没有信誉, 我若先放人, 你定会杀了云舒,不若这样我们同时放人。”
“同时放人?你身后明里暗里那么多官兵, 我若现在放了人, 我们还有命离开杭州吗?少跟我讨价还价, 你要是不肯放人, 我现在就杀了这个贱人!”吴氏说着手上使了力,沈云舒的脖子上顿时一道血痕。
“住手!你不想要你夫君活着了吗?你若再用力,我就拧断他的脖子。”朱翊珩说着扯掉了勒着王星澜舌头布条,朱翊珩的手就掐在他脖子上,他害怕的冲吴氏喊道:“娘子!快住手, 我不想死!”
吴氏骤然听到王星澜的声音, 心里又喜又慌, 手上的匕首松了松, 对朱翊珩道:“我可以答应你同时放人,但你得让身后那些兵把兵器扔到河里, 互相反绑住双手,我数一二三, 咱们同时放人, 你看如何?”
朱翊珩盯着他身后那些虎视眈眈的东瀛武士, 唇角一挑冷声道:“你不放心我身后的官兵,我也不放心你身后的倭人, 咱们各退一步,我只带两个人,你只带五个人,咱们一道坐船,等到了最近的码头,我们同时放人,如何?”
吴氏想了想,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你别想着耍什么诡计!”
吴氏选了五个最厉害的东瀛人上了船,朱翊珩则带了扮成普通衙役的青云和暗卫阿七。
船摇摇晃晃的开着,两方人沉默无言的对峙着,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最近的码头,两方人上了岸,寻了一处草盛人稀之处,朱翊珩开口道:“我数到三,咱们一起放手,一,二,三!”